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作者:杜立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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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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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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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9360字

a举报信是假的


星期一上午八点,付龙祥联系上刚刚下火车的姚厂长,他们过去认识,那时候姚厂长还是个业务科长。付龙祥告诉了他宾馆位置。大约半个多小时,房间进来一人,长得令我异常吃惊,竟然和文革时期的姚文元一样。我迅速换了表情,还是让姚厂长看出来了。我想,像我这种掩饰式的表情他会经常看到。付龙祥和姚厂长握手拥抱,其亲热再进一步很有接吻的趋势。


感叹一番春梦般的人生之后,方才奔到正题上。姚厂长说:“要不是你们举报,私刻公章的事我们一点都不知道。现在人都疯了。”


付龙祥问:“你们准备怎么办?”


“抓人。”姚厂长头昂昂地,“没得说。这不反了?厂长办公会决定,到公安部门报案直到抓着人我再回去。”


“太好了。”我不由地赞道。


金玫把自己的那套“爽飞燕”递上:“你的样品也带来了吗?”


“带来了。”姚厂长的眼睛一亮,正像我对他的姚文元的一亮那样。我熟悉这种见了美女的眼光,知道心里已荡起玫瑰色的波澜。姚厂长将两套样品放在一起对比,一模一样。他指着金玫的“爽飞燕”说:“这是第一批的货。”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金玫高兴地叫道。


“现在有的地方卖新出的,我也见过,那是总代理搞的。这套东西他买断了,做得很好,去年最少挣了几百万。”


我接着说:“这我信。去年她还挣十几万呢。”


金玫默认地点下头:“姚厂长,你要证明我们是正宗的。”


“证明证明。”他说的口气尽量个性化,进发出给美女留下好印象的欲望。


我说:“还有什么要商量的?没有了,我们就去吧?”


付龙祥摆摆手:“这你就不行了,万万不能一起去,要分开。


咱们先走,噢,到了许主任办公室,也要装着和姚厂长不认识。”


姚厂长说:“对对,省了他们疑心。我们串通了吗?没有嘛。”


小东在商品城大门口等我们,然后一同去找许主任。门关着,询问别的办公室,说是到局里开会了。又问什么时候回来。


那人背着身子擦桌子,回答你去问他好了。


付龙祥先给姚厂长通了电话,请他先不要过来,然后又给他帝城朋友通电话,让他问问许主任在局里开的什么会。那个朋友过一会回话,不知道有什么会,倒是有个局长办公会,那也轮不到许主任。我们都不约而同猜到,八成是许主任知道厂家的人要来,故意躲开了。能耽误我们多长时间就耽误多长时间。


这正是我们最担心的。


我们在走廊里等,心里乱骂,我急了,悄声对金玫说:“这家伙是吃腐败饭的,要不你给他来个美人计?”


“你这人怎么是这样?”她瞪我。


“鼻子尖的蜜,看得见,闻得着,就是吃不上。”


她怒道:“滚滚,谁有心思开玩笑。”


“美人计只是计嘛,又不来真的。”


她鼻子一歪:“你还是回家好了,你来帝城帮我解决问题,现在我反正可以单打独斗了。”


快十点,有个长发鬼找许主任,给他打手机,满走廊都是他的声音,看样子关系挺铁。


不一会儿,许主任终于隆重推出。他和长发鬼又说又笑,一见我们,脸就他妈的裹尸布似的垂下来。我恨不得挥拳砸上去开个肉铺。长发鬼连笑带损让许主任把事情办了就走。我们问他:“那个厂家的人来了没有?”


许主任漠然地说:“没见呢。”


我们在沙发上等,没话找话。过一会儿,姚厂长进来,经过小小的一番演戏,大家客客气气地算“认识”了。


“这是我的工作证,介绍信。”姚厂长一副出门在外求人办事的样子。


许主任认真审看。


姚厂长要求看举报信。


许主任从抽屉里取出一个信封,掏出,递给他。


我们一起伏过身伸头探脑把姚厂长团团围在中心。那是份电脑打印的举报信。姚厂长把盖有公章的信纸从包里取出,进行对比,两个章大小一样,但字间距有差别。全部希望寄托在姚厂长那张嘴上了。


姚厂长肯定而又气愤地说:“我声明,这举报信是假的。我们从来没有举报过,从登记公章使用上,也没有任何记录。”


金玫趁机说:“这是我们的‘爽飞燕’,您不是也带你们的样品了吗,您给对比认定一下。”


姚厂长演戏在我们之上,没搭理金玫,对许主任说:“这举报信我得复印一份,到公安局报案。”


许主任叫一个人过来,安排他复印一份。


金玫再次请求说:“您帮我们认定一下,是正牌还是假冒?”


姚厂长装模作样地一一对比,肯定地说:“绝对正牌。”


许主任摆了一下手:“这是两回事,举报信的事,我管不了,人家可以报案,这是人家的权利。这与假冒问题是两回事。”


真是太公开的荒唐了!我说:“他的举报信厂家已认定是假的,那么举报的内容当然也是假的。”


“两回事。”他还肯定地说。


“许主任,你说说怎么两回事?”我尽量用尊重的态度问。


“举报信是真是假,现在只能是个假定,因为这还要由公安机关说了算。”


“那这货的事?”我感到不妙。


“我说是两回事。”他坚持自己的逻辑。


“我们被陷害了。”


“也许你们被陷害,也许不是,这得由厂家认定。”


姚厂长重又被提起,挺权威地笑道:“他们的东西和我们的一样,是正品。还有,你看看……”


许主任只是象征性地溜了一眼:“你这样下结论是不是有点轻率?”


姚厂长不明其意:“你不:是让我认定吗?”


“我是让你认定了,可你并不能代表厂家。”


姚厂长摸了摸头,更不懂了,他看我们,好像寻找支持似的。


我的脑中突然飞过一片疑云,难道这堂堂姚厂长也是假的?


姚厂长愣过之后说:“许主任,我没听明白你的意思。”


“这话明白得很。你吧,人是厂家的,这我信,可你不具备认定资格,不能你说真就真,你说假就假吧。”


“我是厂里委派来处理这档事的。当然由我说了算。”


“这会你说是真的,是正牌,如果你说是假冒呢?”


“如果我说是假冒,那就是假冒。”


“那不行,这事不能你一人说了算。”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把他们的样货拿走,回厂里,由单位认定,出具证明加盖公章。你带公章了吗?”


“公章怎么能随便带?”


“我这人办事的作风是,不留隐患。你说是真的,我放行了,公安局那边抓了人审,没什么事——这是很可能的——那不就是我的失职了?”


“噢,明白了,明白了,你是怕我和他们串通?”


“我可没有这意思。”


付龙祥眼看着进了意料之外的怪圈,又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于是插话:“许主任,你的意思是,公安局抓到人,就算是能证明是假的举报信,你也不会放我们的货,只有厂家的人把带有公章的证明给你,才能证明?”


“可以这么说。举报信可能是假的,可你的货也可能是假的呀。毒攻毒、错中错、黑吃黑的事我见多了。这就是我刚才一再说的:两回事。”


“那他们回去,开证明,又得一段时间,我们的货就这么扣着,损失可怎么办?”


“如果你们真是假冒,我放了货,办我个渎职怎么办?”


“必须厂家的证明吗?”


“必须。”他不容置疑地正告我们,他用这种口气是要我们不要再抱什么侥幸了,这是他的领地,别人休想给他讲什么道理。


因为他舌头底下装着更多的比道理更厉害的东西。


我们出了办公室回到宾馆房间,琢磨着许主任饶有趣味的逻辑。表面上看,他是荒唐的,实质上他又是正确的。我们四天来的全部希望被他的逻辑击破了。对比之下我们觉得自己简单可笑。过一会姚厂长也来了,他很有经验:“都听出来了吧?他金玫直骂:“王八蛋!我们这里等四天,心想您一来就好了。”


姚厂长挨着她坐下,摆出一副“那是常理上的事”的样子。


他说:“以我的看法,你们也找人,该花钱还得花钱。这年头,别想用事实说话,也别想讲什么臭道理,就是钱。有钱买权。上面有人吗?有人赶快花钱,买了权,你也搞腐败,搞大腐败,用腐败惩治腐败。”姚厂长替我们出主意。


金玫问:“真的要这样吗?”


“有大腐败吗?”


金玫看看我。


姚厂长又替我们分析了。形势,然后起身:“情况就是这样,我公务在身,得去公安局报案。”他走到门口又转过身,“不过,我从那狗主任态度看出来了,我的希望也不大,报了案也就他妈的报了。你们想想,那个帝城代理是本地人,什么路子没有?抓了人,也会放,再说,他说不是他们,说不知道这事,你怎么办?”


“那不会吧?”


“太会了!他们以我们厂的名义,又不是以帝城代理的名义,你凭什么证据抓人家?”


金玫叹道:“我的天,这事弄半天成无头案了?”


“我得走了。有什么消息多联系。”姚厂长给我们一一发了名片。


“你别走,别走,你去抓人,我们的货的认定问题怎么办?你要在帝城待几天?”


付龙祥追到门外拉着他说。


“这很难说,看抓人的情况了。”


“能不能这样,你把我的样品以最快的方法发回厂里,由那边的人认定,再特快专递过来。要不我们可真陪不起时间。”


“那哪成?万万使不得,”姚厂长双手在胸前一阵乱摆,“你想想,我是来为厂里办事的,我一寄,那就与厂里没关系了,那是为你们服务的。厂里一定以为我是你们的人,拿了不少好处,绝对这个结论。可天地良心,大家是朋友,我什么好处都没有。”


“我们给你好处。”我说。


“看看,你这话说哪了?我是不能让厂里疑心,一疑心,他们可能连认定的事都不管了。我们一次性把销售权卖给全国总代理,反正是要找总代理算账。从程序上,厂里不会与你们发生关系。”


姚厂长匆匆走了,我们的希望破灭了。屋里的四个人谁也不说话,我们不知还能说什么。是的,我们撞上腐败了。我们在社会上都闯荡多年,深知这种腐败的威力。往往一件看似容易的事,一旦撞上腐败,你就进入了迷宫和迷宫里的泥潭。


小东说:“大腐败?省工商局的王处长我看还得再联系,看有没希望让大腐败打小腐败。”


付龙祥悲观地说:“我看没戏。你想人家本地人,又干这行什么关系没有?我们在中卅都能有人和他们攀上关系,人家本地人不定有多少人呢。弄不好,咱们找的这个王处长还是他亲哥呢。”


“试试吧,总不能坐以待毙。”金玫又给那个王处长办公室打电话。那边的人接着让等一会儿,半分钟那人又来说,王处长不在,不知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