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江南八大剑客(1)

作者:陈祖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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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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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8 09: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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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2316字


明末清初,江南有八大剑客,他们是因、吕四娘、路明瞻、周浔、曹仁父、吕元、白泰官、甘凤池。这八个人都是独臂老尼朝元的徒弟。相传这独臂老尼乃是崇祯皇帝的女儿长平公主。崇祯在李自成兵临城下四面楚歌明室倾亡在即而准备自尽煤山前,怕自己的家族遭到***,曾有杀宫的“壮举”。他手起剑落已斩杀了数十人,惟独长平公主跪倒尘埃哀求父皇赏她个全尸,容她自己尽节。这时,崇祯已是身心交瘁精疲力竭,他的手软了,心也软了,两眼也被血光吓怕了,但他还是不肯轻易留下这个女儿。他一手掩面哭道:“谁教你生在帝王之家!”一手依然举剑下落。崇祯不忍回顾,便颠狂踉跄地出宫了。


其实那长平公主没有死,她只是被砍掉了一只手臂。后来被一位潜人宫中寻救朱氏遗孤的世外高人救去。长平公主眼睁睁看那昔日的似锦繁华都成了过眼烟云,恍然有隔世之感。于是看破红尘削发为尼,苦修苦炼了一身出神人化的本领;并陆续传授了这八个徒弟。除了因和尚被康熙第四个儿子胤稹收买而外,其余七人都能遵师训,对抗清廷统治,富有民族气节。他们一直在大江南北从事反清复明的义举。那了因后来终于被七人所剪除,故而有“七剑会了因”的传说。这里给列位分别讲讲这八位剑客高手和一般流传不同的鲜为人知的故事。


周浔晓义年羹尧


云敛晴空,冰轮乍涌,清辉是多么柔和。川陕总督行辕的后院沐浴在凉月星光之中。远近景物似静若动,隐隐绰绰。那亭,那阁,那楼,那榭,那密密的树丛,那弄影的花齐,那太湖石的玲珑剔透,那九曲桥下的涓涓泉流……现在,一切都呈现为缥缥缈缈,似海市蜃楼的幻景,似云蒸霞蔚的仙宫,偶尔传来几声“唧唧”的虫鸣,倒反衬托出中庭的幽静。


一个便襟便服的中年人,手提三尺青锋独自在月下徘徊踯躅。他举首仰望暗蓝的苍穹,目光中流露出怀恋和愁思。他便是封疆大臣、受康熙顾命的年羹尧。戎马生涯已使他熟稔在孤独中度过各式各样的漫漫长夜,可是今夜,一缕思乡、思亲的离怀别苦在这位“胸中自有雄兵百万”的统帅心中陡然升起。他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低低地吟起了范仲淹《渔家傲》词中的名句:“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嗖!”的一声,宝剑出鞘,一道寒光闪闪烁烁。他右手执剑,左手捏了个剑诀,然后由慢而快由徐而疾地挥舞起来。此人剑法娴熟、势变无穷,剑光似满天鳞甲,有时似长鲸吸水,气贯长虹,迅疾豪放,其势磅礴。击、刺、挑、洗、勾、截、点、插、提、带,变化多端,错落有致。一会儿似蛟龙腾起三江水,一会儿似出山猛虎反剪身;又好似闪展双猫惊扑鼠,却是那掠水雏燕倒衔泥。伶俐矫捷,不紧不慢。突然间,他收剑兀立,稳若泰山,脸色红润,额头沁出晨露般的一层细汗珠。


蓦然,在万籁俱寂中,响起一阵长笑,似冷锅里爆出了个热栗子:“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青光。雷发电飞,若影若风,好一路奇门蟠龙剑法!只可惜刚劲有余而缓柔不足,所以那最后三招的‘蛰龙飞腾’、‘二龙戏珠’、‘金龙穿云’尚未施展剑势却已竭矣。这也是刚愎自用固执好强使然,惜哉,惜哉,嘿嘿,嘿嘿!”


“谁?”年羹尧怵然地后退了一步,如电的目光向四周扫视,眉宇间微露惊讶。不过这种情况只是一霎,随即他就镇定下来。他到底是位管带数十万貔貅的统帅,对夤夜突如其来的声响并没有如“八公山上,草木皆兵”。同时,他耳边听惯了阿谀奉承的话,对这种毫不客气地指摘他短处的谔谔之言,倒感到有点说不出的新鲜。他从容地插剑人鞘,习惯地用袖子在身上一掸,慢条斯理地说:“是哪条道上的朋友?请露面出来相见。”


“既蒙相邀,敢不领命?”空中裂帛似的巨响,屋脊角上的兜兽后面赛似苍鹰怒击地飞落一团黑影,衣衫的振动宛若铁器铿锵。主人暗暗叫好,同时也暗自吃惊,行辕四周伏有护卫,来者天马行空,独往独来,如人无人之境。再看此人的内力透肌肤达毛发,已臻上乘。今夜骤然出现在总督行辕不知意欲何为?他把手一拱,笑容可掬地问:“好功夫,真令人钦佩!敢问尊驾高姓台甫?光临敝衙必定有所见示。”


那人大马金刀地迈着笃稳的步子,撇撇嘴说:“大将军真是贵人多忘事,扬州一别,倏忽十载,怎么把故人都忘怀了呢?”


“啊?”年羹尧往后倒退了数步,他细细打量着来人:五尺开外身材,虎背熊腰,滴溜光滑的发辫拖在胸前,丰神俊秀的容颜中流露出几分书卷气,完全不像是个习武之辈;恰恰相反,要不是亲眼看到他自空而降,准会以为他是个穷究坟典的读书人。这种以儒家风度出现的侠士,在江湖上是最感棘手的。久闻江湖上人大凡有三忌:书生、僧道、女流。大将军想:既称故人必定和自己有过交往,来者又点明了地方一一扬州,就是被姜白石称作“淮左名郡,竹西佳处”的广陵,自己是曾经去过那儿的,可是又在什么场合见到过此公呢?猛地,他在来人回头一笑的眉角眼底依稀捕捉到了一丝可供追忆的往昔形迹。怎么,会是他?一一难道真的是他吗?十年前的一幕又在年大将军的脑际浮现。


那是康熙五十二年的事。年羹尧陪同四贝勒胤祺而今的雍正皇帝下江南,来到了隋炀帝赏琼花的扬州。有一天,君臣去游览了六朝以来就为风景胜地的扬州瘦西湖。在小金山的临湖花厅里,见到一位倜傥潇洒的书生在那里边徘徊边吟诵着诗句:“垂杨不断接残芜,雁齿虹桥俨画图。也是销金一锅子,故应唤作瘦西湖。”胤祺见此人不俗,才情又好,有意笼络,就趋步上前搭讪。那书生十分健谈,滔滔古今在舌底浪翻云走。胤镇和他倒也谈得投机,相偕而行,晚上就同宿于“赏心楼客寓”。几天下来,他们从文治谈到武略;一谈起武事,君臣格外地神采飞扬,但那书生却一反常态,显得有点木讷寡言了。那晚,书生备下丰盛酒宴,回邀他们赴席,三个人猜拳行令,飞羽流觞。趁酒兴,胤稹顺手一挥,把桌子一角齐刷刷地劈了下来。年羹尧酒暖卸衣,走去把柱子一抱,用迅疾的手法已把衣服压到了柱子下面,再看那书生两眼发愣地坐在那里,不声又不响,君臣以为他是吓坏了,想举杯劝酒为他压惊。


突然,那书生哈哈一笑说:“两位兄台真是技艺惊人。想我乃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但来而不往非礼也,只能搞点小玩意,以博二位一笑。”


说完,他把杯盏往两边移了移,取一张薄纸铺在桌面上,伸食指在离薄纸二寸光景处,似书如画般地比划了一阵。君臣见薄纸依然故我,全无一点异样,不解这中间是什么道理。可是当他们一掀开薄纸,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哪一路功夫呀?原来桌面上已清晰地刻下了一条云龙飞天,还赫然写下了两个行草:周浔。这书生难道就是处处与朝廷作对的江南八大剑客之一吗?君臣惊愕地抬起头来,怪了,哪里还有书生的影子!太可怕了,真是神龙现首不现尾。所以胤滇在登基之初,就屡屡朱批谕旨严颁天下十八省督抚缉捕周浔一行等,但一直没有半点讯息。不想今日此人会突兀地出现在川陕总督行辕衙门的后院,还堂而皇之地公然而对着雍正的封疆大臣年羹尧。真是艺高人胆大,怎不教他暗暗吃惊。


年羹尧强作镇静地说:“原来是周大侠,久违了。十多年不见你还是风采依然。”年羹尧泰然自若,他不立即查问周浔的来历,却先和他谈起功夫来了。“周大侠刚才评点本督剑法的不足之处十分精辟老到,能否请尊驾详尽地指点指点?”他不问对方答应与否,就连剑带鞘抛向周浔。


也没有见到周浔是怎么伸手的,那柄宝剑忽然停留在半道上不起也不落,就像有什么东西把它托住了一般。年羹尧更其吃惊,他见周浔口中嘘出一股白茫茫的雾气一一这是能称得上“剑客”所特有的剑气。就在这时“铿”的一响,剑鞘飞回年羹尧的手中,周浔已握剑伫立。但见他左手捏着剑尖,把剑弯成弓状,然后用手一抖,剑身呈波纹起伏。倏忽又是一个转身,顷刻寒光灼灼,宝剑发出似柳间莺啼的呖呖清音。接着刷地将宝剑脱手飞起,两臂左右旋转,随着他的手势,宝剑在半空里飞速盘回,光芒爆射。他喝一声“去!”说也奇怪,宝剑“嚓”的一下,竟已乖乖地插回到年羹尧手中握着的剑鞘之中。


周浔若无其事地侃侃而谈:“百炼钢化作绕指柔,这就是‘奇门蟠龙剑法’的最后三招,看见了吧?由于尊家浅陋浮躁、性急求成,而且一心热衷追求功名利禄,所以你是无法练到剑气合一、剑随意使的境界的。大将军,要是我没有记错的话,你是闲云野鹤顾肯堂前辈的徒弟,是不是?我自幼也受到过他老人家的指点,转弯抹角我还是你的师兄。”


年羹尧看得眼花缭乱,真打心眼里佩服周浔的超人武艺。他一翘拇指说:“八大剑客名满天下,果然名不虚传。周大侠,你的话一点也没错,我正是顾肯堂老师爷的徒儿。不敢动问,周大侠千里迢迢赶来此间,就为了教我那三招剑法?”


周浔嘴角挂笑,故弄玄虚地说:“我是特意前来救你的命的。”


年羹尧扬声大笑:“哈哈哈哈!周大侠果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谁不知道本督官居极品、杀人如麻呢?我不去找人家的麻烦,已是他们的造化,谁又敢来碰我?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哼!”


周浔鄙夷不屑地冷哼一声说:“秉性难移,还是那么傲气熏天!告诉你,有个人整日就觑准了你脖子上那颗吃饭的家伙了。”


“是谁?”年羹尧喝问。


周浔用手一指说,“胤稹!你在他们兄弟阋墙中帮助他夺得了皇位。这个阴鸷险恶的家伙现在身登太宝了,他能容得了你这个深知内情的顾命大臣活在人间?”


年羹尧勃然大怒:“哼,大胆!你敢狂言欺上?”周浔啐了一口说:“什么上不上的?一个生性狠毒、好猜忌的小人!大将军,你难道忘了‘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的古训吗?况且你挟拥戴之功,骄悍益甚,功高震主,胤稹能容你?你的同僚能容你吗?你不要自以为现在官居川陕总督抚远大将军,晋一等公,加太傅太保,到头来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罢了。好好想想吧。”


年羹尧被对方的话刺中了自己的要害处一一这正是他近年来日夜忧心忡忡的事呀!他顿然语塞,长时间的沉默。


周浔近前一步,义正词严地说:“要知道,那胤稹是连自己的亲兄弟也容不得的,何况你权倾朝野,重兵在握,使他已感觉到你有僭越之虞。如今你已经是杀机四伏,还在那里妄自尊大,执迷不悟,哼!”


年羹尧听得冷汗涔涔,好一刻才气火火地说:“周大侠,我敬你的威名,敬你的武艺,特别念你和我有一师门下之谊,所以不想来难为你。可是我却不容许你说出这种放肆的话。想我朝深恩厚泽,浃髓沦肌,天下谁不心悦诚服“你竟如此悖逆……”


“哈哈哈哈!”不等他说完,周挦发一阵狂笑:“扬州十日,嘉定三屠,你都忘怀了吗?我劝你还是亟早变计,反戈扶汉,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上承天意,下符民望,而且也能保全自己的身家性命……”


“不要说下去了!”年羹尧大暍一声,他击掌三下,“来人哪!”顷刻,房顶上,树荫下,太湖石背后,闪出全身武装的侍卫,虎视眈眈地对着周浔。


周浔目光威风凛凛地一扫,全无一点慌乱,他指着众人说:“我道是谁,原来是沧州八虎和衡山四侠,失敬失敬!我早就听说尔等在此,我刚才的话你们总也听见了吧?到底中听不中听?来吧,夜正长,我可以陪你们玩玩。”


众人正待上前,却又被川陕总督制止了。他对周浔说:“你胆敢独闯总督衙门,我堂堂一位抚远大将军,怎么能以势欺人?你走吧!”


这一举倒出乎众人意料之外一其实他们谁也不愿意和周浔交手。周浔却不动声色,他用揶揄的口气说:“怎么,不打了?那倒也省了我一番手脚。不过刚才宝剑飞起时,周某给大家开了个小小的玩笑,请列位别介意,多多包涵,多多包涵!”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周浔说:“没什么,没什么,只是各位的眉毛……”


“啊?”众人情不自禁地伸手一摸,光滑滑的,两道眉毛全被剃光了。啊,难怪!刚才看他舞剑,只觉得剑光缭乱,几乎全在自己的眼前飞过,却原来……哎唷!他早就发现我们了,好厉害!想到这里,一个个面面相觑,不寒而栗。


年羹尧出神地盯着周浔望了又望,心里说不出是什么味儿。为了自己解嘲,他威严地说:“还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与我相送周大剑侠!”


可是,周浔早已无影无踪了!众人都“咦”了起来。只觉得四周似有回声震响着,有人在吟诵着诗句:“有缘只需一点通,无缘马耳过秋风。今夕边陲匆匆别,他年血染香山枫。……”那声音十分凄厉,令人毛发悚然。


沧州八虎和衡山四侠还呆若木鸡地站立着,年羹尧叹息一声说:“大家去休息吧!从明天起,晚上也别警戒了。这种人是有神鬼莫测之机,防着又有什么用呢?唉!”哐当!他把宝剑都掷在庭院里了。


第二年,也就是雍正三年十二月,年羹尧被逮京严鞫,拟定罪状九十二条,赐死。那天晚上,年羹尧枯坐狱中,对着昏暗的油灯自怨自艾。猛见墙上暗影一晃,年羹尧回过头去,一人立在背后。他想到自己的宿怨太多,末日来临必有冤冤相报。就说:“动手吧,我反正是一死了。”


那人道:“又是那么健忘!西安一别还只有年余,你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周大侠?”年羹尧惊恐地说,“悔不听你的话,果有今曰之祸。周大侠这次来……”


周浔说:“别怕!我不过是来践‘他年血染香山枫’之约罢了。”话音才落,人已不知去向。


周浔不仅以剑客闻名,而且还以画龙传世,清代的《画征录》记载有他的事迹。有道是:


倚天剑气吐长虹,八面威风震九重。云鹤逍遥空寄语,痩西湖上冷秋风。


路明瞻抻技怯盗


清康熙五十五年仲秋,一艘大型画舫正离湖北嘉鱼码头溯江南下。那嘉鱼县以盛产名贵的“嘉鱼”而得名,相传是三国周郎屯兵赤壁的所在。这画舫的主人姓刘,名择中,乃苏州枫桥附近着名的富商。这次他贩货去楚地,即长江中流一带,获利颇巨;又在此间采办了些名贵药材,携亲信仆随兴冲冲地归家。他一面归心似箭地计算着行程,一面为排遣焦烦,凭轩眺望两岸如画的景色。


刘择中虽然也是经纪人,图的是盈利,但他可不像一般生意人那样销铢必较,为蝇头小利面红耳赤,寝卧难安。他很豁达,扶危济贫,乐善好施,往往一掷千金在所不惜。所以他不论居家还是外出,人缘是很不错的。


风帆正举,水声汩汩,树绕远村,烟锁沙渚,红蓼花繁,黄芦叶动,云淡楚江,水天空阔。刘择中正在心矿神怡,不意天气骤变。刹那间,云飞雨急,涛声若雷。船家忙着收蓬转帆,号子连连。刘择中瞥见在狂风暴雨中,一人戴笠披蓑艰难地行走在泥泞岸边塘路上。那人在急迫地向船家打招呼,意思是想搭乘一下便船,但遭到了船家的拒绝。雨越下越大,风越刮越猛,那人还在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刘择中见岸上人全身湿透,脚步踉跄,背负的行弃似乎也更沉了,心中老大不忍,就要船家靠岸让他上船。船家作难地说:“刘大官人,您难道没注意到吗?后面有条船从黄石一直尾随着我们,这可不像是条正派的船哪。您老就别给自己添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