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会呼吸的痛(1)

作者:刘爱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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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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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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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1288字

衡量一个人爱不爱你,不在于他说过多少甜言蜜语,而在于他说话做事有没有想到你的感受,尊不尊重你,做过多少让你感动、让你觉得温暖的事情。


白云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心态来回望自己的离婚经历,安之若素抑或愤懑不甘?


人的一生中有很多事情都是无法预料的,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就像是被一根隐形的命运绳索牵引着,或许能够感觉得到它的存在,却又不知它会将自己带往何方。


在白云的人生中,不论是结婚还是离婚,都被这根无形的命运绳索牵离了她预想的方向。她没想到自己会嫁给一个木讷呆板、不懂风情的工科男,更没想到自己的人生中会出现离婚这段经历。


白云是一个浪漫的女人,从小就喜欢诗歌。到了情窦初开的年龄,她便开始用诗歌憧憬美好的爱情,抒发自己对爱的向往与渴望。她特别喜欢雨天的夜晚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一边聆听雨滴和地面接吻的声音,一边想象自己的另一半——他可能是英俊潇洒、温存细心的医生;也可能是玉树临风、出口成章的诗人;还可能是文质彬彬、满腹经略的语文老师。他们的共性是外表英俊,热爱文学,浪漫多情。然而,她最终嫁的既不是医生,也不是诗人或老师,而是一名从事冶金工程技术开发的研究员,名叫张杰。虽然张杰的外表勉强算得上英俊,但他并不爱好文学,骨子里也没有一点浪漫细胞,与白云理想中的另一半相差甚远。至于为什么这样,白云觉得唯一能解释的就是“命”,命中注定她没能爱上她喜欢的那类人,而爱上了她自以为不会喜欢的这类人。


没能找到自己理想中的伴侣,白云的心里或多或少有些遗憾,但她并不后悔嫁给张杰。因为,在她与张杰的婚姻中,她找到了属于她的乐趣——改造张杰。爱好是可以培养的,一些只有小学文化的人都能成为著名作家,何况受过高等教育的研究员?白云经常找一些书给丈夫读,并帮他开了博客,让他尝试着写一些东西发在博客里。她也常常将自己写的诗歌给丈夫看,让丈夫谈感受。


每当看到丈夫坐在电脑前认真地敲击着文字,或坐在沙发上认真着她推荐的书,或将她搂在怀里,称赞她的诗写得很美很有意境时,白云就感到很满足。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温馨甜美、充满文学气息的家庭生活吗?


张杰在白云面前原本就有些自卑,虽然他们文化程度相当,但白云从小在城里长大,在一家事业单位从事人事工作。她的身上有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而张杰生在农村长在农村,上大学以前,走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直到上大学他才见到了真正的大城市。


和白云认识后,白云带他去了很多他从未去过的场所,让他长了不少见识。白云的浪漫和新潮,让他感到新鲜,并潜移默化地影响了他。他改头换面,不再是土里土气没见过世面的农村男。白云能够下嫁给他,他还是很感激的。刚结婚那会儿,他也是真心实意地接受白云的改造,只是时间一长,他就感到了压力。毕竟每个人的爱好、特长是不一样的,他从上学时起,语文就是他的弱项,数理化才是他的强项。他宁愿看复杂高深的冶金工程专业书,或者计算机等级考试课程,也不愿意看文学书。渐渐地,他对白云的做法有了一些抵触情绪。


虽然白云很浪漫,但骨子里依旧是个传统女人。尽管丈夫渐渐不服从她的改造了,她也从未想过与丈夫离婚,或者寻找婚外情,以弥补人生的不足。她按部就班地完成着人生的大事,两年后儿子洋洋出世了。儿子的出生,让白云更加坚定了与张杰相伴一生的决心。然而,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她不曾动过背叛张杰、抛弃张杰的念头,张杰却背叛并抛弃了她。


她永远记得那次出差提前回家时,打开房门看到的那一幕。在她与张杰的床上,躺着三个人——张杰、洋洋、给他们带孩子的保姆小兰。这幅画面给她带来的不仅仅是愤怒,还有嫉妒。张杰和小兰面朝面地躺着,儿子洋洋睡在他们的中间,三个脑袋几乎挤在了一起,亲昵得就像一家人。而她作为张杰的妻子、洋洋的母亲,他们真正的一家三口,却从未这么亲昵过。


从洋洋出生起,白云就坚持让他一个人睡小床。一是出于健康考虑,二是为了培养孩子的独立性。白云的奶水一直很少,只能作为辅助喂养,洋洋主要吃的是牛奶。三个月后,白云就没有奶水了,她只好给洋洋断了母乳。产假休完后,因为白天要上班,晚上不能太累,白云便将洋洋的小床移到了保姆小兰的房间。小兰为了方便照顾洋洋,便将洋洋放在床上与她同睡。等白云发现后,洋洋已经习惯和小兰睡一张床,怎么也纠正不过来了。因此,洋洋从小就跟小兰很亲,亲得都超过她这个妈妈了。


事情发生后,白云向张杰提出让小兰回家,而张杰却向她提出了离婚。她问张杰为什么,她说,难道在他心里,她还抵不过一个农村来的保姆。张杰说的一番话,让白云想了很久很久,“当初爱你,是因为你是白云,如今喜欢她,是因为在她面前,我是我自己。对比一下,我还是觉得做自己比较好。”


在这场失败的婚姻里,白云失去的不仅仅是丈夫,还有儿子。没有哪个母亲不疼爱自己的孩子,白云也不例外。在儿子的抚养权上,白云争取过,但最终放弃了。她永远也忘不了小兰跪在她的面前,一方面感谢她的成全,一方面恳求她把洋洋的抚养权让给张杰。洋洋在一旁看见小兰哭了,便跑过来抱着小兰的头跟着一块儿哭,儿子和小兰相抱着哭成一团。小兰紧紧地搂着洋洋向白云发誓,这辈子不再生养自己的孩子,洋洋将是她唯一的孩子。最终,白云将房子、儿子全都留给了他们。


长沙到武汉不过三个多小时的行程,但白云还是给自己买了张卧铺票,而且特意买了上铺,此时的她急需一个安静的角落来释放压抑在内心的悲痛。


卧铺车厢的人很少,白云一上车就爬上了床铺。紧绷的神经在身体躺下的一刹那得以放松,眼泪立刻不受控制地流淌出来,瞬间便布满了整张脸。


火车上的广播就像知道她的心情似的,正放着阿桑的《受了点伤》:


这个城市太会说谎,


爱情只是昂贵的橱窗,


沿路华丽灿烂陈列甜美幻象,


谁当真谁就上当。


竟然以为你会不一样,


但凭什么你要不一样,


因为寂寞太冷虚构出的温暖,


没理由能撑到天亮……


这次长沙之行,给她带来的伤痛几乎与离婚相差无几。或许是痛到一定程度便分不出深浅了;或许是曾经的痛苦经历削薄了她的心脏,脆弱了她的神经,稍一触碰便会疼痛无比。


一直握在手里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白云直接按了拒绝键,现在的她根本无法说话,喉咙就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当然,即使能说话,她也不会接。白云知道电话是沈俊哲打来的,她不想再听他的花言巧语了,至少现在不想听。


白云将电话放在床铺上,从提包里掏出一包纸巾,轻轻擦着脸上的泪水,然后做了几次深呼吸。火车到站之前,她必须让这些忧伤的痕迹统统从脸上消失。


手机安静了一阵后,变了个节奏又震动了两下,白云终于忍不住拿起手机翻阅起短信来。从下午两点到现在,沈俊哲已经打了好几次电话,发了五条短信。短信的意思大同小异,无非是担心她的安全。刚刚发来的短信写着:“云儿,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声不响地离开,就算我做错了什么,你也应该给我回条短信,让我知道你是安全的。我真的很担心你。”


白云深深叹了口气,心想,看来他根本没意识到对我的伤害。他的敏感、他的细腻、他的善解人意都跑哪儿去了?白云突然觉得自己一点都不了解这个在网上认识了一年多的男人,不知道自己在他的心目中是一个怎样的女人,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男人。她之所以急着想见刘丹禅,或许就是为了解惑。毕竟刘丹禅先于她认识沈俊哲,刘丹禅作为沈俊哲的老朋友,应该比她更了解他。为了不让沈俊哲的电话和短信打扰到她与刘丹禅的见面,她给沈俊哲回了一条短信:“我没事,我在回武汉的火车上。”发完短信,她把电话调成了声音提示。她怕待会儿刘丹禅先到的话,给她打电话她听不到。


沈俊哲很快回复了:“那我就放心了,到家后与我联系。”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差点让白云的眼泪又一次涌出来。她仿佛看到沈俊哲拿着手机坐在宾馆的沙发上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是啊,只要她是安全的,他就不用再牵挂什么了。或许他对她剩下的就只有责任了。毕竟她大老远地去见他,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他也不好交代。白云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悲痛,柔弱无力地劝慰着自己:不能再哭了,真的不能再哭了。


下午五点半,火车准点到达了武昌火车站。


白云出了火车站,拦了半天的士,都被拒载了。司机不是嫌她去的地方这会儿正堵车,就是觉得拉她一个人不合算,想多载几个人多收几份钱。她只好上了一辆黑的,谈好价格五十元包送到。


武昌火车站到青山并不是很远,但因为堵车走了一个多小时。


白云让司机将车停在了鑫龙潭饭店门口,刚一下车,她就听到刘丹禅叫她:“云儿!”


白云忙走过去,“丹禅姐。”


“累了吧?”刘丹禅指着宁可为给白云介绍,“这是我表妹宁可为。”又指着白云给宁可为介绍,“这是我的朋友,白云。”


宁可为微笑着招呼道:“白云姐,你好。”


“你好,你就叫我白云吧,叫姐姐,我觉得自己好老啊。”白云笑着说。


宁可为爽朗地说道:“那好,我就叫你白云,看样子你也比我大不了多少。”


“我肯定比你大不少,你今年二十几?”白云问。


“满了二十九了。”


“是吗,都二十九了,没看出来,我以为你顶多二十三四岁呢。”


刘丹禅见两人刚见面就互相恭维上了,忍不住笑道:“好了,你们两个就别互相恭维了,先进去吃饭吧。云儿坐了半天火车一定饿了。”


三个人走进餐厅,刘丹禅点了几道特色菜,三个女人边吃饭边聊天。


刘丹禅没有问白云去长沙的事,只是随意地说着一些家常话。


宁可为将话题引到了她感兴趣的婚嫁方面,讲起了她的一个同事:“我有个同事和他的女朋友认识不到三个月就拿了结婚证。我以为他俩是一见钟情,同事却说,他从不相信一见钟情,说自己都三十岁了,家里也催得厉害,已经没有时间和精力谈恋爱了,所以随便找个合适的人结婚算了。”


宁可为说的这个同事,叫景东,比宁可为、苏丽、姜美玲早两年进新大银行。宁可为一进新大银行,就被分配到了景东所在的储蓄网点。景东算是宁可为的师父,两个人关系一直都很不错。宁可为之所以突然着急起自己的婚姻大事,除了父母的压力,与景东也有一定的关系。


刘丹禅说:“这不奇怪,促成结婚的形式有很多种,这只是其中之一。”


“促成结婚的形式?”宁可为停住筷子疑惑地问。


“是啊,比如你的那位同事,是为了结婚而结婚的;有的是为了爱而结婚的;还有的是为了责任而结婚的,比如肚子里的孩子。”


“或许最终我也只能为了结婚而结婚。真不敢想象,没有爱情的婚姻会是什么样子。”宁可为悲哀地说。


“会一辈子不甘心。”白云苦笑着道。


“还是表姐命好,一下子就遇到了姐夫,你爱他,他爱你。”


刘丹禅也停住了筷子,“我在爱情方面很理智,也很被动。”


“什么意思?”宁可为不解地问。


刘丹禅解释说:“我不会单相思去爱一个不爱我的人,我只有感觉到别人的爱了,我才会去爱别人。一旦察觉别人对我的爱是虚假的,或者对我的爱在减弱,我就会立即控制我的感情,不让其再发展。”


白云问:“感情这东西,真的能收放自如吗?”


刘丹禅笑了笑,说:“人是有控制力的,爱情不是不可以控制的东西。爱的对象是可以选择的,我只是将爱情给了值得我去爱的人。”


白云说:“记得上大学时有个同学问我,是愿意和‘爱我的人’结婚,还是愿意和‘我爱的人’结婚。”


刘丹禅笑道:“你肯定愿意和‘我爱的人’结婚。”


“为什么不能既是‘爱我的人’也是‘我爱的人’?”宁可为问。


刘丹禅说:“白云说的‘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是相对的。‘爱我的人’指的是他爱我超过我爱他,‘我爱的人’是指我爱他超过他爱我。”


宁可为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吃完饭,三个人朝刘丹禅居住的小区走去。路上,白云问:“丹禅姐,你女儿、老公在家吗?”


刘丹禅说:“这个周末家里就我一个人,你们今晚都别回去了,就住我那儿。”


宁可为笑道:“好啊,待会儿我给我妈打个电话说一下,表姐买了房子,我还没去过呢。”


白云犹豫地说:“会不会太麻烦了?”


“瞧你,跟我还这么客气。”刘丹禅嗔道。


白云笑了笑,不再客套。虽然她和刘丹禅见面次数不多,但她们在网上已经交往近两年,对彼此的性格、工作、家庭情况都很了解。白云知道刘丹禅不是武汉人,刘丹禅的家在宜昌,她的老公在宜昌上班,父母也在宜昌生活。刘丹禅是两年前来武汉工作的,刚到武汉时是租房住,后来女儿到武汉上学,就买了一套房。刘丹禅经常说宜昌才是她真正的家,武汉的房子只是一个住处,只是因为大家都习惯将房子称为家,她也只能随大流称武汉的房子为家了。除了她老公一个月来武汉住几天,女儿偶尔回来待几天外,多数时候武汉的家里只有刘丹禅一个人。


一走进刘丹禅的家,一股浓郁的茶香便扑面而来。


“好香啊。”宁可为深吸了口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