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若虚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21:11
|本章字节:11804字
月光下,满院风动,蚊子仍然成群结队,密密麻麻,逮谁咬谁,华进哭丧着脸,“可破了相了。”
“本就没相,破就破吧。”高示其挤兑道。
华进一巴掌抽在左脸上,拍死两只蚊子,一只飞蛾,“我家里还要跟我议亲呢,若是破相,哪家闺女敢嫁给我,唉唉!”
听说华进要议亲,高示其来劲了,“怎么的,你要娶媳妇?”
“不能娶么?”华进不待见高示其那大惊小怪的模样。
“能能能!”高示其连声道,她笑成了一朵喇叭花。
华进充满责任感地说:“我可是华家三代单传,我们华家传宗接代就靠我了。”他盯着高示其坏笑,“你也老大不小了,我才年长你一岁而已,我都议亲了,你还不急么?要不,我让家里也给你说门亲事,咱们一块儿娶媳妇?”
“不稀罕!”
华进哼哼,“你就想着小南吧,人家都不搭理你。”
“我才没想她!”高示其抗议。
“哄鬼呢。”华进翻翻眼白。
高示其瞪他,“你别管我了,管管你自己吧,也不知哪家好女子被你看上,真是可怜见的。”
“我没看上哪家女子,我心无旁骛。”华进很老实地回答。
“鬼才信!现在看不上,以后会看上吧,总会有个好女子被你祸害!”
“不知道哦。”华进又一阵阴笑,“反正不会看上你。”
高示其冲口道:“你好男风么,谁让你看上?”
华进直皱眉,“口没遮拦,就你这不男不女的模样,以后谁敢嫁你!”
“我不男不女,你是大丈夫?”
“废话!我当然是丈夫!”
两人正斗嘴,门外却是喧嚣一片,原来是牂牁郡使者到了,那使者着实狼狈,像从泥淖里滚出来的野猴子,两个人搀着进屋见诸葛亮,诸葛亮还没发话,他倒哭上了。
原来牂牁使者一行早就出发了,奈何途中遭到蛮夷袭击,一场血战下来,只剩得仨人,为了防备再次遇袭,不得已避开大道走小道,一路上历尽艰辛,好不容易才走到僰道。
诸葛亮叹息,一面吩咐医官为使者疗伤,一面问:“袭击你们的蛮夷是朱褒部下么?”
使者呜咽着,他竭力地回想着,“和朱褒一定有勾连,嗯,嗯,不过似乎是蛊毒教。”
蛊毒教这三个字刚送出,站在门口听话的高示其浑身登时一紧,她把脸偏向阴暗里,没露出表情。
诸葛亮一惊,“怎么说?”
“偷袭者惯施下蛊,下手极其毒辣,除了蛊毒教,无人有此手段!而且蛊毒教已和叛军勾连,应是他们无疑。”
诸葛亮沉声道:“早就风闻南中蛊毒教,以邪术控慑人心,自称神祗代言,蛊惑视听,没想到这次居然和叛军勾连,牂牁平叛情态果然严峻。”
使者叹道:“其实南中并不是所有人都服膺蛊毒教,数年来,蛊毒教人心散失,只是他们代传神迹,反对者敢怒不敢言,不过,我牂牁公门几年经营,已和反对者交通勾连,势必要内外联合,一举瓦解此教。”
“反对者都是什么人?”
“反对者以济火为首,济火父亲原是牂牁罗甸国王,后来国中叛乱,他失了权柄,但在罗甸仍有大量拥趸,在南中蛮夷中很得人心。”
“这样最好。”诸葛亮颔首。
使者应诺着,“不过,反对者对此次平南尚有疑虑,故而这次郡守遣我来此,是想问丞相求一个允诺。”
“是什么?”
使者郑重起来,“那些不服蛊毒教的南中蛮夷,他们有心抗击蛊毒教,却担心平南之后,再遭盘剥,他们想要朝廷还给南中永世太平,郡守的允诺,他们不相信,他们要朝廷的正式答复,这事确实棘手,不知丞相可否答允,若是为难,也可等待朝廷恩旨,只是战事急迫,怕耽搁不得。”
诸葛亮明白了,这是南中夷人担心若助朝廷平叛,落了个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千年以来,汉夷之间有过漫长的和睦共处,终因为彼此不相融合的猜忌,陷入无数次苦痛的战乱。
他沉静道:“这个允诺我可以给,你可以回去告诉他们,夷汉一家是朝廷定下的方略,待得叛乱终结,南中将永获太平。”
“可是空口一言,难以,难以服众。”使者小心地说。
诸葛亮微笑,“你放心,本来此次平南,我也一并带来朝廷恩诏,本来这次召见各郡使者,便是要让你们把朝廷优渥之意带回去,若是他们仍不相信,我这里可遣使前往宣传。”
使者惊喜,“这样最好,蛊毒教势力太大,总坛虽设在牂牁,其势却延至南中其他郡,他们若起事反叛,南中永无宁日。”
诸葛亮忡忡道:“只是而今只剩得你们三人,怎么把恩诏带回去?”
使者犹豫了一会,立刻勇气十足地说:“便是只剩下我一人,也定当完成使命!”
诸葛亮哪里放心让使者独挑重担,“我这里可遣人护送你,路途艰险,使命重大,不要出差池才好。”
他微微皱起眉头,心里转过无数的人选,到底用怎样的方式,才能以最小的牺牲换来最大的胜利,高示其忽然从门外跳进来,高声道:“丞相,我去!”
这一声呼喊,不仅诸葛亮惊愕,连她自己也觉得难以置信。
“你…”诸葛亮错然着。
高示其纵算后悔也来不及了,她索性豁出去了,“我说我去。”
“你没去过南中,太危险了。”诸葛亮俨然是在拒绝。
“有人带路,我不怕危险,再说了,就算不去牂牁,不是也要去其他郡么,都是南中,也没分别。”高示其说得义正言辞,她其实心里一直在嘀咕,自己是预谋已久,还是头脑发热。
华进睁大眼睛,他结巴了一下,脑袋嗡嗡一响,跟着高示其说:“我,我也去!”
“又和我抢功劳!”高示其小声咒骂。
诸葛亮仔细地看着她,“你不怕蛊毒教?”
“我不怕蛊毒教,他们害不了我!”高示其说得气壮山河。
“我也不怕!”华进生怕高示其抢了自己风头,他绝对不能输了阵仗。
诸葛亮沉默了很久,目光紧紧地盯住高示其的眼睛,仿佛剔除阴翳的铁钩,有那么一刹,高示其以为自己要被他看穿了,她怯然地把自己躲起来,却觉得那目光仿佛覆盖一切的阳光,无所不在。
最后诸葛亮什么也没有问,他只是用很不容情面的语气说,必须活着回来,这是命令。
高示其想了想,她说自己绝对死不了,如果死了…后面的话不敢说了,她看见诸葛亮的脸色变了,也许下一刻就要骂人,她把那些装腔作势的遗言缩回了肠子里。
高示其打着蚊子跑了出去,她回过头,闪烁的灯光里,诸葛亮翻开了手里的文书,她恍惚听见他说了一句:这俩孩子还真是作!
修远嘟嘟囔囔,那你干嘛还答允他们?
诸葛亮说,因为他们最合适。
她想笑,于是她真的笑了。
六
阳光摔下来,撞在茂密的丛林间,登时支离破碎。
狭长的山道上行进着一支队伍,马蹄声儿敲醒了沉睡的林间神祗,无数的花木摇曳摆动,亦有更多的高大乔木始终沉默,青云似的树冠安静地在天空盛开,仿佛凝固的雕塑,看惯了亿万年桑田改迁、生死如流,变得无喜无悲,无动无静。
华进在马上打着盹,旁边高示其一忽儿对着他的耳朵说鬼故事,一忽儿揪住他的胳膊来回晃荡,一忽儿把路边的野花插在他头上,他也全然不管,自离僰道,一行人马不停蹄,星夜兼程,每日睡不过两个时辰,早把他累成了擀面条儿,疲乏得便是颠在天上也能立刻入睡。
“瞌睡虫!”高示其恨恨道,她自从进入牂牁地界,就兴奋得话也多笑容也多,逮着牂牁使者问这问那,偏偏华进不配合,动辄就说要睡觉,要么就是蚊子比僰道还多,这个鬼地方就不是人住的,气得高示其差点儿和他绝交。
他们本来想去找牂牁郡治且兰找马忠,可牂牁的平南军队已向南推进,不得已先遣快马报信,大部队跟随在后,仍是不走大路,专捡小路,这一路上倒是平静,偶有三五个狂热的反汉蛮夷跳出来闹事,凭高示其一个人就拿住了他们,想来是平叛顺利,蛊毒教已望风披靡了吧。
听闻平南军队最远抵达了牂牁江一带,当年楚国征讨黔中,楚王派大将庄蹻率军进抵且兰,在江边木桩上系舟,“木桩”古称牂牁,那条泊了楚国军船的江称为牂牁江,牂牁江流域建起了古夜郎国。
高示其听了传说,便神往起来,她说她要去牂牁江边看木桩,她也要系舟,给一条小溪取名叫高示其江,另一条小水沟叫华进江,再把一条大河命名为诸葛亮江。
华进依然陷在梦乡里,还打起了呼噜,高示其用力推他,“别睡了!”
华进在梦里哼了一声,下意识地挥挥手,“去!”
高示其瘪着嘴,她使劲掐华进的肩膀胳膊腰腹,“不准睡,陪我说话!”
“高示其,我和你无冤无仇,你放过我吧!”华进火了。
丛林间的阳光忽然暗了,像是压上了一片黑云。
俄而,一声尖锐的呼啸刺破了丛林的安静,无数的人影从高高的天上荡下来,光芒劈开了阴沉的视线,那是刺眼的刀光。
“刺客!”人群爆发出骇然的喊叫。
华进立刻就清醒了,一个影子仿佛利箭疾飞过来,他大喝一声,呼喝过后,刀也出手,当当一声,火星儿迸射而出,彼此都用了全力。
那人被华进的力量震得一身骨骼尽裂,手中的刀脱手飞去,一声惊叫,直摔下去。
空中的人影依然如飞梭掠风,无数的藤蔓带起他们交错着飞过去,那刀便在空中划出无数弧度极大的锋利曲线,血哗地溅出去,半颗脑袋已滚落在地。
一行七十来人,当下里便折损十多人,剩下的六十来号,操刀持剑严阵以待,可敌方在空中,而且飞掠不定,招术使得不和章法,应对时总是吃亏。
藤蔓扯着风卷过酷烈的血腥气,刀光再次劈出一条雪亮的路,听得噼啪数声,溅起的血横扫而过。
这一次,又有十来号人中了刀伤,虽不致命,可便是一瞬间,令人恐怖的事发生了。
所有被砍伤的士兵,似乎中了邪咒,不顾一切地抠抓自己的脸,胳膊、胸口,血肉爆花似的翻了出来,也不肯放手,血红的眼里仿佛爬着蠕动的毒虫,便是一刻,忽然狂叫着向对方扑去,彼此撕咬啃噬,还冲向其他没有受伤的士兵,咬他们的耳朵,啃他们的手指,撕他们的咽喉,人群陷入了自相残杀中。
高示其震住了,“蛊毒,是蛊毒…”
剩下寥寥数人已无路可逃,咬牙想要冲出包围圈,却被成片的刀光逼了回来。
高空又一声呼喝,两根藤蔓交叉着荡在华进身后,华进侧过身,一刀劈开右侧的袭击,,另一掌便要击开另一个袭击者的掌风。
“当心!”高示其惊呼。
可是华进不知道危险逼近,他只是在出于本能地自救,高示其顾不得了,她从马背上飞了起来,整个人扑向华进,那一掌扫过她的面颊,她回身一击,掌风直击而去,那人哎唷一声,人飞了出去,可她到底也没躲过。
她便替华进生生受了这一掌。
一口血喷在华进的后襟,高示其摔了下去。
听得那重重的击打声,华进先是一呆,后来便腾起无边的火来,“高示其,你蠢啊!”
他一弯腰,将高示其用力提溜起来,摔在身前,又骂道:“谁他娘让你替我挡一掌,你想死是不?”
高示其没力气和他解释,喘息道:“走,走,我们不是对手,快走…”
“使者,诏书…”华进着急得语无伦次,可周遭尽血腥的混乱,哪儿还看得见使者身影,不知是陷入自相残杀中,还是已成了刀下冤魂。
“顾不得,我们走,走…”高示其催促道。
华进一拍马尾,战马烈烈嘶鸣,跃过还在互相撕咬的同伴,不顾一切地奔驰前行。
前方阴影一沉,刀光逼近了,高示其猛地扣住华进的手腕,“抬起我的手!”
说不清为了什么,华进这一刻格外温顺,他用右手举起了刀,左手举起高示其的手,刀光一碰,光亮灼伤了眼睛,而那和高示其依偎的手也没有松懈,高示其借着他的力量,往前重重一击,砰的一声,那人惨嚎着从空中摔下,余光里只见到一张白惨的脸在可怕地抽搐。
“握好了,别松开!”高示其沉声。
人影再次飞掠,华进稳了稳节奏,这一次,刀和掌风同时击出,刀划过很长的弧线,竟砍断了摇晃的藤蔓,那人失重,落在空中的一刹,高示其的掌风扫过他的脸,重重拍了他一巴掌,力度并不大,可当他摔落时,却掐住自己的喉咙嚎叫起来,仿佛中了毒刃。
两人便一刀一掌,一掌一刀,华进可敌万人的力量,配合着高示其诡异的掌法,刈草似的剔除了前进的阻碍,二人一骑绝尘而去。
马奔不停,身后的血腥屠戮渐渐远遁了,绵延的茂密森林却怎么也跑不到头,仿佛整片天地都沦陷在林木的阴沉世界里。
“你是什么掌法,怪得很。”华进终于提出了疑惑。
“我的独门秘术,不外传。”
“稀罕问!”
两人又狂奔一个时辰,高示其忽地说道:“能停一下么,我好痛。”
华进猛地一勒马,他先是跳跃而下,再小心地扶高示其下马,只见高示其疼得攒眉,他便埋怨道:“你说你逞什么能,谁让你帮我挡,我一个人对付绰绰有余!”
“我喜欢挡,你管得着么?”高示其瞪眼睛,“救了你,还不知好歹!”
华进不和她争了,又见她疼得冒冷汗,关切地说:“让我看看,你伤在哪里。”
高示其凶道:“看什么看!”
华进被她骂得发愣,“看看又怎么了,都伤成这样了,你还逞能!”
高示其犟起脾气,“我歇会就好了,不要看,就是看,也不用你看!”
华进又火了,“老子今天就要看!”他一把扳住高示其的肩膀,用力去扯她的衣服。
“王八蛋!”高示其又惊又慌,可华进的力气太大,她根本拗不动,她急了,想也不想地从腰带里拔出一柄短匕,猛地抵住华进胸口。
“你如果敢看,我就挑断你的脚筋手筋,你要不要试试看!”
不就脱衣服看看伤势么,怎么就刀剑相向了,华进太想不通了,他看着这个满脸焦躁惶怕的高示其,很想一巴掌打上去,再一巴掌打向自己。
“你他娘是娘们么?”华进暴跳如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