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娘家时，罗楚翘忽然听到了一阵叫卖声：“鸡蛋饼、酒酿圆子！”

可能是因为宋杨老是提个体户，所以在听到叫卖声时，罗楚翘也对那些小吃摊关注了起来。她没有继续往前走，而是叫了碗酒酿圆子，坐在小凳子上吃了起来。

她一边吃，一边看着周围。这小吃摊的客人还真不少，不管是吃鸡蛋饼还是酒酿圆子的。

她又看了看小吃摊的摊主，发现是两个三十多岁的男女。很显然，这是夫妻俩，男人负责做，负责给客人盛；而女人则负责招呼客人、收钱以及做一些琐碎的事。

据罗楚翘观察，她发现这对夫妻很爱干净，做事也不紧不慢的，很细心。男的还戴着眼镜，像个知识分子，和其他小摊主有着很大的区别。

在罗楚翘付钱时，她问小吃摊的女主人：“你们生意真好，做了很久了吧！白天怎么没看见你们？”

小吃摊的女主人笑着说：“我们也是刚刚开始做，还没两个月呢。而且也只是在晚上做，他白天还要上班。”

罗楚翘心里一动，“你是说你们只在晚上做，白天还上班吗？”

小吃摊的男主人抬起头来，呵呵一笑说：“是呀，她没有上班，原来打算让她一个人做的，最后慢慢生意好了，忙不过来，我也就帮帮忙，谁知帮着帮着，现在倒成主力了。”

“那这样是不是很辛苦？投资大吗？”罗楚翘问。

“做夜市小吃摊是投资最小的，就是因为钱少，所以才做这个。说辛苦吧，确实有些辛苦，不过做什么不辛苦呢？”女摊主笑着说。

“谢谢你！”罗楚翘高兴地说。

罗楚翘没有再回娘家，而是直接回了家。

回到家后，她抑制不住兴奋地把想法告诉了宋杨：“要不咱们先开个夜市摊吧，白天上班，晚上做着试试？”

面对罗楚翘的提议，宋杨刚开始并不赞成，他想做的是和李源一样的服装生意，所以就说：“我不去。摆夜市摊，要是被单位上的同事看到了那多丢人呀！以后也就没脸见他们了，我可丢不起这个人。”宋杨是个要面子的人，让他在晚上摆夜市摊，那简直就是告诉别人他宋杨已经穷得没有饭吃了。

罗楚翘劝他说：“这有什么可丢人的？我们凭自己的劳动吃饭。再说如果做夜市摊真的能赚到钱的话，你也就不用上班了，虽然做食品和做服装有区别，但都是生意吧，也有相同之处。我们在做了夜市摊后，如果发现生意不错，就可以再租个摊位，真正做个体户，那时候你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了，这样不是更保险一点儿吗？”

罗楚翘这么说有两个目的：第一，如果赚不到钱，那么也可以让宋杨死心，安心地干工作了；第二，她一直认为宋杨是有本事的，只是没有找到能发挥他特长的事情，如果宋杨真的擅长做生意，那他们一个上班，一个做个体户，也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

听了罗楚翘的建议，宋杨想了好几天，随后又去和那些个体户聊，大家也都觉得这个想法可行，这样既可进，又可退。于是他们说干就干，为了不被认识的人看到，宋杨和罗楚翘还商量好了摆夜市摊的地点，他们决定把小吃摊摆到离他们住处和单位都比较远的地方。

自打有了做小吃摊的想法，罗楚翘和宋杨便开始准备了，不过他们是在悄悄地做着准备，连双方的家人和邻居都不知道。

小吃摊到底要做什么呢？这是重要的一环。经过他们天天晚上去夜市摊逛，慎重商量后决定——做麻辣烫。

他们之所以选择做麻辣烫，是因为它做起来最方便，可以提前在家里做好。比如他们可以在下午下班后，先在家里煮好一大锅的麻辣烫配料，随后把那些不容易熟的荤菜做成八成熟，容易烫熟的菜洗好另放一边。到了夜市后，他们只需把顾客选择好的萦素菜分别放在两个铁丝做的漏勺里，放进滚热的锅里烫着，熟了后再把它们装进碗里，浇上各种调料就行了。

有了目标，罗楚翘首先取出了存折上的220元钱，并把140元交给了宋杨，让他准备大铁炉子、大钢精锅，还有80元罗楚翘用来准备麻辣烫的配料。为了能将麻辣烫做得好吃一些，他们还接连一周在外面吃麻辣烫，只吃得嘴巴冒泡。

在吃的过程中，他们会仔细地品味，看哪一家的味道好，好在哪里；哪一家的味道不好，不好在哪里。了解了这些后，他们又把自己的感受和心得记在了一个小本子上。

一切准备工作做好后，准备出摊的那天，罗楚翘还特意请了半天假，她先是把那锅麻辣汤烧好，随后又采购了很多品种的菜，并把它们洗好、切好。在一切准备妥当后，宋杨下班了，他们用头一天从李源那里借来的三轮车，把准备好的那锅麻辣汤以及摆摊用的工具和菜装上，去了前几天他们瞅好的做夜市的地方。

想着是第一天做，他们只从家里搬了两张小圆桌。家里的凳子不够，他们又从邻居那里借了几条凳子，总共凑够了7条。

随后，他们又准备了10副碗筷，就这么怀着忐忑的心情去了那个离市区比较偏远的厂子。那个厂子比较大，里面的工人也很多。

在去那个厂子时，骑着三轮车的宋杨一直把头压得很低，并戴上了帽子，他怕碰到熟人。而罗楚翘也是紧张得要命，坐在三轮车的后面，紧紧地抓住那个大铁炉子和钢精锅，生怕它们倒了，她的心一路上都随着三轮车在颠簸，不知道第一天的生意会怎么样。

到了厂子门口，在一个大的路灯下面，宋杨和罗楚翘埋头摆放那些东西，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甚至都不敢看对方一眼。

好几次，罗楚翘都想缓和一下气氛，但刚想张嘴，看到宋杨那板得平平的脸，也就算了。她知道宋杨肯定也在担心，如果这个晚上卖不出一碗的话，那对他们都是种打击，不仅会损失掉将近10元的菜钱和煤球钱，而且很可能会让宋杨远大的“个体户”梦想破灭。

小摊支好后，由于那锅麻辣汤是在家里事先做好的，所以放在燃起的炉子上时，已经冒出了热气和麻辣烫的香味，香味很快就吸引了一部分在厂外转的工人。

“哟，这地方什么时候有小吃摊了？”他们听到一个工人说。

“不知道，好像刚来的吧！”另一个人说。

“走，咱们去看看吧！”两个人一边说一边往这边走来。

看着有工人走过来，罗楚翘和宋杨相视一笑，不管怎么样，有人来看看总是不错的。

“今天在厂里吃得太饱了，没胃口，走，回去！”旁边的一个人阻止了那两个想过来的工人。

三个人走了，罗楚翘和宋杨都有些失望。

几个小时过去了，宋杨和罗楚翘的摊位上还是冷冷清清的。

罗楚翘低下了头，用抹布不停地擦拭着桌子，她想，今天的菜肯定都要被浪费掉了。

“今天剩下了也没事，我们明天一天都吃麻辣烫。”罗楚翘听到宋杨闷声说。

“没事的，咱们今天不是才来吗？他们都不知道这地方有夜市。”罗楚翘在安慰着宋杨，其实也是在安慰自己。她知道，他们已经支摊三个多小时了，除了有几个工人远远张望外，没有一个人过来，更没人来问。

晚上11点时，他们一碗麻辣烫也没卖掉，除了有四五个工人来看，有两个工人来问价外，没人坐下来吃。

“我们回去吧！太晚了，回家还要一个小时呢！”宋杨垂头丧气地说。

“好！明天肯定会有人来的。你饿了吧，咱们一人吃一碗再回去！”罗楚翘有些心疼地看着宋杨，她在准备菜的时候，还是吃了点东西的，但宋杨从下午到晚上，一口都没吃过。

“那给我整一碗吧！”宋杨放下手里的东西，坐在了小凳子上。罗楚翘给他装了满满的一碗，把很多比较贵的菜都盛在了他的碗里，自己也盛了一碗。

两个人就那么闷头吃着，快吃完时，突然发现有五六个人朝这边跑过来。跑在最前面的一个长得精精瘦瘦，一边跑一边大声地嚷着：“这里有吃的？卖什么的？快饿死我了！”

罗楚翘一听，急忙放下了手里的碗，大声说：“是麻辣烫，卖麻辣烫的，四素一萦，两毛五一碗。”

“那给我们一人先来一碗吧，快饿死了。”那个小伙子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其他三男两女也坐了下来，唧唧喳喳说着话。

一看有生意来了，宋杨刚刚还耷拉着的脑袋抬了起来，高兴地忙活开了。

由于是第一笔生意，所以罗楚翘在给他们往碗里装菜时，分量也给得很足。6个人吃了14碗。

罗楚翘从他们的聊天中得知，他们一下班就去前面的一家录像厅看录像，没来得及去厂食堂吃饭，所以回来才想起要找东西吃。

“除了你们几个，还有人去看录像吗？”宋杨看到一下子卖了14碗，话也多了起来。

“有啊！他们等会儿就看完了，可能还有十多个呢，我们厂子12点关门，等会儿他们就回来了。”其中一个女孩说。

女孩的话刚停，就看到又有一群人在往厂门口跑。

“快到这里来，这儿有麻辣烫吃，味道不错。”第一个过来的小伙子扯着嗓子喊。

那十多个人一听，呼啦一下就都跑了过来。

罗楚翘感激地看着那个年轻人，年轻人二十一二岁的样子，高高的个子，国字型的脸上有着一双眯眯眼，给人一种时时刻刻都在微笑着的感觉，让人倍感亲切。

看着又来了这么多人，罗楚翘和宋杨是又惊又喜，惊的是自己的碗不够，喜的是这下就能把成本卖回来了。

“没事的，吃得快的人先吃，你们别急，慢慢来。”那个眯眯眼的年轻人看他们慌张的样子，笑着对他们说。

“谢谢！”罗楚翘又看了他一眼。经过他们一阵手忙脚乱，那些人吃完后又嘻嘻哈哈地跑了。

“明天弄点鸡蛋来，我想吃煮鸡蛋了，茶叶蛋更好！”一个小伙子跑了老远，又转回来对他们说。

“好好，明天一定有鸡蛋。”罗楚翘激动得声音都发抖了。

“明天再多拿点碗筷！”那个年轻人说。

“会的，会的，谢谢你们！”罗楚翘忙不迭地说。

这一晚上，他们总共卖了38碗，9块5毛钱。

“宋杨，我们没有亏，第一天都没亏！”点着那一角角的毛票，罗楚翘的兴奋不言而喻。

从卖小吃摊的地方回到家，已经将近一点了，虽然有点累，但宋杨和罗楚翘却还是兴奋得睡不着觉。

他们开始总结，讨论着还要增加什么菜、去掉什么菜，两个人越说越兴奋，一直谈到凌晨4点多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有了第一天的经验，再去时，罗楚翘和宋杨也就顺利了很多。他们不仅多准备了两张桌子，还多备了几十副碗筷，而煮鸡蛋、茶叶蛋也都备齐了。

第二天的生意显然比头一天好了很多，不仅头一天的几个年轻人过来了，而且还带了一群人来。

从晚上7点半到11点，生意一直没有断过。罗楚翘和宋杨也是忙得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只是机械地运动着。

这一天，他们卖了80碗，净赚8元。拿着一沓8元的毛票，罗楚翘和宋杨一遍又一遍地数着，罗楚翘还找到了一个圆型的饼干铁盒，把赚来的8元钱放了进去。

“这是我们赚的第一笔钱，现在这是8元，我们还要赚到80元、800元。”宋杨挥舞着双手，脸涨得通红。

“800元，天啦，那是多大一堆钱呀，我可从没看到过那么多钱。”罗楚翘也是兴奋地在房间里转来转去。

“我看还是要多买点菜才行，还有，一定要多准备点鸡蛋，我看这个厂里有很多女孩都喜欢吃鸡蛋。”罗楚翘一边在本子上记着要准备的菜，一边激动地说着。

她正在说着话，却听到了宋杨的呼噜声。她一看，宋杨像个孩子一样蜷着身子，鼻息微微动着，睡得很香。

“他太累了！”罗楚翘有些心疼地在宋杨的额头上亲了一下，随即揉揉酸胀的眼睛，下床去了厨房，她要把煮茶叶蛋的材料准备好。

生意做了四天，好得令宋杨和罗楚翘吃惊，他们的客人越来越多，摊位的气氛也是越来越热闹，那个第一个光顾的年轻人天天都会过来吃。

宋杨和罗楚翘每天都忙得团团转，回去时，也都是又累又乏。宋杨一边蹬着三轮车，一边闭着眼睛；而罗楚翘也是不停地用手掐自己的胳膊，生怕自己睡着了。

“我们不停地说话吧！我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宋杨说。

于是，他们就不停地没话找话，从买菜说到经常光顾他们小摊的工人。

累虽累，但那却也是一种甜蜜的累。

然而，有一天，是个星期五，他们的摊子却无比冷清，只卖了20多碗。

“难道是我们做的味道不好，他们不来了？”罗楚翘问宋杨。

宋杨没有说话，他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因为那个每天都去他们小吃摊的年轻人也没来。

“明天咱们就少准备点菜吧，不然再剩下就麻烦了。”宋杨对罗楚翘说。

“那要是生意又好了呢？”罗楚翘也不知道自己该多准备点菜还是少准备点。

“准备少了只不过少赚点，但要是准备多剩下了，那就亏大了。”宋杨皱着眉头，闷声说。

宋杨只要闷声说话，罗楚翘就不吭声了，她知道宋杨需要一个独自思考的过程。

然而，星期六的时候，他们离得远远的，就看见已经有一堆人在等着了。

“你们怎么才来呀，我们今天都没在食堂吃饭，等着吃你们的麻辣烫呢，先来两碗。”一对情侣看到他们过来了，高兴地嚷着。

宋杨和罗楚翘交换一下眼神，心想：完了，今天又准备少了。

那晚从他们把摊位支起来，就一直在马不停蹄地忙着，一直忙到了10点钟。一看，所有的菜都卖完了，可还有很多人没吃到。

“啊哟，你们准备的菜也太少了吧，轮到我们就没有了。”几个没吃到的年轻人在叽叽咕咕地说着。

“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没想到这么多人来吃。我们明天一定准备多点菜！”罗楚翘不停地道着歉。

“为什么你们不在厂里的食堂吃，而要来小吃摊吃呢？”宋杨关心的是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他需要掌握工人们来吃夜市的规律。

“因为食堂的饭菜不好吃，而且今天是星期六，不想吃食堂。”那个没吃到的女孩嘟着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