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突变(3)

作者:折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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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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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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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8564字

两位喝着茶,和两位老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聊着聊着就说起来这日子难过,家里冷清。史荣钦叹了口气,放下茶碗说,我倒是有个主意,您两位先别生气,听我说完。您看这一院子房,就这么空着,慢慢都放朽了,与其这样,不如赁出去几间,一是能有个进项,另外呢院子里有点人气,不至于这么慌着难受。


常知冷听他这话就说,荣钦你这样可就跟大叔见外了,人啊走到哪说哪的话,到哪个山头唱哪段歌。以常家现在的这个情形,赁出点房子去哪叫丢人啊,这要是放过去啊,我都打算把这院房顶出去,带着老太太跑到西山底下,祖坟边上,买几亩地养老去了,省得天天看着揪心。


常老太太也接着他的话茬,说我这老太太都想到街道问问,这上山下乡有没有老头老太太的份啊?有要的话我也申请一个,去哪都行。孩子们都不在了,留下我们这些孤老,守着这房子,就象那小燕儿都飞走了,留个空窝让老燕子守着,那老燕子也得守得住啊。


一边说,一边指指堂屋房梁上的一处残缺的燕窝,说你们看看,这还是抄家那年,那帮坏小子给捅坏了,自此这窝里就没再来过小燕了,就剩下前面房檐底下那两个,可是这两年明显是来得少了,不知道今年这些燕子看到我们常家这个落破样,还到不到这儿安家了。说到这,老太太眼泪又落下来。


几个人赶紧就劝老太太,说您别急,我们这不是更想办法吗,常家福荫足,小燕儿今年还会来做窝,您放心吧老太太。


接着常知冷就开始诉苦了,说这事我也想了不是一天两天,可是不知道从哪下手啊!单位里吧不能乱打听,也不能跑到外面电线杆子上贴传单去啊,那还不让街道派出所给盯上?要是那哥俩在,还能在外面打探打探消息,现在就我跟老太太,总不能跑西单大街上拉个人就问,您租不租房啊?吉屋出租了啊!


老爷子这么一学,逗得大家伙都笑起来,史臧二人赶紧着接下话茬来说,老爷子您就别逗我们乐了,这事还是交给我们哥儿俩办吧,现在外面找房住的人多了去了,我们家那边都有人自己敲门入户的来找房了。


大家伙正说笑间,大门口又有人叫唤,亲奶奶大姑夫,过年好!我来给您拜年来了!随着说话声,远征拎着大包小包走进来,进门就要给老太太嗑头,老太太赶紧说快起来快起来吧,今年我这老太太可受不起,连个象样的压岁钱都给不出了。远征不依,还是磕了三个头,起来说老太太您每年给的压岁钱我都攒着呢,您今年给不了那也攒着,等到哪年您有了一块给我。


老太太一边笑一边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红纸包来塞给远征,说老太太日子再难过也少不了你的压岁钱,没多有少,随行就市,你也别打算给我老太太记着帐,是不是还打算给我算个利息啊?这些孩子就属你最精,都是跟你那开银行的姥爷学来的吧?


大家伙说笑着,老太太又从口袋里掏出两个红包,一个递给臧爷,一个递给史荣钦,说是拿回去给孩子买玩艺吧,老太太给的压岁钱,再少也是福气儿。二人也不推让,替家里孩子们谢了老太太。


大家伙一块,热热闹闹的总算吃了这顿过年的饺子,老太太还拿出一小碟绿莹莹的腊八蒜,一小碟小酱瓜儿,一盘自制的鸡蛋卷儿,还有一盘子五香咸鸡蛋,剥开顺着手流油,众人一边吃一边说常老太太真是有福之人手气好,做的腌货都比别人香。


饭后,史臧二人起身告辞,远征也说天不早了得回去了。三个人出得常家往胡同外面走,远征说臧叔、史叔,以前虽是和二位见过,可是一直没机会细聊。我也喜欢古董字画,在我姥爷家里见过些好东西,还有我那个大爷也好写几笔,我是一直存着心跟二位好好请教,可是一直没得着机会。


史臧二人此前也知道常家有这么一房贵戚,也是一直想找机会来往,只可惜碍于辈份情面,没好意思和常遇夏张口。现在人家自己找上门来,真是赶日不如撞日,该着。于是臧爷说你以前不是小嘛,现在也是半小伙子了,得了,虽是我比你大好几十岁,可是按辈份你还是叫我哥吧。今天我们两人刚好约了陶然亭的一个朋友,到他那边小坐,你要不跟我们一块去?都是行内人,一块聊聊,你也长长见识去吧。


远征说那敢情好啊,真是约的好不如遇的巧,那我就不跟二位客气了。


出了胡同口,走到电车站,远征看到副食店门口有一个卖糖果花炮的摊子,就走过去,拿身上的压岁钱买了一斤杂拌糖,两串鞭。史臧二人说你买这个干嘛,路上吃路上放啊,还真是个小孩脾气。


远征说哪啊,我五十六天就离开爹妈,早就长大了。我这不是琢磨着大年初一,又是第一次上门,怎么也不能空着手吗,就买了这两样,虽是寒碜点,心意尽到了,省得人家说我不懂事。


二人一听,心里说了,怪不得常老太太说这孩子最精,还真没说错。


自此,远征和史臧二人的来往就算正式展开了,他两位堂哥回来的时候,他和史臧的关系已不在二人之下,只是这里面,江湖情义少,利益纠葛多。


过了节没多久,赵远峰就在家坐不住了,非要到单位上班,梅姑娘劝不住,领导看远峰执意要求,也就答应了。当时团里正排新戏,准备开了春就开始下乡演出,远峰原本是团里的台柱,现在虽是上不了台,作为一个业务高手,给大家说个戏指导一下还是能起大作用的。团里最近来了些新人,领导也正愁没人带呢,远峰的记性好,入戏快大伙都知道,领导开玩笑说,远峰你把每个人的词都记着,万一哪天有人上不了台,你还能反串救场呢。


大伙一听,说还真是,远峰这模样是扮什么象什么,真扮起旦角来还真不比大姑娘逊色。远峰听了这个,清秀苍白的脸上竟有几分红晕,说能干革命工作就好,哪怕是给大家伙打个饭烧个开水,只要把戏排好了,让我干什么都行啊。


新排的这出戏,是个老戏码了,叫《朝阳沟》,讲的是知识青年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事,现在团里这么安排,也是为了赶上山下乡这个新形势,听说最近插队的知青们情绪不太稳定,组织上特别下达任务让团里尽快排练好了,走到基层去做宣传工作,顺道也改善一下插队知青的文化生活。


有一天,排银环初到农田劳动这场戏,原来的戏里有这么一段经典的唱腔,新戏是改编的,但是决定留下这几句戏词:“你前腿弓,你后腿蹬,心不要慌来手不要猛!”台上新来的演员一排到这几句就笑场,而且这锄头怎么拿怎么让人看着别扭,气得导演直拍桌子,说远峰你上去给他们演一遍去,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我得跟团领导说一说,咱们干脆先别排戏了,先到农村体验体验生活,劳动他几个月再来吧。


远峰听领导这么说,走到台边上,本来想手一撑跳上台去,这一撑才发觉自己胳膊竟然吃不住劲,只撑上去半个身子,一屁股坐到台边上了,又招来那些姑娘的哄然大笑。远峰坐起来,拍拍裤子,不好意思地跟大伙笑笑,说咱们还是别笑了,领导说的对,这样的演法,下了乡别说教育知青了,非让老乡们笑话不可。说着,就拿起锄头,给大家作起了示范,几个回合下来,那些年轻的同志们不得不服,老同志就是老同志,业务能力就是高啊。


不久,新戏公演了,首演这天,可把远峰给忙活坏了,台前台后的,一会帮着对词,一会帮着定妆,一会还得安慰第一次上场的新演员。团里领导也说了,远峰你就在后台候着,一有情况你就上去。还说今天首演,革委会的领导都来了,一定不能出差错。


还好,整场戏除了中间出了个道具找不到的小乱子,演出还算顺利,远峰几乎在每个演员上场前都跟他们对了遍词,在戏里演女二号的梅姑娘每次上下场,看着远峰那个疲惫的样子,都心疼的不得了,抽空倒了缸子热水放到远峰边上,连句话都插不上。


演出结束了,众演员到台上谢幕,台下的观众给出了热烈的掌声,上级领导也送来了祝贺的花蓝,并且和演员们握手,最后大家伙合影留念。这时有人说了,得把远峰叫上啊,这戏能成功少不了远峰的功劳啊。等几个人来到后台的时候,才发现远峰已经昏倒在幕后面,嘴边流着血。


这次住进医院,大夫很快就给了结论,癌细胞已经扩散了,准备后事吧。听了大夫这话,梅姑娘当时就晕了过去。


死亡虽然残酷,但是在它来临之前,日子还得一天一天过,梅姑娘也不例外。在亲人和同事的劝慰下,她很快调整过来,并且一脸朝气的出现在远峰的病床前,每日里除了照顾远峰的起居调理,还把家里远峰那些书带到医院来,有空的时候就给他念上一段。远峰单位的领导特地找到医院,破例给小两口安排了一间单人病房,希望最后的这段日子,能给远峰一些清静。


快到清明了,天气转暖,远峰突然精神好起来,让梅姑娘把萌萌抱来,说是一家三口到医院门口不远的大北照相馆拍张照去,正好也把萌萌带出来晒晒太阳,逛逛王府井。就这样,远峰、梅姑娘和萌萌,在摄影师的手里那个橡胶小鸭子的逗弄下,留下一张开心的照片,照片上的萌萌穿着远霞给织的小毛衣,笑得眼睛都眯在了一起。摄影师问梅姑娘要黑白还是彩色的,梅姑娘想都没想说要彩色的,另外您再给多洗几张。


自此之后,远峰就开始睡一阵醒一阵,仁龙两口子也请了假,全家人守在他身边。仁龙媳妇还想办法借了辆吉普车,把赵老太太从家里接到医院来,虽然谁也不说,但是大家伙都知道,这是见最后一面了。


单位领导闻讯也来了,除了安慰远峰,还问他有没有什么要求,组织上和单位尽力解决。远峰强打精神,说我没别的要求,我就希望组织能接纳我,让我成为一名中国共产党党员。我刚工作就写了申请书,每个月都给党支部写思想汇报,每次团里有任务我都当是组织给我的考验,请组织上能认真研究一下我的申请。


第二天,在医院党委的小会议室里,在红色的党旗下,远峰终于实现了自己的心愿。梅姑娘作为他的入党介绍人,见证了这一庄严又神圣的过程。


就在这天晚上,远峰睡了,再也没醒过来。火化的时候,梅姑娘在工作人员把远峰推进去之前,甩开众人,从怀里掏出一块红纱巾,塞在远峰冰冷的手里。那里面,包着他们一家三口的照片,还有远峰当年扮演李玉和的戏照。


送走了远峰,梅姑娘也跟团里领导申请调动工作,睹物思人,这种伤痛大家都能理解。当时刚好新成立的广电系统缺人,梅姑娘出身革命家庭,本人又是转业军人,政审合格,业务过硬,很快就成为电台的优秀播音员,她那甜美、镇定的声音,曾经伴随了那个年代很多人的清晨和夕落,但是谁也不知道,那个甜美的声音背后,曾经经历过怎样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