作者:一路开花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9:34
|本章字节:7286字
猜
嘿,伟大的人物就是这么习惯俯视的吧?丁小岩龇牙咧嘴地踮着脚尖,一面喃喃地自夸着,一面朝我嘿嘿地笑。
我说,小岩同志,全国人民要我郑重地告诉你,即便我李某人不幸为国家作出牺牲,动了截止手术,也一样可以让你继续生活在我的笼罩之下。说完,我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脑袋。顿时,她如同一只被踩了尾巴的小兽,面目狰狞地追我直到马路尽头。
那是2007年的炎炎烈夏。素洁的玉兰花覆盖了宽肥的叶片,阳光从东面的广场上一路奔来,细碎地织泻在丁小岩的百褶裙上。她大汗淋漓地在身后叫着我的名字,歇斯底里,让我有种大男人的成就感。
后来,我与丁小岩鬼使神差地住在了同一栋楼房里。彼此单身,自由,又心怀寂寥。偶然,她会穿着蕾丝花边的睡衣,蓬头垢面地从楼上咚咚咚地跑下来,一个踉跄扑上我的家门。而后,扯着嗓子在门外喊,李兴海,你死了没?没死的话,把门关着干什么?还怕别人闻到你身上那股特有的臭味吗?
我每每都是懒洋洋地从沙发上爬起来,左手提着大包瓜子,右手给她开门。她喜笑颜开地从我手中接过瓜子,趁我关门的时候夺步向前,毫不客气地霸占那个先前由我捂热的位置。倒头侧面,咔嚓咔嚓地嗑个没完。
我抢过她手中的瓜子,用食指抵住她的额头三令五申,丁小岩同志,下次来我家的时候,麻烦你先洗洗脸,我这里不收偷渡难民,也不收非洲毁容者。
丁小岩最恨我说她难看,只要我提到此类词语,或者语句中蕴含这类意思,她一定会精神抖擞地一骨碌从沙发上爬起来,瞪大了眼睛冲着我嚷,麻烦你老人家睁大眼睛看看,什么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什么叫闭月又羞花,沉鱼且落雁。
我当时以为,一个能追你追过几条马路的女人,不是爱你爱到骨子里,不想让你在她的视线里消失,就是恨你恨到血脉里,势必要将你赶尽杀绝。
丁小岩与我从来都不曾有过深仇大恨。于是,任凭我绞尽脑汁,也只能得出一个过于自恋的答案。丁小岩喜欢我。
知
我去广州出差回来,还没开门,对面的大娘便打开铁门,语重心长地跟我说,小伙子,你那女朋友可得好好管管,你走掉的这些天,她跟吃饭一样的每天都来敲几次门,哐哐哐地,让人不得安宁。
我一面细细地听着,一面嘿嘿地傻笑。丁小岩啊丁小岩,你就不知道给我发邮件吗?
搁下行李箱,脱了衣裤刚要关门洗澡,一个漆黑的影子忽然从门缝里迸了进来,我险些吓得瘫倒在地,用手作支撑状。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是谁,那人的声音便将我给包围了。
好你个李兴海!你现在翅膀硬了,想独立是吧?出去就出去,投机倒把就投机倒把,你也用不着关机换号码吧?痕迹都收拾得那么彻底,你真以为自己是私家侦探了?
丁小岩刚才那串上气不接下气的话,除了分贝之外,我一句也没听进去。暗沉沉的客厅里,我光顾着拉起垫单来保护身体。
半晌,我对着眉斜眼歪的丁小岩怯生生地憋出了一句,女士,你想干嘛?顿时,丁小岩霞飞满面,转身奔逃。
几个时辰后,丁小岩又从楼上跑了下来。她故作镇定地跟我说,我可不是故意看你那浑身肥肉的,我也知道,你是黄花大贵男。可看都看了,又能怎么样?各自就当没发生好了。
丁小岩刚端起杯子,我就一本正经地开了句玩笑。要不,你让我也看一下扯平得了!
丁小岩几乎把胃都给吐出来。一面涕泪交加地咳嗽,一面从牙缝里反复挤出两个字,流氓!我说,这看人的成了君子,被看的却成了流氓,不知,这个道理出自哪本典籍?
最终,折腾了一晚上,我和丁小岩达成协议,并签订了一个不平等条约。史称《十年合约》。意思是说,如果十年后我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那么,不管我贫穷还是富有,丁小岩都必须要跟随着我,并且为我生一堆白白胖胖的小崽子。
散
此后,我成了丁小岩生活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她领着我和朋友一块吃饭,跳舞,唱歌,蹦迪。甚至,还领着我跟她一块相亲。
我说,丁小岩你疯了,我可没疯,你是想让别人以为我是你儿子,还是你前夫?丁小岩笑笑说,参谋将军,或者后补。
说实话,我真喜欢丁小岩。只是,她对旁人的嬉笑怒骂,玩世不恭,让我觉得有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距离。我多希望,她能和那些同龄的女孩子一样,本本分分地找份工作,不再依靠厚实的家底,挥霍青春。
我和丁小岩说,少年不努力,老大徒伤悲,我以为,她定会被这样的千古悔憾而心生彻悟,放下屠刀。殊不知,她却在头顶的阳台上高喊着,今朝有酒今朝醉,莫使金樽空对月。
丁小岩的相亲对象换了一个又一个。她母亲的电话也和床前每日必响的闹钟一样,从不懈怠。我说,丁小岩,你赶快找个人嫁了吧,这样,我也省事,要不然,你要冲我们家跑,一来就一大堆瓜子壳,我都快成你的专用保姆了。
岂知,面对我这样的冷嘲热讽,丁小岩不但丝毫无动于衷,还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道,国家和人民要你做什么的?白吃白喝吗?同志,要学会为人民服务。看看,黑眼睛黄皮肤,我不就是人民吗?
我承认,丁小岩的善良和大方,很是让我心动,可我也不得不为自己的人生作出权衡。倘若,真与丁小岩双宿双飞,那要不了多少时日,定然会从仰天长啸的大雁,变成食不果腹的亡命鸳鸯。
丁小岩与我的大战像是一座火山在积蓄多年之后的喷薄。在丁小岩第十三次相亲的饭桌上,我终于忍受不住,挥袖而去。
丁小岩默然跟随者我,穿过几条汹涌的马路。我回头说,不要再跟了,我们都该走彼此的路了。丁小岩立在明晃晃的宾馆门口,泪落如雨。我将她身上所有的玩世不恭倾囊尽数,像是在慢慢地逐一拔去那些嵌在心肉里的细刺。
丁小岩再没跟我。后来,楼道里的阿姨说,那个整天跟着我的姑娘,清早便已经搬离。我思绪昏沉地扫着一地的瓜子壳,却是怎么扫也扫不尽布满心里的一地凄凉。我承认,我那夜的言辞如刀锋怒火,深深地灼伤了纯善无邪的丁小岩。
可事实上,谁又知道我的处境?那天傍晚,公司因金融危机不得不宣告破产。我不但背了一身的重债,还被一个优秀至极的男人,压迫到全然丧失鼓足勇气的能力。
我想,这个与丁小岩的父亲一般优秀的男人,才配让她无怨无悔地追完车流滚滚的马路。
结
2009年,我与丁小岩已分开足足一年。365的时间,我把肠子都悔青了几十遍。我多想告诉丁小岩,我喜欢她,那样的执迷,就像当日她在烈日下徒奔了几公里,仍不放弃对我的追逐一样。
只可惜,我写了很多封信,打了很多次电话,依旧没能获得关于她的只字片语。我有了新的工作,新的生活,新的目标。而头顶的阳台上,也已换了新的住户。我还是不习惯有人在深夜敲门。因为我时常会手捏一把饱满的瓜子,不由分说地放下手中一切活计,扭开门锁。
分开的第400天,我在报社登了寻人启事。我说,丁小岩,回来吧,我错了,这次换我追你几条街好吗?你真忘了我们当初条约?因为你的鲁莽,我直到现在都还是孤家寡男。
我以为,我此生再也见不到丁小岩了。因为陆续听几个熟识的朋友说,她去了国外,找了个外国友人。我唇齿间堆着笑容,心里却郁结了厚厚的哀伤。如何也想不明白,一向以请说普通话,请写规范字这句话来作为口头禅的她,怎么转眼就找了一个红头绿发的妖怪?
我把所有的思恋都付诸给了2000元人民币,登了那则明知会毫无成效的寻人启事。我收藏了当日的报纸,作为一种过期的心理补偿。
第405天,我决定搬离这栋空旷的楼房。正当我提着偌大的行李包,吭哧吭哧地下楼时,一个面若桃花的短发女子站在了我的跟前,双手举着一张旧报纸,傻傻地问我,这启事已过了有效期吗?
我说,没有,终生有效。接着,又故作镇定地扛着那大包行李,呼啦呼啦地上了楼。我侧过大汗纷飞的脸,打趣地说,丁小岩同学,什么时候剪短发了?不会是被外国佬给伤害了,决心看破红尘,皈依佛门了吧?
丁小岩说,外国佬信奉基督,她信封佛祖,可不想做叛徒。我腾出手臂,艰难地摸了摸她的额头道,少林寺和峨眉山的大师们一定会被你的诚心所感动的。
傍晚,丁小岩躺在旧日的沙发上,懒懒地看着我。我摊开一本外语词典问她,这是什么意思?她坏坏地笑笑,这都不知道,老土,记住了,这是我爱你。
恩,我知道你爱我。不过,我也爱你。我终于说出了这句在405天前不曾说出的话。我以为,丁小岩一定会追着我,打过几条马路。却不曾料到,她却用冰凉的小手,紧紧地扣住了我的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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