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晴川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7:19
|本章字节:6922字
苍柳城的大戏台在这一片黄土地上是有了名的,是韩爷亲手置办的上好木石,并从西安请来的八名能工巧匠修成的。初来苍柳城的人必先到这大戏台下观瞻一番,初看的人必要被这戏台的“大”和“精”咋舌半天。今天扶老携幼的苍柳城人几乎是倾巢出动,早将大戏台下面茬了个严严实实。在苍柳城看戏可是一桩大事,何况这赛戏节上唱戏的全是咱苍柳城的俊俏后生,还是韩爷这主意高明,大戏台上面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这一天就象哑巴想的,真是热闹,只是热闹得有些邪门。
韩爷说得没错,那一段“单刀赴会”中的十八句“宝刀在手”果然难唱,许鹞子等几个后生都没唱上去。轮到何大鹏登台时,虽然仗着底气足头一句赢了个碰头彩,但最后还是不行,憋到最后竟出了一声杀猪般的干嚎,众人轰然大笑。
何大鹏这后生平时跋扈惯了,一股火无处撒,却看见了台下面老老实实坐着的哑巴。水儿的一只手正握着哑巴的手!何大鹏就将火全撒在了哑巴身上,他指着哑巴骂开了:“哑巴,你个也敢笑老子!”
哑巴一脸的无辜,因为他确实没有笑。身旁的水儿就有些恼了,就瞪了何大鹏一眼,这一眼更激发了何大鹏的火气!他早瞧着两个人在一起的样子心里有气,就在台上跳脚大骂:“哑巴,你个六根不全的东西也想吃天鹅肉?”
这时何三拳和韩爷就站起身来说他,但何大鹏的混劲上来之后,谁也管不住,跟着一通黄土地上的俚语粗话将哑巴的十八代祖宗都卷了进来。众人听他越骂越狠,全有些替哑巴鸣不平。在这片广漠粗旷的苍柳城上给人用粗口将祖宗骂了是最丢人不过的事情,况且是在这大庭广众的三老四少的眼皮子底下!大家全知道哑巴力气大,就有人说,哑巴上去揍个!
哑巴的脸色变了几变,猛然站起了身来,却没有奔上台去,而是低着头走开了。
许多人就开始鄙夷哑巴了,自己窝囊就罢了,还连累死了的爹娘祖宗跟着受辱。这个哑巴真是白活了,这样的人在苍柳城人的眼中简直连个牲口都不如!
水儿瞧着那哑巴一副晃动着渐渐远去的宽阔的肩膀,眼中就涌出了泪花来。她知道哑巴的力气有多大,真干起来何大鹏怕不是他对手的!她叫了一声,想去追,却给韩爷拽住了。“你再走可是火上浇油了,”韩爷说,“老实给我坐着!”
上面许鹞子几个人好歹将要死要活的何大鹏拽了下来,看戏的父老这回看了一场真正的大戏。
正一片混乱间,忽然台下面响起了一通胡琴声,这琴拉得好听,悠悠然的象出山的清泉象入林的清风,人听了心底都是一旷,最奇的是这琴声在一阵纷扰嘈杂的人声中居然丝毫不乱,清清楚楚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众人全一静,却不见拉胡琴的人。寂静之中那胡琴霍然一变,一通滚板,竟然拉出许多萧杀之气来,听得人心头一寒。
韩爷几个练家子都知道,凭拉胡琴的人露的这手内功和轻功,这人只怕是江湖上的有数高手了!许三爷长身而起,叫道:“是哪位高人,请现个身吧!”声音未毕,台上忽然有人开口唱开了:“御妹不必羞满面,愚兄把话说心间”却见一个身子高瘦的老叫化子端坐台上拉着胡琴唱起了“状元媒”里的“劝妹”来。听那胡琴拉得婉转流畅,适才拉琴的必是这老气横秋的叫化子了。奇的是众目睽睽之下,谁也没瞧清楚这老化子怎么到的台上。
苍柳城的人懂戏,瞧老化子老大一把年纪了,唱那八贤王的调子居然娓娓动听,忍不住就齐齐喝了声彩。老化子自顾自将这段“劝妹”唱下去:“招东床要选个好儿男,六将军御妹你亲眼见。你看他一表人才一身文艺好威严,自古道三军容易得要选一将难。他本是御妹的终身伴,也算是为国纳英贤。错了就按错处办御妹呀且莫可错过了这好姻缘——”一段唱罢,赢了一通彩声。
韩爷瞧着这不同寻常的叫化子,心里纳闷。许三爷已经叫道:“江湖上的朋友来咱苍柳城就象到家一样,不知朋友怎么称呼,来这里是为赶百戏节么?”
老化子翻着一双老眼,尖声细气地道:“赶什么百戏节,你没听我唱么,我是来此提媒的!”众人一阵笑,均觉得这老头言语滑稽,只怕是个终日活在戏里的戏迷了。许三爷也凑趣问:“老先生给何人提媒?”老化子摇头晃脑的说:“我大哥是——也!”这一下笑倒了一片,许三爷就笑了:“尊驾少说也有五十多岁,令兄只怕六七十岁了罢?”老化子点头:“我大哥春秋鼎盛,今年不过六十三岁!”
一阵哄笑之中,许三爷问:“不知要聘哪家闺女?”老化子慢悠悠的说:“听说韩城主有个千金水儿,千娇百媚,乃此地一绝,老夫来此就是成就我大哥和水儿小姐一段天作之合!”
众人听他如此说话,分明是拿城主开心的,不禁全将止了笑声,火气大的早破口大骂开了。韩爷等几个人全变了脸色,许三爷叱道:“十年来还没有人敢到苍柳城撒野,阁下这么胡言乱语的,是受了何人指使?”老化子双目一张,两道寒光直射许三爷,也喝道:“怎么,嫌老化子寒碜,做不得媒人么?”猛然间身子一纵,奇快无比的向许和亟掠来,呛然一声,一柄寒气森森的细长的剑灵蛇一般刺向许和亟的面门。
许和亟到底在秦川黑白两道上拼杀了多年见过世面,见势不好,急向后跃。二爷何三拳的连环腿也好快,迅雷般的踢向化子的下盘,同时大爷韩铁梧的摔碑掌也已经当胸劈到。三兄弟多年来并肩作战,心意相通,出招均是快如风疾如电。
但还是那老化子快!
一道青影在韩、何二人密不透风的攻势中硬生生地插了过去,许和亟只见眼前青影闪动,一股寒气逼到了嗓子眼,只觉脸上已经中了七八剑。许三爷骇得大叫了一声:“死了——死了!”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老化子身形一幌,已经跳出了圈外,猛然回身一脚,将随后哭喊着奔来的许鹞子踢了个筋斗。众人一阵乱,十几个苍柳城弟子齐向老化子抢来。何大鹏更是破口大骂冲在最前:“我日你一万辈的祖宗——”一声未必,嘴上就多了一张东西,啪的一声,象是块石头,何大鹏嘴里一咸,知道准是掉了两颗门牙。
老化子哈哈大笑:“怎样,我这媒人还作得么?”就笑着窜入了人群,三幌五幌的就没了踪影。
韩铁梧惦记兄弟:“许三,你怎地了?”许三爷的脸上早没了血色,何三拳却踢了他一脚,喝道:“起来,没事!”许三爷屁股上一疼,才知道自己没死,一骨碌爬起,顺手一摸,脸上却平整光滑,原来一把威风无比的大胡子给那化子的一剑剔得干干净净。
何大鹏小心翼翼的将撞掉他门牙的东西从嘴上拿下来,一看之下,心就一冷,那下半截的脏话硬生生的给吓到了肚子里。
撞掉他门牙的根本不是什么石头土块,却是一封信!信封是上好的纸材,但在这化子惊人内力的贯穿之下竟然硬如坚石。
信交到了韩铁梧手中,韩爷看着那信封脸也变了颜色,那信封上没什么字,只画着三样东西:笛子、琵琶和胡琴,画色绛红,似是朱砂更似人血。
韩铁梧眯起了眼,一瞬间想起了一长串和这三样东西有关的故事,故事全和那信封上的颜色一样,血淋淋的。
夕阳将哑巴的影子弄得挺孤独的,他常这样一个人呆立着,象是个入定的老僧,直到他看见水儿向他跑来。水儿本来是要安慰一下他的,但这时那个古怪的老化子和那封奇怪的信似乎更重要,哑巴听得水儿说了这些怪事也睁大了眼,很吃惊的一副样子。
“还没看见过什么事情让爹这么急呢?”水儿说,“爹说,那三样东西是江湖中人闻风丧胆的三个魔头的兵刃!那三人叫什么铁笛翁、胡琴客、琵琶女的。这时爹正和几位叔叔议论着呢!”哑巴一张俊俏的脸微微一抖,就拉起水儿的手向前厅走去。
这时正有数名苍柳城的弟子持刀守在韩爷的“雄风堂”外,这么戒备森严的架势,水儿还从来没见过。两个人不便进去,就在窗户下面听着。
堂内却一片寂静,韩铁梧愁眉紧锁,三兄弟全一言不发,几个小字辈的就更不敢瞎言语。这么静着就更让窗外的水儿心惊肉跳的,她更吃惊的发现,一旁的哑巴竟也一直锁着双眉。
这铁笛翁、胡琴客、琵琶女到底是什么人?
良久,韩铁梧才长长一叹:“这是一报还一报呀!”然后就又是长长的一阵静。
很静的堂里就能听到院子外几声稀稀拉拉的狗叫,还有远处不知哪个苍柳城人吼的秦腔,高一声低一声的传进厅来:“喊杀声声震宇寰,大好河山已遭陷,君臣离京逃深山,国破家亡实伤,玉石俱焚不堪言,申包胥搬兵心急如箭”唱的人无忧无虑的,岂知听的人却真是心急如箭了!
何三拳忽然一拍大腿,说了一声:“大哥,这三个魔头凶残成性,咱们也搬兵!”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