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作者:孟祥宁

|

类型:都市·校园

|

更新时间:2019-10-06 14:39

|

本章字节:12578字

罗丽进来的时候,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很少见你不化妆的,今天是怎么了?昨晚没睡好吗?还有黑眼圈呢!”我放下英语书对她说。


她的头发凌乱,草草地扎了一个马尾,书包的拉链也没有拉好,整个人好像刚睡醒一样。


“昨天又吵架了。”她撇撇嘴说。


“啊?你和你妈妈么?”我小声地问道。


“恩,吵得好凶,我一晚上都没睡好觉。”她揉揉眼睛。


“为什么啊?你们两个的关系不是好了吗?”


“哎,昨天心情糟透了,本上让交的数学作业没写完,因为一道题不会做,我想了半个小时都没想出来,刚想问你呢,发现你已经走了,班里只剩下几个人了,我就随口问了唐昕一句,你说她不告诉我就算了吧,还说,这么简单的题你都不会做啊!真是气死我了!我压着怒火,低声下气地又问了一遍,她才慢慢悠悠地看了看题,在纸上胡乱画了几笔,我一点都没听懂,难道学习不好是一种错误么?难道只是因为不如她思维敏捷、不如她成绩好,她就那么不耐烦么?问她一道题她了不起了是吧我在书桌旁成长啊?她是认为我在耽误她的时间么?”


“罗丽,小点声……”我赶紧把生气的她拉到椅子上。


我看了看班里,唐昕正和同学说笑,显然没有听到罗丽的一番话。唐昕是我们班的班长,重点学校人才辈出,她就是典型的一个,人长得漂亮,学习还非常好,因此有许多男生追她,但她就像一个骄傲又美丽的白天鹅,从来不肯低下头,她一直都在仰望蓝天,以一种很高的姿态俯视我们。


“真是,气死我啦!”她很大声地说了一句。


“嘘……”我连忙捂住了她的嘴。


“呦,罗丽你还知道来呀!你看看表都几点了。”


“她没有迟到,我刚看过了。”我急忙说。


“北京时间迟到了一分三十秒,我的表可是从日本买的卡西欧的,很准时的!”她说着,用手轻轻擦了一下表盘。


“可是……”


“你不用给她解释了,要罚搞值日一周!”


“这是谁规定的?”我问她。


“我啊!怎么,班主任不在的时候,就要听班长的!”罗丽一点不留情地说。


一直沉默的罗丽终于爆发了,她站起身狠狠地扇了唐昕一巴掌。


“你?”唐昕捂着脸跑了出去。


“我忍无可忍了。”她咬牙切齿地说道。


“welldone!”我小声地说了一句。


然后我看到,小鱼的身影,也随着匆忙地消失了。


“昨天晚上我也没有克制住自己,我将这坏情绪全部发泄到我妈的身上。我回到家就开始喊晚饭做得不好吃,然后一个人走进屋子里面,她悄声问我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去,我心情很烦躁,什么都不想吃,就冲她吼了一声,你出去!然后她就走了,我很大声地将门关上,意识到自己真的做错了,可是我除了一个劲儿地哭,真的不知道还能做什么,这一点,真的和我妈很像。我想道歉,但没有勇气。我打开电脑,在我的空间上一直敲着日志,我的眼泪就没有停下来,它一直流啊流啊把我们家的键盘都洗干净了,然后我就趴在电脑桌前哭了一夜。”


我看到,她的眼睛里又泛出了点点晶光。


“我明白你的感受,有的时候我们真的无法克制自己,但当心情渐渐平静了后,仔细想一想,还是要道个歉的,你妈妈她一个人,你就是她的全部希望啊!”


“我书包里还有一个面包,你把它吃了吧!”


我从书包里拿出来,递给她,我听到她的泪水滴在袋子上,发出的清脆的声音。


这是我的全部早饭。


上物理课的时候,老师在黑板上写了几道题,我们正苦苦思索着的时候,我听到了很刺耳的念答案的声音,唐昕转着笔,抬头看着黑板,嘴里一连串说了好多数字。


很明显,在我们都做完的时候,那些数字真的完全正确。


她微笑。


在老师一道道题讲解的时候,她懒洋洋地趴到桌子上,说了一句:“真无聊啊!”


声音很清晰,我听得清清楚楚。


这声音好似一把剪刀,直直地插进我的心房。


我也想像她那样,很轻易地就能将那些死缠烂打的题解决掉,但我没有她的天分,我也没有她那么优秀。


语文课上的时候,她总是张口就能将老师说的那些诗词接上来,一点不给别人想的余地。


期末考试结束了,第二天便发下来了成绩,我们一群人围着看贴出来的成绩单,我看着自己的名字被一群人压着,渺小而又卑微。


“哎呀,可恶,考得这么不好,我其实能考第一的啊!”


又是唐昕。


我看到她的名字高高在上,和第一的陆茗只差五分,排名第二。


“真够二的!”罗丽小声嘟囔了一句,拉着我的手离开了。


我看到唐昕的脸“刷”地就变了色。


有时候,一个人过分的骄傲与优秀,对他人来说就是一种深深的伤害。


“今天放学,你们来我家吧!我给我妈妈说好了。”陆茗走过来说。


“好啊!”罗丽高兴地回答。


“那就麻烦你了。”我说。


“没事的。”


我、罗丽、小鱼一起买了一篮子水果。


我和他互相看了一眼,坚定的眼神。


“希望这次能给他们带来些帮助。”我们说。


像上回一样,我们又坐上了同一路车,这条路很颠簸,车子摇摇晃晃的。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我们终于下了车,每个人的脸上那个都写满了疲倦。


“他们家好远啊!”罗丽悄悄对我说。


“恩!他每天这样上下学真够辛苦的!”


小鱼和陆茗在前面走着,我和罗丽在后面走着。


穿过一个热闹的菜市场,来到一条土路,这里晴天尘土飞扬,雨天泥泞不堪,怪不得他总是穿深色的裤子,而且每次下过雨,他的裤腿总是沾满了泥巴。


路的两旁是低矮的小平房,墙皮已经斑驳脱离,露出了一块块红色的砖和水泥的影子,墨绿色的木头门,仿佛被风一吹就会破一个大洞。不时传来孩子哭闹的声音,还有犬吠和鸡鸣。


“阿姨好!”陆茗对一个披头散发,穿着随便的正在扫雪的女人说道。


“恩!放学啦!”她一边扫一边抬起头对陆茗说。


这里的一切,都让生活在高楼大厦的我们沉默了。


罗丽一直没有松开我的手,我将她的手插进我的口袋,我能感到她的震惊。


如果这样的话,她还会再继续喜欢陆茗么?


“这是我的家,你们等一下我去开门。”陆茗热情地说道,丝毫没有感到我们已经变了表情。


“吱”的一声,门被他打开了,屋里亮着昏黄的灯光。


小鱼进去的时候,低了一下头,因为门实在不高。


我和罗丽也依次走了进去。


一个窄窄的走廊,堆放着几棵白菜,挂着一串大蒜,空气中充满了潮湿的气味。


罗丽捂住了鼻子。


往里面走,到了一个小小的客厅,上面吊着一个灯泡,光线就是从这里发出的。


“你们来了。”我听到了一位女人的声音,应该就是陆茗的妈妈吧!


她的声音还是很好听的,充满了温柔和慈祥。


我和罗丽被小鱼的庞大身躯挡住了,看不到她的面容。


我们往前挤了挤,差点弄翻旁边桌子上放的一个水杯。


陆茗和小鱼坐到了一个破旧的沙发上,我才看见,原来那个女人坐在轮椅上!


怪不得刚才一直没看见她!


“阿姨好!”我和罗丽笑着说,但我们的心都被震撼了。


“家里有点小,让你们见怪了!”陆茗的妈妈不好意思地说,她一笑,我才发现,她的年纪虽然不大,但皱纹却爬满了她的脸。


是怎样的操劳才造成了她一脸的沧桑?


“茗茗,去给同学们倒杯水!”


“不用了,不用了,我们不渴。”


“陆茗不用去了。”小鱼将他拉住。


“好吧。”


我们随意地聊了些学校里的事,我仔细打量着屋里,除了一个小小的电视机外,没有任何可以娱乐的东西,怪不得他学习这么好。


屋子虽然小,但却很干净,陆茗的妈妈有残疾,家里应该都是陆茗帮忙打扫的吧,他可真是一个孝顺的孩子。


“陆茗在学校没有惹祸吧?”


“没有,他可乖了,这次考了全班第一!”


“是吗?那太好了!我们家茗茗从小就没有让我操过心。”


他妈妈自豪地说,轻轻扶了一下额边的碎发。他妈妈年轻的时候应该很漂亮,虽然一头长发已经有小部分变成了银丝,但从她的眉宇之间,还是能够看出曾经有过的丰姿绰约。


“咳咳咳,咳咳咳……”他的妈妈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妈!”陆茗赶紧跑过去帮她敲背。


“帮忙把桌子上放的那杯水拿过来,还有一盒药。”陆茗对我们说。


因为刚才留意了,我以最快速度拿了过来。


“妈,喝水,今天吃药了吗?”他端着杯子,将水送到他妈妈的嘴边。


她喝了一口水后,拿了一粒药塞到嘴里,仰头咽了下去。


我和罗丽别过头去,不想让陆茗看到眼里晶莹的泪滴。


“妈,你去屋里休息一下吧!”陆茗的手已经搭在了轮椅的把手上。


“不用了,我没事的。”她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发紫,像一个垂危的病人,却仍然对我们挤出一丝微笑。


“你在这里看会电视吧!我们去我屋里了。”陆茗示意我们去他的房间。


“也好,咳咳咳……”


我们推开门,顿时惊呆了。


屋里挂满了大大小小的奖状,全部是陆茗得的,床很小,却铺着向日葵的床单。


“好漂亮的屋子啊!”我们赞叹道。


“你也喜欢向日葵?”我指着他的床问,上面一大簇一大簇的向日葵,在蓝天底下歪着脑袋。


“是的,这是我妈妈给我买的布,自己缝制的,已经用了很久。”


我看看有些褪色的边,向日葵的轮廓也有些不清晰,但不影响它整体的效果。


“向日葵是最美丽的花,因为它向着阳光成长,即使生命中有多少烦恼与困难,它都能积极向上,乐观对待。”陆茗说道。


竟和我说的,一模一样。


我望着向日葵,眼睛又一次模糊了。


“这是你小时候的照片?”罗丽拿起他书桌上放着的一个相框。


“恩,呵呵!”


我凑近了看,陆茗小的时候,穿着不合体的白色的衬衣,笑得很灿烂。


我突然又看了看他的床单,发现他笑的样子和向日葵,还真是像呢!


“对了,陆茗,怎么没见到你爸爸?”罗丽随口一问。


我和小鱼相互看了看,用眼神暗示罗丽别问。


“哦,我也没见过他,自我有记忆以来,妈妈就告诉我,他去了很远的地方,也许永远都不会回来了。我打小就和妈妈相依为命,在这个世界上,我没有别的亲人了。”陆茗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忧伤。


看来和小鱼说的一样。


“对不起啊!我不应该问的。”


“没事,都过去了。以后的路还远呢!要乐观面对!”


他的人生,他的童年,他的充满了苦涩的命运,或许,都是一种磨练,他将自己成功地变成了一朵向日葵,忘却烦恼与不快,永远向着阳光与希望成长。


我看到罗丽悄悄地擦了擦眼角。


临走的时候,小鱼偷偷在花篮底下压了一张一百元钱。


回去的路上,我们三个人都在深深地谴责自己,谴责自己为什么遇到一点困难就轻易地放弃,谴责自己为什么有那么好的生活与学习条件却不肯努力,谴责自己为什么克制不住自己的怒火随意向父母发泄。


我们都沉默了。


我的泪,一直在流,黑暗中,看不清彼此的脸。


“爸妈,我和同学今天去了陆茗家。”回到家,我换上拖鞋对他们说。


“哦,陆茗?就是你们班考第一的那个同学?”我爸问我。


“对,就是他!”


“你以后应该向他多学习学习!”妈妈端上两盘热菜。


“恩,知道了。”


“陆茗的家境真的不好呢!他的妈妈是残疾人。”我同情地说。


“哦,张雯是不是也有一个儿子啊?”我妈问我爸。


“好像是呢,好像也姓陆呢!”


“什么?真的假的?”


“好像是!紧张什么啊?把筷子都弄到地上了。”妈妈不满地说道。


我飞快地吃着饭,大脑里搜索着所有信息。


见他妈妈的第一眼,就感觉有些不对劲,倒不是因为坐在轮椅上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呢?


突然,我停止咀嚼嘴里的米饭。


他妈妈的一条裤腿空荡荡的!没有脚!从她的方向上来说,应该是右腿!


“唉,小爱爸,你说张雯不也是一个人带孩子,她的右腿又被截肢了,这么多年,也不容易呢!”


我突然想起我妈妈说过的一句话。


我顿时愣了。


我冲到我的房间,抓起手机,拨通了陆茗家里的电话。


“喂?”


“陆茗啊!那个,我问一下,你的妈妈叫什么名字啊?”我小心翼翼地问。


“张雯,怎么了?哦对,你们在我家落了一百元钱……”


后面的话我没听,挂了手机。


我瘫倒在门上,大脑顿时变得很清晰,一切谜团都已解开。


妈妈的同学张雯,年轻的时候和罗强谈恋爱,由于罗强已经结了婚,两人便总是偷偷摸摸地来往,有一天,张雯坐罗强的车出门,不幸出了车祸,张雯右腿被截了肢,罗强给了他一笔钱后就离开了,从此再也不让她出现在他的视野中。但是罗强不知道,张雯此时已经怀上了他的孩子,当医生告诉她的时候,她执意要生下来,于是便有了陆茗。


“难道,这么说来,罗丽和陆茗,就是同父异母的兄妹!”我叫出了声。


“不可能,不可能……等等,那为什么陆茗不姓‘罗’呢?”


“妈!张雯的男朋友你知道叫什么吗?”


“好像那张照片背面写着呢!”


我跑到地下室,由于匆忙,又重重地摔了一跤。


我拍拍灰尘,不顾疼痛地从箱子里翻出了那张照片。


背面果然写着一行小字,当时由于太黑没看清楚,我拿出手电筒。


“张雯和罗强祝全家幸福!”


真的是这样,可是,陆茗为什么要姓“陆”呢?


“妈妈,为什么罗强的孩子要姓‘陆’呢?”我疑惑地问她。


“哦,她出车祸后,我和爸爸去看过她,她说以后这个孩子不能姓‘罗’,否则会让别人怀疑的,这样会对罗强的事业不利,于是就选了一个谐音姓‘陆’。”


“张雯真是一个善良的人。”


“恩!只是她太不幸了……”


妈妈叹了一口气,就去洗碗了。


留下我在屋里站了好久好久……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