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作者:孟祥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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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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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4: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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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1688字

听说我们这一届换了一个新主任,是从一所很有名的中学调过来的,大名荣瑞鑫,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思想极其封建,管制非常严格。素有“荣嬷嬷”之称。


她刚开学就规定,女生的头发实行“三不过”准则,即——前不过眉,侧不过耳,后不盖领。


罗丽不屑地“切”了一声,一点也没有放在心上,毕竟我们都没有领略过她的威严,没有几个同学在意她在说些什么,只是我从她的话语里感到一种杀伤力很强的东西。


于是,我听了。


我坐在理发馆的椅子上,满脸泪水。连理发师都有点同情我了,在一旁惋惜地说:“哎,这么好的头发,剪了多可惜啊!”我哭出了声,可那残酷无情的剪刀,还是快刀斩乱麻般将我的大辫子“咔嚓”剪掉了。从此我一头乌黑的长发便静静地躺在了一个漂亮的盒子里面,像白雪公主躺在棺材里,面目宁静而安详,嘴角微微上翘,我却像一群小矮人一样,看着看着就放声大哭,泪水越积越多,最后汇集成了一条小河。


我走到镜子面前,痛苦地睁开了双眼,镜子里的自己简直是个妖怪,短短的头发,杂乱无章好似鸡窝,显得我本来就很胖的脸庞更加圆了,穿着一身刚发下来的肥大的校服,麻木的表情没有一点阳光,像个呆傻的蜗牛一样背着重重的壳,出发了。


我是典型的乖乖女,老师让往东就往东,绝不敢往西一步。


“莫小爱,你真的把辫子剪了?天啊,快让我看看,哎呀,小爱你真傻,听她瞎说什么呢,她就是想杀杀我们的锐气。”罗丽捧着我的脸,惋惜地说道。


我差点没哭出来。


自习课,我作为班委站在讲台上看着他们。一个很嚣张的高个子男生在班主任刚出教室就站了起来,手上拿着一封信,嘴里叼着一支玫瑰花,自以为潇洒地甩甩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啫喱水的味道,然后径直走向罗丽的座位,轻轻地将信和玫瑰放在了她的桌子上。周围同学开始起哄,有的男生使劲地鼓着掌。


我出于负责任就一边拍桌子一边冲他喊了一句:“自习课不准下座位!你难道不知道吗?”


他扭过头,不屑地说:“什么?我爸妈都管不着我你管我?你算老几啊?”


我气得不行:“这是班主任说的,你要是再违反纪律,我就记你的名字了。”


他往他的座位走,一边走一边说:“你是不是嫉妒了?没人会给你这个丑八婆送花的!长得难看不是你的错,出来吓人就是你的错了!你们说是不是啊?哈哈!劝你一句,该减肥了!”


我当时很生气,被人当面羞辱的滋味真不好受,我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罗丽放下手中的笔,站了起来,将那封信一点一点撕碎,然后和玫瑰花一起甩了那个男生一身。


“道歉。”她轻轻地说了两个字。


“你怎么……”那个男生明显有些愤怒。


“道歉。”她把音量稍微提高了点。


他没有说话,恨恨地看了我一眼。


“快点道歉!”罗丽冲他吼道,那声音真的很凶,和昨天她对我说话的语气完全不同,像两个人一样。


“对不起。”他对我说。


班里鸦雀无声,安静的只有那男生低沉的声音。


“听不见,再大点声!”罗丽又说。


“对不起!”


“你闹够了没有!”


我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周小宇站了起来,冲罗丽喊道。


他的眉毛紧皱,眼睛里全是愤怒,胳膊上的青筋暴起,拳头攥得紧紧的。他瞪着她,完全不像是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


“没闹够就出去。”他一字一顿地说。


罗丽什么也没有说,起身出了教室。


我也跟着跑了出去。


“罗丽,等等我!”我赶了上去。


“你出来干什么?赶紧看自习去,不然被老师逮到了该挨骂了。”她推我往回走。


“我就在外面呆一会儿,马上就回去。”她向我保证,看样子,她只是想散散心。


“好吧,还有,谢谢你啊!”


她回给我一个微笑。


我进了班,那个男生早已经被吓傻了,站在那里许久才回过神,竟然哭了起来。


我已不再怨恨他了,毕竟他也受了不小的打击。我默默地将那封残损的情书和凋零的玫瑰扫到了簸箕里,然后倒进了垃圾桶。


我抬头的那一瞬间,看到了周小宇忧伤的脸。


他一定是为自己刚才所说的话自责吧,我猜。


这时,下课铃响了,我回到自己的座位。


“莫小爱,你刚才没事吧?”我抬头,原来是韩俊清。


“呵呵,没事的,谢谢关心啊!”


他坐在了我的旁边。


“那个男生真的很讨厌,不要理那种人。”


我点点头。看着他愤愤不平的样子,我笑了起来。


“呵呵,笑了就好。”他也傻笑起来。


我突然觉得这个小子挺有意思的呢,一种特别的感觉涌上心头。


“你有没有外号呀?”我问道。


“没有。”


“那我帮你起一个吧!韩俊清……你喜欢青椒呢?还是青菜呢?”


“都不喜欢,还不如小白菜好听呢!”


“好呀好呀!就叫你小白菜好啦!”我高兴地手舞足蹈。


“好吧……”他无语了。


我喜欢给别人起外号,就像紫霞仙子给她的驴子盖章一样。


罗丽回来的时候,韩俊清已经走了,不然指不定她又说我什么呢。其实有些男生并不像她说的那样,只不过罗丽将她对他爸的恨,转移到了其他男生的身上。


“我的王子和我分手了。”


她坐下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显然我又被她吓到了。


我仔细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幸好她的情绪还算稳定。


她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他对我一直很好,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提出了分手。”


“可能,因为他离你太遥远了吧。”


“也许吧,时间和距离,真的能把任何东西毁于一旦。”


后来她给我讲了一个故事,是关于他们两个的。


他从开学就一直坐在那个靠窗的位置上,倒数第一排,独桌。


他个子很高,不爱笑,也不爱说话。她和他同班一个多月了,见他笑的次数一只手的手指头就能数得清。他总是独来独往,上课不听讲,低着头在桌子底下发短信,猫着的腰像一只弯弯的虾米。他从来不上自习课,上完主课就从后门离开,走的时候悄无声息,好像从来不属于这个班一样。于是同学们暗地都叫他“沉默之王”。


后来她才知道,他是体育生。


体育生在别人眼里是什么?他们说他傲,说他狂,说他凭什么能进重点学校。她却从来不这么想,体育生多好啊,长得又高又瘦,打篮球超级帅,虽然她一次都没有见过。她不喜欢“沉默之王”这个外号,沉默是金嘛,所以,从此以后她的日记里便出现了一个新的名字“散发着金色光芒的小王子”。


她常常梦见,在一个金色的星球上,有一个散发着金色光芒的小王子,他的头发是金色的,他的长袍是金色的,他的靴子也是金色的,他微笑着,冲她。那笑容很模糊,仿佛在遥远的天边,渐渐就消失了。于是醒来,泪就湿了一片。


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冷酷,像冰山一样。她有时候会幻想他真的像梦境中那样,哪怕嘴角上扬15°也好。


她下了课,喜欢望着远方,透过玻璃,她能看到自己的天空,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灰色的。她渐渐发现,每当她望向窗外时,他也在看着远方,仿佛有什么深深地吸引着他。


她想,他一定不是那种难以接近的人,只不过更爱安静罢了。每当她看到别的同学愉快地聊着天,而他却趴在桌子上睡觉的时候,她的心里就有一种很不好受的滋味。于是她决定,和他说句话,希望能用自己的微笑感染他。


天气越来越冷了,班里的同学都穿得像小狗熊一样,教室后面的衣服挂钩可派上用场了。那天她晚到了几分钟,就只剩下一个位置了,在最里面,他的座位后面。


她个子本来就矮,每次挂衣服都要跳一下,这下连跳都够不到了,她急得冒了汗。不知何时,他已站在她身后,他那宽大的手轻轻地将她的外套拿过来,然后轻而易举地一伸手便将它挂在了上面。


她扭过头去,他足足比自己高一头多,似笑非笑,她也没看清,便仓皇地逃了,甚至忘了说谢谢。


她坐到座位上,心一直砰砰乱跳,同时又有点兴奋,毕竟,她知道了,他其实也很平易近人的。


她开始和他说话了,她鼓起勇气问他:“你为什么不笑呢?”


他平静地说:“你讲个笑话我就笑。”


于是她就开始讲那个她讲过不下一百遍的笑话:“从前有一根火柴,有一天它在大街上散步,突然觉得头很痒,于是就挠啊挠的,便把自己烧着了,之后它被送进了医院,出来之后变成什么了?”


“火柴棍。”


“错啦!哈哈,你想啊,他是去医院包扎。”


“不知道了。”


“棉签啊!哈哈!”她捂着肚子笑。


“还有,之后过了一阵它又去医院拆线,出来之后变成了什么?”


“……”


“牙签啊!哈哈!这个是我自己编的续集,呵呵!好笑吧!“


她明显看到他头上出现了三道黑线。


“我好冷啊……”他最后说道。


经过这个很雷人的对话之后,他们算正式认识了。偶尔,她会看到他不经意的一个微笑,像一团炽热的阳光,点亮了她的心房。可那笑容稍纵即逝,留下的,依旧是那冷冰冰的表情。


时间久了,她发现他也很乐观呢,每说一句话都喜欢用“啦”作结尾。她课间跑操的时候,他静静地站在一边,戴着外套上的帽子,插着兜,仰着头。于是她也开始学他,戴着帽子,插着兜,仰着头。却怎么也仰不过,他的高度。


散发着金色光芒的小王子,永远也染不上公主的微笑。公主却染上了王子的金色。


她其实是个很多愁善感的人,正是因为内心中缺少欢乐,所以才会用微笑掩盖自己,而内心充实的人,则是喜欢安静的。她很羡慕他。


她是个孤独的人,因为她的心里寂寞得听不见心跳,所以在生活中,她喜欢和别人说话,喜欢交朋友,喜欢笑。但是,这仅仅得到暂时的麻木。虚伪的假笑,永远也掩饰不了内心的悲伤。


而这些话,她只和他说过。


你用微笑感染了我,那么我也要用微笑回报你。强颜欢笑不好,我会随时随地让你开心,让你微笑,像阳光般灿烂地笑。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微笑着,冲她。


她也微笑着,只不过,带着泪花。


罗丽讲完,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闪烁。


“从此以后,我便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不过,现在他也走了,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爱情这东西,真的好飘渺好虚无。曾经爸妈也爱得死去活来的,到头来,还不是离了婚,我现在可是什么都不相信了。”


她自言自语道。


爱情?我不懂。


我亦不想懂。


突然感到有人捅我的后背,我扭过头去。


“请帮我捡一下笔帽好么?”陆茗指指下面。


“没问题。”我弯下腰,寻找着。


“我怎么找不到啊?”我在桌子下面说。


罗丽蹲了下来。


“找到了。”她将笔帽捡起来,仔细地擦了擦递给陆茗。


“谢谢。”


我看到罗丽露出了少有的微笑,除了冲我以外,没有对其他男生的微笑。


“你叫陆茗?对么?”罗丽问他。


“恩,你怎么知道的?”


“那天你迟到了,印象很深的。”


“哦,真是不好意思,我那天起晚了,又要给妈妈做饭。”


“你会做饭呀?”


“是啊,我会做好多饭呢,什么青椒土豆丝、蛋炒饭、大锅菜、麻辣豆腐……”


“等等,为什么没有一样肉菜啊?”


“因为……因为我们家……”他还没说完,周小宇走过来打断了他的话。


“罗丽,你爸今天要你回家一趟。”他说话时和罗丽一样面无表情,这点他们兄妹倒是挺像的。


“不去,陆茗你接着说。”罗丽头也没抬。


“你别这么任性了好不好?”周小宇生气了。


我被夹在他们中间,我听得到周小宇愤怒的心脏的跳动声,频率很快。


他的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清香,像是用了某种洗涤剂洗过的衣服,永远那么干净、那么香。


“我说了不去了,你赶紧走吧,省得在这儿影响我心情。”


“你妈病了!”


周小宇说这句话的时候身体在颤抖,我在他的旁边都能深深地感到他的心情。其实周小宇并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哥哥,谁有这么一个任性的妹妹,都不知道拿她怎么办吧!


她沉默了一会儿,吐出两个字:“我去。”


周小宇走了。


罗丽呆呆地看着我。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呢?”


“去呗,为什么不去?为什么不听话?现在家里可只有你妈妈一个人啊!你虽然住校,但是也不能一次也不回去呀!”


“我不喜欢那里,我每次回家,都会感到恐惧,空荡荡的大客厅,仿佛都是妈妈的黑色头发,还有那鲜红的血。”


“不要瞎想了,事情都已经过去,忘了它吧。”我摸摸她的凌乱的头发。


“喂,陆茗,改天请我们去你家吃饭吧!”罗丽对陆茗说。


“哦,好吧。”他犹犹豫豫地回答。


“你今天回家一定要乖一些,知道么?千万别和你爸妈吵起来了,还有,要听你哥的话,他可是一个好男生。”我嘱咐道。


“知道啦!你真是婆婆嘴呢!”


“什么?你再说一遍!”我开始挠她。


“呵呵,婆婆嘴!”


“臭丫头!”


“啊,痒死啦!”


“哈哈哈哈哈……”


周小宇在远处微笑着看着我们,他笑起来还真是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