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马瑞芳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6:53
|本章字节:5360字
镜中美人如师保
颜氏是因为丈夫怯懦无能,自己女扮男装;狐女凤仙却像一个严格的教师,把丈夫从一个纨绔子弟,变成一个知道读书上进的人。
刘赤水15岁做秀才,他父母死得早,于是他少调失教,终日游荡,不求上进。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得到一个情人,这情人有点儿“捡”来的意味。
刘赤水家的经济情况只能算中产阶层,但他喜欢修饰,他的被褥、床榻都非常精美。有天晚上,他被人请去喝酒,忘记灭烛就匆忙走了。酒过数巡才想起,匆忙返回家中,听见自己的房里有人说话,伏在窗边一瞧,看到一个青年抱着个美人儿睡在他的床上。刘赤水知道两人是狐狸精,并不害怕,径直进入房间,训斥道:我的床,怎么能容忍你们在这儿酣睡!两人光着身子仓皇逃走。匆忙中丢下条紫色绸子裤,裤带上还系着个小小的针线荷包。刘赤水很喜欢这小荷包,藏在怀里。不一会儿,一个头发蓬乱的丫鬟从门缝挤进来,说:我家大姑说:如果刘公子把东西还给我,我一定送他个好伴侣作为回报。刘赤水把绸裤和荷包交还丫鬟后,果然在一个夜晚,有两个人用被子兜着一个女郎进门来,说:送新媳妇来啦!笑嘻嘻地把女郎放到床上就走了。刘赤水近前一看,那女郎睡得沉沉的,还没有醒,浑身散发着酒香,脸儿红红,醉意朦胧,却漂亮得人世无人可比。他喜欢极了,就抓住女郎的脚,帮她解袜子,把她抱在怀里,给她脱衣服。女郎睁开眼看到刘赤水,却四肢不能自主,怨恨地说:八仙这个***的丫头把我出卖啦!刘赤水亲热地拥抱她,她嫌刘赤水的身子凉,微笑着说:“今夕何夕,见此凉人!”刘赤水说:“子兮子兮,如此凉人何!”两人亲热起来。这就是美丽的狐仙凤仙的来历。
凤仙姐妹三人,嫁给三个贫富不同的年轻人。三姐妹给父亲庆寿时,二女婿丁某衣帽光鲜,岳父格外高看一眼,亲手捧了几个水果给他,还说是从外国带来的。凤仙很不高兴地说:女婿岂是可以用贫富来决定爱憎的?她埋怨刘赤水:你是个男子汉大丈夫,你不能让床头人扬眉吐气吗?黄金屋就在书本里边,希望你好自为之!拿出一面镜子给刘赤水,说:你如果想见我,就得到书本里边找。否则的话,永远没有见面的机会啦。刘赤水回到家,看看那镜子,凤仙背对着他站在里边,好像离他百步之遥。他谢绝了所有的宾客,闭门专心攻读。有一天,他忽然看到镜子里边的凤仙现出了正面,满面笑容。过了一个多月,刘赤水上进的意志渐渐减退,到处游玩,他再看那面镜子时,镜子里边的
凤仙好像马上要哭起来了。第二天,干脆拿背对着他了。刘赤水这才知道,镜中凤仙的变化都是因为自己不好好读书的缘故。他关上门读了一个多月,镜子里的凤仙又和他正面相对了。刘赤水把镜子悬在自己的书房,就好像对着严厉的师傅。这样读了两年,刘赤水考上举人。
我过去给研究生、留学生讲《凤仙》时总是说:你们看,科举制度对社会的毒害达到什么程度?连闺阁里的人都如此利欲熏心!现在,我们换个角度来看这个传统故事,《凤仙》之所以受到那么多读者喜爱,恐怕不止因为它从某个方面揭露了科举制度,还因为它有其他内涵:一个没有上进心的男人在妻子的督促下有了上进心,不是很好吗?
《凤仙》是个很有哲理意味的故事,也是最早传到西方的聊斋故事。20世纪美国著名的“少男少女丛书”一直收录,同时收进的还有《种梨》,印了近百版,作者却成了曾到过中国的美国人弗朗西斯·卡彭特,媒体曾多次报道。
救夫君于水火之中
张鸿渐
蒲松龄非常钟爱聊斋人物张鸿渐,用张的经历先写了聊斋故事,后改成俚曲《富贵神仙》,最后又改成长达10万言的《磨难曲》。
张鸿渐是“名士”,老实而怯懦,真诚而迂腐,既不能铁肩担道义,更不能运筹帷幄。他是男子汉,却总得益于两个女人:美而贤的妻子方氏,美而慧的狐妻舜华。
卢龙县贪暴县令赵某打死范生,同学共忿,打算向巡抚衙门告状。可是,天下乌鸦一般黑,官官相护,巡抚只会比县令更贪暴,岂能为黎民伸冤?如此简单的道理,秀才们包括名士张鸿渐都看不透,一位闺中弱女却洞若观火。妻子方氏对张鸿渐谏曰:“大凡秀才作事,可以共胜,而不可以共败:胜则人人贪天功,一败则纷然瓦解,不能成聚。今势力世界,曲直难以理定;君又孤,脱有翻覆,急难者谁也!”深闺弱女对秀才群体有深刻观察和针针见血的分析,对黑暗时势有清醒认识和合理预测。张鸿渐明明知道妻子说的都对,却抹不开面子,写了状子。大僚得赵某巨金,黑白马上颠倒,“诸生坐结党被收,又追捉刀人”。张鸿渐只好弃家外逃。
当他眼看要在旷野面对虎狼时,遇到了命中第二个福星狐女舜华。张鸿渐跟妻子相处时,处于主动地位的是方氏;和舜华相处,处于操纵地位的是舜华。在舜华的帮助下,张鸿渐好不容易回到家,与日思夜想的爱妻“执臂欷歔”,门外却有对方氏不怀好意的恶徒虎视眈眈。无耻之徒竟当丈夫之面“狎逼”妻子,一直对恶势力惹不起躲得起的张鸿渐,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张鸿渐,怒目拔刀,手刃恶徒。方氏当即表示:“事已至此,罪益加重。君速逃,妾请任其辜。”这位令须眉汗颜的巾帼豪杰,胆识过人亦思谋过人。方氏承担杀恶徒的罪名,当然出于对丈夫的深爱,但代丈夫认罪或许又出于“两害之间取其小”的考虑:张鸿渐是钦犯,再犯杀人罪,万不能赦;深闺弱女杀恶徒却有可能以自卫之名减罪。不管出于何种考虑,一个平时只知道相夫教子、飞针走线的少妇,危难时刻不惧怕,不惊慌,刚毅冷静,沉着果断,有指挥若定的大将风度,有敢做敢当的强人气势,不啻于家庭顶梁柱、主心骨。十年后,逃亡在外的张鸿渐再次返家,儿子已经方氏调教成材,进京求取将要成家庭护身符的功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