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古道

作者:温瑞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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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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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2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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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9916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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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下,他所追踪的那五个人,已经越来越近了。


这五个人,一直在逃亡着,后来发现有人正在追踪他们,他们就逃得更急了。


这五个人,都是武林中的狠辣角色,一名善于谋略,一名武功奇强,一名精于暗杀,一


名擅于易容,一名满身暗器,这五个人合起来,江湖上只怕没什么人能惹得起。


只是这五个人,却给一个人追踪得狼狈不堪。


当这五人发现有人跟踪他们的时候,曾布下陷饼,意图杀掉来人,但是当他们发现来者


何人后,除了一个“逃”字,再也不敢作任何事。


不过逃也没有用,他已经“追”上来了。


这五人用尽千方百计,甚至用大量的金钱,来驱使一班贫民也佯作逃亡,来分散追踪者


的注意力;曾唆教另一匪帮人马,在邻村抢劫来引使追踪者转移目标;也曾暗施偷袭,买舟


出海,骑马长驱,上山入林,全程共达八百里,来躲避追踪;更会利用飞沙飓风,地理天


时,夤夜赶路,但一样没有发生效用——除了那一匪帮人马全被“追踪者”绳之于法之外。


这五人情知不妙,心道糟糕,这次来的人,不是那以追踪术名闻天下的“四大名捕”之


追命,还会是谁?


可是这五个逃亡者没有弄清楚,制伏那一干匪徒的人,名捕虽是名捕,但用的不是一双


腿,而是一双手。


追命是以一双腿名满天下的。


铁手对自己的追踪术很不满意。


他知道要是换作追命,这五个人早就逮住了。


不过,他此际已相当迫近那五个人了。


那五个人,他一个都不认得,可是,这件案子,是他一个至亲的师弟——冷血——带着


伤嘱咐他一定要承办的;


“这五个人,先出卖了待我们最至诚至义的大哥,使得他性情大变,为害江湖,而这五


人仍估恶不悛,作恶多端,有一次,落在我手里,但‘捕王’李玄衣要我网开一面,我还愚


昧不堪,劝他们改过自新,没想到他们非但没有改过知悔,还把他们大哥的独门绝艺夺得,


并加以杀害……他们的大哥便是‘白发狂人’聂千愁,对我有救命之恩,而我劝这些兔崽子


回到聂千愁身边,等于是我害了他……这些不仁不义的小人,是非杀不可的——”


“二师兄,我有伤在身,不一定能追得着他们;追命三师兄可能已跟大师兄上了金印


寺,我只有求你;你一向较温和仁厚,不过对这五人,你千万饶不得。”


“这五个恶贼,见着了,杀了就是了,连见官都是多余的,其中王命君也当过官,要是


抓进衙里,官官相护,又给他逃脱了,那就不值了——”


冷血很少求人。


铁手有力地点头。


就算冷血不求,铁手也会答允的。


冷血所提到的王命君等五人杀害“老虎啸月”聂千愁的故事,详见“骷髅画”故事;至


于大师兄无情与三师兄追命上金印寺查蓝元山削发为僧一案的源起,请见“谈亭会”一文。


铁手虽没有见过他所追捕的五人形貌,但他们的名字,他却是铭心刻记的:


“师爷”王命君。


“刺猖”张穷。


“百变”秦独。


“必死”楼大恐。


“笑杀”彭七勒。


王命君、张穷、秦独、楼大恐、彭七勒等人原本在跟随聂千愁之时,都有极好的名声,


但在他们卖友求荣、率性妄为之后,江湖上的声誉,自然也就一落千丈。


所以这五个人,才投靠官府,希望能藉官家的威望,来提高自己的声势,可是冷血在


“骷髅画”一案里,粉碎了他们的上司鲁问张、靠山李鳄泪,致使这五个顿失所恃的恶棍,


只好亡命天涯。


他们被追得实在太急了,衣衫给汗水湿透,又饥又渴,但饥寒的不敢去打劫,好色的不


敢去采花,他们只怕留下一点点的破绽,就给四大名捕逮着;这段日子虽不是很长的时间,


但要这五人不敢率意淫乐,不断逃亡,狼狈一至于斯,在他们而言,已经难受透顶了。


他们聚在山林里,燃着篝火,不禁互相埋怨起来:


秦独说:“我都说了,聂大哥我们是不该杀的,杀了他,冷血不会放过我们的。”


王命君说:“冷血不放过我们,那么,四大名捕都不会放过我们的。”


秦独道:“都是彭七勒,一定要杀聂大哥,这次可糟了!”


彭七勒冷哼道:“你以为我们不杀聂大哥,四大名捕就会放过咱们么?”


张穷道:“杀了聂大哥,咱们至少还有三宝葫芦!”


王命君道:“得了三宝葫芦又有什么用,以咱们的功力,使来可不够火候!”


张穷道:“那总好过没有。”


王命君道:“只是为了三宝葫芦,咱们值得吗——?”


楼大恐道:“王师爷足智多谋,多计的人总是胆小,这句话一点也不错。”


王命君苦笑道:“错与不错,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这样逃,也不是办法!”


突然树林子里扑扑几声轻响,楼大恐和张穷一个出掌一个捞起一把沙子,扑火了火焰。


王命君身子一伏,缩在黯影里。彭七勒飞掠上树。秦独抓着十六枚暗器,随时准备发


射。


彭七勒跳到地面上,众人都舒了一口气。


“不是办法”,张穷懊恼地道,“这样子的确不是办法!”


秦独道:“不是办法又怎样?难道我们能去把他干掉不成?”


“为什么不可以?”楼大恐道,“他一个人,咱们五个人。”


只听“呱呱”地叫了两声,一只不知是什么的大鸟,扑动大翅,越过树梢,飞空而去。


张穷兴致勃勃地问:“怎么下手?”


大家望身蹲在黑暗里沉思的王命君。


古道上。


铁手大步踏着,胸吸迎面的烈风,顶上烈阳猛照,这两种烈在一起,变成人像浮着似


的,既不觉日烈,也不觉风大。


万山苍翠。


道上尘埃微扬。


山拗道上,有一对夫妇,正扶持走来。男的苍朴老实,女的已腹大便便,走动时抚腹有


痛楚之色。


铁手忽觉得古道上一对相伴相依的走过,是一件非常“个中有真意,欲变已忘言”的


事。


铁手想起自己到如今仍是孓然一身,又念及小珍,心头上如饮醇酒,不觉嘴角微微笑了


开来。


那对夫妇见四周无人,以为是向他们招呼,便也向他微笑一下。


铁手推了推头上的马连坡大草帽,笑道:“热呵?”


那男的正待要应,忽听那女的抚腹呻吟了起来,满脸痛苦之色。


那男的慌忙扶持,既焦急又仓皇,关切地问:“怎么了?你……?”


女的只是呻吟作不得声。


铁手忙趋前俯视道:“要临盆了罢?”


男的跺足急煞:“糟啦,这地方离市镇还远,倒回去也来不及了,怎么偏选上……真


是!”


铁手笑道:“这事怎估计得着?让我背她下山找产婆再说。”


男的感激地道:“这位大哥,真是好心……”


铁手道:“别说这些了,”一面背起那女人,另外那手牵住男的臂膀,道:“咱们这就


赶去吧。”


那女人骑在铁手的背上,突然之间,做了一件甚是奇特的事。


她用手往自己腹上一掀,衣裙掀起,露出来的不是肚皮,而是一只类似筲箕的铁筛。


筲箕弹开,里面有上百个小孔。


在同一刹间,至少射出八百件小型暗器。


如果这些暗器全打在铁手的背上,铁手的背部必定成了“刺猬”。


同时间,那男的腾出一只空手,掌里已多了一柄蓝光闪闪的利刃,往铁手肋下就刺。


这两个变化都十分突兀,铁手根本没有办法避躲。


可是铁手就在这生死一发间做了一件事。


他突然身子一长。


他这身子一长也没什么,只是像一个本来躬着背的人忽然站直了身子而已。


但他这个动作,使得他背上的女人,钳骑不稳,蓬地摔跌下地,那些暗器,登时打了个


空,有如射上半天空,再急坠下来;有的发射时受了震荡,倒射回筲箕里去。


铁手在身形一长之际,顺便把手一提,这一提即是把那男子一抛,往后面抛去。


这时,铁手的背后全是射空的暗器。


那男子惨嚎一声,跌下去时刚好压在那女子的身上。


那女子跌地时,裙子刚好盖住了脸孔,以致对有些坠落下来的暗器、扑下来的男子,都


无法闪避,更不用说装在肚子上筲箕里的暗器回射了。


那男子的一刀,在趴落地面时正好在她手臂戳了一下。


那女子宛似未觉。


这一刀之毒,连痛的感觉都失去了。


而那男子此时也被射成了“刺猖”。


男的立即毙命,女的却未马上死去。


她挣扎、呻吟道:“铁手……你……怎知……?”


铁手摇首道:“你们大小心了,也太大意了。普通人家见着陌生人,就算微笑招呼,男


的虽有可能,女的还在腹痛,怎么可以跟外人随便攀谈呢?另外,我要背你下山,秦独居然


完全放心,任由他的妻子给陌生人来背,而又不问我脚程快慢,分明是把我当作有武功的


人……”


那女的眼睛已开始转蓝,就跟刚才“百变”秦独所握的匕首一般的蓝。


铁手叹道:“张穷,我本来只想把你们逮捕,不想杀死你们,无奈你们下手太毒了,结


果自己杀死自己……你别看那两个疏忽并不重要,但只要有疏失,就会叫人生疑,一旦生


疑,就会加以防范注意,这一来,你们的出手,尽在我眼中,我便可以轻易地制敌机先


了。”


张穷惨笑,笑容难分哭笑,然后脸上的肌肉也完全僵化了,她吃力地道:“你别……得


意……我们的……人……”就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铁手望着她,沉重的道:“我知道还有王命君,楼大恐和彭七勒,不过,他们既然只遣


你们两人来送死,根本就不会有为你们报仇的意思。可是,那三人,逃不了的。”


说到这里,张穷的眼睛已完全变蓝,连眼白、唇色也完全呈现一片蓝色,人也失去了生


命。


铁手哺哺自语道:“王命君派两个人来送死,分薄了自己的实力,却是为何呢?难


道:……”他一笑道:“要是追命在,只要他用鼻子一嗅,什么疑难都不解自开了。”


他埋掉了两人的尸体走下山来,一路上密林间闪烁着隐约


的灯火,已经开始暮晚了。


铁手下到平地的时候,天色已晚,远处苍宏的塔影,映着几只归鸟盘旋,天边残霞乱


红,很有一种凄凉的况味。


他心里浮现了几句前人的诗词,心中更加有一种凄落的感觉,想起从前自少年的时候,


总爱写诗填词,日落西山的时候上荒漠的山头,残月晓风之时到舟上听钟,那时候简直是一


种享受,就算连伤感也是佯作或强作出来的。


而今,人仅中年,却已怕见残景。


只有念着清美秀丽的小珍,才能驱除心里那种来自风景凋零的悲哀。


铁手摇首自嘲地道:“老了么?……?”蓦地,树丛里,霍地一响。


接着下去,是数下连响,响得很轻,但很快,一下子,已沿着石塔的方向去了。


铁手心中暗忖:来了,而且这次不只一人。他冷然拔开灌木丛,以一座山似的气概,向


前移动。


跟着他听到有一些虫豸的叫声,以及蛙鸣,铁手江湖经验极为丰足,他马上判别出来,


那是道上的人联络的讯号。


看来,来的人还不少呢!铁手刚想及此点,倏地,背后一声春雷般的怒吼,“王八羔


子,看大爷收拾你!”


铁手霍然回身,一看,只看见那人的胸膛!


其实铁手身形已算高大,但跟这暗里的人一比,简直如同枝干之别,这人是高逾七尺。


黑暗中,只见他黑头黑脸,黑盔黑甲,下颔一大蓬黑草似的东西,大概是黑髭,这雷霆般的


一喝后,手中持一枝丈八长矛,已当头砸落!


换作常人,这一矛早已将对手打得脑浆迸溅,命丧当堂,但铁手临危不乱,双手一合,


已抓住长矛,只觉脚下一沉,双足已陷地三寸,心中惊然一惊:那来一个天生神力的汉子!


忽觉眼前这一幕非熟悉,不知何时曾经发生过,心中不禁闪过一阵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