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迦孪(6)

作者:张敛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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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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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4: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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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2566字

只见六道堂大门紧闭,门上却涂满了淋漓的鲜血,殷红刺目,腥味冲鼻。萧泯震惊道:“这是怎么回事?”崔卫风道:“昨夜,江逐浪使回船上歇息,何门主、辛掌门与温少庄主则安排在轮回殿中。谁知一觉醒来,却不见了辛掌门的身影,弟子们四处都找便遍了,仍然一无所获,最后却发现这六道堂的大门不知被谁关上了,有人伸手去推,门没推开,却见许多鲜血从上沿流淌下来。当下谁也不敢妄动,我急忙去将你请来。”


何慕云向着大门喊道:“辛掌门,你在里头么?”喊了几声,无人回应。江龙涛怒道:“管他什么幺蛾子,推开便是。”大步先前,便要将门推开。纪天瑜喊道:“江逐浪使,你若不怕血中有毒,不怕门推开后有机关圈套,尽管推开便是。”江龙涛眉头微蹙,脚步顿止。


纪天瑜迈步上前,从头上摘下一枚银簪,小心地沾了门上鲜血,只见那簪子没有变色,松了口气道:“血里没毒。”华玄走到近处,细查那扇大门,只见门上沿挂着数只破裂的猪脬,脬中仍残余有鲜血,恍然道:“原来如此,有人故意将鲜血装在猪脬中,囊口扎紧,嵌在门板与门框的间隙中,稍加施力,猪脬破裂,鲜血便流了出来。”


江龙涛沉声道:“果然是故弄玄虚,你们都退开些。我来砸开这大门。”伸手抓起身旁的一尊石狮。那石狮少说也有百来斤重,江龙涛只是单手拽住狮子颈上的鬃毛,便将之凌空提起,功力之深,令人咂舌。华玄和纪天瑜见状,便退到了大门两侧。


只听江龙涛嘶吼一声,石狮如同流星,在半空中滑行了十多丈,轰地一声砸中大门,只见火星中夹杂着血沫子,两扇大门登时被砸开了,已可隐约看到堂内的六尊雕像。石狮砸开大门,余势未消,骨碌碌地滚了进去,并无触动任何机关。众人急忙涌了进去,脚步才踏进六道堂,一声声惊骇同时发出。


只见最左方那尊白色的天人雕像上,萦绕着一团诡异的绿影,忽隐忽现,如同鬼魅。何慕云摸出两枚铁莲子,飞掷过去,谁知铁莲子穿透了绿影,铿铿两声砸在墙上。江龙涛臂膀一振,两阵掌风狂扫过去。掌风何其凌厉,连站在一旁的华玄都觉刮面生疼,然而那团绿影却纹丝不动。众人大骇,纷纷往后退去,群起戒备。可那团绿影只是附着在雕像上,并不进袭,隔了约莫一盏茶时分,绿影渐渐变淡,终于消逝不见。


大伙才松了口气,又听得温东升喊道:“那……那不是辛掌门吗!”华玄凝目望去,果然只见那天人雕像呈托持状的左手上,一人悬挂其上,淡白衣裳,头上挽着发髻,正是昨日见过的仙霞派掌门辛翎。萧泯脸色剧变,急忙上前将辛翎从雕像上抱下来。


华玄与纪天瑜疾步上前,只见辛翎瞪大双瞳,满脸惊怖,脸色一片惨白,双颊深凹,没有半点血色。胸口处有一个拳头大的伤口,深可见骨。萧泯惊愕道:“是昨夜被害的,这就是致命伤口,全身的血都被放尽了。”纪天瑜惊讶道:“莫非,就是门上那些血。”


华玄仔细查看辛翎尸身,只见那伤口十分古怪,大致呈圆形,边缘却凹凸不平,他脑中浮现出各种兵器,却没有一件能够与之对应得上。


却听得温东升惶恐道:“方才那团绿色的鬼影,究竟……究竟是什么!”何慕云道:“可是凶手故意洒下的毒雾?”华玄起身道:“若是毒雾,为何方才在江逐浪使的掌风催动下,竟能丝毫不动?”他环顾四周,发现六道堂除了大门,别无出口,堂内也没有任何诸如镜子之类能反光的事物,非雾非光,究竟是何物?华玄一抬首,六尊雕像那阴森诡谲的面孔映入眼帘,不寒而栗。


“那……那真是青色的惩恶花!”何慕云声音颤抖道,“先是温有德,如今……如今又轮到辛翎了。”温东升“啊”地一声,脸色苍白,望着六尊雕像,喃喃道:“惩恶扬善花,惩恶扬善花……”


华玄闻言大惊,死死盯着何慕云和温东升。纪天瑜上前一步道:“你们说什么!”江龙涛一步踏来,挡在纪天瑜身前道:“这两人被吓破胆了,胡言乱语。”


华玄直视他道:“不,我清清楚楚地听到,他们说的是惩恶扬善花。那花与温庄主和辛掌门的死有何关联?”江龙涛沉声道:“先生定是听错了。”转过身,从地上抓起温东升,向着何慕云道:“原来有人早在这洛迦山上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请君入瓮。若想活命,便与我去船中过夜。”提着温东升,大踏步走出六道堂。何慕云凝视着萧泯,阴恻恻地一笑,紧随江龙涛而去。萧泯满脸堆疑,眼睁睁看起他们离去。


华玄双眸不由地紧紧簇起。转眼看向辛翎的尸身,脑中只回荡着五个字:“惩恶扬善花。”


五、迦孪


辟尘庵中,明莹正伴着萧悦儿玩耍。山伯在一旁闭目养神。萧夫人神色焦愁,在庵门处踱着步子,喃喃道:“也不知六道堂发生了什么事?”


夏静缘走上前道:“萧夫人,别太担心了。”萧夫人转过头来,对她点点头,随即目光中露出同情之色,拉她在椅上坐下,问道:“小姑娘,你的病这样重,却能如此乐观,实在难得。”夏静缘笑道:“明知活的时辰只剩这么些,不应该更开心吗。”萧夫人忽然想起了什么,叹气道:“可惜了。”夏静缘不解道:“可惜什么?”萧夫人回过神,摇摇头道:“没什么,对了,那位纪姑娘是华先生的师妹,你也是他的师妹吗?”夏静缘摇头道:“才不是呢。”萧夫人问:“不是师妹,那是情侣?”夏静缘脸上一红,又摇了摇头。


萧夫人美目流盼,怅然道:“你这位华大哥可真有福气。”夏静缘闻言,却心下一黯,她自染上这痴男怨女叶,再也不敢憧憬与华玄的种种,慌忙转开话题道:“萧夫人,你与少轮主是怎么相恋的么?”萧夫人道:“你一定很好奇,他相貌俊美,怎么会娶了像我这般相貌丑陋的女子。”夏静缘急忙摆手道:“夫人误会了,我,我可没有这般想。”萧夫人笑了笑:“没关系,我这副容貌是与身俱来的,从前虽然有过自卑,如今却已经坦然。若非如此,我又怎知萧郎对我的真心真意。”


夏静缘好奇道:“可以说说你们相识的经过吗?”萧夫人点头道:“我是在瑶山的一处山谷中长大的。”夏静缘奇怪道:“山谷?”萧夫人道:“我爹爹很久前便去世了,我娘嫌外面的世界污秽不堪,便带着我避世在那谷中。”夏静缘道:“原来如此。”


萧夫人道:“我出生时,便从娘胎里带出一种怪病,脸上满是毒疮,以致身体虚弱,容貌丑陋。娘亲想尽了法子,替我缓解身上病痛,然而相貌之丑仍是无法改变。”夏静缘伤心道:“想不到你的身世这般可怜。”萧夫人道:“可那时有娘亲疼我照顾我,她永远不会嫌我丑。我以为自己永远会在那山谷中,不用见外人,也不会觉得自己可怜。就这样,我在那山谷中一直长到了十八岁。就在那个时候,我遇到了萧郎。”她嘴角弯起,目光中情丝浮现。


夏静缘笑道:“他对你定是一见钟情吧。”萧夫人摇了摇头:“他那时双目失明,如何一见钟情。”夏静缘讶异道:“双目失明?”萧夫人点头道:“那时萧郎为了替萧老轮主寻找治病的药物,不慎中了毒,两只眼睛都被毒液喷中,晕倒在谷外。是我发现了他,将他带进谷里,照顾了他六个月。正是这六个月的朝夕相处,使我们互相产生了爱慕。”


夏静缘脸上露出羡慕之色:“这就是日久生情吧。”萧夫人颔首道:“我那时深爱着他,但也怕一旦他双目复明,看到我丑陋的脸,便会弃我而去。”


夏静缘道:“你一定猜错了吧。”萧夫人满怀深情道:“恩,完全是我多心了。后来萧郎把我带回了六道轮,经过服药调养,他的眼睛终于复明了。可他见到了我的相貌,依然对我不离不弃,反而越加疼惜我,还与我生下了悦儿。”夏静缘感动道:“爱一个人的心,这才是真正的爱。”萧夫人重复她的话道:“爱一人的心,爱一人的心……”眼中突然浮现出一股浓郁的愧疚和哀愁,夏静缘见状好不疑惑。


就在这时,突听“哐啷”一声,夏静缘扭头看去,却见师父明莹蹲在地上,正在收拾落了一地的念珠,也不知为何,她竟将念珠的线扯断了。夏静缘和萧夫人急忙走过去,帮着明莹将念珠拾起。夏静缘不经意地一瞥,却见师父眼眶泛红,顿时讶然:“师父,你怎么了?”明莹低垂着头,不敢与她目光相触,低声道:“没什么。”拾完念珠,便往佛祠走去。萧悦儿蹦跳着跑过去拉住明莹袈裟的下摆,连声道:“姑姑,姑姑,我要玩游戏,玩游戏。”明莹道:“悦儿乖,自己玩吧。”径直走进佛祠。萧悦儿小嘴一瘪,便要哭出来。


夏静缘过去抱住萧悦儿道:“姑姑要去串佛珠,姐姐陪你玩好不好。”萧悦儿转悲为喜道:“好啊好啊。”她俯身捡了片树叶道:“我藏起来,你找到它。”跑进卧房,一会儿便出了来,手中树叶已经不见。夏静缘笑道:“你等着姐姐给你找出来啊。”童心大起,走进卧房。她本以为萧悦儿定会将树叶藏在某个隐秘处,谁知那片叶子就端端正正地放在床铺正中。夏静缘秀眉微蹙,捡起树叶,走了出去。萧悦儿拍拍手道:“真厉害,被你找到了。”拿过树叶,又跑进房里。夏静缘再走进去,那树叶依然只是放在床上。


夏静缘不免心中哀伤:“萧悦儿脑袋受创,智力竟然连三岁小儿也不如,也不知哪个恶贼如此狠心,下得了如此重手。”她心生怜悯,便笑着陪萧悦儿玩这奇怪的游戏。萧悦儿却乐此不疲,在房内房外来回奔跑。萧夫人瞧着女儿,目光中尽透慈爱。


正玩耍间,便听得门口传来脚步声,定睛一看,却是华玄、纪天瑜与萧泯走了进来。三人眉头都皱着。萧夫人和夏静缘急忙迎了上去,齐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纪天瑜将辛翎被害的事说了。萧夫人和夏静缘听她说到那团诡异的绿影,都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直至纪天瑜说完,萧夫人沉声道:“到底是什么人,要我们六道轮不得安宁。”萧泯叹了口气,愁眉坐下。


华玄的目光却落在拿着树叶跑进跑出的萧悦儿身上,他走到房门口,却见萧悦儿正将那片树叶地放在床上,十分小心翼翼。他走过去问:“你在做什么呢?”萧悦儿道:“我在藏东西呢,你看,我把它藏在这里头,你是不是就看不见了。可是刚才那个姐姐真厉害,一下子就被她发现了。”华玄眉头一皱,又问:“这游戏是谁教你的?”萧悦儿道:“明莹姑姑,明莹姑姑。”笑着跑了出去。华玄走过去拿起那片树叶,仔细凝视,发现这就是片寻常的冬青树叶子,园子里落满了一地的。他不禁一头雾水:“萧悦儿智力受损,视力却是无恙的,为何会说,这叶子放在床上便不见了呢?”


“这是悦儿在自得其乐呢,由她吧。”身边响起了一个温柔的声音。却是夏静缘走了进来。华玄见她额头上沁出汗水,不禁关切道:“身子还好么,不会发病吧?”夏静缘摇摇头道:“我哪会那么脆弱。”她拿过那片绿叶,突然问华玄:“方才听天瑜说了辛翎掌门被杀的事,华大哥,你说六道堂里的那团绿影,究竟是什么呢?”


华玄摇头道:“这两日有太多诡异的谜团,我……我一时之间也难以钩赜。”夏静缘道:“你别老想着我的病,思绪便不会难以理清了。”华玄握着她手道:“我又岂能不想着你的病。你……”心中一痛,他忍不住便要提昨晚的事。


正在这时,房外突然传来一阵噪响,夹杂着萧悦儿哇哇大哭之声、萧泯夫妇的惊声呼喊,又听得纪天瑜大声叫:“傻瓜蛋,快出来啊!”华玄一凛,急忙冲了出去,不禁脸色大变。


只见辟尘庵里,多出了三人,正是江龙涛、何慕云与温东升。何慕云一改儒雅之气,手持一柄长剑,对准了萧泯夫妇。温东升也手持双钩,面露阴鸷。江龙涛则已将萧悦儿挟持在手。萧悦儿喉咙被遏,吓得泪水直流。


萧泯喝道:“江龙涛,你放开我女儿!”江龙涛置之不理。萧泯向庵外喊道:“卫风,卫风!”竟然没有一人回应。何慕云道:“不用喊了,少轮主是个废材,手下也不堪一击。六道轮何以有颜面存于五庞之中?”门吱呀一开,却见庵外一片褐色,辟尘庵竟然已经被手持鱼叉的逐浪帮弟子团团围住。


萧泯一脸愤恨,气得身子发抖:“原来你们不敢在六道轮动手,故意跟踪我到辟尘庵,才露出真面目,当真……当真卑鄙无耻。”何慕云道:“少轮主,卑鄙无耻的人是你才对吧,原来你早将你妻子女儿安顿在此,只怕你今晚便要向我们动手了吧。”温东升一脸愤恨道:“不错,就像对我爹爹和辛翎掌门一样。”萧泯眉头大皱,困惑不解。


江龙涛对着萧泯道:“萧少轮主,我江龙涛可对你佩服得紧。那事物明明在你手中,你却能装得如无其事,还故意引诱我们来到六道轮,想将我们逐一除去。你好深的城府啊。”


萧泯质疑道:“你们究竟在说什么,我为何一句都听不懂。”


江龙涛道:“你何必再装糊涂,温有德就是被你杀的,被你手中的惩恶扬善花所杀!”


听到“惩恶扬善花”五字,华玄不由身子一震,脱口道:“你们说,温有德是死于惩恶扬善花之下,他中的奇毒便是青迦孪?”温东升咬牙道:“不错。”


纪天瑜不解道:“你们怎么知道他便是中了青迦孪之毒?”何慕云道:“只因六十年前,在华山之上,我们亲眼见到药王门门主孙凝和那天竺妖女服下了青迦孪,转瞬间便变成了两座石雕,与温有德的死状一模一样。”华玄一愣,惊愕之下,却是大喜,他问道:“你们是说,孙凝当年带回了惩恶扬善花,这世上当真有那奇花!”江龙涛直视萧泯道:“惩恶扬善花不就在此人手上么!”


华玄看向萧泯。萧泯却正色道:“萧泯愿发毒誓,此生从未见过迦孪,也不知迦孪在何处,若有半句虚言,便遭雷殛之报。”他字字深沉,斩钉截铁。


江龙涛冷笑一声,一幅全然不信的神色:“若能得到惩恶扬善花,便是遭到雷殛火焚,又有何妨。”萧泯苦着脸道:“你们为何以为惩恶扬善花在我手中?”


何慕云问道:“萧泯,十二年前,你为了替萧清冷寻找医治他的药草,曾不慎中了紫冥蟾之毒,以致双目失明,对不对。”萧泯颌首道:“不错。”何慕云道:“那为何两年之后,你便双目复明。”萧泯看了妻子一眼道:“萧泯双目能够复明,全靠我夫人常年熬制的药草。”


江龙涛冷笑道:“紫冥蟾也是无药可解的奇毒之物,不知是何药草,竟能彻底治愈此毒!”萧夫人沉吟不语。萧泯却道:“你们信也罢,不信也罢。萧泯问心无愧。”


何慕云道:“好一个问心无愧!有人在十年前的观音诞辰日,亲眼见到你服下了一片赤色花瓣,随即双目复明,你还有什么抵赖的。”萧泯颤声道:“你……你胡说!”


江龙涛道:“若非如此,我们也不会查知惩恶扬善花落入了六道轮的手中。”萧泯摇头道:“惩恶扬善花若在我手中,我为何不用它让我爹爹和悦儿都恢复如常,若有人能施舍我两片赤迦孪的花瓣,萧泯的性命交给他又何妨。”


江龙涛冷哼一声:“为了迦孪花,妻子可以卖了丈夫,儿子可以杀了老子。你得了惩恶扬善花,又岂能再去理会他人的死活。况且,十年未至,迦孪花尚未开放,就算萧清冷这时醒过来,你也不能救他。”萧泯脸色一变,嗫嚅道:“你……你怎知我爹爹正在……”


华玄却忍不住问:“惩恶扬善花何时会开?”江龙涛道:“惩恶扬善花十年开一次,只在每年的观音诞辰日开放,花开不过一盏茶时分,花朵枯萎,药性即失。每次开花,花瓣数目不等。赤花每瓣仅救活一人,青花每瓣仅毒死一人。今年恰好便是迦孪花开放的年份。”


华玄不由地身子一震,心中忖道:“柏寒给夏静缘下了痴男怨女叶,又告诉我只有惩恶扬善花能救她,可为何会这么凑巧,迦孪花十年一开,恰好便在今年开放。柏寒绝非临时起意,他是早就设计好了的,算准了我会为了静缘苦寻迦孪,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