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权与贵,天堂地狱(1)

作者:陈楫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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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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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8 0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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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6958字

李欢欢从这个城市失踪三个多月了。陈晓成的睡眠障碍症更加严重。


在云南的谷良再次发出邀请,说四季如春、阳光灿烂的春城适合你解决睡眠障碍。头一年夏天,他刚患上失眠症,在云南旅游半个月,几乎就好了,回到北京却又旧病复发。


不过,北京的大夫说:“你这严重睡眠障碍症的主因是心病,是过于焦虑所致,心宽体胖,要学会放下。”


怎么放得下?


在首都机场过安检时,他递过去身份证和机票,心里顿生忐忑,故作镇静地把目光飘向前方的安检移动带子,躲避与安检员目光相交。安检员提醒说,往前走近一些。他往前一小步,五官全部暴露在监视器下并被拍照存档,他听到拍照的声音,心脏也随之抖动了一下,不,这不是咔嚓声,而是盖章声。安检员看他一眼,他也故作自然地看她一下,还别说,这是双漂亮的大眼睛,一张年轻的瓜子脸,只是板着的面孔令人顿时丧失欣赏的勇气和乐趣,至少对于这种状态的他而言是如此。她在陈晓成的机票上啪的一声盖上蓝色的安检章,然后不动声色地喊:“下一个。”


陈晓成快步向安检带走过去,心中悬着的石头落了地,同时暗骂自己:瞧这点出息,草木皆兵,怎么就沉不住气?


直到登上飞机,摆放好行李,坐下来,系好安全带,他的心脏才彻底恢复正常,还好,看来没有被监控。


圈子经常流传机场的惊魂一刻,某某总裁在首都机场被警察带走,或者某某市长在登机时被纪委拉走,然后就从朋友的视线里消失了,直到媒体报道出来。


他登上的是飞赴昆明的航班。


谷良开着一辆黑色的辉腾60w12在昆明长水国际机场接站。陈晓成拎着行李箱钻进车子,坐在后排。谷良说:“怎么脸色这么灰暗,看起来疲惫不堪啊?是不是最近夜生活太丰富,营养过剩,体力透支啊?”


陈晓成故作镇静:“我也希望夜生活丰富多彩,所以才大老远跑到云南寻求刺激。”


谷良一脚踩下油门,辉腾的瞬间加速性能很好,加速只用了61秒。他通过后视镜看了陈晓成一眼:“我看你不是来寻求刺激,肯定发生什么事了。最近一帮人都往这里跑,可能因为这里是边疆吧,从空间距离而言远离中央地带,心中会有种安全感。我拉你去一个地方,看能否治疗你的心病。”


这句话让陈晓成心头一热,还是兄弟好。去年夏天,刚患上失眠的陈晓成出差昆明,住在谷良家。他们喝着用弥勒葡萄酿造的高度烧酒高原魂,吃着从缅甸空运过来的海鲜。春城的太阳落山较晚,当京城黑幕降临,春城依然阳光明媚,酒足饭饱后,他们爬到谷良新近购置的当地最豪华的别墅社区——世博生态城的独栋别墅第三层的阳台上,在明晃晃的阳光下眯着眼,眺望形状各异的白云,粉红色的晚霞映照着他年轻而沧桑的脸。谷良点燃了一支香烟,猛吸一大口又吐出来,烟圈在夕阳的光辉中缭绕上升。他忽然有些忧伤地说:“我,何德何能,竟然能拥有这么奢华的别墅,与巨贾为伍?我这是做梦吧?小时候,暑假干农活回家,我的姐姐在路边摊花五毛钱买了一碗炒面,你一口我一口地边吃边回家,心满意足。唉,那时候真是贫困,食不果腹啊。”


一滴泪从他的眼角滴落下来。


去年夏天谷良邀请陈晓成去了他的老家滇东乡村,一条清澈的河流绕村而过,梯田层叠,山花烂漫,乡人满脸笑容,容易满足。他在村里杀了两只整羊,摆了12桌,宴请60岁以上的老人,这个微公益活动已经持续了八年。每年的这一天,都是村里老年人欢庆的节日。


土豪谷良身上透露着可爱。在纸醉金迷、沉迷于声色犬马之际,还会偶尔腾出时间来回忆,那些贫穷、无奈、心如死灰的日子或者绝地反击的激情。他的可爱,也恰是维系他们这么多年感情、筑起心灵信任的基础。他们刻意麻醉自己,不愿回忆惨淡的过去。过往是用来怀念的,还是用来警醒的,抑或是用来激发自己如蛇一样痛苦不堪地蜕变的?


那个夏天的晚上,神经质般的忧伤过后,谷良又恢复常态,在微信上贴了一则征婚启事,写得煞有介事:“欲聘精通英文,富有姿色,富革命思想,长于政治、外交,不尚虚荣,年在十七以上、二十五岁以下者为内助。”甫一发出,各色评论就如潮涌来,这家伙友人遍四海。一位安居拉美的哥们儿评论:“哇,百年前国母的条件啊,国籍没要求吧?去说英语的国家随便找。”“都喜欢这么嫩口的?”这是一位为人妻为人母的媒体朋友说的,语气中透着青春飘逝的遗憾。一位公关行业的年轻母亲酸溜溜地寒碜他说“村姑就挺适合他”。更绝的是那句“死了这条心吧,提这样要求的基本活该单着”,怒气冲冲,怨气十足,这是位个头高挑的做市场的曾经漂亮的剩女,35岁了。陈晓成嘲笑他:“瞧瞧你的人品,怎么飞来的都是轰炸机?”他大言不惭:“钱锺书的一句话,说的就是她们:爱情,要么苦于终成眷属的厌倦,要么苦于未能终成眷属的悲哀。”


冬天的春城下起了雨,先是毛毛雨,后来逐渐大了起来,一些行人在雨水中仰着头、张着嘴,尽情吸吮。谷良说:“瞧瞧,这就是当年雨水最充沛的南疆,竟然连续三年出现干旱,这或许就是人定胜天思维引发的灾难吧。”


他直接拉着陈晓成去了春城郊区,四合院式的中式别墅掩藏在茂林修竹之间,铁门打开,狗吠鸡跑,空气中四处弥漫着青草味。陈晓成下车,张开双臂,仰头朝天,双脚岔开,张嘴使劲地大口呼吸。谷良说:“别矫情了,进去参加一个沙龙,他们已经开始了。”


一堆篝火,蹿着火苗,四周围坐着一些大佬,火苗照亮或饱满或清瘦或皱纹纵横的面颊,把他们一起放在某个财经杂志的封面上,就是ccv年度经济人物的大荟萃。


陈晓成悄悄找了个不起眼的靠后的位置坐下来,谷良坐进他们中间。


沙龙没有主题,他们天南地北地侃着大山。他们当中有:黄岩,石油设备大佬,在哥伦比亚大学做访问学者,年届花甲,精通民企经营管理之道,是国内各大论坛座上宾;林英豪,商业地产大佬,五星级酒店遍布四大直辖市,最近在转型,准备奔赴法国购买波尔多最大的酒庄;章锐,国内利用资本推动中药现代化第一人,加拿大留学回国创业,理想是让中药以科学的名义走向西方世界;牛教授,所著《投资哲学》一书洛阳纸贵,巴菲特价值投资与中国本土化研究先驱;雨岚,大学知名女教授,普世价值观研究者;不得不提这栋别墅的主人,当年获得索罗斯基金赴美留学的武总,谷良大哥,是当年最年轻也是被寄予厚望的局级干部,组织部门把他从改革开放最前沿城市选派留学,打算学成归来担当大任。后来他因故留美经商,当年最惨烈的一笔生意是海湾战争时炒石油期货血本无归,不过滞留美国期间他开了中餐馆,成为穷学生们免费打牙祭填饱肚子的场所,同时也是留学生们打工挣点生活费的平台,网聚了优秀的力量。由于武总的豪迈与睿智,即使回国发展,也依然是已成为企业家、投资家、银行家的这些学子心中永远的大哥。


黄岩在讲述他在哈佛一年来的生活感悟,以及对于当前国内经济发展形势的判断。与会者安静地听着,像是回到了少年求学时代,倾听是对于讲述者最大的尊重。


黄岩说:“企业做到一定规模,每一次管理转变、公司重组、战略方向转移都耗尽心力,伤筋动骨。相比企业,政府是一个大得多的机构,改革的难度成几何级数增长。企业家不能只期待政府解决问题,解决不了就发牢骚,企业家更应该积极行动自我改善,改革从来都不是一个人、一个组织的事情,中国的改革和现代化需要全社会一起努力。有些改善并不难,比如我们不要吃鱼翅。


“到哥伦比亚后我能够心平气和地看中国,很容易理解中国的现状。在国内的时候总是觉得改革的力度不够,到了国外心情沉静下来,能够更清晰地思考中国从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迈进所走过的路程,它已经经历第一个一百年,可能还会需要第二个一百年。”


言谈间,一位香港的影视投资人接了一个电话,刚站起来,还未走到门口,就听到他惊叫起来:“什么时候?因为什么?”


所有人都停止了交流。这位投资人神色黯然地回到座位上,抬头,泪水在眼睛里打转:“黎亮昨晚突发心梗离世了。”


他们面面相觑。


陈晓成心里一惊。黎亮还不到知天命的年龄吧,他的企业作为文化产业的一匹黑马,正在奔向ipo,有望成为影视产业第二只牛股,预计市值会突破30亿元。


这位操着粤式普通话的投资人说,黎亮是一周前因协助调查被带走的,在审讯中可能紧张过度,诱发了心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