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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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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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8 0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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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8238字

吉尔克里斯特医生走进来的时候,贾森·拉德抬起了头。


“楼下有位老太太,”医生说,“看起来有一百岁了,她想要见您,跟她说不行她不听,执意要等。她说会等到下午,我想她很可能等到晚上,甚至会在这儿过夜。她有些事非常想跟您说如果我是您,我会去见她的。”


贾森·拉德从书桌上抬起头来,他脸色苍白,十分憔悴。


“她疯了吗?”


“不,完全没有。”


“我不明白为什么……哦,好吧,叫她上来吧。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吉尔克里斯特点点头,走出房间去叫黑利·普雷斯顿。


“这会儿拉德先生能腾出几分钟时间给您,马普尔小姐。”黑利·普雷斯顿又出现在了她身旁,如此说道。


“谢谢,他人真好。”马普尔小姐边说边站起身来,“您跟随拉德先生的时间长吗?”她问。


“嗯,这两年半我一直在为拉德先生工作,总的说来,我的工作是公共关系。”


“我明白了。”马普尔小姐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您让我想起一个认识的人,”马普尔小姐说,“他叫杰拉尔德·弗伦奇。”


“是吗?杰拉尔德·弗伦奇是做什么的?”


“他不做什么,”马普尔小姐说,“但十分健谈。”接着她叹了口气,“他过去相当不幸。”


“是吗……”黑利·普雷斯顿说,显得有些不太自在,“他过去怎么了?”


“我就不多说了,”马普尔小姐说,“他不喜欢别人谈论他的事。”


贾森·拉德从书桌旁站了起来,惊讶地看着这位正朝他走来的单薄老妇人。


“您想见我?”他说,“我能为您做什么吗?”


“对于您妻子的过世,我感到非常遗憾。”马普尔小姐说,“看得出来,这让您非常悲痛,但我请您相信,要是没有绝对的必要,我是不会来这儿打搅您的。我来并非为了表示同情,是有些事急需要搞明白,否则,一个无辜的人将会承受痛苦。”


“无辜的人?我不明白您在讲什么?”


“阿瑟·巴德科克。”马普尔小姐说,“他现在正在警察局里接受审问。”


“审问有关我妻子过世的事情?这很荒唐,绝对很荒唐。他从来没来过这儿,甚至不认识她。”


“我想他认识她。”马普尔小姐说,“他曾和她结过婚。”


“阿瑟·巴德科克?可……他是……他是希瑟·巴德科克的丈夫啊!您也许是,”他好心又抱歉地说,“弄错了吧?”


“他跟她们俩都结过婚。”马普尔小姐说,“您妻子跟他结婚时还十分年轻,没有进入影视界。”


贾森·拉德直摇头。


“我妻子的第一任丈夫叫艾尔弗雷德·比德尔,是个做房产生意的人。他们完全不适合,几乎很快就分开了。”


“然后艾尔弗雷德·比德尔将名字改成阿瑟·巴德科克。”马普尔小姐说,“他在这儿的房产公司上班。很奇怪,有的人似乎就是不喜欢换工作,他们喜欢一直从事相同的职业。我想就是因为这个,玛丽娜·格雷格才觉得他很没用,无法跟上她的步伐。”


“您跟我说的这些都太令人吃惊了。”


“我向您保证,我没有任何渲染,也没有丝毫臆想。我告诉您的,都是单纯的事实。在一个小村庄里,这种事总是传得很快。您知道的,尽管……”她补充道,“传到戈辛顿庄园的时间稍微久了一点。”


“呃……”贾森·拉德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好。接着他接受了目前的处境,问:“那您想要我做什么,马普尔小姐?”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去楼梯那儿,站在招待会那天您跟您妻子迎接客人的地方。”


他怀疑地快速瞥了她一眼。这难道又是一位凑热闹的人?但马普尔小姐一脸严肃与镇定。


“嗯,当然可以,”他说,“如果您真想这么做的话。请跟我来。”


他带着她走到楼道尽头,在最上方的凹室停了下来。


“跟班特里一家住在这里时相比,你们对房子的内部格局做了不少改造。”马普尔小姐说,“我很喜欢这样。好了,让我瞧瞧。桌子大概在这儿,我想,您和您妻子大概是站在这儿——”


“我妻子站在这儿,”贾森将那个位置指给她看,“客人们从楼梯上来,她与他们握手,接着将他们交给我。”


“她站在这儿。”马普尔小姐说,接着挪了一下身子,站到玛丽娜·格雷格所站的地方。她静静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贾森·拉德看着她,有点儿疑惑,又饶有兴趣。她微微抬起右手,摆出一副要与人握手的样子,又朝楼梯下面看了看,像是在看人们走上来的样子。接着她直视着前方。楼梯中间的墙上挂着一幅很大的画,是某位意大利早期绘画大师的作品。画的一侧有两扇打开的窄窗,一扇能看到花园,另一扇看到的是马厩和风向标。但马普尔小姐并没有看那两扇窗,她的眼睛紧盯着那幅画。


“显然,您一定在第一时间听到了一些事情。”她说,“班特里夫人告诉我说,您妻子盯着那幅画时,脸上的表情‘凝固’了,她是这么说的。”马普尔小姐看着圣母身上鲜红色和蓝色的长袍,圣母的头微微后仰,正对着她怀里的圣子微笑着。“贾科莫·贝利尼的《微笑的圣母》,”她说,“一幅宗教画,同时也是一幅快乐的母子画。是这样吗,拉德先生?”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确实如此。”


“我现在了解了,”马普尔小姐说,“非常了解。整件事情非常简单,不是吗?”她看着贾森·拉德。


“简单?”


“我想您应该知道这有多简单。”马普尔小姐说。这时楼下的门铃响了。


“哦,”贾森·拉德说,“我相当不明白。”他朝楼梯那边望去,下面有人在说话。


“我听出那个声音了,”马普尔小姐说,“是克拉多克探长,不是吗?”


“对,似乎是克拉多克探长。”


“看来他也很想见您,您介意他过来跟我们一起吗?”


“我一点儿也不介意,但不知道他会不会同意——”


“我想他会同意的。”马普尔小姐说,“我们没有多少时间浪费了,对吗?差不多该开始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儿了。”


“我记得您刚才说这很简单。”贾森·拉德说。


“真的非常简单,”马普尔小姐说,“以至于人们都没发现。”


那位老态龙钟的管家这会儿刚好走到楼上。


“克拉多克探长来了,先生。”他说。


“请他到我们这儿来。”贾森·拉德说。


管家又走了下去,不一会儿,德莫特·克拉多克来到了楼上。


“是您!”他对马普尔小姐说道,“您是怎么来的?”


“我是坐英奇来的。”每次她这么说,总会达到令周围人费解的效果。


在她身后不远处的贾森·拉德疑惑地轻拍着额头,德莫特·克拉多克则摇着头。


“我正在跟拉德先生说——”马普尔小姐说,“管家走了没?”


“哦,走了。”克拉多克回答,“他听不到的。而且警佐蒂德勒会留意。”


“那就好。”马普尔小姐说,“当然,我们可以进屋去谈,但我更喜欢现在这样。这儿就是案发地,能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


“我们是在说……”贾森·拉德说,“在这儿举办招待会那天,也就是希瑟·巴德科克被毒死的那天的事情吗?”


“是的。”马普尔小姐说,“我正说到,如果用合理的方式去看,那么整件事是相当简单的。你们瞧,都源于希瑟·巴德科克的为人。这种事总有一天会发生在希瑟身上,真的无法避免。”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贾森·拉德说,“我一点儿也不明白。”


“确实,这需要做点儿解释。您瞧,当我的朋友——当时在场的班特里夫人——对我描述那个场景时,她引用了一首我年轻时代最喜欢的诗,是亲爱的丁尼生男爵写的《夏洛特女郎》。”她将声音抬高了一点儿,“网飞出窗外,朝远处飘去;镜子开始四分五裂;夏洛特女郎惊呼:‘厄运降临到了我身上。’这就是班特里夫人看到的场景,或者说她认为自己看到的。尽管实际上她引用错了,她觉得在那种情况下与其说‘诅咒’不如说‘厄运’更适合。她看到您妻子在跟希瑟·巴德科克讲话,并在您妻子的脸上看到了代表厄运的表情。”


“这一点我们不是已经讲过很多遍了吗?”贾森·拉德说。


“是的,但必须再重温一遍。”马普尔小姐说,“您妻子脸上出现那样的表情时,她并没有看着希瑟·巴德科克,而是看着那幅画。那幅画中,一位微笑着的快乐母亲正抱着一个快乐的孩子。误会就在于,虽然是玛丽娜·格雷格的脸上出现了厄运般的预示,厄运却并未降临到她身上,而是降临到了希瑟身上。从希瑟开始滔滔不绝地吹嘘过去那件事开始,她的死亡厄运就已经注定了。”


“您能再说得清楚一些吗?”德莫特·克拉多克说。


马普尔小姐将身体转向他。


“我当然会解释清楚。有件事你不了解,也不可能了解,因为没人告诉你希瑟·巴德科克究竟说了什么。”


“不,他们说了。”德莫特抗议道,“我听了一遍又一遍,好几个人跟我说过了。”


“是的,”马普尔小姐说,“但是你瞧,希瑟·巴德科克没有亲口告诉你。”


“她没有机会亲口告诉我,因为当我到这儿时她已经死了。”德莫特说。


“确实如此。”马普尔小姐说,“你所知道的那件事是,她病了,却依然从床上爬起来去参加某个庆祝活动,见到了玛丽娜·格雷格,跟她讲了话,要了签名,并最终得到了她的签名。”


“我知道,”克拉多克有点不耐烦地说,“这些我都听过了。”


“但你没听到那个最关键的词,因为没人觉得那很重要。”马普尔小姐说,“希瑟·巴德科克病倒在床,是因为得了风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