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雁北(1)

作者:折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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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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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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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6866字

常卫东他们分到这个地方啊,叫雁北地区,古称的塞上、塞北,“六月雨过山头雪,狂风遍地起黄沙。说与江南人不信,早穿皮袄午穿纱。”,指的就是这片苍茫广袤的土地。


雁北地区是山西北部的革命老区,一直是穷得掉渣的地方。这种穷地方,土地资源本来就有限,产量又低,自己粮食还不够吃,这群红卫兵来了除了跟当地老百姓争口粮,就是给人家添乱来了,当然后面还有个作用,咱们稍后再说。


俗话说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用在这地方还特别合适,真的过了三十年之后,这个有着云岗石窟和世界上最大的露天煤矿的地方,不但造就了一批煤老板,还成为京城房地主业的主力接盘手,都是拿着编织袋提着现金去的,一下买了十几辆悍马车的,也是这个地方。曾经有段时间,坐台小姐是这么发电报给老家的姐妹的:钱多,人傻,速来!


红卫兵们来了就不闲着,先学大寨,再斗地主。大寨在哪啊?也在山西,不过是在东南方向,日子相对雁北来说还算好过一些。至于斗地主这个事,红卫兵们实在是有点迷惑了,说这老区老区,觉悟怎么还这么低呢?城里的走资派我们都给坐着飞机游街了,这儿的地主竟然和贫农一个待遇,工分一个不少不说,还把自家的大姑娘嫁给地主家儿子,这怎么行?这事咱得管。


于是知识青年们开始组织这些脑子轴住了的老乡们学习毛主席语录,告诉他们阶级斗争的重要性。有的老乡就是新社会没教育好,还替地主富农说话,说这地主也不容易,土改之前一直照顾他,遇着荒年日子也可难过了,就这几亩地攒了老几代了。


有人一提头,后面这人就都嘟囔开了,说是啊是啊,那几个人也是可厚道了,日子过得也可不易呢,要不是日子过得机密啊,解放前那地就早木有了。你们这些城里滴娃娃啊,不知道啊!


机密这个词,就是山西人说“精明”两个字,说人聪明就是“可机密了”。说到这儿啊,常卫东就开始数落这山西老醯儿是如何的会过日子。


先说熬粥吧,北京人叫粥,那边叫稀饭。刚去的时候,老乡们一看这些孩子熬粥就摇头,就真是糟蹋东西啊。为什么呢,北京人啊,把那比米饭稀的就叫粥了,可是山西人说的这个稀饭啊,那就是水借着个米味,根本见不到米的影子,大灶上一锅水,半碗小米,从中午能熬到晚上,山西不缺煤,慢慢熬吧。


至于主食,只有中午那顿,早上出工晚上收工都在睡觉的两头,忍忍就过去了。炒菜,木有听说过,都是熬出来的,能放的都放锅里,加上盐就是锅菜了,叫炖合菜。这个还是逢年过节时候的,至于平时,夏天了把青菜用开水焯一下凉拌,到了冬天就是咸菜了。就算这咸菜,也得省着吃,有个笑话就说,家里哥几个一块吃饭,都得低着头,吃到一半老五说了,爹老三他犯规了,他多看了一眼咸菜。他爹说了,木事,下顿饭罚他闭着眼吃!


在这样的环境里,这些城里孩子们的战斗热情,慢慢就被不够吃的口粮和贫瘠的文化生活给耗没了。冬天不出工的时候,男队员们就到坡上跟着打兔子,饿得难受了就学着老乡在塬上吼上几句兰花花,女的呢干脆就和大嫂子们学起了纳鞋底儿,绣鞋垫儿,穿着房东老奶奶做的袜套,想家的感觉就会轻一点。


说到这里,常卫东兴致来了,给大家伙吼起了“山高路远见不上你”:


打早起来野鹊鹊喳,


是不是亲亲他来呀。


耳朵烧来眼皮皮麻,


是不是亲亲把我骂。


野鹊鹊呀你不要喳,


捎给亲亲话他来哇。


捎话捎给那实心心人,


捎给灰人乱扬一股名。


野鹊鹊落在撑水杆,


捎话话容易见面难。


野鹊鹊含上那千里柴,


亲亲他甚会儿能回来。


风尘尘不动树梢梢摆,


什么风刮得个亲亲来。


山涨水高河塄低,


山高路远难见你。


深沟沟泉水流成河,


远路亲亲你想死我。


常卫东这次回来,不是一个人,同一个队里的几个小伙子都跑回来了,没别的原因,就是饿的,春荒没粮了,就象他自己说的那样,别说村子里的鸡没了,连黄鼠狼都没了。


可是回来也不行,没几天街道和居委会就有人找上门来了,说插队了就是在当地落了户了,户口关系粮食关系都转过去了,城里没你这口人啊,所以还得响应党的政策回去。不光他们得回去,后边的弟弟妹妹们还得排着队去呢,都在城里不建设,大家都等着吃还行?


没辙,常卫东回来晃了这么几天,看了几场样板戏,打了几个饱嗝,该回还得回去,家里还得贴一张火车票钱。可是回去也不能饿着肚子啊,家里能带的都给带上,再带能吃几天啊,总得想出个办法不是,于是东子就说反正我也不爱写信,你们就给我写吧,顺道寄点全国粮票。光有粮票也不行啊,所以这钱也得寄着。


老四回去之后,老大和老二坐不住了,这么下去不是回事啊,一家老小四代,见天的开销在这儿摆着。老太太都接糊火柴盒的活儿了,咱们年轻轻的总不能让老太太这么受累吧,得想辙啊。哥儿俩合计来合计去,怎么都没个头绪。省肯定不是事,得想办法挣才行。


过了些日子,老二把老大偷偷叫出来,说有办法了。什么办法呢?原来老二之前在工读学校认识的一个人,最近快结婚了,家里备了些木料,托人给常遇夏捎话,帮着打几件家具。打家具的地方不是别处,就是准备结婚用的新房。常遇春接了活儿过去,这哥们日子过得不错啊,那新房收拾的有模有样的,门窗顶棚都是新的,地也是新磨的水泥地,家里不但买了新自行车,还有无线电,那东西可是好玩艺,100多块呢,用咱们现在的话说啊,就是一音响啊。


于是几棵烟之后,常遇夏就问人家,有没有什么挣钱的门道,指点指点?那哥们看常遇夏也是外面混过的,所以也不戒备,说办法是有,就是怕你不敢干,而且也挺辛苦。常遇夏说爬墙头我都干过,这你老兄又不是不知道,只要不是偷不是抢,我就敢干。于是这哥们就把挣钱的门道跟他一说,常遇夏当时就决定加进来。


那年月,资本主义尾巴都给割没了,打个家具都得托熟人,还有什么买卖可做啊?这个就是所谓的有需求就有市场,而且这市场还挺大,什么呢,就是倒全国粮票。


那时候就分城镇户口和农村户口了,城镇户口按年龄男女不同,每月发20斤到32斤粮票不等,多数是本地的,偶尔有几斤是全国粮票,出个差什么的用用,有时候到副食店买个点心人家也只收全国粮票。估计当时国家也考虑到地区间的差异,方便粮食配额的流动性,所以大家手里都还有点全国粮票。


这个早些时候没那么有用,有亲戚在农村老家的,一个是手里没有粮食本,另外也没有钱,所以给他也没用。城里除了前些年都没粮的时候,哪的情况都差不太多,所以除了家里正长个的孩子多,口粮不足,而且亲戚朋友还不在一块的,全国粮票的作用不是特别大。


可是随着上山下乡的人数增加,全国粮票的作用就显现出来了,不光常家得寄,那千千万万的知青都等着家里寄粮票呢,于是一个地下市场就自然而然的形成了。供需之间的差价,就是这个市场的收益,一进一出就是钱。


常遇夏跟他哥这么一说,老大盘算了一下,说这事咱们倒是也有人手去办,帮咱们四处收,可这收也要本钱啊,钱从哪来呢?跟老太太要?不行。从自己的工资里挤?也不够啊。跟史臧二位哥哥借?估计这两位的日子也不好过,如何开得了这个口?再说那两人也是精明人,说明白了也得中间抽一道,又不是什么大买卖。怎么办呢,哥俩又一筹莫展了。


要不说这天无绝人之路呢,哥俩正愁没钱的时候,钱自己送上门来了!


前文说过,常遇春给他娘一跪争了清白之后,街道为了安抚常家,给常遇春安排了工作,在区里一个废品回收站上班。工作不体面,也很辛苦,但是对于常家这种出身背景来说,有工作就比没有强。


那年头,卖废品是家家户户都惦记的事,从牙膏皮到旧书报,换几毛钱就够买半斤肉包顿饺子了。还别说,这几十年,别的都涨了,就这废品收购价没涨,几百斤进口纸印的杂志,卖不了几个钱,大家伙这热情也就不高了,所以说起这环保意识来还真比不得当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