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雷立刚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7:10
|本章字节:5954字
曾经,阿黄是四方街最炙手可热的人。
他那夺目的白金项链,他那什么都满不在乎的眼神,他那洗得泛白的牛仔裤,他身上所散发的那一种“富二代”的慵懒劲儿……所有这些,在农田和农家院子反衬下的四方街,显得特别扎眼。
而小马信誓旦旦说阿黄父母是房地产开发商,则无疑更进一步将阿黄推上了四方街荣耀的制高点和八个商家的头把交椅。加之他还顺顺利利地开起了网吧,这么长时间,无论黑道白道,从没谁来惹他,因此,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相信,阿黄把“投胎”那门高难度技术活儿修炼得很好,一出生就拥有了别人奋斗一辈子也不一定能拥有的一切。
可是,所有这些,在2009年3月中旬,竟然如同沙滩上的一幢看起来坚固无比的城堡,潮水一漫上来迅即坍塌。
3月18日,对阿黄来说是个灾难日。他那在南明市上班的老婆竟然带着娘家的几个表兄弟,找到四方街来,冲进了阿黄的网吧。当时幸亏历鹃不在,否则场面将不堪设想。
阿黄的老婆一看就是个彪悍货色,双手叉腰,对阿黄吼道:“你把那***藏哪去了?给老娘喊出来,看老娘今天不撕了她的皮!”
阿黄起初还辩解,甚至要我去给他老婆打圆场。但他老婆这次是动了真怒,带着几个表兄弟,当场就给阿黄一顿拳脚,将阿黄踢倒在地,他老婆边打边骂:“老娘嫁给你是瞎了眼,你吃老娘的,用老娘的,这几年成天游手好闲,每年花掉老娘十多万,去年你还骗老娘三十万元说是要收心了,不耍了,正儿八经开公司做生意,结果你竟然到大学边上开网吧泡女人。老娘今天豁出去了,收拾完你,离婚!”
揍完阿黄后,女人还不解气,显然她已经知道“小三”还是在校女大学生,于是又带着表兄弟走进了外语学院新校区大门口外,大骂了一通,可惜她并不知道历鹃的名字和院系班级,只能仰天一顿乱骂,几个外语学院保安出来干涉,双方差点动手,阿黄老婆一看保安越来越多,估计自己这一方并无胜算,这才悻悻离开。
就那样一直折腾了两三个小时,阿黄老婆才带着人呼啸而去。四方街的人这才扶起被踢翻在地的阿黄,而那时,阿黄已经在潮湿阴冷的地上躺了两个多小时。
这场夫妻闹剧如同精彩的越狱大片,令四方街的村民和小生意人都看得兴致勃勃。有的人还边看边笑,满脸兴奋的神色。当阿黄老婆他们那群人还没走之前,没一个人主动去扶阿黄,我想过去,但何军在人群里悄悄拉了我的衣角一下,小声说:“雷总,让他们狗咬狗呗,你好心去插手,那女人现在疯劲儿正足,小心咬着你。”
我听了,抬眼仔细一看阿黄老婆,只见这女人似乎比阿黄还要大两三岁,三十出头的样子,满脸横肉,眼睛里露着凶光,正癫狂地挥舞着手狂躁地乱骂。我心里一惊,微微地退回人群中,决定还是避免做“出头鸟”。
等阿黄老婆带着人离去之后,我和几个村民将阿黄抬到他的网吧沙发上。我给阿黄打了盆热水,用小旅馆的毛巾帮他洗掉脸上的泥垢和血迹。阿黄疲弱地说:“雷大哥,麻烦你给罗老师打个电话,请他过来一下。”我打过去,却是“机主已关机”,我这才发觉,罗老师似乎好些天都没再来四方街网吧了。
“不用打了,这泼妇,肯定事先警告过罗老师不要插手,他也难做人啊,我不为难他了,”阿黄很凄凉地摇了摇头说,“这次,是栽到这泼妇手里了。”
我说:“估计她是喊什么人做了调查的,否则不可能搞这么清楚,而且她也没给我手机打过电话,看来她根本没相信你说的那些鬼话。”
阿黄叹了口气:“是啊,这次,莫非是真的要离婚了。”
而后,我听阿黄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才基本搞清楚了状况。原来,阿黄和罗老师两人的老家并非风城,而是南明市。他俩是中学同学。罗老师考上了风城大学体育系,毕业后到“人文学院”当了体育教师,阿黄呢,没考上正规大学,读了一个成人大专自考。读自考的时候,认识了一个也是从南明市过来参加自考培训的女人,长相一般,还大三岁,不过家里很有钱,“我们南明市,好几个民营加油站,都是她爸的。”阿黄说。
“你呀,是不是又夸张哦,我现在都不知道你的话有几成水分了。”我忍不住说,“一个民营加油站,如今据说价值上千万啊,她爸不至于有几个吧?”
阿黄脸色稍有一点尴尬,但立即习惯性地嬉皮笑脸一撇嘴,说:“哎,总之,就是她家很富。我呢,别的本事没有,但擅长泡妞,几下就把她搞定了,后来自考结束后,回南明市结的婚。”
“那你怎么来风城了?”我问。
“哎,在风城读了几年书,再回南明市,我就真不习惯了,在南明市待了一年多,她爸给我们都找到不错的工作,我到‘南明师专’里先后泡了三个学生妹妹,但毕竟就在小小的南明市啊,怕被她发现,于是我就把工作辞了,说‘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老靠着岳父,我要到风城来靠自己闯一番事业’。她听了,觉得男人有雄心是好事,就同意了。我于是就回到风城,这都又有四年多了。”
“那你们这么长期两地分居也不好啊,”我说,“她怎么不跟着来风城?”
“她啊,在税务局工作,这样的金饭碗,谁都不舍得丢,何况她家的关系网都只在南明市,她又只是个自考专科,到风城来她能做什么呢?”
我心里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但之前总问不出口,这天,面对气焰尽失的阿黄,我终于可以随口问了出来:“为什么小马说你父母是房地产商呢?”
阿黄又略微有一丝尴尬地笑了一下,说:“那年,我住在科大风城分院附近,每天都在茶馆里打麻将,认识了个干爸,是做房地产的,正好这个小马来租房子,我随口就说那房子是我爸开发的。我都没想到小马也会到这里来开店,居然大家会又遇到,更没想到他能把那么小小的一句话记那么久……后来,他既然在四方街到处那么说了,我也就默认了,因为晓得这世道,做生意不容易,别人觉得你家里厉害,总能少很多麻烦。可是今天,终究还是让所有人都晓得我只是个纸老虎啊。还是雷大哥你这种跟省里干部有交情的人,才最终撑得出场子啊……”
我听了,心中暗想,我其实何尝不也是个纸老虎呢?不由得感叹每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我叹了口气,说:“唉,事已至此,你先好好休息一下,车到山前必有路,别想太多了,我先走了。”
告别阿黄,我经过三号院的时候,立即被何军拉进了他家院子里,神秘兮兮地说:“雷总,你跟阿黄说了些什么呢?”
我说:“也没说什么,就是拉了点家常。”
何军眨眨眼睛说:“雷总啊,现在你相信我的观察能力了吧,整个四方街,我是第一个怀疑阿黄家势的,我早说过,如果父母真是房地产商,怎么可能开这么一辆车?再怎么也得一辆宝马吧?现在啊,我连他脖子上的项链是不是真的是白金都有点怀疑了。”
张超、卿云几个,以及何军旅馆里的几个住客,都大声笑起来。卿云边笑边打何军一下:“就你嘴贫。”我也客套了几句,走出他们院子。
站在路口,我看见阿黄的网吧门前一片凌乱也没人去整理,有些苍凉;而何军的院子里则热火朝天一派兴旺;再看看我的小旅馆,住店的人基本都各自关紧了房门,沉浸在深深的静谧里。我们同处在这小小的四方街,却几家欢喜几家愁,各自承受着各自的悲与喜,无可逃避,也无从替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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