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苍林鹤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0:54
|本章字节:27804字
翌日,交河壁的武林夺魁比武继续进行。
毕元真道长宣布:莎车国国师拔士昆与寡妇谷三女的比试,不算寡妇谷全胜,只能算二胜一负,还须再斗一两个回合方能定出输赢。
寡妇谷对此自然不服,但又扭不过毕道长,只得继续比过。
常天庆昨晚独闯议事厅归来,与徐信、周宛萍谈起经过,心中仍是气愤不已,倒是徐信老成持重,规劝了几句,将常天庆的怒意消了下去。
比武场上的残忍厮杀,使徐信、周宛萍都萌退志,想早早返回辟邪山庄。常天庆一反常态,非要再看下去。两人拗不过他,只好又来交河壁阅资场。
寡妇谷与拔士昆弟子的角逐,第一场寡妇谷失利,第二场又胜,故而寡妇谷积胜三场,赢得这一比赛。
继后,崆峒山寨打败了寡妇谷,昆仑派又胜了崆峒寨,暂居榜首。
这两派比武尤为激烈,连云飞一方死伤两名手下,自己一肋也被剑刃划开。昆仑教派胜得也极艰难。因为比武不限制掌门人出场,崆峒、昆仑是发柬邀请人,比武规则握于他们手中。所以昆仑出场的人,都是顶尖人物,那便是中昆仑毕元真道长,东昆仑汤元禄道长和西昆仑刘元斌道长。
毕元真既为掌教,在三人中武功数他最高,也是个忠厚长者,点伤对方,立即罢战。汤元禄好胜心极强,斗得兴起,意将对方刺死。连云飞与刘元斌一局,大家都不顾死活。他果然伤势不轻,那刘元斌左腿也被他砍了一刀,差点伤骨,血流得比他还多。两人这一场比赛,算得是个平局。不过崆峒山两负一平,再比下去,胜机甚还是认输算了。
常天庆悄声问道:“徐大哥,以你本事,对付汤元禄如何?”
徐信虽说不想参赛,其实心里跃跃欲试,每场比斗都将自己放入进去,忖度自己若是与某某比试,谁输谁赢。听常天庆问他,便据实回答:“汤道长剑法通神,你大哥与他比试只能是个平局。”
“好,那该咱们辟邪山庄上场了!”
徐信与周宛萍俱吃一惊:“昨天你不是说不比了吗?”
“此一时彼一时也,现在你没看到刘道长负伤了吗?三大高手已伤其一。”
周宛萍言道:“即便昆仑,派换一个弟子上场,还有毕、汤二人,我方仍是胜算甚少。”
“大嫂,你听说过田忌与齐王赛马的故事否?”
徐信蓦然醒悟:“兄弟是说以我最弱的一人,去对付毕元真道长”
“然也,兄长对付汤道长若无把握,就让小弟去应付。小弟虽不敢言胜,打个平局是差不多的。兄长便去对付那个替刘道长出场的弟子。”
徐信有些兴奋,他顺着常天庆的思路说了下去。
“这样便是两胜一负,或是一胜一负一平。”
“倘若继续比下去,对方仍出毕、汤两大高手,和你我易手而战。”
徐信说:“如我方已两胜,只消再得一场,便胜全局。”
周宛萍问:“要是前面是一胜一负一平呢?”
“那后两局一胜一负,五局拼成了二胜二负一平,那我们也是与昆仑派打成平手。即使如此,辟邪山庄在武林中也出足风头了。”常天庆笑了笑。
“那你怎知外子与汤元禄道长一局必胜无疑?”周宛萍不解。
“大哥先斗败昆仑弟子,出力尚少,又是胜利之师。汤道长对在下,或输或平,体力消耗大,说不准还是战败之将。大嫂难道不知兵家有言:败军之将,不敢言勇?”
徐信与周宛萍大大佩服:“兄弟不愧为神机妙算!”常天庆仿佛没有听到恭维,继续说道:“对方有个有利条件,他们有会议主持,可以宣布休息,待汤道长恢复体力再战,或许还会裁决不公。我方也有有利之处,我对昆仑‘九转旋玑剑法’了然于胸,而他们不摸小弟的底。”常天庆沉吟了下。“还有,对方有一位缪开堂,是中昆仑和东、西昆仑的师叔,功力深不可测。不过小弟估计他不会自降身分,出场比武。”
“如此,值得一战?”
“值得一战!”
“那就”
“慢!对付毕道长的,是嫂夫人还是哪位兄台?”
徐信顿了一下:“就叫这位裴三郎老弟出战吧!”他一指手下的一个,那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壮实汉子。
常天庆道:“裴大哥,你这场比赛求输不求胜,故而不必拼命,小弟只望你毫发无伤,全身而退就可以了。”
“谢谢二哥关照。”
既然常天庆已与徐信结拜,纵然年岁再小,也只得称他二哥了。况且这两日来,裴三郎对常天庆也佩服得紧。
两人安排刚毕,听得土台上有人喊道:“现在昆仑派暂领先机,在下连喊三声,假如无人应战,这‘武林至尊鼎’便是”
“慢!”常天庆立起身来,高声说道:“岐山辟邪山庄要向昆仑派挑战!”
虽是观战的武林中人大都不识常天庆,备帮派头领、昆仑三道长与连云飞则是认识他的,心中不约而同地暗道:“果然又是这小子,存心要来搅局了。”
那台上说话的是昨晚参与议事中人之一。他扬声问道:“你叫常天庆?听说你既无师承,也不属什么门派,何来代表辟邪山庄?”
常天庆一指站起身来的徐信:“这位徐信徐大哥是岐山辟邪山庄庄主,他与在下结为异姓兄弟,并邀请在下参加了辟邪山庄,在下自然算庄里的一分子了。”
“说得倒也不错,那就请双方开始。”
常天庆向立于场中的毕元真道长一揖,抢个讲话先机说道:“毕掌教年高德劭,贵教又系主人,辟邪山庄是客,不敢擅先,还是请掌教先遣将。”
众人自不知常天庆已有腹案,只道他谦虚,不敢占先。那毕道长则不知有没有看破常天庆的用心,淡然一笑道:“很好很好,第一局由本道长出场,辟邪山庄请少侠排兵布阵。”
“排兵布阵”四字,在旁人听来不觉得什么,常天庆入耳反为一懔:怎么,这老道莫非有什么察觉了吧?表面不露声色,又一揖道:“道长剑术高绝,常某不敢领教,还是请裴三郎裴大哥出场吧!”
常天庆退了回去,出来的是裴三郎,手中执着一柄鬼头刀。
辟邪山庄以“霹雳刀”驰名江湖,从徐信以下都会使刀。这个裴三郎,想必在刀法上也是了得。
果然,裴三郎快刀颇为不弱,但比起昆仑掌教来,怕要逊上二三筹。三十招不到,就被毕道长点中一剑,败下阵来。还亏毕道长不为己甚,下手让情,不然,这个裴三郎非死即伤。
众人看得大是无趣,这莫不是在闹玩儿吗?小小的辟邪山庄怎敢与昆仑派龙争虎斗?
第二局,由于刘元斌负伤,昆仑派选派弟子中好手米琪丰上场,拿的依然是剑。
辟邪山庄庄主徐信手执一把七环紫金刀,威风凛凛走入场中。他外号叫“美髯公”,一部髯须,配着一张紫红色方脸盘,气度不愧为一庄之主。
他刀刃垂下,双手一抱拳,朗声说道:“米道长请!”
米琪丰也一揖:“徐庄主请!”
“承让!”
徐信“承让”两字一出,“霹雳刀”已经展开。他的刀法虽与裴三郎相似,功力却是大不相同。加之他的刀背上有七个紫金环,挥动起来一片哗啦响声,快刀闪处,仿佛风雨雷电!全在其中。
米琪丰不敢怠慢,施展“九转旋玑剑法”立即应战。两人杀在了一起。这场比试,比起方才毕道长与裴三郎之战,宛若天壤。
徐信刀沉力巨,一招“天降霹雳”,直向米琪丰当顶劈下。米琪丰举剑硬架,当地一声,震得他虎口酸麻,长剑差点儿脱手,这才暗自心惊,连忙迈动九转步法,回剑护防。徐信继而“狂风暴雨”,又施“风卷残云”,那快刀如金鸡啄米,灵蛇出洞,不时向米琪丰身上招呼。米琪丰就像是狂风巨浪中一叶扁舟,大有被巨浪淹没之势。这情景,看得昆仑三道长直皱眉头。
米琪丰也知如此下去必败无疑,昆仑派威名所至,哪容他不誓死维护。他拼出两败俱伤的打法,三招中攻出一招,想反被动为主动。两人斗到五十招左右,米琪丰一剑三势,向徐信胸前上中下三处招呼过来。
这种拼命的打法,果然不可小视其威力,但易昏头胀脑,顾此失彼。徐信一个“斗转星移”,绕到侧位,一声威喝“撒手!”一刀向米琪丰手臂猛砍了下去。
毕道长惊叫了一声“不好!”心想米琪丰这条右臂准要被砍掉了。谁知徐信在刀刃距米琪丰手臂三寸时,变砍为拍,听得“扑哧”一声,米琪丰的剑已***地下半尺许,他那条右臂立时红肿起来。
毕道长喝道:“米琪丰,你下去!”然后他向徐信揖手道:“感谢徐庄主手下留情,这一局辟邪山庄胜了。”
众人自都看出,要是徐信这一记直砍下去,那怕用刀背击下,米琪丰不是断臂,也得断骨。现在仅是手臂红肿,不是徐信心存仁念又是什么?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只有徐信心中有数,那便是他小小的辟邪山庄,还不愿与昆仑派为敌,若是砍掉对方手臂,尽管是公开比武,怕今后不能善了了。
徐信一下场,紧接着上场的是常天庆。
昆仑派除了东昆仑汤元禄,还会有谁,常天庆自信不会再有别人。
按理来说,毕元真胜了一局,还可接二连三地比下去,但常天庆看了这两天毕道长的所言所行,觉察到他好似有什么心事,对胜负并不热衷。加之方才常天庆已说了“道长剑术高绝,常某不敢领教”等语,像毕道长如此身分的人,自然不会再轻易下场。
果然,昆仑派的汤元禄出场了。
常天庆嘻嘻一笑:“久仰东昆仑汤道长盛名,常某这厢有礼了。”
“好说好说。”汤元禄勉强还礼。
“汤道长剑法通神,常某又是后辈,本不敢领教,只是这秦鼎重宝太诱惑人了,故而常某不得已而为之。”
汤元禄是个直心快口的人,他打断了常天庆的话:“常少侠,这多余的话你就别说了,还是在兵刃上见个真章吧!”
“是是,在下怕自己这几手三脚猫不够道长看的,所以,所以还望道长手下让情。”
那汤元禄尽管昨晚看了常天庆几手,实是不知他的深浅,在心里还有“这小子嘴皮子功夫多于手底下功夫”的看法。此刻一见常天庆再三吹捧于他,说自个儿不行,以为常天庆已有怯意,就接口说道:“少侠不必客气,你我点到为止便了。”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即便老夫胜了你,也不会杀你!
他哪里知道常天庆这又是一种诈术,他先示怯,让对手滋长一种轻敌情绪。
“那就在下先行谢过!”礼多人不怪,常天庆又一拱手:“那么是道长先出招还是晚辈先出招?”
“自然是你先出招。”汤元禄道。
在观战人中,有人发出了讥笑:“你看这小子,没打就怕了!”
唯有毕道长则是面色凝重,不敢小看常天庆,也不敢看轻了这场比赛。
常天庆说声“有僭!”错步就上。他手中握剑,第一招竟使出了昆仑“九转旋玑剑法”中的“黄昏晚照”。
汤元禄见他使出了昆仑剑法,咦了一声,还了一招“晚霞抹山”,将常天庆的剑荡了开去,两人都未使出全力。
常天庆使出一招昆仑剑法“夕阳下山”,剑尖向汤元禄下盘刺去。
汤元禄心思,这小子使出昆仑剑法,岂不是班门弄斧?他立即也还了一招“夕阳下山”,两剑在下盘相碰。汤道长剑上运力要比常天庆大得多,逼得常天庆的剑难以移动。
常天庆一振手腕,摆脱了对方剑的粘缠,又将手腕一抖,第三招“星河漫天”,直向汤元禄双肩以上部位招呼过去。
“星河漫天”是昆仑剑法中的妙招,从这一招里以可看出使剑人功夫的深浅。它以手腕能抖出几朵剑花判定强弱,一般昆仑弟子能幻出三、四朵乃至五、六朵剑花,像米琪丰这等弟子方能化出七朵,昆仑三老这样剑术精且内功深湛的人可化出九朵。常天庆这招居然能幻出七朵剑花,实非寻常的了。
七朵剑花中,六虚一实,外人自难窥奥妙,不易破解。对于汤元禄来说,破解并无大难。但是他还是吃了一惊,没有还招,闪了开去。
“嗬,你竟不弱于昆仑一代弟子,佩服佩服!”
汤元禄是个识货的大行家,只不过仍是一个难察细微的耝人。一个昆仑派以外的武林人士,看了一次昆仑剑法,非但过目不忘,还能得心应手,一下就抖出七朵剑花,其内力与聪慧程度怕是大大超越了米琪丰诸人,已跻身于昆仑三老的行列了。
“过奖过奖,这三招昆仑剑法贻笑大方。”
常天庆挥舞长剑再上,这回已非昆仑剑法而是寡妇谷的“追风剑法”了。这三招便是昨晚他所说的“风起云涌“、“独自飘零”和“杆静梢动”。
这三招一使出,全更为惊诧,当然更惊奇的是寡妇谷的女子。不过真正既惊且骇的还数汤元禄道长。他昨晚听常天庆说出这三招妙着已学到了手,他还以为是自吹自擂,今天才知所言非虚。胆寒中已生恶念:这还了得!他不过二十左右年岁,就学什么像什么,若是再过十年磨练,怕西域武林高手全要折在他手下了!像此种人,越快除去越好,否则后患无穷!
恶念一生,手底绝不留情。“九转旋玑剑法”配合精妙的脚步展开,剑招犹如江河流水,天上行云,绵绵不绝地招呼上来。
常天庆也如方才米琪丰那样,成了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孤舟。
毕道长一看,叹了口气,暗道:“唉,我这师弟,真是愈老功利心愈重,对这样的少年仍是不肯多让。”
最关心常天庆的莫过于辟邪山庄的徐信与周宛萍,因为常天庆是以辟邪山庄名头出战的,况且这局的输贏于问鼎武林至关重要。他俩焉能不系于全部关注?
周宛萍颤声道:“信哥,我看庆弟要糟!”
“别胡说,往下看!”
说实在的,与人对敌,哪能按一派使三招的规矩转换,须得根据现场变化与对方招数拆招递招方能真实对敌。常天庆前三招用昆仑剑法,后三招用了寡妇谷剑法,不过是卖弄居多,非真心对敌。而汤元禄在昆仑剑法上浸润了四十余年,加上内功浑厚,一经使出,威力何等强大,常天庆又哪能不落下风?
到了此时,常天庆实难再卖弄下去,他见招拆招,满场后退回转。总算到四十招上下,才终于挽回了被动局面,扳成平手。
一般武林人,在快攻对拆中,已无法看清常天庆的剑路。毕元真与汤元禄是使剑的大行家,纵然叫不出常天庆的所有路数,却看出他连使出了十余种剑法,什么“长白剑法”、“子胥剑法”、“屠龙剑法”、“荆轲剑法”等等。这些剑法有的刚猛,有的阴柔,有的沉稳,有的飘逸,各不相同,但被常天庆连接起来,加以似是而非的改造,倒也相互融通,变幻莫测。
待汤元禄将九九八十一招剑法施完,又重头来过,常天庆招式又变了。他的剑招中,混杂着刀招、棍招、判官笔招······好像一个极其博大精深、包罗万象的武术大行家,随手拿着乱七八糟的兵器,任意挥洒,便成一绝。更为奇异的是,他左手剑诀还施展开点穴功,参杂于剑招中间,什么后腰的“志室穴”,背心的“神道穴”,上臂的“天泉穴”,大腿的“伏兔穴”,肩头的“缺盆穴”,小腹的“天枢穴”······只要有隙可乘,迅即攻击。如此,等于他手中有了两般兵器。
“无相神功”之妙,尽在于此,任何外功绝艺附着其上,均可化为己有,融于一脉。
百招以外,常天庆已略占上风。
看到这时,徐信舒出口气来:“宛萍,庆弟招式之妙、之奇,难以言状,实在非我等能够品评的。真不知道他是如何融万家于一家的,看来,他胜利在握了。”
然此局为全场的关键,汤元禄又是盛名之下,何能轻易言败?硬打硬撑,已到二百招开外。
就在常天庆一指点中汤元碌“章门穴”的当儿,不知从何处射来一细物,打中了他足踩后五分处的“太溪穴”。他脚踝一麻,一条腿跪了下来。
幸而是他先点中了汤元禄,不然,汤元禄一剑削来,常天庆另一条腿就要遭殃。
两人一个手捂软肋,一个坐倒在地,一场激斗,顿时停止。
“请毕道长主持公道,有人暗算在下!”常天庆朗声说道。
汤元禄怒道:“谁暗算你了?”不过,他也暗自纳闷,他并未刺伤对方,对方怎能倒地?
常天庆在地上寻觅,拾起了一颗灰色布扣,言道:“暗器就是这颗布扣!”
两人相斗,距场边有三耳丈远,距平台也有四五丈路。有人竟能在如此远的距离上,又在两人龙斗虎跃的变化中,用一颗布扣打中了常天庆脚上的穴道,乃是匪夷所思的事。若不是此人功力高绝,那准是常天庆在胡言乱语了。
昆仑派有的弟子叫了起来:“瞎扯!你自己败了还说有人暗算?一颗布扣,就算当作暗器,会有多大力道?”
汤元禄已有三分相信,但要他亲口承认自己败了,那老脸往何处搁!
毕元真掌教步入场中,从常天庆手中接过布扣,细瞧以后,倏然色变。
两位道长均不发言,台上的连云飞可说话了。他一边恼怒于常天庆骄狂,昨晚剥了他的颜面;另一边又气不忿崆峒寨败于昆仑派的手中,他自己还负了伤。两者相比,使自己更丢面子的还是昆仑派。心想:也好,叫你名头极响的昆仑教败于小小山庄之手,大可出出你们昆仑派的丑,泄泄我心头怨气!想到此,便大声说道:“场外人施暗器偷袭常少侠,相助昆仑派,算不得光明正大的举动。我看这一局该判常少侠胜!”
毕掌教听了此言,内心矛盾之极,见了布扣,他隐隐猜中了什么。按理,这局自该判常天庆胜。但他身为掌门,要亲口宣布昆仑派折于这个年轻人的手中,该是多么难于启口。
他面色甚为难看:“汤师弟,你看如何?”
汤元禄咬了咬牙说道:“常少侠点中了在下‘章门穴”在下并未刺伤常少侠。即便没有暗器一说,是常少侠自己滑倒的,也该算汤某输了。”他知道唯有如此说,还显得他大家风范。
毕掌教点了点头:“是的,这一局该判辟邪山庄赢!”
常天庆思绪万转,他所以出力帮辟邪山庄问鼎,其中一因是想探一探这次武林比武的内幕,并非真是要夺这只鼎。其中二因是他想藉此闯出些名头。要闯名头,当然胜了名头更响。不过一看毕掌教与汤道长那痛苦神情,心里已先软了下来。心想自己的功名并非在江湖上,能实际上打败昆仑三老之一,而言称平局也就够了。再说,这毕、汤二位勇于承认事实,足见前辈风度,侠义为人,何必此时去出足十成风头?
他正想站起声明,见那昆仑派人群中踱出个人来,正是那个衣衫不整,被昆仑三老称为师叔的缪开堂。他扯起嘶哑的嗓门说道:“这怎么能算昆仑派输?随便拣一颗布扣,就说是暗器,谁能够相信?这小子倒在地上,我这位师侄还站在那里,自应算昆仑派胜。”
一见此老现身,常天庆已明瞭所以,本来要说的话,反倒忘了。他一指缪开堂:“你为老不尊,丢了昆仑派的人,这颗布扣就是你发的!”
缪开堂大怒:“小子,你血口喷人,待老夫毙了你!”常天庆岂能让人,高喊道:“你看看你的衣扣,少了没有?”
众人齐向他身上看去,掖下五颗扣子少了三颗。
此老似乎早有准备:“本来老夫就是个不修边幅的人,三颗扣子早就掉了,你怎么能诬蔑老夫”
常天庆接话道:“不错,你衣衫邋遏,这正好辨认,以前掉下的扣子是旧茬,新扯下的扣子是新茬;另外是布的颜色,同样是灰色。只要请毕掌教上前去对证一下,真相就大白了。”
毕元真哪里敢到!他师叔身上去验证,其实当他一看到这枚纽扣,也已料中是怎么回事了,因此连连摇手说:“不必再多生枝节了,此局已判常少侠胜,连大侠与本道长说了算数。”
“不敢不敢;”常天庆反倒谦虚起来:“就算在下滑倒,也是汤道长剑尖及体,避之不及所然,这一局应当是平局。”
“不,常少侠”汤元禄要想反驳。
“汤道长不必再说了,在下说的是真心话,以道长功力,在下只能打个平手。”
既然常天庆承认平手,裁判当然无话可说。毕元真与汤元禄脸上流露出赞许与感激之色。
常天庆看也不看缪开堂一眼,一拐一拐地向徐信处走去。
徐信自不愧为堂堂汉子,扶着常天庆坐下道:“兄弟,真有你的,就算平局好了。咱们再拼两局!”
徐信胜了米琪丰,又见常天庆功夫不凡,此刻豪气干云,一决雌雄的信心更大。
常天庆心思则与他不同:“徐大哥,小弟看这秦鼎不要也罢。”
周宛萍道:“兄弟你怎么又来了,一会儿变一个主意。已经快到手的宝物,怎么能撒手让人。”
“大哥大嫂有所不知,本来小弟以为这昆仑三老的师叔缪开堂只在幕后,不会出场。岂料他竟敢以小人手段偷袭小弟,再打下去,他必定要下场无疑。以小弟和徐大哥的本事,对付缪开堂与毕元真,必定讨不了便宜。另外,小弟看出昆仑派是飞柬邀客的主持之一,那毕元真道长似有难言之隐,木肯施出全力,想来其中定有蹊跷,恐此事的后台就是那个缪开堂。即便我们辟邪山庄夺魁,怀璧有罪,怕很快就祸事缠身,难得安宁。如若我等见好就收,反倒利多弊少。因为我等同昆仑派比试过了,三局是一胜一负一平,从此辟邪山庄的名头也闯出去了。”
徐信沉吟了片刻,才道:“嗯,有理,即使辟邪山庄能够夺鼎,兄弟又不会在辟邪山庄长住,今后的确风险太多。”
“大嫂如何说?”
“到手的东西不要,为嫂心有不甘。”她笑笑说道:“不过兄弟是智多星,既如此说,为嫂的想来必有道理。”
“谢谢大嫂谬夸。”
常天庆站起身来向场中走了几步,高声说道:“禀告毕道长,常天庆脚踝受伤,不能再比。徐庄主与在下商定,辟邪山庄愿自认输家,退出赛局。”
他这一说,那些相信缪开堂暗器伤人的人都把责任怪罪到缪开堂身上了。
其实,常天庆脚穿布靴,一颗布扣哪怕是铁做的,从远处飞来也难伤及骨头,怎能到不能再战的程度。
毕道长道:“常少侠,你可以休息一晚,明日再战。”
“不,辟邪山庄甘心认输,此事就如此说定了。还请大会往下进行。”
“那”
连云飞见此,只得站起来宣布:“是否还有谁来与昆仑派一决雌雄?”
他问了三声,无人响应,于是宣布昆仑派夺得秦鼎,为武林帮派魁首。
连云飞话音甫落,缪开堂一阵嘎嘎大笑,他手负背后,个飘身,飞上平台。他站处与平台距离不下四丈,如此提纵术,实让在场诸人都骇然变色。
他脚尖一旋,已对着台下:“咱们昆仑派小试牛耳,夺得魁首,老夫也深感荣幸。今晚在城内昆仑派的歇处略备薄宴,宴请与会英豪,聊表谢忱,还望大家光临。”
此话一出,吃惊的反是毕元真。毕掌教道:“师叔,全场武林朋友足有三、四百人,临时现办,怕来不及。”
“谁要你现办了?早有人替我们准备好了。”缪开堂不快地瞪了毕元真一眼。
“是谁?谁替昆仑派越俎代庖?”毕元真仍有些不识抬举。
“就是那个献出秦鼎与日月玉卵的人。”缪开堂冷冷地说。
毕元真说不出话来,一脸的迷惘之色明显可见。
各门各派以及无帮无派的人几乎全部都来了。宴会就在常天庆昨晚要求会见昆仑、崆峒两派主持人的王公府第。这里有前后院落,一个大厅,摆下四十张台面还觉宽敞。众豪杰陆续来到时,桌上已肉酒俱陈。
车师国宴席,不像中原那样考究。桌上几个大盘,放着大块煮熟的牛羊肉,再放上几碟瓜果,每人座前放上一碗斟满的葡萄酒便成了。
饶是如此,细心一点的江湖客仍喑感惊奇。因为昆仑派众弟子均赴比武场观看角斗,家中留人甚少,怎能一下子准备了四十来桌酒宴,并且每桌上都有一头烧全羊。须知车师国都城并不大,顶多相当于汉朝的一个郡府城池,别说烧肉要动用十来家饭馆,就是搬那么些桌凳,也得雇用不少役夫。
对此,一般人不过一想而止。他们认为既然这位主人能献出秦鼎、日月玉卵,必定是腰缠万贯的大富豪。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多出些钱,雇几个役夫自然不成问题。
在座众人中,常天庆怕是思虑最多的一个。这个富豪为何如此慷慨?既然好客,必想扬名,为何他一直不现身?今晚是否亮相?他为何以昆仑派名义设宴,而掌教毕道长又被蒙在鼓里?······尽管他疑虑颇多,仍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暗自小心。
出面酬客的是缪开堂,而非毕元真。
常天庆、徐信、周宛萍与裴三郎等二人坐于一桌。常天庆嗅了嗔酒,看不出也嗅不出什么异样来,便也喝了几口。徐信、裴三郎同共桌的其他人都是有海量的,你一口我一碗,相互酬酢。这次辟邪山庄虽未夺魁,但在众豪杰心目中,武德武功都一鸣惊人。故尔来向徐信与常天庆表示敬意的,说奉承话的,大有人在。徐信能得此声誉,笑容满面,频频举碗,一饮而尽。常天庆戒心未除,不敢大醉,又拗不过众人盛意,比平时多喝了一点。
车师国的葡萄酒是西域特产,色如琥珀,香味浓郁,醇上口,连周宛萍也赞赏不已。徐信两手油污,酒也喝了十几碗,怕是到了八九分的量了。
常天庆不知是有预感还是过分疑心,对周宛萍道:“六嫂,由着点,也劝大哥节制,兄弟总以为宴无好宴”
周宛萍一拍常天庆肩头:“兄弟多虑了,要是有人在酒中下毒,怎么喝了这许多还未中毒?昆仑派得了武林至尊鼎,自然高兴,以酒酬宾,是人之常情,喝吧!”
常天庆见喝了这许多酒,除了有些飘飘然,全身烘热,满脑子惬意外,并无其它反应,只得暂时收起了戒备之心。
此刻,邻桌上有人笑,有人闹,有人手舞足蹈,甚而还有人打架的,姿态百出,无奇不有。常天庆尽管讨厌,但一想江湖人本来就放荡不羁,自由惯了的,加之西域一带酒后都会载歌载舞狂欢一番,与他这个在官府弟子恪守礼仪、讲究风雅自然不能相比,心中也就释然。
那缪开堂开始是在厅内。酒过三巡,他从厅内步出,站于廊沿上,手里还端着一碗酒。
“诸位!”他清了清嗓门。“昆仑派夺得武林至尊鼎,各位前来致贺,老夫深感荣幸。但有几句话须得摆在明面上说清楚。”
尽管他内功深湛,人人都能听得清楚,却未能止住那些嘻笑怒骂的酗酒者。他先一皱眉,继而一笑,提高了嗓门说道:“既奉昆仑派为武林至尊,西域乃至与会的其他门派就得臣服于昆仑派之下。今后凡有差遣,必须从命,倘若违反,昆仑派有权代表武林同道,加以讨伐!”
这些话说得极为霸道,本来乱哄哄的大厅一时静了下来。
片刻,众人如从梦中惊醒,厅中骚动又起。
有人嚷道:“奶奶的!你昆仑派拿了秦鼎,算你运气,为什么还要俺们听命于你?”
还有人说道:“你们昆仑派有什么本事,还不是暗算了别人得的,逞什么能?”
“事前可没有讲谁服从谁!”
群情沸腾,看来是不服气的居多。
突然间连云飞从厅内冲了出来,摇晃着身子,手指着缪开堂道:“哼,原来你们昆仑派居心不良,怪我瞎了眼,和你们联名搞什劳子比武!”
缪开堂一阵冷笑:“连大侠是不服还怎么的?”
“当然不服!”
“不服可以重新打过!”
“讲打还怕了你?”连云飞已喝得脚步不稳,晃晃悠悠冲上,一拳向缪开堂捣了过去。
缪开堂手执酒碗,屹立不动,待等他拳到胸前,用另一手一格,飞起一脚,将连云飞踢飞数步,又身撞廊柱,颓然倒下。倒下时,哇地一声,酒肉吐了一地,污秽物中还有鲜血。连云飞竟已站不起来。
众人都一凛,以连大侠功力怎能一招就踢翻在地?莫不是他负了伤又喝得烂醉,才如此不济?
连云飞被踢倒,崆峒山的人呼啦抢出来五、六个,有的去扶连寨主,有的挡在他身前。
昆仑派的弟子无论在厅内还是场院上的,一下子站出十余人来,各挺长剑,护住了缪开堂。这两派本是大会邀请与主持,这一下势成水火,为其他门派所始料未及,大伙都一下子呆了。
毕元真从厅里快步走出,摇手道:“师叔,此事还可从长计议,何必伤了和气!”
“你替我让开!”缪开堂吼道。
毕元真贵为昆仑掌门,已是六十余岁的老者,被缪开堂一喝,脸面难看之极,只是面前的是他师叔,他只得强忍下这口浊气,讪讪地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缪开堂又斥责围护在他身边的弟子:“你们也替我闪开,老夫怕得谁来!”
那些弟子也一脸尴尬,收起长剑,退至缪开堂身后。
缪开堂嘿嘿怪笑,然后说道:“很好,你们不服也得服,实话说了吧,你们喝的酒里已放入了‘迷幻散”这不算是一种毒药,也算一种毒药。这种药没有解药,成瘾以后,每月得再服一次。”
包括常天庆在内,人人都猛吃一惊。果然,昆仑派下了毒手!不过,这“迷幻散”究竟是种什么毒药,武林中人可谁也没有见过服过。这时尽管十分惶急,也只好耐着性子听缪开堂说下去。
“这种药产自南夷,从一种花草里炼制而成。服用以后,幻觉成仙成道,快活非常。一旦成瘾,停服此种药物,则就会没精打彩,四肢无力,翻滚难熬。此时不会武艺的常人也能把你们杀死。此药就贮在我昆仑山顶,一月可以领取一次。谁不愿臣服,想要谋反,老夫就不再继续供给,看你能逞强几时?”
毕元真急忙问道:“师叔,难道给昆仑派弟子也服了此毒药?”
缪开堂不理这个掌门,继续说道:“你们可以不信,但方才嬉笑打闹,失却常态,便是药物的效能。老夫言尽于此,告辞!”
缪开堂一仰脖喝下了碗中酒,将碗一掷地上,一个提纵术上了屋顶,飞驰而去。不但把各门各派的比武者晾在那里,也把昆仑派的人晾在了那里。
所有参加酒宴的人都傻了。
不一会,场上大乱,有的大骂昆仑派,有的哭笑嘻闹,显见药力已经发作。
毕元真是场内最为尴尬的人。师叔作为,他似知非知,但即便全无所知,但身为掌门也脱不了干系。
蓦地,他从弟子手中抢过一把长剑,叹声说道:“罪孽罪孽!毕某无颜见天下武林同道,以此谢罪!”说毕,就将剑往自己的脖子上抹去。
常天庆饮酒较少,又最为警觉,飞身上前,一把钳住了剑。饶是如此,也已割破了皮,血珠沁出。
“掌教何必自寻短见?此事还可从容商议!”
昆仑弟子一见掌教如此,也一齐抢上来,抱住了毕掌教。
毕元真只是叹气,被弟子扶去了后院。
此刻场中仍是一片混乱,混乱中突见一群蝴蝶飞了进来。在场人大都精神亢奋,不少人犹如小孩,赶着扑打。这蝴蝶像是经人饲养、训练的,高飞低掠,纵是这帮武林人身手不凡,也休想捉到。
突然,有一个清脆的声音响在常天庆耳边:“此刻不走,更待何时!”
常天庆尚未回头,就被一个白影提起,飘飞出院去。他的轻功已是不错,想不到这个白影已到了脚不点地飞行绝迹的程度。此人手中提着常天庆,依然一掠数丈,向野外飞去。那一群色彩斑斓的蝴蝶围在两人身边,翩翩齐舞。
听声音此人必是女子,又觉白裙飘逸,香泽微闻,常天庆更相信自己的判断。不过他此刻被酒与迷药搞得醺醺然,大有飘飘欲仙之感,脑子则显得有些迟钝,也就无心加以细想。
此人将常天庆提到野外河边的草坪上,柔声说道:“孩子,将手伸入喉头,让酒菜全然吐出,然后服下这‘清凉花露’。”
常天庆知道这人是为了救他,因此一切照办,只是想不透为何叫他“孩子”?难道这是个中年女子?
他尽情将秽物吐了一地,又去水边嗽了嗽口,接过女子手中的一只小瓶。
此时四野已被暮色笼罩,幽幽的月色中一切都显得朦朦胧胧的。那白衣人身材修长,衣袂微飘,似影似幻,真有说不出的一种朦胧美。可惜她脸上罩着一片面纱,难以看清模样。但面纱内的一双明眸,漆黑发亮,可以想见这定是个绝色女子。当此人递过小瓶,微露素手,那尖尖的手指和玉样的肤色,在夜间闪着光泽,更令人想象必是神仙中人物。
“喝几滴已足,剩下的你留下。这‘清凉花露’炼制不易,说不定你今后还用得着它。”
常天庆倒几滴入口,顿时满嘴清香,全身清凉舒爽起来。
“真是神药,在下谢谢”
“不知道怎么称呼是不?你就叫我姑姑好了。”
“谢谢姑姑,不知姑姑与我家”
“你不必多问,往后便知。”这女子说道:“缪老贼这毒药固然邪门,但你中毒尚浅,又全然吐出,服下了‘清凉花露”已是不碍。”
“姑姑,我述有一位结义兄长”
“这由姑姑来设法便了。我听说你父亲派人在到处找你,要你立刻赶赴长安,听说是皇上要召见你,你现在就可出发。”
“这就怪了,皇上召见在下一介布衣,不知何故?”
“这种朝廷的事,姑姑历来懒得管。姑姑此来只为救你,你休息一下就动身吧!”
这白衣女子也不管常天庆如何迷惘、疑惑,立即飘然而去。
那群蝴蝶始终在这女子周围飞舞,真个有乘风欲上琼楼的美姿美态。
常天庆站在那里,看着这景象渐渐模糊,忽然拍手叫道:“听说蝴蝶沟有一位蝴蝶仙子,莫不就是她?那,那她为何专门来救我呢?”
常天庆有些大惑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