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宝琪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0:50
|本章字节:10914字
看门人挺热情,看起来这里一天也没有什么人来。他说,过去仓库红火时,曾雇了很多人管理库房,接收发放各种材料,搬搬弄弄的。因为多数是外地人,还专门给他们配备了宿舍。后来,局里来的业务少了,这些人就陆续走了,只有极少数留下来,成为来这里租库房人的雇工。他让吴子涛坐下等一等,他进去问一问,看有没有人认识他要找的甘肃人。
大约十多分钟,看门人回来了,跟他一起的是个瘦瘦巴巴的外地中年人。看门人说他也是甘肃貌县的。吴子涛重复了一遍来这里的目的。中年人翻了翻眼睛,不太相信的样子。吴子涛将从礼水市买来的一瓶阳山烧酒拿给他。他推辞了一下,然后就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了吴子涛。
瘦男人说他在这里已经快十年了。他知道吴子涛要找的人是魏成。比他来得晚些,没有给他留下什么好感。他说那次魏成偷同乡的东西被抓住,竟然持刀将人捅伤。大家觉得魏成此回一定在劫难逃。然而,伤者将要报案之时,好像有人出面找到了伤者。后来事情就出人意料地出现逆转。伤者被送到医院救治,并得到了一笔钱作为补偿便不再追究。魏成从此在同乡中名声大振。大家都认为魏成靠山很硬。因为那件事情要是换了别人,早被关进局子里出不来了。至于究竟是谁在背后帮助了魏成,大家纷纷猜测,有人忍不住去问魏成。魏成总是一副爱理不理、神秘莫测的样子。有人说是他在歌厅坐台的姐姐找的一个相好,帮他了的这件事。具体是谁,他姐姐根本就没有跟他说。
魏华在歌厅当过陪唱?吴子涛心想,此事还是第一次听说。不过,想想似乎也可以理解。
瘦男人继续说,后来,大家都觉得魏成在这里干不长。果然,没有多久,魏成好像突然阔气起来,并很快离开了这里。他们几个老乡进市,在街上遇到过魏成,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还用上了新手机。听他说,他赚了一笔钱,开始自己干买卖了。”
吴子涛问魏成离开这里具体是哪一年,他从什么时候开始有钱的?瘦男人摇摇头说不清楚。吴子涛想弄清的是,魏成的钱,与自己的案子有没有关系。
“他的手机号码,你留下了吗?”
来人说,当时是留下了,可是,后来根本就打不通了。
“那你知道他做什么买卖吗?”
瘦男人说,他去过他那里,是一个捏脚房,养了几个女人,好像和他姐姐一起开的这个店。不过后来赔了钱,店被别人包了去,他就变成了看场子的了。他姐姐也离开了。
“他还在那里干吗?你知道怎么找到他吗?”吴子涛问,递给了他一支烟,又给看门大爷一支。
瘦男人点点头。
吴子涛记下了地址,将自己的电话留给了瘦男人,如果魏成来找他,请告诉魏成跟自己联系。谢过了看门人,吴子涛走出了仓库大门。
都市的夜晚,流光溢彩,各种颜色的霓虹灯、装饰射灯的光线交织成一张半透明的幕网,将城市建筑、车辆行人轻轻地包住。在光影的闪动、变幻之中,城市景物失去了分明的轮廓,也掩盖住许多丑陋肮脏的真相,仿佛一个半老徐娘,借着朦胧夜色遮掩住岁月在其脸上留下的痕迹,而充分张扬着其性感的、令人迷醉的魔力。
晚上9点,吴子涛与林岩走进城市广场西侧的夜上浓妆歌厅。在前台办好手续,由服务员引领着穿过昏暗的过道,进入219号歌房。服务员打开机盒调好点歌器,然后看着吴子涛问:“要人陪陪吗?”吴子涛点点头。
服务员出去了一会儿。林岩好奇地看看吴子涛。今天他莫名其妙地被吴子涛叫出来唱歌,还要找小姐?门开了,进来一队陪唱的小姐,每人一个号牌。一位年长的女子,看来像是领班,请他们选择中意的姑娘。过程跟洗浴中心的“特服”一样、吴子涛仔细地在每个人脸上扫了一圈,摇摇头,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进来的女孩子都很年轻,有的浓妆艳抹,有的则简约清丽。吴子涛将她们细审了一遍,示意林岩挑选。林岩近来心情和伙食都不错,他那日渐隆起的肚子便是证明。他未作推辞,指了指第二位,一个穿牛仔短裤白上衣的姑娘,她的胸牌上写着8号。8号姑娘见自己被选中,立即露出快意的笑容,然后出列站在一旁。领班等着吴子涛继续挑选,吴子涛则摇摇头。这队人顺序退去。8号姑娘留下来,帮助林岩倒水、点烟、点歌。
很快第二拨陪歌女孩又上来了。这一队比第一队更年轻,穿着也更简单暴露,可是,吴子涛看过之后,仍然摇了摇头。于是再次退下。领班为难地笑着,问道:“先生有什么特殊的要求?或者以前来过,相中过某位姑娘?”
“这些女孩子,她们的牌号应当都是同定的吧?”吴子涛问。
“差不多,只要一直在这儿干,一般不会换牌。当然如果人离开了,过一段时间就要补上新人。”
“噢。”吴子涛点点头,“有个19号姑娘,你去看看还在不在。如果在,请她过来。”
过了一会儿,回信儿说:19号正在陪另外的客人,半小时左右可以过来。面对林岩探询的日光,吴子涛请他们白便。他虽然仍然一脸从容,心却微微收紧,感觉到血液在血管里飞速流动。19号姑娘就是他要找的魏华。经历了那场人生巨变,他将与魏华第一次直接碰面。
门轻轻地被推开了一条缝,露出一个女孩的圆脸,随后,整个人便展露在吴子涛的面前。时隔将近7年,吴子涛依然马上认出了她。而完全出乎意料地碰到吴子涛,魏华也怔住了,她也立刻认出了他。想要退出已经来不及,8号姑娘上前将她拉到吴子涛身边。
“过来吧,这是你的老公。”8号姑娘笑着说。在这样的地方,陪客的女孩子和所陪的客人喜欢被称为一家子。
这样顺利见到魏华,吴子涛也感到有些意外,还是多亏了她的弟弟魏成。吴子涛那天晚上按照河道局仓库魏成老乡提供的地址,找到了魏成看门的洗头房,竟然见到了他。给了他200元钱,并称还有钱要给魏华,魏成便将魏华上班的地方等情况统统告诉了吴子涛。此前,魏成并没有见过吴子涛,所以也没有认出他是谁,只把他当成魏华的一个熟客,一个追求者。他甚至以为自己给魏华又揽来一个好主顾而自得。
魏华坐在吴子涛身边的沙发里,一言不发。
“你还好,魏华?”吴子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上下打量着她。
魏华双目低垂,柔软的头发从右侧垂下遮住了她的半侧脸,使她的脸看上去不再那么圆乎乎;她的五官小巧,匀称,说话时脸上和嘴部总会出现柔和动人的线条,留给吴子涛很深的印象。然而此时,她的脸上出现了两行发亮的东西,两肩随之也轻轻颤抖。原来,她在轻声哭泣。她喃喃自语:“我知道你会找我来,我早该离开这里,到一个你们谁也不知道的地方去。”
吴子涛的内心似有无数只老鼠在翻江倒海。六年多来,对于这个毁了自己生活的女子,他曾充满了恨怒。不过,即使在监狱里忍受煎熬的时候,他也并不认为她就是一个坏女人!他相信她内心是喜欢他、接受他的,两个人发生了那样的关系,并不是他一个人的一厢情愿。
吴子涛从小生活并不顺利,所以,他最感念曾对他有过恩情的人。遇到这样的人,他总恨不得将自己的心掏出来。而对于魏华,自从有了那一次之后,他认为她曾用自己的身体迎合过他,给他温暖和满足,虽然仅仅是那么一次,让他觉得他欠下她一辈子的情和债。
当然,他怀疑过她的动机,而始终认为她不过是被人指使、被人利用。后来,当他看到了她破败的家,了解了她的成长经历,似乎对她多了一层理解。而现在,看到她如此卑微的身份,如此无助痛苦的样子,吴子涛心中充满了怜惜。他想要对她表白,找她并不是想要对她兴师问罪,他只想弄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希望通过某种心灵的沟通,让她放下思想上的包袱,帮助他洗刷掉身上的罪名。然而,这些话他一时不知怎么说出口。
“你是怎么找来的?一定是魏成吧。他收了你多少钱?他毁我还嫌不够,还让我这样来见你。”她垂下了头,脸两侧的头发向中间聚拢,几乎将她的脸遮住。
林岩有点明白了,他对8号姑娘说:“我们到外面大厅去坐坐。”然后他拉起8号女孩出去了。屋里只剩下吴子涛和魏华。
“魏华,告诉我到底为什么?”吴子涛终于从包围着自己的怀旧情绪当中冲脱出来。
“你说什么为什么?”魏华向脸后拢拢头发,日光开始变得警觉起来。
“为什么要那样,拿自己的生命当儿戏呢?”
“没有别人推我,我自己会去跳吗?”
“我没有推你吧?我们的事我已向你道歉,也跟林美佳说过,我有那个必要置你于死地吗?”
“你说你老婆呀,你们之间的事情我怎么知道!”
“请你告诉我,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呢?”吴子涛顿了一顿,试图缓和一下语气,“你现在告诉我,对你也好……”
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魏华站了起来。吴子涛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一着急便抓住她的手腕,想把她留住。
“你放手,抓痛了我了。”魏华低沉地说,“你要明白,所有的事情现在都不可挽回。我们不可能回头了。你放我走吧。”
“你不能走,告诉我真相,谁在幕后操控这一切?”吴子涛问,将她的手腕抓得更紧了。魏华用力挣脱着,衣服袖子褪了上去,露出手腕处一块小巧的手表。就在吴子涛看着这块手表发愣的一刻,魏华突然尖声大叫起来。
很快几个平头男人闯了进来。他们气势汹汹,把吴子涛当成了来这里找便宜的色狼。因为这里的女人一般来说是卖艺不卖身的,拉拉手还可以,但是不能出格。为了防止越轨行为,歌厅专门养了一些人,过去陈虎和他的手下干的就是这个活儿。
看到来人凶恶,吴子涛只得放开手,那两个人问魂华:“他干了什么?”魏华从他们身旁走过,向门口走去,她轻声埘那两个人说:“没什么,让他走吧。”
虽然这样一个简短的见面就这样中断了,但是吴子涛却仍抱有信心,他认为给魏华一点时间,她一定能够讲出真相。然而,吴子涛没有料到,魏华从此消失,他再也没有见到活着的魏华。
又是一个华灯初上周末的傍晚。吴子涛忙完汽修厂的活儿后,乘公交车向市中心赶来。
见过魏华之后,吴子涛一直在考虑如何说服魏华的事情。此前,他担心的是如何才能找到魏华,没有想到,找到她之后如何才能让她主动说出真相,才是最困难的。他已经认识到,是魏华正式向司法机关提出指控,吴子涛对她进行性侵犯并试图杀人灭口,由此公安司法机关才依法追究他刑事责任的。如今,在一切后果已经产生之后,让她推翻自己曾说过的一切必然面对相应的刑责,稍有头脑的人都不会轻易这样做。
吴子涛没有气馁。他也知道,除非能够有一个重大的契机,唤起她未泯的良心,否则很难说服她转变。上次见面他没有从她的态度上看到她可能会改变态度的迹象,但是,有一点发现让他抱有某种期望。吴子涛决定再去见见魏华,不过不是今天,今天另一位女士邀他共进晚餐。
一段时间以来,有几个人让吴子涛不能不时时想起,却一直没有想明门,其一是自己多年的朋友、同事徐建明。在吴子涛入狱期间和入狱之后,徐建明给予了他许多的帮助,不管这种帮助是出于友情、同情或者某种补偿心态,都是他吴子涛十分珍视的。然而,周近芳调查绿洲岛开发项目以及河道局首次举办的河道养护工程竞标会,却让他看到一个更为复杂的徐建明。徐建明最近也是时常打个电话过来问候一声。前几天通电话时,听说吴子涛搬到新住处,还提醒吴子涛,那是一片待拆迁区,政府早有指令要全部清空,他所租的房子很可能就是政府已支付了拆迁费、应当清空拆除的建筑。徐建明在电话中还说,希望抽时间一起坐一坐,但吴子涛并不觉得他真的想见自己。
其二是陈虎。洗浴事件之后,陈虎几次通过林岩约吴子涛出来吃饭。最近一次,陈虎甚至表示有重要的情况向他透露,吴子涛也没有理睬。人性往往是这样,最恨的并不是致自己于死地的对手,而是曾经信任、曾经亲近过却出卖了自己的人。对于陈虎,吴子涛的感情就是这样。他觉得陈虎的行为不可原谅。当然,吴子涛对陈虎的态度也受到秦月的影响。秦月听说过陈虎的人品,认为吴子涛应当远离这等社会顽劣。
最后一个是他的前妻林美佳。与前二人相比,最让吴子涛感到难受和困惑的就是这个女人。老天给了她一幅美丽的容貌,更给了她一个反复无常难以琢磨的心。至今他仍弄不清楚她在整个事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如果说,徐建明追求的是局长的高位以及有所作为的权力,陈虎追逐的是金钱和利益,那么作为一个女人,林美佳要的是什么呢?
今天他要见的就是林美佳。林美佳昨天给他打电话,让他今天晚上6点到市中心的四王子酒店,她和聪聪在那里等他一起吃饭。四王子酒店坐落在h市最高建筑春翔大厦的顶层,是h市最豪华、时尚的酒店之一,选择这里用餐,吴子涛觉得林美佳有点心血来潮。以前他们也曾一起吃过饭,每次吴子涛都坚持跟她分账。而到这里来消费则是他承受不起的,有心推掉,但聪聪打来电话,兴奋地鼓励他一定前来。
其实,当吴子涛发现林美佳的心在六年前的“3·10”案件之前就已另有所属之后,吴子涛对这样的见面已经觉得十分不自在了。他不是一个善于伪装做戏的人,更忍受不了人与人之间当面的虚情假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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