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苍林鹤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8 02:22
|本章字节:32394字
“我母亲身负剑伤,正在休息,不过,就是不负伤,她也不想见你!”“天王”语气冷峻,拒人千里。
谁料朱武梅这时正巧走了出来,她从儿子身后闪将出来,咳嗽了一声道:“是重阳夫妇吗?老身已经在此,有话请讲。”
本来她是绝不会出场的,“重阳人”等劫了法场,双方相持,其势一触即发,早有人飞快跑到后宫去报信了。朱武梅得知殿外突变,又听得来人功夫高绝,怕儿子有闪失,不出来也不行了。
若论年岁,朱武梅还小“重阳人”两岁,“重阳人”从未认过这个后母,朱武梅自无法称这个比她大的男子为儿辈,故而平辈相称。外人不知道这其间的微妙关系,还道是他们仅仅相识而已。
“朱女侠。”“重阳人”一揖:“朱女侠身体欠安,听说中了剑伤,在下与瑶妹特此问候。”
“好说好说。重阳大侠和卞女侠此来当不是问候老身的吧?”
“是的。”“重阳人”在此局面下,不必回避。“这冯姑娘实系在下弟子,常少侠是‘无名子’前辈的高徒,另外,田明亮田大人系汉廷重臣。你们母子要将他们斩杀,我们几人上山救他们来了。倘若朱女侠就此网开一面,放这些人下山,你们的事我们不闻不问,两下相安无事,免遭血光之灾。”
要说,这已经是相当宽容的条件了。“天王”以天山为大本营,逐鹿西域,无论西域诸国还是汉朝廷,都不会熟视无睹。当然,如果没有其他身分和瓜葛,像“重阳人”夫妇这样的世外隐士,完全可以不必管“天王”母子有什么图谋。然而,当今汉朝宣帝,其实是“重阳人”的亲儿子,有了这一条,“重阳人”理应帮助儿子排除政敌及与汉朝不利的势力。现在“重阳人”说只要能救出人去,其余事一概不问,这确是十分客气的了。
“唔。”朱武梅点了点头,转向她的儿子:“王儿以为如何?”
并非朱武梅没有主见,皆因她负伤颇重,疗养七天,没有痊愈。她见上来的三大高人,任一个都不弱于她,要想获胜,不是易事,与其两败俱伤,不如暂时放他们而去,她的心思是有点儿活动了的。但儿父早死,只遗此子,从小娇惯非常,现下儿子自封“天王”,她顾及威信,当然得唯儿子是从。
“天王”的想法,与她母亲大相径庭。
他恨常天庆与冯嫽欺诈,恨阐布之师伤了他母亲,恨快要到手的两个王妃就此飞了,更恨这些人竟闯到天山宫来撒野,令他颜面无光。若让他们轻轻易易救下山,他今后在西域诸门派中还有什么威信可言?另外,他对这“重阳人”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妒意。好像故太子刘据还会恢复名誉及太子地位似的,这刘进为大,是正嗣,他则是庶出。有他刘进在,他当然难于以故太子旗帜号令天下。
“不行!”“天王”恶狠狠地说:“就凭他们肆无忌惮闯到天山,自由来去,今后天山派哪还能号召武林!”
“重阳人”道:“朱女侠,还有你这位小老弟,得饶人处且饶人,不必过于计较面子得失。以在下想,就此别过,天山派人马丝毫无损,不然”他说到此,觉得言语的分量略重,赶快住口。
“不然会怎样?”“天王”问。他是存心想打这一仗,别说这是在他的地盘,人多势众,他又有二十八宿大阵,就是二十八宿大阵破了,他仍有杀着于后,何惧之有。
“不然就有覆巢之祸,你小子还不懂?”这回回答的是“风雷神婆”。她差点被斩首,这是她平生第一次受到的奇耻大辱,早已按捺不住一腔怒火,所以不管另有高人在场,就抢先发话。
“本王倒要试试,是天山派有覆巢之祸,还是你们埋骨天山!”
“重阳人”还想挽回局面,他转向朱武梅:“朱女侠,难道没有转園余地了吗?”
朱武梅尚在迟疑,“天王”已然喊道:“排二十八宿大阵!”
朱武梅这时只得说道:“没有了,重阳大侠,你们放手一搏就是了,鱼死网破,各凭本事。”
“蝴蝶仙子”看到“重阳人”还在犹豫不决,不忍动手,而对方已经开始布阵,便对常天庆道:“天庆,你当主帅,快些布阵却敌!”
常天庆听了一愣:“这怎么可以,有诸位前辈在此,晚辈怎敢?”
卞瑶珠道:“常少侠,不必过谦,现在不是谦让的时候,我们都听你的。”
常天庆心想也对,如果对方将大阵布就,己方仍是没有章法,难免要吃大亏了。他胆气一壮,立刻扬声说道:“好,晚辈僭越了!重阳前辈,你任北方主将,阐布任副将,对付北方玄武阵;仙姑任西方主将,风雷婆婆为副将,对付西方白虎阵;冯姑娘南方主将,周太嫂为副将,对付南方朱雀阵;卞女侠任东方主将,寇卫士为副将,对付东方青龙阵。晚辈为中土主将,倪小山为次将,对付敌方主帅。”他干脆利落将人分配完毕,又将剩余的寡妇谷女子及匈奴武士作了分配。虽然己方的人没有对方人多,但阵势一立,大是可观。
这时候,“天王”的二十八宿大阵业已部署完毕,七星一组,分成了四组。北方玄武阵为井、鬼、柳、星、张、翼、轸七宿;西方白虎阵为斗、牛、女、虚、危、室、壁七宿;南方朱雀阵为角、亢、氐、房、心、尾、箕七宿;东方青龙阵为奎、娄、胃、昴、毕、觜、参七宿。主帅太微位置上,站着“天王”和缪开堂两人。
原来缪开堂的位置应是朱武梅所占,朱武梅身负剑伤,只得由缪开堂顶替。另外,在辟邪山庄一战,二十八宿曾损失鬼、奎等数人,如今早已补齐,不过补入的人功力稍差些罢了。
双方阵势排开,其他门派的头领无法立足,纷纷退到最边上或大殿以内,以免殃及自身。
如今常天庆一伙人中只有一个田明亮送不出去,站在中间碍手碍脚。常天庆道:“重阳大侠,你看田大人如何办好?”
“重阳人”沉吟了一下,自语了一句“只得如此了”,便走近田明亮身边,说了声:“田大人,得罪了!”就双手举起田明亮向天时宫殿顶掷去。常天庆吓了一跳,怕将田明亮摔死。那知田大人腾云驾雾,呼呼啦啦,一下子被掷到了天时宫的殿顶上。田大人还亏这“重阳人”先打了声招呼,有了戒备,他脚落瓦上,一个没踩稳,跌了一跤子,连忙又用手扒住了瓦楞。饶是这样,田明亮已吓了个半死。
在场人众,不论是己方还是敌方,这一惊非同小可。这殿高起码三、四丈,能将一个人掷到如此高度,其内功劲力必定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重阳人”露了这么一手,不啻是起到了震慑群宿的作用。
以常天庆、倪小山二人,对付“天王”与缪开堂,无疑略略弱了些。常天庆自思不逊于“天王”,而倪小山较之缪开堂,则是相差得非止一筹了。但己方已无力量可派,那倪小山便算个人才了,但愿他是一员福将,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说话间,阵势已经发动,二十八宿以七宿为一阵,各各蠕动,收紧阵势。“天王”与缪开堂已经跃到阵中,碰上了常天庆与倪小山,相互再不打话,一齐动手。缪开堂拿的是一把剑,“天王”手执铜笛,可惜倪小山与常天庆都无趁手兵刃,常天庆用的是一把刽子手用的鬼头刀,倪小山用的是那把短如匕首的金刀,对付长兵刃,显然有不足之处。
“天王”与缪开堂都将常天庆视为劲敌,一开始都向他招呼。而这边倪小山打仗毫无章法可言,他见“天王”是个头领,先自一个滚地,用金刀向“天王”攻去。“天王”从未见过有人这样相斗的,不敢轻敌,只得接住了倪小山,常天庆于是就对付了缪开堂。他与缪开堂没有试过招,却知道这昆仑耆宿功力非凡,不敢贸然进攻,暂居守势。缪开堂对常天庆殊无好感,恨不得一剑将他砍死,所以记记狠着。谁知倪小山乱打乱攻,他见缪开堂打斗中离他较近,一下子放了“天王”,一个着地滚,到了缪开堂的脚边,举起金刀就向缪开堂削去。缪开堂起先没有看清楚,只见一个小人向他脚边滚到,他想一脚将来人踢死,及至看到一把明晃晃的尖刀,连忙收腿,却是不及,小倪子一刀将他的靴子削去一片。这还是因为山上高寒缪开堂厚鞋厚袜,不然,这一刀准没他的好事。
随着倪小山这一削,常天庆跟着扑到,一刀“力劈华山”,兜头向缪开堂砍了下来。缪开堂举剑相迎,“铛”一声碰了个实。倪小山前刀刚了,又一个跟斗,后刀又猛扎过来,缪开堂上下受敌,只得纵开。
缪开堂连忙运起“九转旋玑剑法”,脚步踏着九宫八卦,满地游走开了。
这“九转旋玑剑法”,大是繁复奥妙,第一转是九九乘八除一,第二转是八九乘七除二,第三转为七九乘六除三,如此类推,第九转为一九乘九除九。此术乃是河图加法,自一至十之顺数作为逆数;以洛书减法,自九至一之逆数作为顺数。所谓图书加、减、乘、除,制成八十一招三百八十四剑,反复顺逆,变作九九还原之功夫。有歌曰:“一圈复一圈,恰是九连环。不知其中意,难测巧机关。”还有语云:“九道循环,一气无端,玄机妙舞,化一飞丹。”倪小山不知其步法奥妙,一时竟戳不着他。
倪小山用不上力,缪开堂的剑势加强,逼得常天庆仅能自守。常天庆是知道这步伐诀窍的,他叫道:“倪小山,这是九转连环步,懂得破法吗?”
倪小山道:“不知,请教大哥。”
缪开堂当然不想让常天庆说破,于是一阵猛攻,令他顾不上说话。
常天庆跳开一步,道:“一圈是八卦,卦即八步,八步并一步,专抄人后路。他是八卦加转圈,你可以专门在我后面等他。”
按理,常天庆这段话不仅倪小山听见,缪开堂亦是听清了的,他本可以不抄后路,在正面对付常天庆。可是,这是缪开堂苦练几十年形成的步法和打法,一经展开,习惯成自然,用不着去想,就会照老步法走下去。所以,即便倪小山在常天庆身后等着,不知不觉中,缪开堂仍会饶向后方去。倪小山得了这一诀窍,可就大不相同了,他专门在前路上等着,只要缪开堂赶到,小山就举刀乱捅。如果仅是倪小山一人,缪开堂运剑劈下,倪小山说不定还会受伤,可上面有常天庆格住了缪开堂的长剑,他可以在下盘任意翻滚,瞎打瞎戳。再说,如果倪小山的金刀有些儿章法,缪开堂还有规律可循,防患于未然。倪小山却是东看一招,西学一招,金刀随心所欲,翻滚起来亦乱七八糟,有时候还钻到了缪开堂裤裆底下,就是拼着被缪开堂一脚踩死,非要一刀砍着他的小腿或大腿。缪开堂自思是昆仑名宿,倪小山则是个无名人物,即使踩死了这小子,自已一条腿被削断,对自己的名头也是大为不利。有了这些想法,他就更加笨手拙脚了。
你猜本来“天王”与缪开堂都居中位,为何他突然不攻,反让缪开堂一人对二敌?原来中军位置,实是指挥位置,四方阵营的旋转变化,全靠着“天王”指挥。“天王”原想与缪开堂合力,几招之内杀却常天庆,谁知根本难以如意,而由于对方四大高手的猛攻,各方全吃紧起来。他自忖凭缪开堂这几下子,对付常天庆与倪小山不会有大难处,因而自己脱出身来,举起手中红绿两色小旗。正由于此,才让常天庆与倪小山能专心对付那牛鼻子老道。
有了倪小山在下盘支持,常天庆没有了顾虑,决心将缪开堂早些杀败,好去指挥别处,或是支援各阵,所以他大开大合,拼命攻击,直杀得缪开堂只有招架之功,再无还手之力。
“重阳人”熟读兵书,懂得阵图方略,曾经随其父刘据兵变,“重阳人”既有这般经历与学识,这七人的玄武阵自难不住他。这次破二十八宿阵,按理由他指挥为宜,但是,对方是他后母和同父异母之子,他万不得已能出手就不错了,安敢挑头,因此才让常天庆作了指挥。作他副手的阐布乌师罗是匈奴第一高手,那快刀又是一绝,功夫略逊于“天王”与朱武梅,可比起二十八宿任一个都不差。两人闯入玄武阵,真是大显威势,锐不可当。
玄武阵三人为蛇,四人为龟,取的是龟蛇合击之势。“重阳人”一经闯入,阻断龟蛇合围,由他一人对付龟阵,让阐布及两名匈奴武士对付蛇阵。有“重阳人”在中间阻梗,那龟蛇合围就难以形成了。
“重阳人”展开“无为剑法”,力敌四宿。“无为剑法”像劲风激水,所谓扬鞭抽风风更劲,拔刀断水水更流。他的剑法较之冯嫽的剑法更趋老辣,威势与劲力十足,与他对垒的星、张、翼、轸,在他的剑风威逼下不得不取步步守势。
阐布吃住了蛇头井宿,抡开快刀,一路猛劈,另两名武士敌住了鬼、柳二宿。鬼、柳二宿的功夫略胜匈奴武士,但井宿在阐布的快刀下经受不住,连连倒退。井宿拿的是三节棍,他极力想锁住阐布的快刀。阐布的师父节律忽必里死在朱武梅的手中,一腔怒气早想爆发,加上自己九死一生,把这天山派恨之入骨,他多用双手刀,刀势既劲且急,三节棍锁了几次,一节已被阐布的刀劈断。井宿为蛇头,他挡不住阐布,整个蛇阵就一片混乱,不堪收拾。
卞瑶珠反攻的是东方青龙阵,她的功力与“重阳人”相若,唯其“无为剑法”里有阴柔之美,不如“重阳人”的刚劲。她的助手寇景荣是一介猛士,功力怕也比任何一宿略高些许。卞瑶珠嘱咐了寇景荣一句,由他对付龙头,自己一晃身避过,直斩龙身。她既切入,谁阻挡得了她,青龙阵顿时拦腰成为两段,随她而入的还有两名寡妇谷的女子和两名匈奴武士,各抢住一宿,缠身搏击。卞瑶珠力敌二宿,寇景荣敌住一宿,都能应付。故而这东方青龙阵里,虽不如“重阳人”那里大占胜面,亦可略呈上风。
冯嫽与周宛萍抢入的是南方朱雀阵。周宛萍功力略差,若论单打独斗,她赶不上二十八宿中任何一宿。她一直使双刀,这次是拾的一把鬼头刀,武器不甚趁手。正由于此,常天庆将冯嫽与她配合,考虑的就是这一点。这一组还有三名匈奴武士与一名寡妇谷女子,这四人的功力与周宛萍差不多。有冯嫽一路领先,或抓或打或切或砍,一进阵就将对方搅了个稀哩哗啦。南方的朱雀阵由角、亢、氐、房、心、尾、箕七宿据守,雀头一人,雀身及翅膀四人,雀尾两人。这七人对冯嫽的本领早有所见,深俱戒心。冯嫽一闯入,直奔雀尖角宿,角宿手执一柄三尖刀,朝冯嫽劈到,冯嫽一晃身,左手运用“空手入白刃”功夫,一下贴近角宿,伸出鹰爪就来抢刀,右手剑随人跟进,直向对方刺去。角宿身手不弱,立即趋避收刀。冯嫽并不纠缠,从他闪出的空档里一钻而入,去对付角宿身后四宿。冯嫽不如“重阳人”与卞瑶珠深通阵法,不过她仗着功力高,任一宿都敌不了她三四招,有她在前面开路,周宛萍等功力弱一些,倒还不露破绽。
西方的白虎阵,由“蝴蝶仙子”担任破阵主将,“风雷神婆”随之。“蝴蝶仙子”的功力略逊于“重阳人”和卞瑶珠,长年与蝴蝶为伍,与世无争,减少了许多杀气,幸好有“风雷神婆”作为补充,这也是常天庆取长补短的巧妙安排。“风雷神婆”打起仗来胜于鲁莽男子,硬打猛拼,不惜性命。随她俩进入的也有寡妇谷两女子和匈奴两武士。六人一投入,就与白虎阵七宿胶接在一起,各找对手,厮杀开了。
故而,综观全局,“重阳人”一处已呈有利局面,卞瑶珠一处略略占有优势,冯嫽处看不出强弱,而“蝴蝶仙子”这一处则形势大不乐观。
本来作为主帅的“天王”,占据的是指挥位置,可以调动阵势变化,作到敌动己动,敌未动己可动的。但他碰上的倪小山是个不守规矩的滑溜人物,他不时要去袭击“天王”一下,扰得他难以指挥。幸有其母朱武梅在外面将指挥权接了过去,高举令旗,观察阵势,随时待变。这在平时是行得通的,但今天非同往常。对方四大高人功力非凡,一入阵中,威势立显,杀得二十八宿个个自顾,人人忙乱。朱武梅就是喝令,他们未必能听到,就算听到,想脱身变阵亦难。朱武梅不试还好,试了两次,有的人动,有的不动,反而乱了自己,还不如听之任之为宜。见到这等情势,朱武梅长叹一声道:“劫数!劫数!这一场天山宫从来未遇的大劫,不知能否过得去?”
再说常天庆、倪小山与缪开堂厮杀,缪开堂手忙脚乱,捉襟见肘。缪开堂心想道:这滚在地上的小子极是讨厌,如何能除去他才好?杀机一动,不再迟误,他乘倪小山滚到身边,猛一脚朝倪小山的腰部踢去。倪小山当然有他自己的招式,每次都是人到刀到。他见缪开堂一脚踢到,金刀一闪砍了过去。两人都无相让之心,倪小山一刀削着了缪开堂的脚,不仅鞋袜,连四个脚趾头都一刀齐齐切了下来。缪开堂的腿力未收,也踢着了倪小山的腰肋,腰肋被踢断了两根,飞了出去。
这场子虽大,但有这许多人在交战,到处是刀光剑影。倪小山飞出丈余恰好撞向南方一宿,这一宿见一黑影撞来,看不清何物,伸出一掌打了过去。倪小山看不清人,可看清了这人身著黑衣,胸前有一个白圈,肯定是敌人无疑。他金刀一挥,藉以防身,两下碰着,这一宿的手掌被倪小山削断,断掌打到倪小山身上已经无力,倪小山跌在地上。
这是南方的房宿,他正与一名匈奴武士拼斗,将对手逼得无处可走,不料想倪小山误打误撞,与他拼了一招,削断了他的手掌,这人“哎呀”一声,收回左手,手腕已断。他呆得一呆,那匈奴武士乘隙而入,将他劈死。
倪小山从地上坐起,用手捂住了腰肋,尖声怪叫,但在刀剑铿锵声中,谁也听不清他在叫些什么。
这缪开堂脚趾被削,剧痛钴心,他脚一着地就站立不住,一腿跪在了地上。常天庆岂肯放过他,一阵快刀朝缪开堂兜头劈到。缪开堂毕竟算得一代宗师,他一腿跪地,举剑格挡,勉力维持。幸好此时“天王”赶到,接下了常天庆,使他无法向缪开堂骤下杀手。“天王”的家传武器就是铜笛,所以使起来得心应手,招数精妙,记记杀着,逼得常天庆守多攻少。本来,若是凭“天王”与缪开堂两人之力,常天庆决挡不住百招之外,现在缪开堂只能一腿跪在地上,变成了半个残废人,这就大大便宜了常天庆。加之“天王”又过于急躁,他的功夫也便打了折扣,因为他是主帅,不时要顾忌全局,这使他难以用全力来对付常天庆。因而,常天庆一时还不落败象。
这时,北方阵势与南方阵势,对“天王”一方更趋不利。
“重阳人”的“无为剑法”大开大合,举重若轻,与他对敌的四宿,翼、轸两宿都被他刺倒,一个中了剑伤,不能再战,另一个被剑尖点中穴道,躺倒在地上。还是因为“重阳人”顾及朱武梅与“天王”情面,不忍斩杀,所以只消去了对方的抵抗。剩下的星、张二宿绝非“重阳人”的对手。那边蛇阵三宿,井宿被阐布快刀所伤,咬牙挺战。其余两宿,鬼宿伤了一名匈奴武士,那武士仍未退下,柳宿与一名匈奴武士仍在厮杀。因此蛇阵抽不出力量来支援龟阵,玄武阵大有被破的危险。
冯嫽一处已有改观,她没有顾忌,杀手连施。她抢入雀身,力敌亢、氐,房、心,一人已被她掌刀砍死,另一人胸脯中了她一剑,喷血倒地,还有两人的兵刃被她震脱,空手相搏。角宿为头,他的尖刀砍中了周宛萍肩头,周宛萍负伤极重。她这次专为丈夫报仇而来,大有不死不休的气概。她气息奄奄,但双眼发红,状若疯狂,令角宿有些骇然。三名匈奴武士与一名寡妇谷女子,其中一名匈奴逢士被尾宿砍死,还剩三人。冯嫽对那女子道:“这里不用你,去帮助周大嫂!”这女子上来支持周宛萍,两人与角宿打成平手。尾、箕二宿有匈奴两武士敌住,难于上前来增援雀身。这南方朱雀阵,已岌岌可危了。
如果缪开堂这时有人替换,他能下阵去包扎一下,还可应敌,现在他在阵内,自己走不出,别人亦进不来,断趾处不断流血,令他的面色愈来愈苍白。他饶不过常天庆,常天庆同样饶不过他。常天庆恨这个老家伙在交河壁一战暗算于他,后又让西域武林都服下了“迷幻散”,对缪开堂他早就恨入骨髓,现在见他一腿跪于地上,一副困兽犹斗模样,心想此时再不杀了他,还待何时!但他有“天王”纠缠,哪里还能抽出身来去对付缪开堂,而缪开堂咬牙切齿,跪地一步步向他身边移了过来。常天庆一人敌二,顿感艰难。恰在此时,“天王”见“重阳人”行将攻破玄武阵,心中十分焦急,须知四方之阵,只要一阵破除,其余几阵又何能围得住众人,他立即赶过去补救。常天庆压力一轻,立即扑向缪开堂。他的刀法本没有什么招式,见了阐布使刀,学了几招,他也来个双手握刀,兜头猛砍。缪开堂若不受伤,还可以对付,现在受伤,劲力减退,又是自下而上地防守,比常天庆从上往下劈要耗力许多。常天庆劈出十余刀,缪开堂已经经受不住,听得咔嚓一声,长剑震断。缪开堂见大势不好,顾不得身分,学了倪小山的“就地十八滚”,想翻身后遁。他没想到这后翻是要双脚着力的,待他左脚一踮地,一阵剧痛,才知自己四个脚趾已没有了。就在他右腿弹起,左脚一软的工夫,常天庆一记“旋风刀”劈到,竟将他的右腿砍了下来,缪开堂“哎呀”一声惨叫,昏死了过去。
“天王”的吃亏在于心有二用,他听得缪开堂一声惨叫,以为他已被杀死,自己中位没有了人,任常天庆任意冲撞,又觉不妥,于是只得又回过头来,两人便是一对一地相搏了,
话说卞瑶珠进攻东方青龙阵,战局开始明朗。寇景荣与龙头奎宿力敌百招以上,寇景荣的本领还较对方强了一些,奎宿渐渐不支。按说,寇景荣与奎宿之战,还得感谢周宛萍的丈夫、辟邪山庄庄主徐信。徐信拼杀了奎宿,这个奎宿是新替补的,功夫没有原来的高,更不会玄冰掌。武功就比寇景荣差了。卞瑶珠斩断龙身,搅乱了阵势,其余几宿被寡妇谷女子和匈奴武士缠住。她只敌两宿,游刃有余,她不比“重阳人”,对这些人没有怜惜可讲,杀着频出,胃宿在八十余招时被她刺死,昴宿受了不小的伤,自己一方,死了一名匈奴武士,伤了一名寡妇谷女子,总算已经占了上风。
只是西方白虎阵,仍然十分吃力。“蝴蝶仙子”对付两宿,没有落败。“风雷神婆”面对的是两宿,她中了一记斗宿的玄冰掌,浑身发冷,手脚渐不灵便,如今勉力支撑,掌势减弱,头发蓬乱,只怕再拼不了三十余招了。
在阵外、殿内与两旁,观战的是西域各门派的掌门人及副手。他们有些是受了“迷幻散”毒,只得臣服在天山派脚下。有些如刘元斌、汤元禄等,则是受了师叔缪开堂威逼,不得已跟了来。真正是天山派死党的,十人中仅只一人而已。他们均抱着旁观态度注视着这一场大战,有的甚至希望天山派能打败,希望常天庆他们能灭了这伙妖孽,他们当然不会上来帮忙。另外还有天山派的喽罗,自忖功力太低,上来只有送死,不敢向前。
此时,就在这些观战的人中,杀出一伙人来。
这是五个人,五个女子。
领头的就是孟谷主。
孟谷主其实不是真心投顺天山派,是因为常天庆当时怕这些女子被无故杀害,硬是说服了孟谷主,不得已而为之。孟谷主痛恨“天王”飞扬跋扈,还使用“迷幻散”令她及众姐妹中毒,一心想伺机报仇。她与四个女子站一旁观看,唯见常天庆他们攻西方白虎阵的人力较弱,且这一战中死了两名姐妹,如何能按捺得住。她向旁边的四位女子一使眼色,喝了声:“上!”自己迳向西方白虎阵抢了过去。
有了孟谷主等五位女子投入,这真叫如虎添翼,不过不是添在白虎阵一方,而是添在“蝴蝶仙子”一方。本来“蝴蝶仙子”一方有六人,死了寡妇谷一位女子,还余五人,这下又有五个生力军投入,以十对七,形势立刻变化了。这十人中,“蝴蝶仙子”、“风雷神婆”与孟老大均是高手,以一对一并无困难,余下七人对付四人,几乎是二对一,哪有不胜之理?
这时,“重阳人”解决了四宿,阐布将井宿杀死,两人回过头来很快解决了蛇阵中另外两宿。这两宿一人被阐布砍杀,另一人被“重阳人”点倒,北方的玄武阵以“重阳人”等获全胜而宣告结束。
朱武梅在阵外见到大势已去,不再迟疑。她张口长啸,啸声直冲云天。
朱武梅伤势未愈,犹能有这样的功力,如果她没有受伤,加入阵中,形势可想而知。这应当感谢节律忽必里,他以自己的死,预先支援了这一战。
随着这一声长啸,四头人猿和四个“红柳娃”不知从何方跳了出来,蹿入阵中。
这四头人猿,训练有素,一蹿入阵中,就救主解围,首先扑向了常天庆、冯嫽二人。“重阳人”见了,怕冯嫽她们有失,奔了过去,接住一个人猿。卞瑶珠见“天王”腾出手来,就要向冯嫽攻击,也奔了过去,接住了“天王”。常天庆这边几大高手,开始了一场人猿混战。
四个“红柳娃”,长得与常人无异,都有五官四肢,只是十分矮小,玲珑可爱,和三岁婴儿差不多。他们头戴红柳树枝编成的圆箍,手执牛耳尖刀,“呦呦”乱叫,在人与人的脚缝里钻行,专找非天山派的人为难。
开始,常天庆一方人中,只有“蝴蝶仙子”知其厉害,重阳夫妇、冯嫽与倪小山听到“蝴蝶仙子”说起过,其余人甚觉奇怪,都认为有趣好玩,不禁停下来看。哪料到这小人厉害得紧,滚将过来,往人脚腿处就是一刀,力量纵然不大,至少也会割破皮肉,鲜血直流,这样就有可能被天山二十八宿人所乘。这种感觉,有点像缪开堂遇着了倪小山一般。
倪小山被踢断两根肋骨,伤势不算太重。他大呼小叫,装腔作势。如今见了“红柳娃”,他的兴头又提起来了,连忙奔过去截住了一个,两下里厮杀开了。
江湖中虽有“地蹚刀”一路,并不是完全着地翻滚。唯有倪小山从小在地上打滚儿惯了,滚爬蹬腿十分麻利。这时他忘了痛,手握金刀,在地上学着“红柳娃”怪叫,乱扎乱捅。这“红柳娃”见了,也居然有害怕的表情。不过倪小山负了伤,扑腾不灵,“红柳娃”脚步儿快,躲闪便利,要非如此,十招之内就能取胜。
四个“红柳娃”分散四处,倪小山分身乏术,只能对付一个,其余三娃到处乱窜,有一人奔向了“风雷神婆”脚边。
本来二十八宿的残余已无斗志,四只人猿与四个“红柳娃”的加入,使他们精神一振。加上“蝴蝶仙子”一见这些似人非人的东西闯入,跃出阵外去招呼她的蝶队,少了一位高手。所以,全局又起了变化。
“风雷神婆”见一个小人滚到脚边,咦了一声,用刀去拨,小人躲避进退都快,闪过鬼头刀,连人带刀弹向“风雷神婆”小腿,嗤地一声,利刃割开裤管,刀尖入肉。“风雷神婆”吃了一惊,急忙一腿收起,一腿踢出。这小人身姿一矮,几乎着地,避过了“风雷神婆”这一脚。一宿见“风雷神婆”负伤,认为有机可乘,切了上来,挥鞭就打,“风雷神婆”一声哼,举鬼头刀就架,两下里砸实,劲力相当。孟谷主赶将来,一尘一剑,齐向那人招呼。那人只得回防,这时“风雷神婆”突然啊了一声,她的另一条腿又挨了“红柳娃”一刀。
“蝴蝶仙子”跃到阵外,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布包内是浸了香精的花瓣,她抖开,像天女散花,花瓣纷纷扬扬,香气四溢,五彩缤纷。
她所带来的蝴蝶,上山时就停在左近山谷,用此法一招,蝴蝶嗅到香味,就会听召而来。另外,她让常惠准备了好些羊尿泡,用意是用来储酒。她深知无论是“红柳娃”还是人猿,都像人中酒徒,嗜酒如命。嗅到酒味,就想喝酒,喝醉了又跳又舞,或是醉倒,再不能伤人。可惜的是她们前队为了争取时间先行赶来,这储酒的羊尿泡都由常惠一行带着,怕就用不上了。
此刻情势最为紧急的,还是阵仗的中心。
“重阳人”一人对一只人猿,难分胜负。常天庆与冯嫽则略显被动,而卞瑶珠对“天王”,则是卞瑶珠略呈擅场。
须知若是寻常人猿,凭常天庆与冯嫽功夫,并不怕它。“天王”的四只人猿是久经训练出来的,每天都有一宿去喂招,打得好了,让它饮酒吃肉,打得不好,就饿它一顿。他们对于刀刃剑尖,拳风掌力,或避或接,都十分内行。加上行动敏捷,长臂灵活,膂力惊人,对付一个人猿,无疑像对付一流高手一样着力。
另外,这人猿非人,毛长皮厚,穴道不准,无论是常天庆点穴,还是冯嫽的“气指”,都毫不奏效。冯嫽一路奔驰,上山来后与几宿力拼一场,从未休息,耗力不小,尽管跑内力悠长,源源不断,这时也有些后力不继的感觉。
还有一端,那天山天时宫在雪线之上,常人步入连呼吸都困难,在场的武学行家,纵然好些,亦比平地上费力。那人猿生长于高山密林,早已习惯。这一比较,人不如猿了。
与冯嫽对阵的这只人猿,两条长臂一围,就来卡冯嫽的脖颈,同时龇出獠牙,咬了上来。冯嫽在与人对阵时,遇上“天王”那副凶相,尚且害怕,见了这副瘆人相,她已怕得花容失色,一条左臂举上来挡住了眼睛,右手剑闭眼向人猿戳去。人猿一手将剑牢牢捏住,另一手抓住了冯嫽护脸的手臂。冯嫽无法,运起腿一脚踢出,正巧踢在人猿的肚子上。这是人猿的柔软部位,冯嫽腿劲十足,任何高手都难受此一击。人猿叫痛,只好放手,冯嫽的一条衣袖已被人猿拽了下来,手臂被抓出几道血痕。
卞瑶珠剑法通神,她是冯嫽的师父,对付“天王”不算吃力,这时间逼得“天王”处处守势,本可以一鼓而擒。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见“重阳人”应付从容,常天庆尚可支持。唯独是冯嫽,倒不是冯嫽武艺不精,但就像多数女性怕蜘蛛怕毛毛虫一样,天性使然。卞瑶珠见此状,一步跳到冯嫽身旁,说道:“我来对付这畜牲,你去对付‘天王’”冯嫽连忙奔了过去。
卞瑶珠长年住于山林,什么豺狼虎豹没有见过。这人猿她当然不怕,运开“无为剑法”,向人猿招呼上去。这人猿是通灵性的,遇到强敌,不敢大意,有防有攻,一时暂成平局。
话说倪小山忍着伤痛,趴于地上,与那“红柳娃”激斗。三十余招过后,两刀相碰,“红柳娃”的刀被倪小山击断,“红柳娃”正想逃命,倪小山疾出一刀,将“红柳娃”一条大腿切去。“红柳娃”在地上打滚,哭声甚哀,倪小山不忍去补刀,听凭他气绝而死。
进入西方白虎阵的“红柳娃”刺了“风雷神婆”两刀,“风雷神婆”两腿负伤,一屁股坐到地下。这反倒好了,她坐在地上,运刀反击,这“红柳娃”无便宜可占,又听得同伴惨叫,赶忙放下“风雷神婆”,奔到了倪小山身边,可是这时他的同伴已死,倪小山拿着血淋淋的金刀对着他,这“红柳娃”懂得畏惧,眨着小眼,瞅着倪小山,确不定是否要与面前的这个小大人拼上一场。
还有两个闯入北方玄武阵与东方青龙阵去的“红柳娃”,可没有讨到什么便宜,那里的两阵均破,只剩下匈奴武士和寡妇谷女子。不知是谁想出了一法,大家席地而坐,将“红柳娃”围在中间,你一刀他一棍,胡乱向“红柳娃”打去。“红柳娃”在圆圈内冲不出来,一边跳避,一边哀叫。东方青龙阵中的“红柳娃”不久死去,玄武阵里的“红柳娃”负伤累累,哀叫连声,
其时,山谷中的蝴蝶,接到了“蝴蝶仙子”发出的信息,像朵朵彩云冉冉升起,飞到了天时宫的殿门外。
“蝴蝶仙子”真是名副其实,她仿佛脚踏祥云,临空而至,走入场中,向那些人猿一指,这些蝴蝶就纷纷向四只人猿围了起来。
“蝴蝶仙子”自已纵开,高声叫道:“重阳大侠,你们快快闪开!”
这时人蝶混杂,无法再打,“重阳人”、常天庆、卞瑶珠与冯嫽立即跳了出来。
谁知“蝴蝶仙子”还在叫:“再远些,离得远些!”
大家只好听从,常天庆拉起地上的倪小山,纵得远远的。
“天王”见来了这许多蝴蝶,开始运笛乱扫,被他打下了数十只。笛舞风狂,将蝴蝶身上的鳞片与丛毛都震落下来,搞得身子周围一片濛濛粉雾。
“天王”听得“蝴蝶仙子”叫自己一边的人离得远一些,立生警觉,连忙跃开,可为时已晚,他的一双眼睛奇痒无比,揉之再三,红肿起来。
蝴蝶沟的蝴蝶,并不亚于大理下关的蝴蝶泉,若说品种,只怕比蝴蝶泉那里还要多一些,什么春凤蝶、三尾凤蝶、红珠绢蝶、山楂粉蝶、豹纹蛱蝶、矍眼蝶等等,说不清楚到底有多少种,最大的蝴蝶展翅可达八寸到一尺,形状甚为可观。“蝴蝶仙子”前次来天山遭人猿戏弄,这次为救常天庆,她在几十只蝴蝶翅膀上做了手脚,涂了一层赤蝎粉。这赤蝎粉有毒,入眼后轻则红肿,重则双眼全瞎。她的本意是要害这四只人猿的,那知被“天王”一阵乱打,粉雾入眼,先中了暗算。
“天王”盛怒:“你这贱人,将蝶翅上涂了毒药?”
他这一说,众人俱皆吃惊,常天庆一行人才知道“蝴蝶仙子”要他们远退的原因。
“蝴蝶仙子”一阵银铃似的脆笑:“本来不是用来对付你的,想不到你先中了道儿,你是自找报应!”
因只人猿不懂得像“天王”那样狂打猛搧,它们见粉蝶蒙头盖脸,近似好玩,抓扑戏弄。可是,过了不久,眼睛也受不住了,连连怪叫,乱抓乱打,有的还用爪子去抓自己的眼睛,团团打转。
这时,四个“红柳娃”有三个被打死,还有一个与倪小山对阵的不知逃到什么地方去了。
四只人猿的眼睛都看不见了,吼声震天,乱冲乱突,有只在山石上撞死,另有一只落下深谷,还有两只不知道奔到哪里去了。
再看这时的场上,二十八宿大多非死即伤,未伤之人眼也红肿流泪无人能战。“重阳人”与“蝴蝶仙子”一边,寡妇谷女子死伤四人,匈奴武士死伤六人,周宛萍也死了,倪小山与“风雷神婆”负伤。纵获全胜,这胜利也属来之不易。
“蝴蝶仙子”发出几声长啸,那群粉蝶懂得指令,又翩翩飞下山谷。地下,留下了几十只蝴蝶的残身断翅。
西域各门派的掌门人等,见天山派败局已定,大部分人不知何时脚底抹油,乘乱溜了。刘元斌、汤元禄仍在,不过是为了收拾缪开堂的尸体。在这些人中,连云飞是最为尴尬的一个。长安兵变,刘据放出监狱囚犯,与其父武帝抗争,连云飞始得出狱,成为犯人队首领。他与朱武梅的父亲朱安世颇有交情,又见天山派势不可挡,大有忠心保主的气概。他虽然一开始是中了“迷幻散”,奉“金龙令”来天山魔宫朝见“天王”,待朱武梅认出他来,关系就不一般了,他变成甘心投靠。至及“重阳人”上得山来,被他看见,吓了一跳。在长安城中,连云飞是见过史皇孙刘进的,后来一直以为他已死了,当下见面,确认无疑。两边都是皇孙,史皇孙的身分可是高贵得多,他不敢帮助“天王”与“重阳人”为敌了,心想赶快找个地方躲起来,隐姓埋名得了。因此到天山派败局已定时,他也像兔子一样跑掉了。
待等蝴蝶散尽,阐布大吼一声,抡起鬼头刀就向“天王”冲了过去。“天王”这时在母亲身边,还在揉眼。他双眼肿成了核桃,睁不开来了。阐布上前举刀就劈,朱武梅只得护住儿子,双手举起凤头拐杖将刀架住。阐布刀猛力沉,朱武梅这一架,触动伤口,一阵剧痛钻心。
几乎与此同时,寇景荣与匈奴所剩几名武士,也步步逼将上来,在他们身后是孟谷主率领的寡妇谷剩余女子。这些人仇恨既深,看来不把朱武梅母子毙在当场,绝不甘心。
天山派虽还有一些小喽罗,哪里是这些人的对手。朱武梅腰伤未愈,“天王”的双眼近似瞎子,再打下去,势必一败涂地。
“重阳人”于心不忍,迈了几步,高声喝道:“诸位请住手!”
他无疑是众人的领袖,一声喝出,阐布等人不得不棒了下来。
“天山宫已破,二十八宿非死即伤,在下看还是不为己甚,饶过他们母子算了!”
“风雷神婆”怎甘罢休,首先嚷道:“怎能饶过他们?要是你等不来,他们绑了我们二十余人,怕是一个都不会饶过吧?我们早就人头落地了!”
她这一说,煽起了阐布、寇景荣及其余人的怒火,一齐嚷嚷道:“是他们饶不过咱们,不是咱们饶不过他们!”
“重阳人”竭力劝阻:“得饶人处且饶人。咱们上山为的是救人,现在人已救出,天山派遭了覆巢之灾,剩他们孤儿寡母,自不敢再与江湖为敌。两国交战,尚且款待俘虏,江湖道义,也不杀负伤不战之人。在下言尽于此,望各位斟酌。”
众人虽余怒未消,然“重阳人”话说到这个份上,谁还下得了手。
朱武梅眼看自己苦心经营的大厦已倾,霸业成灰,母子两人落到如此地步,不觉一阵晕眩,凤头杖失手落地。她好容易才强打精神,凄然一笑道:“经此教训,老身决心与犬子解散天山派,退出江湖,从此隐居山林,淡泊名利,与世无争。”
“重阳人”走上前去施了一礼:“逞强斗胜,争王称霸,原非我等所愿,望贤母子好自为之。”
这时,孟谷主突然大叫:“不行不行!得叫她把‘迷幻散’的解药交出来!”
“重阳人”一拍额头道:“在下差点儿忘了,贤母子快把解药交与孟谷主,让她散发给西域中毒的武林人士,另外”他回过头来,对“蝴蝶仙子”说道:“未知仙子是否也有解药?”
“蝴蝶仙子”笑道:“有你‘重阳人’的大面子,妾身没有也得有了。”
她从身上掏出一个小瓶,就是那个“清凉花露”,递给了“重阳人”:“他眼中中的是赤蝎粉,轻了还可治,重了眼睛便瞎,看他的造化了。这花露滴一至两滴在一杯水中,每日洗三次眼,大约十日可愈。”她不屑与“天王”母子对话,其实是讲给他们听的。
这时,朱武梅已经让人拿出了一大包解药递给了孟谷主。
孟谷主众人中毒既深,早想得到解药,说明服用方法后,迫不及待服了一次。那“天王”双眼红肿严重,不能久持,拿了小瓶进里面去清洗眼睛去了。
一场战事就此结束。朱武梅叫手下归还了兵刃。
“重阳人”接下还在屋顶上的田大人,阐布也接出了匈奴公主。众人又将周宛萍等人的尸体掩埋了。常天庆心忍悲痛,找了一块石头,竖于墓前,用了倪小山的金刀在石上刻下了“义嫂周宛萍之墓”,并写下了“义弟常天庆立”的落款。他在她墓前叩了三个头,咽声说道:“义嫂暂且在此安息,侍天庆完成使命,定将义嫂遗骸运回辟邪山庄,与徐大哥合葬。天庆一定抚育义嫂的爱子成人,让他重建辟邪山庄。”
冯嫽、“风雷神婆”、倪小山及寇景荣等与她万里迢迢,一路同来,见她丧命于此,有的落泪,有的黯然,一齐默悼了一会,这才离开。
众人吃了些干粮、清水,正欲起行,突见邢辟壤不知从何处跑了出来。倪小山嚷嚷道:“哎呀!邢大人,你到哪里去了呀?叫小丐好找!”
邢辟壤苦笑了一下:“下官是被天山魔宫的人劫持了,这不刚刚放出来。”
其他人都不怀疑,田明亮、“重阳人”等都上前嘘寒问暧,大为关切。常天庆则不然,他见邪辟壤衣服整洁,又想那地利宫中从不见他的影子,莫不是他被捉以后贪生怕死失了气节?不然,那“天王”为何对他们的情况如此清楚?原先关于冯嫽会龟息功这一疑案,他怪罪在孟谷主身上,现在一见了邢大人,蓦然醒悟,“天王”的许多消息,若不是此人提供,还会有谁?有此一想,他对邢大人的为人卑视起来,连站都没有站起身来,更没有围上去问候。
众人沿着天时宫旁边的栈道鱼贯而下。常天庆还怔怔地望着这巍哦的天时宫,这威震西域的魔宫似乎一下变得黯然无光,笼罩着愁云惨雾,宫内这朱武梅母子俩现在是怎样的心情呢?这难道是当年历史的重演?他自己也说不清内心泛起的是怎样一种感触,是怜悯,是惋惜,还是憎恶,抑或是卸去重负后的轻松?他情不自禁地默诵起司马相如的《长门赋》里的几句名句:“廓独潜而专精兮,天漂漂而疾风。······浮云郁而四塞兮,天窈窈而昼明。······心凭噫而不舒兮,邪气壮而攻中。”这是写陈皇后失宠失势被幽禁长门宫后的岁月虚度、孤独悲怆的心境。荣辱兴衰,权势得失,变化无常,他们的心境大概也是这样吧?
“常大哥,你看,你爸爸到了,快走吧!”
冯嫽走到他身边兴高采烈地说。常天庆朝山下一望,只见旌旗招展,刀光闪烁。他父亲率领乌孙国军队来接应了。他问道:“冯姑娘,皇上的圣命完成了,以后你怎么办?”
冯嫽不加思索地说:“我们也像大哥哥大姐姐一样,好吗?”
“好,好!青山绿水,鸟语花香,猿啼鹤鸣,草庐竹篱······”
常天庆自觉又得意忘形,想入非非,这个习气怎么始终改不掉呢?他连忙一笑而止,拉住冯嫽追赶众人去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