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归去来兮(2)

作者:贾松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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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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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6: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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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3490字

“想!”郭放奶声奶气的声音像个玩具鸭子。


“哪里想?”


“这里想!”郭放指着自己苹果一样的脸蛋说。


“为什么脸蛋想?”


“想让叔叔亲!”


吧唧,郭敢狠狠地亲了小侄子一下,郭放咯咯直乐,撒娇道:“叔叔抛篮球,叔叔抛篮球!”


正在书房里给侄子商大鹏辅导胡笳的商柳从屋里走出来,呵斥郭放赶紧下来。郭放抱着叔叔的脖子死也不下来。


“嫂子,你别管,你和晓慧姐忙去吧,让我和放放一起玩,孩子几个月没见我了。”


“都是你把孩子宠坏了……”


郭敢把放放一上一下地抛着玩,小家伙在空中咯咯直笑。商柳看着郭敢跟孩子亲热地在一起玩,想起牺牲多年的丈夫,心里一酸,眼泪就扑簌簌地落下来……郭敢长的太像他哥哥了。那声音,那眉眼,甚至那一笑一颦都像,就连哄孩子的神态都郭勇一模一样。商柳记得她和郭勇结婚后,第一次回婆家,就是这个最小的弟弟跟在他们屁股后面寸步不离。郭勇走亲戚、看同学、拜望族里长辈,他都要跟着,同学聚会,郭勇不想带他,郭敢哭着闹着要跟商柳一起。郭勇无奈只好带他一起去。转眼这个当年的调皮蛋都成副连长了。青春期的郭敢跟当年的郭勇一模一样,一样的热爱军营,一样的热爱坦克,一样地痴迷训练场……商柳回到房子,何晓慧看见她眼睛红红的,知道她看见郭敢,想起了郭勇,就故意叉开话题:“商柳,你看看大鹏,比你哥强吧,学了几个小时就能吹出调调来了。”商大鹏抬起头,机灵的大眼睛骨碌转动着问:“姑姑,你哭了?”商柳擦去眼角的泪水:“谁说我哭了,是沙子飞到眼睛里了。”


“姑姑,等我长大了,谁要敢欺负你,我就揍他。”


“晓慧,你可要好好管教你的儿子,别弄得跟我哥小时候一样,就知道跟人打架!”


“大鹏,听见没?”


“我和小朋友不打架,专门打坏蛋!”


“把你姑姑教的枟昭君怨枠再吹一遍!”


商大鹏把胡笳凑到唇边轻轻地吹起来。


“怎么样?我儿子是可塑之材吧?”何晓慧得意地问。


“比我哥小时侯强多了,妈妈教我们吹胡笳,我都能完整吹枟昭君怨枠了,他笨得跟牛一样,就是吹不出个完整的旋律来,就这样,还老抢我的胡笳!”


“大鹏,你好好学,姑姑将来把这个胡笳送给你,这可是你奶奶最心爱的宝贝!”


“谢谢姑姑!”


“出去玩吧!”商柳支走了商大鹏。


“晓慧,我让你给唐阿姨提亲,你问了没有?”


“把玉芬介绍给郭敢?”


“高叔叔和唐阿姨什么意见?”


“他们说,主要看玉芬的态度。”


“你给玉芬说了没有?”


“没有!你问没问郭敢有没有女朋友,现在的男孩女孩比我们那会儿早恋多,上高中都派对了,说不定郭敢早就有心上人了。”


“郭敢是农村兵,很质朴,上军校期间都没有谈过对象。”


“我带大鹏走了,你找郭敢好好谈谈。”


吃过饭,商柳打发孩子去楼下玩耍。空荡荡的房子里只剩下两个年龄相差7岁的异性军官,一个是少校,一个是中尉,二人目光相遇时,多少有点不自然。


“郭敢,你女朋友最近来过信吗?”商柳的眼睛像一潭幽幽的海子。


郭敢棱角分明的脸唰地红了:“嫂子,我从来没谈过女朋友……”


他担心商柳看穿了他暗恋她的心思。


自从哥哥牺牲后,郭敢就产生了想和商柳成家共同承担赡养老人和孩子的心思。他对商柳的爱,不仅仅是责任和同情,当年哥哥将一身军装的商柳带回农村老家时,十里八乡都轰动了,嫂子长得太漂亮了,就跟画上仙女一样,嫂子不光人长得好,为人贤惠,回到农村,一点也没有城里姑娘的架子,每天夜里给爹娘端尿盆,爷爷半身不遂,她端屎端尿喂药喂饭一点怨言都没有。老娘逢人就夸,郭家哪辈子积了阴德,烧了高香,让郭勇摊上了这么好的媳妇。那时侯他还小,对男女之间的感情还处在蒙昧状态,他只觉得这个嫂子亲,亲到比老娘还亲,以至他寸步不离,他们走哪里他跟哪里。哥哥和嫂子假期到了,要回部队,郭敢哭得最伤心。从很小的时候,郭敢的心里就埋下一颗种子,找媳妇就要找嫂子这样的女军官。可是哥哥牺牲了,战争给嫂子这个秀外慧中的女军人留下了难以磨灭的伤痛和思念,看得出来,商柳是爱哥哥的,爱得刻骨铭心,至今为止,没有一个男人能代替哥哥在嫂子心里的位置。不知道嫂子喜不喜欢自己,不知道在哥哥牺牲后,自己能不能和嫂子喜结姻缘。上高中的时候,学习成绩名列全年级前茅的郭敢写了篇散文枟我的哥哥枠,赢得全县作文竞赛第一名,在文章中,他把哥哥作为坦克侦察连长的形象塑造得栩栩如生。因为这篇文章,有很多女孩子给他的作业本夹纸条,约他到操场后面的柳树林里去约会。


郭敢把这些情窦初开的黄毛丫头和嫂子一比,就断然拒绝了许多的约会。哥哥答应他,如果考不上军校,就让他去坦克a师侦察营去当兵。


他要当兵去,要当军官,要找和嫂子一样优秀的女兵谈对象。


“嫂子给你介绍一个怎么样?通信学院毕业的,在b团隔壁的军区通信站当排长,人长得水灵,是高师长的二丫头,管我叫姐……”


“我现在不想谈对象。”郭敢淡淡地说。


“为什么呀?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天经地义,你都25了。”


“我……”郭敢心疼地望着日益憔悴的嫂子,鼓足了勇气说,“嫂子,我……喜欢……你……”最后三个字声音轻得像蚊子嗡嗡。


商柳噙着泪拒绝道:“我是你哥的女人……”


“我哥已经走了,我给你完整的家,和你一起承担战争带给我们的不幸。”郭敢的眼泪唰地落下来了。


“你傻了,我是你嫂子,比你大7岁!”


“嫂子,我爱你,喜欢你,你在我心中就是一尊菩萨、一个女神!谁也代替不了你在我心中的地位……”


“不!”商柳哭着摇头道,“我是你嫂子,是你哥的女人……”


“我哥已经走了,永远留在战争里了,我不愿意看到你伤心,看到你一天天憔悴,我心里像刀割一样难过!”


“你哥他没走,他永远都活着,活在我的心里!”


“嫂子。你不能就这么一辈子靠回忆活着!”


“没啥,我母亲就这么活了大半辈子。”商柳擦干眼泪道,“你下周过来,我把玉芬邀请到家里来包顿饺子,你们认识认识……”


“嫂子……”


“你和玉芬才是最般配的一对。”


商柳介绍郭敢和高玉芬认识后不久,就带着孩子调回军区战旗歌舞团。


“高战元线上的人,你这个政治部主任分别找他们谈话,要么转业,要么调走,两条道路自己选择!”余化龙阴沉着脸对新上任的政治部主任童畅辉说:“特别是b团团长阎铁民,你亲自和他谈,就说是师党委的意见。”


“余政委,阎铁民是我们坦克a师唯一在伏龙芝军事学院留过学的人,今年b团又是军区军事训练先进团,让他转业是不是有点不合适?需不需要和师长通个气,他毕竟是团里的军事主官。”童畅辉小心翼翼地问。


“没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我的决定就是师长的决定!我承认阎铁民是个人才,但他站错了队,跟错了人,坦克a师的建设方针是党指挥枪,不是枪指挥党!”余化龙的话语里透出凛冽杀气。


“政委,阎铁民有政治立场不坚定的倾向?”童畅辉惊讶地问。


“他政治合格,军事过硬,就是我这个政委指挥不动他!”余化龙露骨地说出了原委,也给这个新上任的政治部主任敲了警钟:“畅辉,你是我们坦克a师最优秀的团政委,因为你优秀才提升到师政治部主任的岗位,你可不要叫我们失望,在干部任用调整上拿出大气派,动动大手笔,放开胆子大干一场,出了事情我担当!”


“在坦克师,阎铁民只听高战元一个人的命令吗?”


“你说这样的团长我们留着有什么意思?”


“不留,不留!这样的团长军事技术再过硬也不要,战争来临,他能把部队带到敌人的阵营!”童畅辉坚定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还有那个副团长耿强,也让他走!”


“老师长耿争旗的儿子?他怎么了?也是高战元线上的人?”


“这些人,师党委一个都指挥不动!”


“政委,干脆叫商钢也滚蛋吧,我听人说,这个坦克营长同高战元情同父子,当年为了他提干,高战元亲自出马,到处托人找关系……”


“不要动商钢!”余化龙坚决地说。


“为什么?难道他不是高战元线上的人?”


“不看僧面看佛面,巩老爷子对我有恩,咱做人不能恩将仇报,当年如果没有他的举荐,哪里有我余化龙的今天,商钢不但不能走,还要重用,作训科长的位置不是空缺吗,你让干部科下团考察,就让商钢补这个缺,他当作训科长再合适不过了,另外,你是政治部主任,商柳的职务提得太慢了,把她从宣传队里调出来,以她的水平当个宣传科副科长没有一点问题!”


“政委您放心,商钢商柳的事情我一定办好!”


“让你转业?”柳菲菲望着情绪沮丧的阎铁民惊讶地问,“凭什么?


没有你不分白天黑夜地泡在训练场,坦克b团怎么可能荣获军事训练先进团?”


“历史上卸磨杀驴的事情少吗?”


“谁告诉你这个消息的?”


“师政治部童主任代表师党委找我谈的话,说坦克部队是技术兵种,战术技术水平需要不断更新,我的战术技术水平,适应不了新形势下的军事训练,让我趁年轻到地方大干一场!”


“他放屁!全师只有你一个人是伏龙芝军事学院毕业的,你的战术技术适应不了新的军事形势,谁的能适应?这是鸡蛋里面挑骨头!


我去找师长政委谈!”柳菲菲愤怒地吼道。


“不要去求他们!哪里黄土不埋人?我就不信,转业回地方还能把我们一家人饿死?”


“我不是去求?我是质问那些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人!”


“费那些口舌有什么益处,既然师党委开会研究过了,我们死乞白赖哭哭啼啼地不走,只能惹人笑话。”


“这太不公平了!”


“同我一起确定转业的还有耿副团长!”


“耿强比你还年轻,怎么也让转业?”


“理由是一样的。”


“菲菲,”阎铁民望着自己年轻的妻子,“如果我转业,你愿意陪我回山东老家吗?”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没有人一辈子都穿军装,将军也有脱下军装的那一天,铁民,你放心,你走到哪里我跟到哪里,哪怕是天涯海角,哪怕吃糠咽菜,我永远和你在一起!”


“菲菲,是你让我更像个男人!”


“铁民,真正意义上的装甲兵,站起来是一座山,躺下去是一条河,走就走,咱谁也不找!”


“菲菲,你能搞几个菜吗?我想喝酒!”


“行!我陪你,一醉方休!”


电话铃响了。


“铁民,祝贺你,坦克b团又一次荣获军事训练先进团,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已经是第5次了!”高战元从昆仑省军区打来的电话仍然高喉咙大嗓门精气神十足。


“高司令,我要转业了。”阎铁民对着话筒没精打采地说。


“你开什么玩笑?全区坦克部队只有b团获得了军事训练先进团,你怎么可能转业?”高战元在电话那头笑呵呵问。


阎铁民将童畅辉代表师党委找他和耿强谈话的事情细说了一番。


“这个余化龙简直是混蛋!你和耿强这么优秀的军事干部,凭什么让你们转业?”


柳菲菲抢过话筒火上浇油道:“高师长,很明显,就因为他们两个平常和你走得近了一些,有人公报私仇!”


“妈拉个巴子,让他有本事冲着我高战元来!欺负我的部下算什么英雄好汉?”


“师长,你不要发火了,我也不想在部队干了,我和菲菲商量好了,回山东老家去。”


“阎铁民,你给我记住,你不属于哪一个人,你是党和国家送到国外培养的装甲兵干部,坦克部队的建设需要你,你不能转业!”


“可是,师党委已经研究过了。”


“你们现在的师党委在我眼里算个球,你给我老老实实呆着,我去找军区首长!没有我的电话不许走!”


经过高战元几个月的努力,阎铁民平调到军区新组建的潼关坦克旅任参谋长。阎铁民携带柳菲菲和孩子,洒泪辞别商钢夫妇,踏上东去的列车。同他坐在同一个车厢的还有已经转业回杭州市联系工作的耿强方红梅夫妇。谈起坦克师的许多军旅往事,4个人都流下了热泪。


“余化龙,我要和你离婚!”甄桂芳将离婚协议书啪地放在余化龙的办公桌上。


余化龙利用手中权力打击排挤干部,在坦克师引起轩然大波,搞得人心惶惶。有些干部气愤不过,晚上悄悄躲过巡逻的哨兵,给余化龙家的大门上尿尿,有人将一只垃圾堆拣来的死猫死狗隔墙撇进他家的院子。有人用墨汁在政委家的围墙上写了“小人”两个大字。很多风言风语传到甄桂芳的耳朵里,让她对这个心胸狭隘喜欢整人的丈夫产生了强烈的厌恶。对于余化龙,甄桂芳太了解他的底细了。知道由于他的告状,陈副团长、王增强被迫含泪离开部队,由于他的作梗,商钢商柳差一点提不了干,由于他的告状,将他一手提拔起来的耿争旗师长从副军降到副师,遗憾地离开了野战部队。为这些事情他们没少吵架,甚至大打出手,但余化龙本性难改,高战元刚刚离开坦克a师,他就对那些跟师长走得近了一些的干部大开杀戒,转业一批,调走一批,搞得怨声载道。


“桂芳,你疯了!这里是坦克师的办公大楼!”余化龙满是皱纹的脸由于激动涨的通红。


“我不愿意和你这样没有人性的人生活在一起。”


“我怎么没有人性?”


“你连一手提拔你的耿师长都不放过,你身上有什么人性?”


“你妇道人家懂什么?那是政治!”


“你就和政治去结婚吧!从现在开始,我再也不回你那个师政委家属院了!”甄桂芳将钥匙啪地放在余化龙的面前。


“我不签字,你这婚就离不成!”


“这婚我离定了!”甄桂芳转身走出余化龙的办公室。


对于余化龙的家庭的离婚风波,很多人都来劝过,有坦克师的,也有军区、集团军的领导、家属,但甄桂芳铁了心要离婚,最终在两个人分居了一年零九个月后,余化龙同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女人分道扬镳。


余化龙对高玉婷的丈夫陈军的处理更为恶毒。不提职,不调动,不立功授奖,让你在营长的岗位慢慢熬着。当了一年作训科长就到坦克b团任团长的商钢多次就陈军的提职问题打报告找余化龙,余化龙总是打着官腔哼哼哈哈不表态。高玉婷在电话里哭着给父母告状。


余化龙的行为彻底激怒了高战元,他给女儿女婿办好调动手续后,派妻子唐雪雁拿着军区干部部的调令回到坦克a师调人。


“小余,今天我回到师里,就是专门来办女儿女婿的调动手续!”唐雪雁开门见山。


“唐大姐,你回老部队一趟不容易,我给你派个车到处转转,我们坦克a师变化很大!”戴着眼镜的余化龙笑眯眯地说。


“承受不起!”唐雪雁心里有火语言生硬。


“坦克师最近几年变化特别大,我让政治部童主任陪你到各团去看看……”


唐雪雁打断他的话:“废话少说!在调令上签字吧!”


余化龙被刺了个大红脸,拿起笔在两份调令上签署了“同意”的意见,扔了笔,冷着脸问:“这回满意了?”


“我满意什么?”唐雪雁生气地抢过调令装进包里,怒气冲冲地说:


“小余,你对我们老高有什么意见,可以给老高当面去提,为什么要在我的女婿身上撒气!陈军还是个孩子,你不准提职、不准调动、不准立功授奖,这是一个共产党员、正师级干部的所做所为?你的党性修养在哪里?”


余化龙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阎铁民、耿强身上有什么错误,你凭什么让他们转业?”


“他们没有错误!”


“那为什么让他们转业!”


“因为他们站队站错了!”余化龙冷笑道。


唐雪雁将一杯凉茶迎面泼在余化龙的脸上:“你简直是个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