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交河壁上争雄

作者:苍林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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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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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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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20918字

第二日,天刚放亮,徐信、周宛萍、常天庆及徐信手下两名粗豪汉子,五人五马,离开了车师国王廷,向交河壁行去。


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盆地的宽道上已陆续有三三两两的行人,都是戎马劲装,奔的是同一方向。这中间既有西域诸国武林人物,也有汉国江湖异士,看来都是去赴比武盛会的。徐信、常天庆与他们多半不识,又怕路途引起无谓纠纷,俱都默默而行。


这车师国曾因王兄王弟争权,分为车师前与车师后两国,如今合为一国,定车师前国都为国都。


其时,在车师国内有两座名壁,一称高昌壁,它距王廷东南约八十余里;二称交河壁,距王廷十余里。所谓壁实际上是地势形成的两座要塞。这两座要塞,是汉朝廷与匈奴必争之地。谁家获胜,谁家就在这里屯兵、屯田,加固城池。尤其是这座交河壁,雄踞在两股大河道的汇合点上,几十丈高的陡壁面临河床,拔地而起,大有虎踞龙蟠的气势。看得出,这是一座易守难攻的城池。


河道两旁就是草地。徐信、常天庆学先到者的样子,将马匹放牧于草地上,五人沿一条大漫坡攀援而上。上得城堡中,方才看清这竟是十里见方的土城,墙垣、城壁、台阶、住宅,一应俱全,只是无人在此居住,城内荒草萋萋,枯藤蔓蔓。在这里刀光剑影地拼争,倒是理想的场所。


五人随那些前行者来到一块几十丈方圆的土坪上。这土坪虽无围墙,却在正北方上筑得一个土台,估计是个阅兵场所。这时,土台上已有数人高坐,台下平场上也到了三四十人。徐信、周宛萍、常天庆等挑了一角,席地而坐。乘此机会,常天庆与徐信悄声议论着已到来的武林人物和台上主会诸人。


打马来到交河壁时,红日已冉冉东升,稍等片刻,日上一竿,台下平场上渐渐积聚了百余人。人多口杂,整个平场上响着一片嘈杂的声音。


这时,台上一鬚发皆白的道长立起身来,拍了三下巴掌,平场上顿时安静下来。


“老朽毕元真,为昆仑派掌教,与崆峒山连云飞连寨主”


道长用手指了一下身旁满面虬髯,体魄魁伟,两眼闪闪发光的中年汉子。那汉子欠了欠身,向与会诸宾致意。


“同邀西域武林同道与会,举行此次比武盛举。承蒙诸位捧场,邀请者已到十之八九,在下与连大侠深表感激。在比武前,由老朽将有关事项周知请位。


“第一,与会者既有崆峒山以西西域诸国武学高手,也有以东汉朝疆域及东北匈奴国武林名士,既有奉请柬赴会者,也有慕名主动前来会者。大会同表欢迎,一视同仁,都可参加比武。”


听到此,常天庆心想,这就像我这样的人了,无意撞上的,也成了比武的选手了,心念未尽,周宛萍用胳膊肘碰了下他,悄悄地说道:“兄弟,上不上去抢它个武魁当当?”


常天庆苦笑着摇了摇头:“像我这点三脚猫功夫,哪能上得了台面!”


道长继续在说下去,虽是地域空旷,场子颇大,但他内力充盈,提腔吐气,直达后排人耳鼓。


“第二,比武分群斗与单斗两项,群斗为五场三胜,到无对手时即可夺魁。由于赛手众多,单斗时不能人人比过,各帮各派推举一人,比到无对手时为止”


话未说完,场地上站起一个二十五岁左右的青年来。他匈奴服饰,腰际佩刀窄长而带弯,看似马刀一类。他打断毕元真的话问道:“像本人这样无帮无派的也想夺个群斗魁首,是否允许?”


场上众人都把眼光转注了他,看这青年声音宏亮,态度倨傲,必是一把好手,显是存心夺魁而来。


“这就是老朽要说的第三点了。只要贵介能连胜某一帮派三场,便可一路闯关夺隘,获群斗魁首。考虑到一人体力有限,三场可在不同时间里进行。同时,贵介也可参加单个比斗。”


“第四,比武场上死伤,乃是正常现象,各听天命,事后不能以此结仇寻衅。”


常天庆离平台较远,还是能听到毕道长微微的一声叹息。他自己听罢,眉头也锁上了。这一条,无疑是鼓励参赛者不顾死活,尽下杀手。虽讲明此后不得报仇寻衅,但江湖人物恩怨极为看重,睚呲必报,岂有一派一帮死了人而善罢甘休的?


“最后,老朽荣幸地告诉各位,有一位西域大豪,他不肯吐露姓名,派人送来了两件重宝。”毕道长首先举起放于台面的一只青铜鼎,此鼎仅尺许高,却是工艺精美,一看便知不是凡品。“这是一只秦鼎,系始皇帝嬴政吞并六国后所铸,实属稀世珍宝,万金不贾。用它作为代表一帮一派的群斗魁首奖品,当是适得其所了。再请看,这件重宝,当不在秦鼎以下”


毕道长放下秦鼎,拿起一块状如鹅蛋样的物件来。


此时,由于被秦鼎所吸引,台下鸦雀无声,各路武林豪杰,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瞪大眼珠,向台上望去,后排看不见的都站起了身子。


“此物名为‘日月玉卵”受日月精华,天地之气而生。据传为周穆王命驾八骏之乘,以极西土,春山部族首领潜时,在百鸟咸集,鸟羽缤纷的羽陵上宴请穆天子,作为重礼赠给穆王的。后不知何因落入安息国一巨商手中,不久前被人用重金购回。此宝日现日像,夜显月影。尤其难能可贵处还有,凡身受热火炙伤,寒气攻心或中剧毒的人,怀有此宝,便可无恙,故而它早为武林人士梦寐以求。现在此宝也作为单斗魁首的彩头,放于桌上。我想有此二宝,定会为这场武林盛会大增异彩了。


常天庆时而眼盯着毕道长手中的宝卵,时而盯注着毕道长的脸。他倒吸了一口气,越想越觉得此事非同寻常,疑窦万千。毕道长讲到此二件重宝时,为何面无喜色,反有戚忧?倘若二宝为昆仑、崆峒派镇山之宝,为何舍得拿出来让别派得去?如是外人所赠,赠物人为何不留下姓名?像秦鼎这样的宝物,武林人士也许还不会全都看重于它,但“日月玉卵”,则是平时都极尽梦想,极尽心机,不惜放火杀人而必欲夺之而后快的。现在竞公然取出,作为赌斗的彩头,有谁不拼死相斗,拼死相争?彩头愈珍,杀戮愈烈,这是必无疑义的。那么,献宝人安的什么心?······


周宛萍看得馋涎欲滴了。


她凑近来低声说道:“兄弟,为嫂的说一句话,不知兄弟听不听得进去?”


“你我已犹如一家,大嫂不必客气。”


“外子的功夫虽然不错,但两位属下和你嫂子就难以入流了。昨夜我观兄弟的身手已是武林翘楚。倘若将兄弟暂算作辟邪山庄的人,与你徐大哥联手,说不定能夺它一件宝贝来,你看如何?”


常天庆回过头来,瞧了徐信一眼。他见徐信也拿闪闪发光的眼睛看着他。看来,周宛萍的话也说出了徐信的心事。常天庆暗中叹了口气,名利惑人心,果然!果然!


“谁都不会凭空送上重礼,赠物越重图谋越大。”


“既交会上,便是无主之物,人人均可得之。”


“一经入彀,永难超脱。”


“得之西域,身处汉地,能奈我何?”


“匹夫无罪,怀璧有罪。”


“鸟入山林,鱼归大海,难觅踪迹。”


“宝若未得,身首异处。”


“刀头舔血,本是江湖人的家常便饭。”


“生命与宝,孰轻孰重?”


“人生一世,难得一搏!”


“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


“决不后悔?”


“决不后悔!”


常天庆又深深叹了口气,悠悠说道:“徐大哥既然落子无悔,兄弟我也非贪生怕死的人,愿与大哥同进退,共生死。但能否帮大哥夺到,这只能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了。”


徐信道:“兄弟,不是这等说,你是帮大哥的,也不是帮大哥的。我们是联手作一宗买卖,到手以后,无论谁出力多少,都是一人一半。”


“说定了?”


“说定了!”


一则常天庆年少气盛,争强好胜在所难免。别说有那么重的奖品,就是争个武林第一的响亮名号,也是光彩至极。二则他想到就目前来看,说是有人图谋,还仅是猜测,难作定论。即便真是如此,说不定重宝到手,反而能引出那图谋的人来。有此二想,他连此事是否会有身家性命危险,也顾不得了。


周宛萍朝他嫣然一笑,说道:“谢谢你,兄弟!”


常天庆没有顾得上回答,因为此时比武已开始了。


来自西域或并非来自西域的武林人士都纷纷退至广场的四周,让出了中间几十方丈大的一块空地。由于场面混乱,声音嘈杂,常天庆他们未听见自报家门抑或是台上的唱名,却已看见场中有两人斗将起来。


这两人一个是青年人,西域一带的服饰,使用的是两尺来长厚背阔弯刀,这种刀常天庆经常看得到,是放火烧荒时砍树蔓用的。另一个人值壮年,从穿著看像是西域某国中的武士或军官,他双手各执一只三尺多长的短戟。两人都想在短时内击败对方,所以一上来就是拼命的打法,那军官步伐沉稳,两短戟则又似吐舌的灵蛇,快捷轻灵。青年人则与他正巧相反,刀势显不岀快捷来,蹦跳反倒又快又高。


武术历来讲究下身沉稳为优,脚步虚浮为劣。那军官的架势自然是正宗的身法。可是那青年的身法又别具一格,他蹦跳的方法既像蛙扑,又像猿腾。说它是武术中的轻功吧,又不大像,倒像是南夷一带山民篝火节时跳的劈刀舞。


两人龙争虎斗,转眼间已打到五十招开外。突听青年人声大喝,双脚跳起,人刀合一,直取中宫。正当他拨开对方一根短戟,眼见得刀锋触及军官胸口之际,不料那军官另一根短戟变下击为上刺,随着那声“着”字喊出,早已刺中了青年的左肩。那青年在空中停留不住,一跤子跌落尘埃。


原来,那军官经过五十招后,发现每每刺向下盘的杀着都被对方避开,便已想好了破敌之策。虽然他仍是有时攻向下盘,但那是虚招,双戟的攻击重点已全部转向对方的上盘。俟青年人冒险突进,立即化虚为实,改下手势为上撩,果然一击成功。


看那军官也忒狠毒,刺伤了对方,还想置敌于死地,一步前冲,双戟便向青年的胸膛扎去。


随着一声娇喝“住手”,人群里飞出一个女子。她疾如鹏鸟,连飞带扑,手中双刀已取直击势头。可是广场实在太大,双方距离总有四五丈远。那女子轻功未臻上乘,中间还得纵跳几步,待她奔到青年的身边时,两戟已完全***了青年人的胸膣。


这女子急怒攻心,一个急旋风,双刀如风轮向军官劈去。军官一看来势不妙,想力拔双戟来挡那双刀,谁知他竟是错了。若是此时跃开身子,尚能避过一劫,万不该再去耍那双戟。因为这青年一是出于本能,二是见自己的亲人赶来救援,所以双手将***他胸膛的双戟死命抓住。那军官一拔未出,再想退跃已是迟了。随着“咔嚓”一声,半个脑袋已被那女子劈了下来。


那女子甩掉双刀,扑到青年身边,悲声喊道:“哥哥,哥哥!你,你”


那男青年双手仍是捏住了双戟,人却已经死了。


姑娘的年纪不过二十岁左右,此刻满面梨花带雨,抱起了哥哥,缓缓走出场去。那两根短戟还直插在青年的胸膛上,伤口的鲜血在流着,染得姑娘满身淋漓。


这场面令全场人都呆了一呆。谁能料到比武方才开始,便连死两人,而且情景是那样惨不忍睹!在场的虽然有不少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此时也别过脸去,不愿再看。个别胆小的人甚至萌了退志。他们心想:宝物虽好,但人死了又有何用!


毕元真道长僵坐在台上,叹息着摇了摇头,默然未发一声。


倒是那连云飞沉得住气。他站起身来,命人将那军官的尸身搬走,再用沙掩盖了血迹,宣布比武继续进行。


这下那些自揣功夫较差,夺魁无望的人,都不敢下场一试。看来三天的大会有两日便可决出雌雄来了。


黄沙刚刚铺就,从一角的人群里,施施然步出一个人来。众人看去,认得是在毕元真道长宣布规则时插话的那个青年人。他穿着一身皂式镶边长袍,由于天热,两袖已经挽起,脚穿一双薄底靴子。他昂首顾盼,趾高气扬,随着袍摆微晃,双脚缓缓踩出,便听得一串嚓嚓声响,地上踩出了一个个一分深的脚印。


须知这乃是阅兵场所,黄土平场早已被夯得结结实实,又被几多士兵几多脚步不断践踏,寻常人一锤砸地,也不过留下那么个印子,这人功力如此,可见决非是一般好手。


他迈入场中,刷地抽出了那把长刀,又使众人一惊。这刀在阳光下银辉四迸,必然是柄宝刀无疑。凡是闯荡过几年江湖的人,如果说在别的方面经验还不足,唯独对兵刃的识别则是人人都火候老到的,只须对手的刀剑出鞘,便能知道是何成色;更有些老江湖,甚至用不着对方拔出鞘来,便能猜出是否是一把宝刃,还能测知那宝刃已舔过多少血腥。


现在人非凡人,刀非凡品,没有盖世武功的,谁敢贸然一试其锋?


这青年用左手指一弹刀背,发出了一阵嗡嗡响声。他待响声过罢,朗声说道:“本人系匈奴国武士阐布乌师罗,有谁愿意来同我较量一番?”


汉时,匈奴与西域各国虽都各有本国的语言,但汉朝是泱泱大国,随着汉武帝刘彻的不断扩大疆域,也把汉语带向了各国。凡是走南闯北的商人、武士、官员,会讲汉话并不奇怪。这阐布乌师罗汉语虽然不很纯熟,却也让人听得明白。


毕道长言道:“未知阐布壮士是作问鼎之战还是看中那‘日月玉卵’?”


“两样都要!”


“那”毕道长停顿了一下:“得一样一样来。”


“好!”阐布乌师罗只看刀不看人:“先问鼎!”


他傲气冲天,根本不把满场人放在眼里。只见一人从人群跳将出来,叽哩哇啦地说了几句让人听不懂的话。


“兄弟,他说什么?”周宛萍问常天庆。她把常天庆当成了西域通。


常天庆道:“这人的话我也才听懂一半,好像他是奄蔡王国的武士。”


幸好台上有通译,毕道长听罢后复述道:“他说他是奄蔡王国喀什派的,要同阐布乌师罗老弟较量一番。”


在西域诸国中,奄蔡国位于西北方,位置还在康居国、大宛国以远,大约是距长安最遥远的国家之一,所以语言已极不相同的了。这汉子手执的是一柄铁杆双锤,这是由一根三尺余长的铁棍,将两个比拳头还大的铁锤铸合而成。或许近代的举重器和哑铃便是从这种兵器脱颖而来的。常天庆估量了一下,这兵器足有四十余斤重。他心想,这倒好,尽管阐布乌师罗使用的是一把宝刀,要削断这件兵器怕是极不容易呢!


谁知阐布傲得可以,他不看对手,只冲着台上说道:“请问大会主持,你这五打三胜之法能否略加修改?”


毕道长微露惊异:“如何修改?”


“我要同每一派都比上三场,不累死也烦死了。不如叫他们三人一齐上,我若一鼓而胜之,岂不是等于胜了三场?”此言一出,台下响起了一片嗡嗡声。有的说这小子心比天高,自己讨死。另有的说这倒是个办法,既然他能一敌三,自然有惊人武功,不可小觑。


毕道长与台上其他诸位交头接耳一阵,站起来说道:“既然阐布乌师罗有此动议,本会主持均可表示同意,只是要看对方是否赞成。”


接着,一名通译站起身来向奄蔡国武士叽叽哇哇地说了几句。


那武士显然像受了侮辱,跳将起来,哇哇地喊了几声。众人以为他会拒绝,那晓得他一挥手,在人群里又跳出两人来。大伙一看,更惊奇了,这三人服饰一样,兵器一样,甚至连长相都一样,活脱脱是三胞胎。


这三人在三方围定了阐布,便想动手。翻译又叽哇了几句,想是叫他们通报姓名。后听他们回了几句,通译才用汉语说道:“他们均系奄蔡国喀什派武士,分别叫服部雅斯、服部鲁斯和服部金斯,是三位孪生兄弟。”


一俟通译将话说完,三人联手就上。这三人个头均比阐布高出半脑袋,每人一柄双连锤舞动起来,向中心攻去,顿时将阐布和他的那柄宝刀遮得无影无踪。众人看到的只是一股旋风,旋风里翻飞着黑魆魆的锤影,均心想道:坏了,阐布托大,不被乱锤砸成血浆才怪!


忽听得呼地一声,一缕寒光从一角贴地射出,寒光后面是一个皂色人影。三兄弟中的一个怕脚脖被刺穿,来不及退让,只得将一锤拄地,一个后翻闪了开去,锤网顿时破了。


阐布一经突出重围,再不停顿,身随刀上,立即劈出六六三十六记快刀。只听得叮当一片兵器撞击声,将服部兄弟三人逼开十余步,三人虽还站在三角位置,可是距离相隔就远了。


服部三兄弟也不是好相与。须知这三人从小练锤,又是孪生,锤法相通,心意相通,只看见三人同时一拧锤杆,哗啦一声,锤杆一分为二,拽出一条铁链来。这铁链连着锤杆,锤杆又连着锤头,立时都变成了链子锤。


三条链子锤一舞又上,飞快又织出一片锤网,向阐布头上罩去。


常天庆看到此,心说,这三兄弟人高马大,倒也不笨!


原来他已看出战术上的变化。因为阐布手中只是把短刀,不利远战。三兄弟拉出链子,锤身加长,变成了远战兵器,虽然锤网扩大,却是大大有利于他们了。


阐布左冲右突,宝刀与铁锤不时相碰,叮当声不绝于耳,但总是对方兵刃过于厚重,削不动它。而这三兄弟的锤法又配合默契:一锤荡开,又一锤下落,六锤轮回都向阐布身上招呼。他几乎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一时间他落了下风。


阐布心思,这样斗下去,我必死无疑,何以能撕开锤网,再各个击破。心念及此,不料脚下一滑,他一腿跪倒在地。


原来前场激战,那军官的脑浆迸溅于地,虽被黄沙掩盖,终不过是一层浮沙,经锤风扇动,脚步乱踩,已掩盖不住。他一脚踩于脑浆上,一个打滑,终于差点跌倒。


在这险中又险的一瞬间,三柄锤同时向他背后砸下。他顾不得秽污,将刀逼开两锤,一个翻滚,躲向一边。另一柄锤擦着他的左侧肋骨砸在地上,肋骨虽未被砸断,也一时火辣辣地疼。


他一手撑地将起,发现竟抓住了一把沙石,暗道天助我也,立即将这把沙石向其中的一个面门掷去。


武艺高绝者,连一片树叶一片花瓣均可作为暗器,何况是沙石?这沙石飞出,又劲又急。那其中一位绝想不到阐布这时还施放“暗器”,加之他的链锤又护不了面门,早已有五粒沙子射中脸上。这一位先将双眼一闭,又突地睁眼,腾出一只手去抹脸。那沙石嵌入肉里,一抹之下,满脸是血,气得他哇哇直叫,用一手挥动链锤,已不成章法了。


时机难得,任何高手都是不肯放过这稍纵即逝的大好时机的。阐布一跃而起,人刀合一,捷向这一位射去。听得扑地一声,右肩胛已被宝刀扎透,链锤随着跌落地上。


另两位舞动链锤奔上抢救,这阐布拔出刀来,回身反攻。他这回缠身而战,很快斩断了另两位的链子。虽然他们哇哇乱叫,还想报仇,但见另一兄弟站在那里,浑身是血,摇晃欲倒,只好认输,急急去救护自己的兄弟了。


阐布皱一皱眉头,吐出了一口浊气。左肋虽然疼痛,也只得把牙关咬紧,然后一昂头,大叫了一声:“还有谁来较量?”猛然间又回复了那股旁若无人的劲头。


这时,从人群中走出一位白衣女子。她二十多岁,面目佼好,白衣胜雪,款款步来,几乎脚不沾尘。常天庆一瞧,已猜出是寡妇谷的人。他知道有好戏看了,因为他自己就差点中了她们的“迷魂大法”。有道是刚不克柔,柔能克刚。看来这阐布乌师罗刚气太足,能否胜柔,只得拭目以待。


这女子走近阐布乌师罗,驻足而立,言道:“公子爷,小女子来接你几招,行不行呀?”话言又糯又嗲,听口音像是中土广陵一带人士。


阐布一双杀红了的凶眼,直向这女子射去。这女子竟不回避,也拿一双明眸瞧着阐布。阐布愣了一下,随即低下头来,硬声硬气地言道:“行,上吧!你没带兵器,难道徒手一战?”


在台上的毕道长站起身来,想说什么。那女子似已先知,抢着说道:“奴家看公子爷刚才力拼三大高手,似乎受了点轻伤,是不是要歇一会儿呀?”


阐布不答,摇了摇头。


“按规矩是可以养一养精神的,可惜这里没有香茶。唉,要是有一张床,能美美睡上一会,公子爷的精力便恢复了。”常天庆和徐信他们紧盯着阐布,看他到底有何反应。这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他的眼皮缓缓下合,真似要睡着了一般。


阐布突然浑身一颤,倏地睁开眼,吼道:“你弄什么鬼?要比赶快动手!”


“哎哟,吓煞人哉!你这样凶巴巴的作啥子呢?”这女子向后退了一步,拍了拍自己的前胸:“奴家是一片好心呀!你要现在比也可以格,勿晓得是要小女子一个人同你比,还是再来两个姐妹?”


“你们都上好了!”


阐布仍像一头发怒的狮子,但在徐信与常天庆看来,已有点外强中干的味道了。常天庆心想,要是今后再碰上这帮子女子,怕得更小心一点才是。


这女子扬起那欺霜赛雪的纤手,招呼道:“姐妹们,再来两位,公子爷要三位奉陪哩!”


这声音这姿态哪像是上阵厮杀,倒不如说是青搂里招妓陪客更合适一些。


“来哉!来哉!”


在白衣人堆里又飘出两位女子,也都是那样年轻,那样美貌。


毕道长尽管早知道这伙女子的来历,依然是照规矩办事:“姑娘,请报明你们的路数、姓名。”


“哎哟,道长,侬是晓得格,我伲是寡妇谷来的,都姓孟”


“都姓孟?”


兴许毕道长和围观的武林人都一样心思,以为又是几个亲姐妹。


“是呀!”还是这女子不紧不慢,嗲声嗲气地答道:“当年孟姜女哭长城,把一条介样子大,介样子高的城墙哭倒了,她本事多大呀!她是我伲个祖师爷,故而小女子都姓孟。”


“唔”毕道长应了一声。


众人笑了,还有些笑不出来,另有些人想道:看你们杂七杂八胡说一通,哪里还是比武的样子?


倒是另一位女子,想是看到了阐布的表情和猜到了众人的心思,笑了笑说道:“好咪,阿姐你少说两句,公子爷等得不耐烦了。”


这女子侧过身来,推了她一把:“小鬼头,侬倒会猜人家公子爷的心思,侬阿是人家肚里的蛔虫?阿拉是跟毕道长讲话呀!他问了要是我伲勿答,多呒不礼貌。”两人纯是天真,抑或是心机深沉,竟在那里嘻嘻哈哈,打打闹闹起来。


毕道长皱了皱眉头,显然是看不惯她们那瞎闹腾,大声宣布道:“现在比武开始!”


“哎哟,开始开始了!公子爷,侬先出招还是我伲先出招?”


阐布见三人都没有兵刃,又都是弹得出水来的女子,不知她们这仗是如何打法,便说道:“你们先出招吧!”


“介末我伲勿客气了!”这女子说罢,又一招手,从白衣人群里又走出位女子来,手里抱着一具古筝。


众人都深感奇怪,不知这些小女子闹什么鬼,难道是用这古筝作为兵器?


那抱着古筝的女子另一手还执着一只香炉,香炉上的香已点着。她盘腿坐在地上,将香炉放于一边,又将古筝放在地上,调了一下宫商,然后挂动了琴弦。


顿时,场中气氛变了,低缓哀伤的乐曲响了起来,一片凄惋、悲苦的气氛罩着场子,太阳光似乎也暗淡了许多。


那三位女子收敛笑容,挥袖起舞,边舞边唱道:


临川多悲风,


秋日苦清凉。


客子勿为戚,


感此用哀伤。


揽衣久踯躅,


上观心与房。


三星守故次,


明月未收光。


鸡鸣当何时,


朝晨尚未央。


还坐长叹息,


忧忧难可忘。


西风,秋日,未明之夜,客居他乡的游子,寡妇,仰望着天空二十八宿中的心宿与房宿,叹息着独自等待天明。这是何等孤独,何等忧戚,何等无望。场边人众里虽多是不甚识字的粗豪汉子,也都垂下头来,内心戚戚然。那常天庆更是个饱读诗书的灵秀种子,岂有不知词意的道理?可越是明确歌词含意与蕴味的,就越是感触良多,不知不觉中,他的眼泪扑簌簌掉落了下来。


待他擦去泪水,抬头看去场中景象更令人吃惊。那三个女子面带戚容,冉冉舞动,六只手心里竟逸出淡淡的云雾,这云雾越聚越浓,变成了愁云惨雾,笼罩于阐布的头顶。开始阐布还强打精神,瞪大眼珠,奋力劈出几刀。渐渐地,他的情绪越来越颓唐,出手越来越软弱无力,最后竟至愣在那里,满脸木然。最后,一个女子一个舞步走上前去,从他手中取了刀来,他连一点反抗也没有。又过了片刻,阐布扑通一声跌坐地上,忽然呜呜地哭出声来了。


琴声骤然停止,还未等观战人众清醒过来,那三个女子中的一个突然跃步向前,以飞快手法点中了阐布的几处穴道,然后另两位女子将他抬起来就走。


毕元真吓了一跳:“你们,你们这要干什么?”


一女子轻声一笑:“道长,他就是我们的俘虏了。”


这种比武,可以将对手打败、杀伤甚至杀死,可是将对手抓起来当俘虏实在闻所未闻。毕道长也傻在那里,因为开始并没有规定这一事项,难于出面制止。


常天庆想,要是这阐布乌师罗有自己的帮众或部下,自会有人出来阻拦,倘若他就此一人,怕真要成为这女儿国的俘虏了。他思念未已,就听得一句威喝“把人留下”,一片红霞从这三个白衣女子头上飘过,三个女子都哇地叫了一声,他们手中的阐布乌师罗已被抢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