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司令员回到家里，一打开大门，陈晨便从院子里的小桌前站了起来，桌子上已经摆好了酒菜，看来儿子已经等他很久了。

“你这是干什么？”陈司令员很奇怪，即使即将升任飞鹰大队的副队长，也不该如此铺张吧，买这么贵的酒。他看着陈晨，乐了。

陈晨的脸色却很沉重，似乎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要跟父亲谈。

陈司令员心一沉，本能地问：“高等呢？”

“他没事，请了几天假去看战友了。”陈晨答道。

陈司令员的心放下了，他问陈晨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陈晨没有回答，给父亲倒了一杯酒，自己也满上，两人一饮而尽后，陈晨说：“我想专业了！”

陈司令员很是吃惊，作为一名扫雷队员，最艰苦的时候已经走过了，如今正是享受胜利的时刻，陈晨怎么会在这个时候选择离开呢？

“因为高等长大了，他可以延续您的骨血，走完您希望陈家人要走的路。我……永远是您的儿子，但不一定要永远当兵。”陈晨看着父亲，一字一句的说。

陈司令员看着儿子，怔然不语。

其实在陈晨的内心里，他并不是不喜欢当兵，但是从他出生以来，每走一步，都是按照父亲的要求，他渴望走一条属于自己的路。趁现在还有机会，他想去走一走那条他一直想走的路！

陈晨拿出自己的转业报告，声音颤抖：“我是您的儿子，但不是您的影子，希望您……能尊重一次我的选择！”

陈司令员的眼圈红了，他飞快地拿出钢笔，在转业报告上签了字。

“我只有一个要求，”陈司令员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任何时候，都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陈晨用力地点了点头，这一刻，他第一次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士兵的长官，而是一个儿子的父亲。

长途车从车站开了出来，高等一身便服坐在靠窗的位置上，耳朵里塞着耳机，一副轻松自得的样子。

高等的第一站是一家国营仪表厂。

仪表厂的门卫室里，赵保家戴着一副墨镜，手里拎着小螺丝刀，正在给一台旧收音机上螺丝。

一位下班的工人走到门卫室门口，问道：“赵师傅，我爸那收音机修好了没？”

“好啦好啦。”赵保家憨憨的笑着，手里最后加了把劲儿，把一台完好的收音机递给了那名工人。旁边的另一位工人笑说，赵师傅别看身体不得劲儿，外快可不少挣啊！

赵保家只是嘿嘿的笑着，也不做辩驳。

赵保家坐下来，手碰到了小螺丝刀，刀骨碌碌滚了下去，赵保家费力地去捡，但是因为一只腿用不上劲，怎么也够不到螺丝刀。

有个人走了进来，一只手替他把螺丝刀捡起来，放在了桌子上。

“谢谢！”赵保家谦恭地笑着说，等他抬起头，险些又把手边的螺丝刀碰到地上，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高等竟然像变魔术一样出现在自己眼前。

赵保家赶紧让高等坐下，忙上忙下的，又要递烟又要倒水，高等看着他一瘸一拐的背影，十分不忍，拉着赵保家坐下，问他回来后的情况。

“挺好，挺好。”赵保家一个劲儿的说。

高等巡视着屋子的四周，发现一个角落里放了不少破旧的电器，问赵保家是不是钱不够用，修家电搞副业？

“不，不是，钱够了，我就是练练手，不收钱的。赵保家赶紧解释说。

原来，赵保家退伍后，就被当地民政局安排到了这个仪表厂的门卫室，负责收发报纸信件什么的，活倒也不多，挺轻松。可赵保家上了一段时间班，才知道因为自己来这里，原来门卫室的老头就被撵回家了。赵保家得知这个老头家里很困难，几口人都靠老头的工资过活，就想辞了工作，可又怕自己家里人不乐意，再者自己也没有其他技术，就想趁着这段时间学习一下家电维修。等会修的东西多了，回家开个修理铺，把工作重新还给老头。

赵保家嘿嘿笑着，高等一把把他揽在了怀里，傻兄弟啊！

“你有啥东西要修不？“赵保家傻笑着，”我免费给你修！“

高等把手上林峰那块表摘了下来，他告诉赵保家，这是林峰留下的，如果赵保家修好了，就让它代替自己陪着赵保家，就像是在军营里一样。

从仪表厂出来，高等看着手里的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前面那个城市的一个公司名称，高等又坐上了车。

按照地址，高等来到了那家公司，这是一家规模很小的广告公司，前台的小姑娘听到高等问张晓菲，思索了一下，说这个人上个月就辞职了，现在不知道在哪儿。

“别的同事有联系方式吗？我着急找他。”高等仍然不想放弃。

“上个礼拜，好像看见他在公交车站那儿发传单，对！看样子混得挺惨……”女孩话音未落，高等就跑了出去。

找了好几个公交站点，高等远远看到了张晓菲，他身上的名牌西服皱皱巴巴，一看就知道几个月没洗了，头发老长，怀里抱着一叠小广告四处散发着。

高等悄悄走近张晓菲，听见他正对着一个壮硕的男子说：“大哥您瞅瞅！刚开业，最时尚的健身场所！”

壮硕男子一亮胳膊上的肌肉，“我还用健啊！”说着，白了张晓菲一眼，张晓菲只得讪笑着走开。

旁边又过来一个白胖的中年人，张晓菲又凑了过去，刚拿出广告单，就被那人推开，“我就爱吃和睡，不爱健身！”

张晓菲颓然站在原地，表情说不上来是想哭还是想笑。高等走了过去，将广告单拿过一大半来，在张晓菲反应过来前，已经扯着喉咙喊开了：

“本地最大的帅哥美女俱乐部，时尚人士的不二选择！您要觉得自个儿难看，就甭来了！我们只要美女帅哥！”

行人纷纷侧目，远处的壮硕男子也停下了脚步，往这边看，高等趁机又加了一句：“新加入的女会员，个个都是美女……买一年赠一年，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

霎时，一群人包围了过来，把高等手里的宣传单抢了个精光。

张晓菲愣怔了半天，走过来说：“谢了哥们儿，我请吃饭，走！”

高等跟着张晓菲进了路边的一家米线店，张晓菲要了两碗米线，端起自己那碗，风卷残云般下了肚，看高等还没动筷子，问他怎么不吃？

高等脸上带着微笑，心里却酸得厉害，张晓菲，一个平日里那么讲究那么阔绰的公子哥，一个无肉不欢的大少爷，如今竟然沦落到一分钟内扫清一碗清汤米线的地步了。

张晓菲看出了高等的想法，凄然一笑，没办法，家里生意失利，没剩下半毛钱，妈妈又病了，在亲戚那里又借了几十万，现在他每挣一分钱，都要用来还债。

高等不等他说完，便把钱包扔在了桌子上。张晓菲忙又推了回去，高等一瞪眼，“这是借你的，拿着！”

张晓菲的脸抽动了几下，他收起了钱包，现实已经叫他明白了什么叫真正的生活。

“……什么都不说了，等哥们儿混好了，回去请大家吃饭！”张晓菲说着告辞了，等下他还有份活儿，不能耽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