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曹绣君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2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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纤手诗
《雪涛集》:沈彦博年轻时,曾拉着邻家的一位少女的手调戏她。为此,少女的父亲诉讼到官府。县令问他:“你能做诗吗?”沈彦博答道:“能。”遂让他为少女的手题诗。彦博随声吟道:曾向花丛拣俏枝,宛如春笋露参差。
金钗欲溜撩轻鬓,宝镜重临淡扫眉。
双送秋千扶索处,半掀罗袖赌阄时。
绿窗独抚丝桐操,无限春愁下指迟。
县令见诗,大为赞赏,劝少女的父亲把女儿嫁给彦博。第二年彦博科举及第。
小师妓赐王景
《宋书·王景传》:王景逃到了晋国,他的妻子被杀,两个孩子因为逃跑了才幸免于难。晋国皇帝很厚待他,赐给他数以万计的金银。曾问王景想要什么,王景回答说:“臣自从来到晋国,深受皇恩,实在没什么想要的。”皇帝一再追问,王景才叩首拜了两拜说:“先前我为士卒时,曾背着胡床随队长到处征战,多次路过官妓侯小师家,我特别喜欢她。现在我的妻子被杀,如果能得到小师为妻,就心满意足了。”皇帝大笑,即把小师赐给王景。王景十分宠爱她,封她为楚国夫人。侯小师尝偷窃了王景数百两黄金,送给她的旧情人,王景知道后也不责备她。
京口倡
《虎荟》:韩世忠的夫人,原是京口镇的歌妓。她曾于五更时分人府庆贺新年,见一只虎蹲卧在檐廊间,很害怕,便快步走出来,没敢言声。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一些人,再去看,竟是一个睡觉的士兵。踢起他来一问,名叫韩世忠。娼妓心中很诧异,便把这事告诉了她的母亲,母亲遂摆酒席邀请韩世忠,并将女儿许配给他,两人结为伉俪。韩世忠后来果然大富大忠,封其妻子为两国夫人。
以妓饵父
《山斋客谈》:吴兴农村有个老翁,粮食颇多,他拿出价值千金的蚕丝让儿子到金陵去卖。儿子到了金陵,因贪恋一位妓女,久久不肯归乡。老翁知道后,便亲自来金陵妓馆寻找儿子。妓馆的人说:“你儿子是在这里,只是现在出去游玩了,你稍等一会儿。”老翁一直等到晚上,儿子也没回来。妓馆的人给了他一点粗食吃,并让他住在外室。第二天,他的儿子还没回来。到了第三天,天色将晚,一位老太婆出来说:“你等得很久了,别光坐着苦等,何不进去看看花呢?”老翁欣然随之走了进去,来到中堂,只见湘帘翠幌,清池小山,花木掩映于朱栏闪,座上香烟袅袅上升。一位年轻美貌的妓女,浓妆向前拜见,并引他来到一处幽静的房内,给他端来一杯醇美的酒,再以美味珍肴款待。老翁不觉陶然倾醉,即与她寻欢作乐,直到太阳落山,才从床上爬起。妓女又为他准备了饮食,而他的儿子这时也到了。父子相见,默然无语。吃完饭,儿子请求回家,老翁思忖好久才说:“你何不先回,我还要收稻谷债,收完了就回去。”老翁便自己留在妓馆一个多月,金钱耗尽,才孑身而归。
逾墙搂处子
《诚斋杂记》:马光祖治理京师之时,不畏贵戚豪强,法庭上没有诉讼案。有位读书人跳墙人室奸淫人家的女儿,事情败露后,对簿于公堂,光祖下令当厅面试,遂出《逾墙搂处子》诗题,让那位读书人作诗。读书人提笔写道:花柳平生债,风流一段愁。
逾墙乘兴下,处子有心搂。
谢砌应潜越,韩香计暗偷。
有情还爱欲,无语强娇羞。
不负秦楼约,安知汉狱囚。
玉颜丽如此,何用读书求。
马光祖看了他写的诗,判道:
多情爱,还了半生花柳债。好个檀郎,室女为妻也不妨。
杰才高作,聊赠青蚨三百索。烛影摇红,记取媒人是马公。
犯了强奸罪的读书人,竟能免罪,反因此而获得佳偶。这就是马光祖以礼待士!
方媪择婿
《西溪丛话》:方媪,是方昌的妻子。方昌活着的时候,她随丈夫做买卖,积攒了一百多斤金子。她仅生了一个女儿,女儿将要成年时,方媪暗中设置了一个选择女婿的方法:专门收购布匹,来卖布的都有定价,但在这定价之外,方媪总是多给他五六文,这些人拿了钱就走,没有一人还回来。一天,又有一个小伙子挟着布来卖,方媪照旧多给了他几文,小伙子数了两遍说:“您给错了。”把余钱还给了方媪。过了几天,小伙子又来了,方媪拿银子买了他的布,并多给了一钱。小伙子要来称,一称,见多了一钱,便又说:“您给错了。”又把多给的银子还给了方媪。方媪假装高兴地说:“年轻人的心真好,难得难得,请喝一杯酒再走。”小伙子推辞说:“我不能喝酒。”
方媪说:“那就请用一杯茶再走。”小伙子又一再推辞。方媪故意将一包银子散放在柜台上,脱身进了里屋,过了好久,才出来。小伙子说:“果茶不敢当,要不是为您看守这个银包,怕别人拿去,我早就离开了。”方媪很高兴,问其住处姓名。
小伙子说:“姓邵,家住梨花庄。”幸运的是,这个小伙子还没有娶妻,方媪便请邻居老头作媒,想把女儿许配给他。小伙子一再推辞说:“家中贫困不能成礼,况且家有老母,所挣工钱度日尚艰。”方媪说:“贫而好义,我更不能舍你。”遂招为上门女婿,并养其老母。后来方媪拿出积蓄交给他,让他到湖南、甘肃、四川等地做买卖,往返了三次,获得达三千两金子。随之将邻居的地盘买下,建了一幢小楼,方媪安享晚年,九十五岁才离世。
花叶题诗
《通幽记》:唐德宗贞元年间,进士贾全虚被免除了春官(礼部的别称。——译者注)之职。时值春末,全虚来到御沟(流人宫内的河道。——译者注)边上闲坐。忽然有一朵花流到他的面前,他用手把花接住,只觉香馥颇异。花旁连着几片花叶,叶上有诗一首,笔迹纤丽,言词幽怨。诗中写道:一入深宫里,无由得见春。
题诗花叶上,寄入接流人。
全虚见了这首诗,深为所感,以至悲痛流涕,不能离沟上街。守沟官吏觉得此事可疑,便向负责京城守卫的官员作了汇报,官员又上奏德宗皇帝。皇帝也为之感动,遂令宦官细细询问。经过多方查找,终于知道是翠筠官奉恩院王才人养女凤儿所为。问其原因,凤儿回答说:“当初跟母亲学习《文逊、《初学记》时,便羡慕陈后主孔贵妃作诗。几天前,临水折花,偶然作了这首《宫思》诗,现在事情败露,自知死也没有逃跑的地方。”德宗听了她的话,为之恻然,遂召见全虚,任命他为金吾卫兵曹,负责京城守卫事宜。并将凤儿赏赐给他,让他用车子接她出宫,凤儿在宫中的财物也都赏给了贾全虚。
天下有心人
《五溪论事》:蜀尚书侯继图,本是一介儒士。一天,秋风四起,继图偶倚栏于大慈寺楼,忽有一片大梧桐叶飘然而坠,叶上有诗云:拭翠敛双蛾,为郁心中事;搦管下庭除,书就相思字。
此字不书石,此字不书纸;
书向秋叶上,愿随秋风起。
天下有心人,尽解相思死。
天下负心人,不识相思意。
有心与负心,不知落何地。
侯继图将这片梧桐叶保存在箱子里,五、六年之后,聘娶任氏为妻。继图曾背诵这首诗,任氏说:“这是我写的诗,怎么在您的手里?”继图说:“从前,我在大慈寺阁上倚栏杆得到的。由此可知,我今取聘娶你,不是偶然的。”遂拿任氏现在写的字和叶上的字对比,笔迹一模一样。
莫不绝倒
《阅微草堂》:琴师钱生,以琴技在裘文达家作宾客,钱生滑稽善谐戏,因脸上有白癜风,人称为钱花脸,与裘交往多年,但却不知他是哪里人氏,叫什么名字。他曾说:有位候补官人,住在会馆里。一天,他于会馆后墙豁口处看到一位漂亮妇人,这位妇人衣服虽然不华丽,但修饰得很整洁。官员一见,便很喜欢她。
馆人的母亲,五十多岁,过去是大户人家的婢女,言谈举止都极有分寸,常常帮助儿子照看门户。官人料想她会有能力帮助自己,便用金银贿赂她,请她想办法和那妇人见上一面。
馆人的母亲见官人求她帮忙,便说:“过去没见过这位妇人,也许是新来的,姑且侦察一下,也许有希望。”过了十几天,才对官人说:“我已调查清楚了,她本是良家女子,因为家中贫穷,才忍受耻辱出来谋生。然而,她怕人知道,要等到夜深月黑时才能来。她乞求你不要拿蜡烛,不要说也不要笑,不要让僮仆和同会馆的人听到动静,听到钟声敲响就不要留她。每天晚上给二金就够了。”候补官人按其约定行事,已来往了一个多月。一天晚上,邻家起火,官人惊慌而起,僮仆皆进屋救衣箱包裹,一人急忙撩起床帐拽被褥,只听訇然有声,一个赤身裸体的妇人掉到床下,拿来蜡烛一看,竟是馆人的母亲。凡是见到或听到这事的人莫不为之绝倒。
原来,京城那些媒妁最奸诈狡猾,如果遇到候补官人要纳妾,便用漂亮女人引逗他,而到时候则用那些看不上眼的女人替换。发觉后,诉讼到公堂的有之。夜暮入门,背着灯光,用扇子遮住面容,等到定情后才发现不对,但却行曲迁就的也有之。这位老妇人侮于乡风,竟以身相代。
事后,候补官人访问街坊四邻,墙豁处根本没有这个女人。
官人说:“这是妖女作祟。”裘文达说:“这是那老太婆用妓女来引诱候补官人。”
清江习
《青楼集》:刘婆惜是艺人李四的妻子,与江右的妓女杨春秀是同时的人。刘氏颇通文墨,因而不论是滑稽表演还是歌舞技艺,都远在同辈之上,很为权贵们推重。刘氏曾一度和抚州常推官的儿子三舍相好;因碍于她丈夫的监视看管,俩人不能随心所欲。便商量乘夜一同逃走,结果事情败露,俩人都被责打了几十大杖。刘氏自感羞愧,无脸见人,便打算搬到广海居祝途经赣州时,恰逢天下多事,礼部尚书全普庵拨里调任赣州监郡。此公平日文章政绩显著,但对酒色有癖好。每日公事完毕,都要召集城中士大夫在一起饮酒、欢歌、赋诗。他的帽子上还总愿插带一些花枝、花果或花叶。刘氏听说此地来了这么一位风流官员,便去拜访他。可那全公却说:“受过刑的妇人,不值得同她见面。刘氏见全公不肯见她,便对守门人说:“我打算去广海,此一去再也不想回来了,我久闻尚书清明廉洁的美名,如果能让我见他一面再走,就死也无憾了。”全公听了她这番话,遂生同情之心,把她召进府中。此时全公的厅堂正宾朋满座,全公的帽子上插着一枝青梅。在行酒的时候,全公即兴吟出《清江引》曲的首句:“青青子儿枝上结。”接着,让在座的宾朋往下续,可是,却无人能对,这时,刘氏提着衣襟上前问道:“能容我为您填词吗?”全公说:“可以。”
刘氏应声便续道:“青青枝儿子上结,引惹人攀折,其中全子仁,就里滋味别,只为你酸留,留意儿难弃舍。”全公听了,大加赞赏,从此对刘氏宠爱非常,并纳为小妾,后来战争爆发,全公为朝廷尽忠而死,刘氏也克守妇道,善终于家。
二十八字媒
聂奉先《续本事诗》:赵令畴善于作词,刘弇的爱妾死了,他念念不忘,赵令畴便写了首《清平乐》词:东风依旧,着意隋堤柳,得鹅儿黄欲就,天气清明时候。
去年紫陌青门,今宵雨魄云魂,断送一生憔悴,能消几个黄昏。
王家有个女儿,聪慧伶俐,父母多次为她挑选女婿,但都没有成功,一直到了中年还没嫁人。她曾作一首《吟怀》诗:白藉作花风已秋,不堪残睡更回头。
晚云带雨归飞急,去作西窗一枕愁。
赵令畴鳏居,见诗遂前来求婚,人称为二十八字媒。
小词为红叶
《槐西杂志》:广东一举子赴京赶考,过白沟河时,在客舍吃午饭,见有一辆马车载着一位妇女来到客舍,就住在他对面的屋子里。吃完饭,那位女子坐车先走了,举子偶然走进那屋里,见墙壁上新题了一首词:垂杨袅袅映回汀,作态为谁青?可怜弱絮随风来去,似我飘零。滚濠乱点罗衣袂,相送过长亭。丁宁嘱汝,沾泥也好,莫化浮萍。
举子说:“这是妓女的话,有厌倦风尘之意。”遂每日追逐同行,到了京城还让随身奴仆记下女子下车之地。后来辗转物色,竟纳为小妾。两人没有约定,偶然巧遇,以一首小诗为红叶,这真是前生的缘分呀!
武昌妓
《抒情诗》:韦蟾曾在鄂州任执政官,因他为政清廉,多得下属拥戴。在他离任归乡之际,他的同僚下属设盛宴为他饯行。席间,韦蟾挥笔写下《文逊中的两句话:“悲莫悲兮生别离,登山临水送将归。”之后,他便将笔递给宾从们,请他们来续下文。座中人皆沉浸在一片悲凉的离别气氛中,只是观望默想,无人续写。过了片刻,一位歌妓眼含泪水站起来说:“我不敢污染贵笔,想口诵两句,不知是否可以?”韦蟾很惊异,遂让她口诵。歌妓咏道:“武昌无限新栽柳,不见杨花扑面飞。”在座的宾客无不赞赏她的诗才,韦蟾又让她依“杨柳枝”词的曲调吟唱这诗句。宴会因之而尽欢而散。韦蟾赠给歌妓数千钱财,纳她为妾。第二天,带她登程而去。
姚牧庵
《辍耕录》:姚牧庵是有名的文士,在他担任翰林学士在旨时,曾在玉堂设宴,并让歌妓们以舞乐助兴。其中一位歌妓秀丽清雅,话语略带闽地口音。牧庵让她来到面前,询问她的身世、际遇。开始这位歌女不以实情相告,经再三盘问,才哭着诉说道:“我本是建宁人,是真西山的后代,我父亲在朔方担任地方官,因俸禄微薄,不够养家糊口,无奈借贷官银,以供家用’,由于借债太多,无力偿还,只好把我卖人妓院,以至流落于此。”姚公遂让她坐下,并派人去拜见丞相,请丞相帮忙让她从良。丞相平素十分敬重姚公,以为姚公要纳她为妾,便让教坊将她削除娼籍。姚公得知该歌妓已脱离娼籍,便对身边一个名叫黄球的小吏说:“我把这个女子送给你做妻子,你就拜我做父亲怎么样?”小吏欣然从命。小吏后来升为高官,京城把姚公为他娶妻的事传为佳话。
按:姚牧庵,名燧,是姚枢的侄子。为政多年,后辞官归乡。八十岁那年的夏天,他在家沐浴,有个侍妾在旁边,他便乘兴与她亲热,云雨之后,侍妾上前拜道:您年纪已老,我倘若有孕,家人一定怀疑,希望您留个标记以备日后验证。姚公便拿起她的肚兜,题了一首诗:八十年来遇此春,此春过后更无春。
纵然不得扶持力,也作坟前拜妇人。
不久,姚公辞世,而其妾果然怀孕,并生了个儿子,家人怀疑她有外遇,她便拿出那个肚兜,家人见了那首诗,疑惑乃解。
聂胜琼
《青楼记》:聂胜琼,是宋朝京城有名的妓女,天资聪颖敏慧。李之问来京城时,一见到她,就很喜欢,俩人遂结为相好。等到李之问要离开京城,胜琼特地在莲花楼设宴为他饯行。
分别十天后,胜琼又写了一首《鹧鸪天》词寄给他,倾诉自己的思念之情,词中写道:玉惨花愁出凤城,莲花楼下柳青青。清樽一曲阳关调,别个人人第五程。寻好梦,梦难成,况谁知我此时情。枕前泪共檐前雨,隔个窗儿滴到明。
李之问接到这首小词,甚为珍爱,把它藏在箱子里。可是,待到他抵家后,小词却被妻子看到,遂询问其来历。之问素知妻子通情达理,宽厚仁和,便把事情的原委全都告诉了妻子。
妻子爱其词语句清俊隽永,就将自己的妆奁拿出来卖掉,用所得的银两资助丈夫把聂胜琼娶回家中。胜琼嫁到李家后,便减其妆饰,小心谨慎地侍奉李妻,一家人始终和睦相处。
杨越渔
《嘉泰志》:越渔是杨翁的女儿,容貌非常漂亮,并会作诗,只是每次写诗不超过两句,人们感到奇怪,问她:“你作诗为什么不能终篇呢?”越渔回答说:“只因情思缠绵,写完两句思绪就不宁了。”有位姓谢的书生前来求婚,杨翁说:“我的女儿应该嫁给王侯公卿,你怎么能行。”谢生说:“常言道:‘少女少郎,相乐不忘;少女老翁,苦乐不同。’哪有少年就作公卿的呀!”老翁说:“我女儿作诗只写两句,你要能把它们续完,并能符合她的心意,我就将她许配给你。”遂把女儿的诗拿给谢生看。这前两句诗是:“珠帘半床月,修竹满林风。”谢生续道:“何事今宵景,无人解与同。”越渔看了谢生的续诗,不禁感叹说:“这是上天赐给我的丈夫呀!”于是,便结为夫妻。七年后的春天,越渔忽然题了两句诗说:“明月易亏轮,好花难恋春。”谢生惊讶地问:“为什么作这种不吉利的诗?”越渔说:“你别问,只管续之。”谢生应声续道:“常将花月恨,并作可怜人。”越渔随之说:“逝水难驻,千万自保。”即以手枕谢生膝盖而亡。
四十年前二十三
《西湖志余》:宋高宗绍兴年间,福建解元(科举时,乡试第一名称为解元。——译者注。)陈修,赴京考试时名列第三,此时考题是作一篇《四海想中兴之美》的赋,陈修在其赋的第五韵中写道:“葱岭金堤,不日复广轮之大;太山玉牒,何时封禅之尘。”当时,各郡县的考卷多经皇帝审阅,高宗见其联,颇赞赏,亲笔将它书写成条幅,贴在宫殿的墙壁上。等到放榜唱名时,高宗问:“你便是陈修?”并背诵此联,随之凄然流泪。高宗又问:“你有孩子吗?’’陈修回答说:“我今年六十三岁,尚未娶妻。”高宗便下诏让宫人施氏嫁给他,并赐予丰厚的嫁妆,施氏年二十三。世人开玩笑说:“新人若问郎年几,四十年前二十三 。”
虎媒
薛用弱《集异记》:唐肃宗乾元初年,吏部尚书张镐被贬为宸州司户。先前,张镐在京都时,将次女德容许配给仆射裴冕的三儿子,即前蓝兰尉裴越客。已经商定了婚姻,但因张镐被贬,遂将婚期改在第二年的春天。
到了第二年春,越客备好行装,前往庚州,准备完婚。张镐听说越客要来,深为高兴,命令家人在花园设宴摆席游园欢庆。德容也随姑姑、姨姨、妹妹等来花园游玩。康州多为山地,竹林茂密,猛兽繁多。太阳将要落山时,来赴宴游玩的人说说笑笑、或前或后地准备回家,忽然一只猛虎跳了出来,背起德容跑进密林中。人们又惊又怕,赶忙跑去告诉张镐。此时,夜色已晚,全家号啕大哭,不知如何是好。等到天亮,便派了好多人到山野间去寻找尸骨。可是,远远近近找了个遍,也没有一点踪迹。
就在事情发生的当晚,越客行船来到离宸州城二三十里的地方。他还不知道未婚妻被猛虎掠走这回事。乃与十几个仆夫登岸前行,其船也随之向前驶去。走到离州城还有二三里地时,越客和仆夫便来到水边的一间板屋中休息。板屋里有床,仆夫扫了一扫,就立即让越客睡下。仆夫们排列在屋前屋后守卫。:不久,从林子里传出有东西行走的声音,仆夫们都屏息静气地观察着,微月之下忽然看见一只猛虎驮着一个东西来了,仆夫们都很慌恐,一块叫喊起来,并拍打着板屋,猛虎置之不理,慢慢地朝板屋走来,片刻之间,来到板屋旁卧在地上。留下所背的东西,跑人山林中。有个胆子大点的仆从走上前去偷偷一看,说:“是个人,还有点气。”越客便让仆从把她抬到船上,并催促划船的人赶快解开缆绳启航,然后点着灯烛细看,竟是一个十六七岁的漂亮女子。其容貌衣服,绝非乡间女子所有。
越客很诧异,派一些婢女看护她。虽然该女子髻云披散,衣服破碎,但身体一点也没损伤。婢女们给她灌了点热水,她也略微能喝人口中。过了许久,她的精神好转,睁开了眼睛。婢女们跟她说话,她不敢答应。后来,从郡中来的人都说张尚书的二女儿昨夜游园,为猛虎吃掉了,现在还到处找她的骸骨,一直没有找到听到的人把这事告诉了越客,越客便让婢女用此事询问德容,德容痛哭不止。越客登岸之后,就来到张镐家报告所遇奇事。张镐听后,即跃马而至岸边,父女相见,既悲又喜,遂一同归家,婚礼如期举行。自此以后,这里的百姓常常建立虎媒祠,现在还有残存的。
吾为卿媒可乎
彭乘《墨客挥犀》:柳开治理蔡州时,他的部下有个叫钱供奉的,钱父奉朝廷之命,到京城做事。一天,柳开来到钱家,见其书房墙壁上画着一幅美人像,便问:“画的是谁?”钱供奉回答说:“这是我的妹妹,已长大了。”柳开高兴地说:“我丧偶多年,丧期已满,愿娶她为继室。”钱供奉说:“等告诉我父亲,才敢谈论妹妹的婚事。”柳开说:“凭我的才学,不会使你们钱氏之家受辱。”遂强送聘礼,还没到十天,就逼其成婚。钱供奉不敢拒绝,便上京禀报父亲,钱父遂上殿面奏皇帝,控告柳开抢劫民女。仁宗皇帝问他:“你认识柳开吗?”
钱父回答:“不认识。”仁宗皇帝说:“那是个杰出人才,你家可谓得嘉婿了,,我为你作媒可以吗?”钱父不敢再说什么,只好拜谢而退。
氤氲大使
《清异录》:朱起,家住阳翟,年值弱冠,风流倜傥,姿韵爽逸。伯氏虞部有个妓女,名叫宠宠,长得艳秀明媚,朱起甚钟情于她。宠宠好像也很喜欢他,只因妓馆、庭院不在一处,出入不能随心所欲。一天,朱起来到郊外,看见一个头戴青巾,身穿短袍,挑着药篮的人,那人仔细打量着朱起,说:“你幸亏遇到我,否则危险了。”朱起闻听此言,十分惊异,急忙下马作揖施礼。青巾人说:“你有急事,说了我能帮助你。”朱起又拜了两拜,便把宠宠的事告诉了青巾人。青巾人听罢叹息着说:“管理世上人阴阳交合的部门是缱绻司,其长官是氤氲大臣。凡是姻缘冥数该相合的,要有他们那里发放鸳鸯牒才能结成同心,不论是明媒正娶的夫妻,还是纳为侧室、买笑偷情;也不论是华夏之人与夷狄外族联姻,都是一样的。既然你相信了我,我就帮你办好这件事。”临走时,青巾人从药篮里拿出一把扇子交给朱起说:“这是有名的坤灵扇,当你去跟宠宠相会时;只要用这把扇子一遮,别人就看不见你了。从现在起,再有七天你们就可以如愿以偿了。只是你们仅有十五年的缘分。”朱起回到家中,七天后依青巾人的指教行事,他人果然视而不见,因而得以与宠宠自由来往,十五年后,宠宠染病而亡。
回回偈
《尧山堂外纪》:元顺帝至正年间,明州有位名叫柳舍春的女子,长到十六岁时,患了一场重病,遂到延庆寺关王庙祈祷,病竟痊愈。于是,她绣了一个旗幡到庙中酬谢神灵。此寺中有位年轻的和尚,颇聪明敏慧,当他窥见柳舍春的花容月貌时,顿生悦慕之心。无奈寺中法戒甚严,不能轻举妄动,他便把柳舍春的姓名巧妙地编排进祝告词中,在佛前吟诵,并取名为《回回偈》。其词道:江南柳,嫩绿未成形,枝软不堪轻折取,黄鹂飞上力难禁,留取待,春深。
柳舍春也是很聪明的女子,闻听此词,深感遗憾,回家后便将此事告诉了父亲。此时,明州地面属方国珍统治,柳父便向方国珍控告小和尚欲有他图。方国珍便派人将小和尚抓到宫府,经审问知道他姓竺,名月华。方国珍又让工匠做了个大竹筒,准备把小和尚装到竹筒里沉到江中。并对小和尚说:“你喜欢作偈词,现在我也取你的姓作一首,送你魂归东流。”于是,吟道:江南竹,巧匠作为筒,付与法师藏法体,碧波深处伴蛟龙,方知色是空。
小和尚知道死期临头,便惶恐地向方国珍磕头求饶说:“死,是我罪有应得,但请您允许我再说一句话。”方国珍同意了他的请求,小和尚便又吟道:江南月,如镜也如钩,如镜不临红粉面,如钩不上画帘头,空自照东流。
国珍知道小和尚是借自己的名字哀叹自己的命运,遂生惜才、怜才之心,便笑着放了他。并下令让他留发,作主把柳舍春许配给他。
选婿窗
《开元天宝遗事》:李林甫有六个女儿,长得各有姿色,同朝官贵多有求婚者,李林甫都不答应。他在厅堂的墙壁上开了个小窗,窗台上放了些工艺品,窗户用细纱遮挡。平日里让六个女儿在窗下玩,每当有贵族子弟来谒见时,林甫就让女儿从窗中偷看,然后挑选称心的人,女儿选中后,林甫就把女儿许配给他。
周商女
《虎荟》:义兴山有一户姓陈的人家,一天傍晚,有只老虎突然来到门口咆哮,并扔下一个东西,然后离开了。陈家人一看,竟是一只肥羊。于是,他们便把羊抬回家煮着吃了。但他们又担心老虎再来寻找丢下的肥羊,便找来一只瘦羊放在门口,作替代物。到了晚上,老虎果然又衔着一样东西来了,并不断地大声咆哮。等老虎再一次离去时,陈氏快步跑去察看,原来这回老虎衔来的是一位年轻姑娘,虽然衣服鞋袜已经破烂不堪,但容貌却依然娇艳非常。一家人赶快把姑娘搀扶进屋,过了好久,她才缓过气来。她对陈家人说:“我是江阴周姓商人家的女儿,随母去上坟,不料被虎扑倒,我以为这回肯定会叫老虎吃掉,想不到被带到这里。”陈氏妇人为她换上洁净的衣服,又给她端来饭菜。随后,妇人让她做针线,做得很有条理。妇人见此,便试探着问她:“你既然无家可归,肯作我的儿媳吗?”姑娘拜谢道:“我承蒙您一家搭救,才死里逃生,怎么能不听从您的心意呢?”陈氏便让她做了小儿子的媳妇。
商女甚勤俭,陈家大小都很喜欢她。过了十二天,商女的父母闻讯找了来,见到女儿十分高兴,说:“我女儿原来并没许配给人,现在我们很愿意与您家结为婚姻。”于是,陈家大摆宴席,请来亲朋好友,庆贺这桩喜事,其后,陈周两家来往密切,如亲生骨肉。当时人们都说这桩良缘是老虎做的大媒。
柳亭亭
《清代声色志》:太平天国之后,曾国藩镇守金陵(今南京),上任后,他便恢复了秦淮旧观,于是,钓鱼巷中,又渐渐有了一二名妓女。十年后,则青楼繁密,生意十分红火。
柳亭亭是吴闻人,她的父亲也是有名的秀才。她自幼接受父亲的教诲,能填词作画,并深得古人遗法。父亲去世后,家中贫困不堪,继母又虐待她,而后母所生的弟弟,更是阴贼险狠,竟然设计把亭亭卖到妓院里,当时亭亭才十四岁。亭亭见是妓院,拼命哭叫,也无济于事。鸨母先是百般诓诱,继尔棍棒加身。不得已,只好以卖笑为业了。但她择人甚苛刻,一时间声价冠于秦淮。不是盛名之士,即使是想求她在一块饮酒,也不行。至于她的诗画则贵如拱璧。亭亭发黑如漆,透着天然的美。开始时她不带金钗银珥,只在发髻上点缀几颗明珠,珠光照眼,更显得乌发之美。她的嘴、脸也非常漂亮,一笑顿生百媚。金陵的游客都说:“亭亭的面颊不能轻易地让风吹日晒,风一吹就该起皱纹,日一晒就会变黑。”
宣城人姜瑰,字元玉,他的父亲淑善正在等候补南都知州的官缺。姜瑰十八岁,随父亲住在南京。父亲对他管教甚严,不许他随便到外边游玩。姜瑰人长得很潇洒,文章也瑰丽,恰如其名。他的同学李碧泉是个浪荡子,李的父亲曾为溧阳知县,因贪赃枉法被罢了官,然而家中却颇富有。他看姜瑰年纪轻而且老实,便打算把他骗到亭亭家,将他介绍给亭亭,使亭亭为他神魂颠倒,然后再告诉淑善,让他出面干涉,斩断他们的情愫,来使亭亭难堪。时值三月初三,李碧泉见淑善奉公函到别的县办事,便来邀姜瑰去游春。姜瑰开始不去,架不住李碧泉软磨硬缠,他才跟着李碧泉来到了亭亭家。这一天,亭亭刚刚顶撞了一个贵客,心里不痛快,便紧闭房门,客人来了,也不让人通报。李碧泉历来黠诈,见此情形,就高声对侍者喊道:“宣城的姜瑰怀着一片诚心来求见柳姑娘,如果姑娘真的崇尚风雅,就能赏脸;否则的话,我就会认为你是虚有其名,不敢拜访你了!”姜瑰极力阻止他这样做,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亭亭听了李碧泉的话,十分惊骇,立即请他们进来相见。亭亭见姜瑰眉清目秀,不禁倾心爱慕,便留他和李碧泉喝茶。姜瑰初入妓馆,又欣羡亭亭的美貌,竟不知该说什么话好。亭亭问:“刚才在院子里喊话的,就是姜公子吗?”姜瑰面红耳赤,许久才回答说:“这并非我的意思,是同学李公子为我介绍的。”
亭亭看看李碧泉,又看看姜瑰,很喜欢姜瑰诚实不骗人的品性,便说:“刚才李公子以风雅奉推姜公子,想必姜公子是饱学之士,我这里有张倚扇小照,乞请姜公子一吐珠玉之言。”
说罢,侍儿果然拿出一张小像。画面上,亭亭在画栏风柳之中玉立,身旁是瑶轩曲槛,极有风韵,署名为天台山人手制。姜瑰看了画像、靦覥地不肯落笔。李碧泉一个劲儿地催促他,他才草草地写了两首诗:其一云:芙蓉夹幕生春阳,篆纹微袅云屏深。
看桃削骨风中立,斜阳倚扇愁沉沉。
其二云:
陌头燕影垂杨绿,一缕柔情上湘竹。
相思莫画敬亭云,好绣鸳鸯三十六。
亭亭见了姜瑰为她题的这两首诗,很高兴地说:“今天是上巳日,清早起来就有个盐商及诗社名流派人拿着信札叫我去,我讨厌他们那种轻浮张狂的样子,婉言谢绝了他们。我这里条件也不算太差,能否在此喝一杯?我愿吹箫来给你们陪酒助兴。”李碧泉说:“洞箫凄凉,不如琵琶。”亭亭说:“那好,我就弹琵琶。”饮酒时,亭亭时时询问姜瑰的家世,姜瑰在美人儿面前言语变得迟钝起来,并且不会说谎,便向亭亭谈起了家世。他告诉亭亭:“父亲对我管教极严,今天适逢老父奉公文到邻县办事,我才有机会被李公子带到这里。”柳亭亭听了他的这番话,为他的诚实所感动,也更为喜欢他。酒过半巡,亭亭拿出琵琶弹了起来。指端如风雨骤至,琮琤之声灌耳。
不久,声调一转,变为昭君出塞之音。凄惋怨慕,闻者莫不心酸滴泪。姜瑰端着酒杯,凝视着亭亭,竟忘了饮酒。亭亭放下琵琶对姜瑰说:“酒凉了!”姜瑰才吃惊地说:“我聆听你的琵琶声,被它迷住了,把酒给忘了。你真是天上仙女下凡,不是人间所生啊!”亭亭微微笑道:“来自天上,落人污秽处,也不为福。”姜瑰又惊讶地说:“你有绝世风姿,受到人们的仰羡,乃如鸾凤,怎么能说处身污秽中呢?”亭亭悲伤地告诉姜瑰:“你是忠厚老实之人,不熟悉风尘中的事,那些追求我的人都是慕色而来,假如有一天我不幸病卧床上,或者容颜衰老,就不会有人来我这里了,他们会像扔一件无用的东西一样把我抛掉,不再靠近我。今天尊我为天仙,转眼间就会视我为鬼魅。而我也没有必要去看他们假哭诈泣的嘴脸。”姜瑰还是不明白地说:“古人不是说骏骨千金吗?你何必烦恼自己呢?”
亭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而李碧泉则暗笑不止。酒,亭亭又与姜瑰约定日后相会的日期。姜瑰说:“老父家教甚严,如果能够脱身,我会来接你的。”分别时,亭亭拿出一把自己题诗的扇子,赠送给姜瑰,扇中墨迹丰艳流畅,变化多姿,显然是学书唐代大书法家褚遂良之作。姜瑰把扇子珍藏在身上,回到了家中。当天夜晚,姜瑰辗转不寐,他心里清楚,自己是家中的独子,身负传宗接代的重任,不能娶妓女来断了祖宗的香火。
况且,严厉的老父也决不能答应。只是亭亭这么眷恋自己,我怎么能这样无情呢!百思不能自解,只有忍受着折磨。此时,淑善已出差归来,总督很赏识他的才干,留他在署里作文书,因而淑善每日早出晚归。亭亭也时常寄信来,姜瑰问题背着人回书作答,但是,始终不敢去。一天,亭亭忽然又派人送来一封信,信纸挺大,约一尺来长,可是上面仅有寥寥数语:“身患重病,请您速来相见,如果稍微迟慢,就来不及见面了。”
姜瑰见了信,大为惊骇,顾不得多想,就直奔亭亭家。到那儿一看,原来亭亭误服了剧烈的药物,喘息不止。当她看到姜瑰来了时,含着眼泪笑了,凝视了他好久才说:“姜公子果然想买骏骨了!”姜瑰失声痛哭,拉着亭亭的手,要来药方细看。
看了一会儿,姜瑰说:“这药方开错了,家父素精中医,我也略知一二,你的病不应服升散之剂。”说着,便为她另开了一个处方,让人即刻去取药。亭亭哭着说:“公子对我如此关切,就是为你而死,我也心甘了。”药取来后,姜瑰亲自为她煎熬,并坐在她的身旁喂她喝了下去。亭亭生病时,妓院的人都以为她患了传染病,便都躲得远远的。姜瑰见没有人在她身边伺候,就趁父亲到公署时来,傍晚时在父亲没归的当口回家。为亭亭端水做饭,扶持陪坐,像一对小夫妻一样相处。十几天后,亭亭的病痊愈了,她想留姜瑰住一夜。姜瑰说:“情愫相感,难道仅仅是为了这些吗,我不多说了。我的父亲治家严格,决不会允许我这样做。如果我们心心相印,就等以后再说吧!”亭亭说:“经过这次灾难,人情历历已见,我决不再干这卖笑的事了。我今年二十一岁,大您三岁,我心甘情愿作您的婢妾。
我原本有些积蓄,再加上典卖的金银首饰,合在一起尚有两万多两银子,我想在青溪之畔租一间房屋,摆上茶碗,安下琴床,作为您的别墅,请您允许我对您发誓,我这身子自此以后永远属于您,不再为他人所有。您什么时候想来,就可以马上来。
姜瑰被亭亭的话感动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拥抱着她亲吻而别。
亭亭和姜瑰的一举一动,李碧泉都历历知之。姜瑰也忠诚老实,李碧泉只要问他,他就全不保留地对他说一遍。李碧泉当初就没怀好意,现在更是妒念萌生,恶心顿起。遂至公署面见淑善说:“先生您每天为公事奔忙,您知道您的公子被娼妓诱惑了吗?”淑善说:“鄙人虽疏于家范,但也未曾放纵对儿子的管教,让他随便游荡,你说他被娼妓引诱,那娼妓是谁?”
李碧泉说:“就是那个柳亭亭。”淑善吃惊地问:“我曾在公子斋中见到一封长笺细书,是仿写褚遂良的真迹,下面署名柳亭亭,你说的就是她吗?”李碧泉说:“是的,正是她。”
淑善又问:“还有一面扇子,上面临摹着著名山水画家龚贤的山水画,也署或亭亭,她们究竟是一人,还是两个人呢?”李碧泉回答道:“柳亭亭也工于绘画。”淑善叹息道:“风尘中竟有此才智出众的人,怎么与我的儿”子好上了。劳您忠告,我当禁止他们往来。”李碧泉退下后,淑善自言自语道:“一定是这个家伙把我儿子骗了去,随后又生忌妒之心。人们对家教往往有不正确的理解,认为用强力来矫正爱子的天性就是贤良的教子方法,以至于使他们相思瘦损,生命残毁。如此以来,后悔也晚了。现在亭亭既然喜欢我的儿子,我当成全他们。人们都说妓女不能生育,其实那都是经脉紊乱造成的,我精于妇科,为她调治调治,一定能生养孩子。如果亭亭甘心作小妾,就让她作,如果不同意的话,古人娶妓女作妻子的也不少,并不单单是我的儿子。”主意已定,便径直来到亭亭家,自报家门。亭亭一听是姜瑰的父亲来了,吓得战战兢兢,不敢出来面见。淑善对婢女说:“你去告诉亭亭,我不是吃人的怪物,我此次来是为我儿子订婚约的。”亭亭一听,慌忙奔了出来,跪在淑善面前说:“我如果不是公子的处方相救,早就命归黄泉了。所以冒着死亡的危险打算终身侍奉他。没想到大人滂义扩仁,竟能让公子容纳我。亭亭愿意永作他的婢女,侍候他一辈子,不敢说什么匹配的事。”淑善笑着说:“姑娘不要这样说,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拯救我的儿子,不让他为相思而死。你今天先搬家,我当在句容县为你们安排成亲。句容县的县令,是我的亲戚,在那里举行婚礼,没什么麻烦,这里耳目太多,他们要是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是我所不愿意的。”亭亭见淑善想得如此周到,内心万分感激,跪在地上磕头不止。淑善说:“我先不告诉元玉,你亲自去见他,详细地对他说说我的打算,这样一来,我们的父子之情会更亲密。”亭亭只能唯唯应答,说不出别的话来。
当天傍晚,淑善没有回家,亭亭坐车来到姜瑰的家。姜瑰见亭亭来了,吓得牙齿震震作响,惊慌地说:“这太危险了,太阳一落山,我父亲就该回来了,你怎么能冒死而来呢?”亭亭笑着告诉他:“你别害怕,我到这儿来是你父亲的命令。”
于是,将他父亲的话详详细细地告诉了姜瑰。姜瑰听后,竟不敢相信,以为是在做梦。他上前抱着亭亭,从头到脚抚摸了一遍,又出来看看天空,再回屋瞧瞧家具,还拿着镜子照了照自己,然后才说:“看来这绝不是做梦了!哎呀,我父亲对我的恩情真是比天高比地深了。”亭亭说:“是这样,父亲的恩德无可比拟,也只能与天地相比。”
第二天,淑善回到家中,见到姜瑰笑了笑。姜瑰伏在地上不敢抬头看他的父亲。淑善说:“我已经不能用正心诚意的学问来勉力教育你,而你又是我的独子,我要是硬性干涉你,使你中道夭折,又有什么好处。亭亭也是闺秀中的佼佼者,我一生行善,不愁没孙子。我打算让你们在句容县举行婚礼,你去告诉亭亭,让她选个好日子就行。”姜瑰被父亲的宽广胸怀感动到痛哭流泣。
后来,亭亭与姜瑰在句容县成了亲,夫妇谐美,竟生了三个儿子。
新柳
《清代声色志》:天台的无住法师,本姓钱,是仁和人。
他生而聪颖绝世,九岁那年,曾赋《白桃花》诗二十首,把在场的人都震住了。十六岁时,他母亲去世,过了两年,父亲撒手西归。法师悲痛万分,抑郁不能自拔。他有个朋友王某,文才不如他,但心地善良淳厚,王某见他终日闷闷不乐,便去劝说他,让他到外面闯荡闯荡,散散心。适逢有位熟人在津门作官,招法师去帮助处理府中的事,法师便乘船前往。刚出甬东口岸,就遇到了风暴,洪浪拍天,潮水翻滚,漂泊了一昼夜,才侥幸到了吴淞口,可是船已经毁坏了。法师拿着行李上了岸,又溯江而上,到了扬州,然后从清淮陆行抵达了津门。在津门住了两年多,辞退了幕友之职,南行到了江宁。此时,王某也因参加科举考试到了江宁。久别重逢,握手甚欢。一天,两人偶然到秦淮游玩,见到一个叫新柳的小妓,温文尔雅,又娴熟文字,好像是良家女子。法师很喜欢她,不久就密切往来,恩爱之情,远胜于画眉描眼,然而却没做什么过分的事。
一天,法师又来到新柳住地,侍者说她患病不接客。法师想进去探问,又以别韵事拒绝。法师很疑惑,便直突而入,只见几案放在院子里,上面摆着香炉,烟雾缭绕,新柳正姗姗走来正拜,口中还念念有辞,不知说的是什么。法师见此情状,更为不解。新柳见有客人来,惊慌地起身,低鬟俯首,默默无言,而眉眼青青,好像刚刚哭过。法师慢声细语地询问她,她不回答;再一问,眼泪扑簌簌地流了下来。这才告诉法师,她祭祀的不是别人,是她原来的主人。法师这才知道,新柳本是淮州人,十岁时,父母因家中贫困,无力扶养,把她卖给了高氏。高氏也是世家望族,因在浙江做官,便把家安在了浙江。
高氏有个女儿名叫夜姑,十二三岁,她一见新来的女孩,便很喜欢,遂为她取名新柳,让她做自己的贴身丫环,并教她识字刺绣。夜姑年龄稍大些后,喜欢到处游玩,尤其热爱西湖的山水,一年能往返多次。有时来了兴致,还题上几首小诗来抒情。由此以来,夜姑的敏慧才能远近闻名,而登门求亲的也络绎不绝。
她的父母很挑剔,一定要找一位才貌足以与夜姑匹配的才行。
因此,虽然求亲的不少,但也没有谈妥的。夜姑十六岁那年,在西湖捡到一本诗稿,不知是什么人丢失的。只是在诗稿上贴了一张俊美的少年像。夜姑得到那本诗稿;便把它珍藏起来,每天都几十遍。乃至灯前枕畔,信口闲吟的都是稿中诗,又和诗数百首。不久,夜姑患了病,而且什么药都无效用。高翁来探望女儿病时,在床头发现了那本诗稿,这才知道女儿生病的原因。于是,赶忙请来媒人,让她们按照书中小像寻访。
查访了好久,终于找到了写诗人。但此君父母刚刚亡故,不能议婚,高翁也只好先作罢。
光阴荏苒,不觉已一年有余,高翁估计写诗人服丧期满,便又派媒人去提亲。岂料媒人回来禀报说:“他在前往天津途中落水身亡。”这时,夜姑的病更加严重,伏在枕头上对父亲说:“我先头为诗中人病,今为诗中人死了。我死之后,一定把这诗稿同我一起埋葬,也许因一念之姻缘,或许还有相见的日子。”高翁痛苦地答应了女儿。夜姑死后,她的母亲也因悲伤过度而亡故。不久高翁续娶了某氏,某氏性情凶悍乖戾,常常无故责骂新柳,高翁偶尔与新柳说几句话,某氏就怀疑他们有私情,所以,乘高翁外出之机,就把她卖到北里,到现在已一年多了。今天适逢夜姑忌辰,她不忘旧时恩义,焚香祭典,没想到被法师撞见。新柳又把收藏的小照拿给法师看,法师看了像片,不觉泪如雨下,强忍悲痛,问新柳:“你还能记得诗稿中的诗吗?”新柳说:“稿子现在见不到了,但我的主人生前天天吟咏,我听得多了,现在还能记得几联,‘因缘有相天难问,清静无身业孰胎’就是稿中的诗句。又有《采莲曲》说:‘休看姿貌似花虹,须识莲心同妾苦。’这都是一些零散的诗句,全篇的记不得了。”
第二天,法师在秦淮大宴宾客,把新柳也请了来。问她说:“你愿脱离风尘吗?”新柳本来是求之不得,见法师问她,便立刻应允说:“愿意!多谢公子。”法师又把王某叫到面前,问新柳:“我把这位公子介绍给你好吗?”新柳没说话,法师又接着说:“此君虽然现在是位穷书生,但忠厚有福相,你跟了他,保管不虚度一生。”于是叫来鸨母,问新柳的身价,鸨母索价三千,法师便从怀里掏出三千两银子的支票,放在案几上。又叫了一辆车,把新柳载到旅馆,就在那儿为王某和新柳成了亲。酒喝到高兴处,法师对二人说:“我的生平知己,竟不知是闺阁中人,可惜错过了机会。现在她人已死了,我还有什么归宿呢?柳娘子能为我的知己尽力,我不能报答知己,今天聊以报答你!”说完,就起身离开宴席。走了几步,又回头对王某说:“一个月后,你到灵隐寺看我!”王某在一个月后带着新柳到了灵隐寺,见法师已剃发为僧徒了。
杏绡
《清代声色志》:杏绡,是武林的名妓,十七岁。她姿容俊美,善于应酬,谈笑诙谐,常使一座风生。关键时,她又矜持自重。平日里,她与那些王公贵人、富商豪绅谈诙狎弄,无所不及,等到留宿接客,即使是积金为山,也很少应允。因而,是爱恋的多,亲昵的少。鸨母要是强迫她接客,她就拿着绳子,端着毒药发誓。鸨母也奈何她不得。
白下的黄公子,家世显宦,少负才气,佚荡不羁,因经商来到钱江。一见杏绡,就心生爱意,杏绡也与他亲密。公子想让杏绡陪夜,杏绡说什么也不肯,如果逼得急了,杏绡就声色俱变。尽管如此,公子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每天都到她的化妆间去,与她说说笑笑,想以柔情蜜意打动她的心。杏绡若是喜欢什么,不用她开口,公子就事先准备好,奉献给她。这样过了一个多月,杏绡叹息道:“我是一个低贱的人,不敢以卑贱的身躯玷污公子。您对我如此用情,不怕人笑话你痴吗?”公子说:“那又有什么关系,我自钟爱你,这只不过是我对你表达爱的一种方式。”杏绡为他的诚心所感动,这才与他相好无间。后来,公子向杏绡流露出金屋藏娇之意,杏绡微微皱起眉头,不说话,再追问,她则顾左右而言他。
一天,有位美貌的少年来到可绡所在的妓院。只见他从容潇洒,眸子澄澄照人,戴着貂皮帽,穿着金鼠裘,翩然直人室中,握着杏绡的手端详审视良久然后说道:“果然名不虚传。”
杏绡骤然见到少年,很惊诧,觉得平生没见过如此美男子,不禁为他神不守舍。两人相对好久,少年才离去。少年走后,杏绡再找公子,婢女说:“他早巳先走了。”自此以后,公子竟再也没露面。而美少年则隔一二天来一趟,来了以后,一定与杏绡长谈。每次都是太阳刚出就来,日头落山才去,杏绡为之而怅然不快。
杏绡素怀择人而事之的念头,因黄公子情意浓烈,不忍推辞,但却非本心。现在见了少年,则极力奉迎他,惟恐他不来。
杏绡对待少年的心情,就像公子对待她一样。时间很久了,公子音信杳然,而少年也不像以前那样常来了。杏绡派人探寻,都不知他从哪儿来。少年来时,杏绡曾问过他,他是笑而不答,只絮絮叨叨说些情话。杏绡请少年为她解下玉佩,作为定情之物,少年假装不明白,等她再说时,少年忽然脸色惨变,神色黯然地说:“今生恐怕没有这个福分了,来生或许可以。”说完,叹息不已,杏绡不禁泪如雨下。少年拿出罗巾亲自为她拂拭,杏绡觉得一缕幽香从袖中飘出,心神为之荡漾,几乎左右不了自己。少年又安慰了她几句才走。杏绡有吐血的疾病,现在更加严重。从冬到春,少年竟一直没有露面,杏绡怨啼悲怅的心情可想而知。正月刚过,少年忽然来了,见杏绡患病,知道是为他而病倒的,便安慰她说:“我以前说的话不过是跟你开玩笑,原来我担心的障碍,现在都已设法解决了,如果你能跟从我,我愿聘求你,我们两人永不分离。像这里这样狐绥鸨合,未免轻亵。”杏绡一听很高兴,病日有起色。二月十五日晚,少年派人抬来花轿,迎她入门。杏绡进了少年的宅院,只见雕梁画栋,俨然是个大户人家。奴仆婢女前拥后护的多达几十人。花轿抬到台阶前,杏绡走出花轿,少年已慢步走来相迎。
少年拉着杏绡的手走进内室。室内棉被方枕,精致柔软异常;案几上的陈设,墙壁间的字画,皆精丽无比。忽然橐橐的脚步声从外边传来,当这人走进来,杏绡一看,竟是黄公子。少年笑着说:“我这媒人来了,公子如何酬谢我?”杏绡大吃一惊,公子则为之赧然,忙催促身边的人赶快的少年换衣服,转眼间,少年就变成了一位流丽庄严,容光艳郁的少妇。此时,杏绡才知道这少年就是公子的夫人王氏。当天晚上,公子向杏绡详细道出了事情的原由。
王氏长得很漂亮,但性情忌妒,她乔装成少年,本来是想侦察丈夫的行踪,不料被杏绡吸引住了,竟心有所动。公子为此不敢去见杏绡,回到家便病倒了。而杏绡不了解夫人的用意,也被相思所困扰。后来,夫人也后悔失策,就趁机做了月下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