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冰河
|类型:历史·军事
|更新时间:2019-10-08 09: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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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营长枪林弹雨的这么多年,现在总算参加革命了,要不改成‘老革命’咋样?”
杨北万听得兴奋,突然插了话。大家齐刷刷看着他,却又不说话,这瞬间的沉默让杨北万局促不安。老旦心想这个笨鳖真不长眼,哪只驴叫牵哪头。面前这一堆长官哪个不是革了若干年的命,都不敢说是老革命,俺参加解放军才几天,你个屁娃就敢让俺叫老革命?再说,这么个刀光四射的硬邦邦的名字好听么?真得好好管管这个多嘴的娃子。
马师长夸张地拍了拍杨北万的头顶,微笑着说:“这不是个名字了,再过些年头,在场的同志们就都是老革命了,到时候部队里一喊‘老革命’!所有的人都得回头看是不是叫自个,那不是乱了套么?”
众人大笑。焦政委接着话说:“这仨字儿火药味也太浓,我们今天革命,是为了将来人民的生活,革掉了反动派的命,老旦同志早晚会放下枪去过和平的生活,不能一辈子都革命下去。不过你这个小同志启发了我,咱们已经取得了辽沈和淮海两大战役的胜利,推翻国民党反动派的统治,迎来解放战争的胜利已经不远了。老旦戎马生涯十多年,如今的使命和过去又不同了,现在他和我们追寻的目标一样,是要实现无产阶级革命的伟大胜利,解放全中国。因此,我觉得老旦同志可以考虑改名为‘老解放’,名字好听,好记,也符合潮流!老旦你觉得怎么样?哎……大家集思广益,别老让我一个人动脑子么!肖政委你的意思呢?”
肖道成啪地拍了下手掌,惊讶道:“好啊!我看这个名字好!响亮,好听,最重要的,这三个字非常符合我们解放战争的潮流,我们南征北战就是为天下劳苦大众求解放,这三个字还应了‘劳动人民得解放’的谐音,真是贴切啊!老旦啊,说不定啊,你还真会是中国最早用‘解放’这两个字做名字的人呢!”
“要是咱全国解放了,老解放营长回到家乡,肯定会受到乡亲们轰轰烈烈的欢迎!那多风光,多威武!”陈旅长用河南话对老旦说。
肖道成政委和陈涛旅长的话再明白不过:你个笨老旦!还不赶紧接着?老旦略一品味,念了几遍,竟然喜不自禁,听着不差,意义也足,这名字给自己个胆儿也不敢起的,它太响亮,太革命了!这是个很多共产党人准备给自己的后代起的名字,如今竟要放在自己身上,这太令他意外了!师首长竟给安下来了。老旦被这事触动了,心潮腾腾地翻涌起来,望着眼前的首长们,他激动得已是说不出话来。
“老营长,这个名字可能用?”焦政委见老旦不说话了,以为他不愿意。
老旦猛地醒悟。“俺愿意!俺高兴得丢了神,谢谢首长给俺起这个好名字,让俺脱胎换骨,俺给首长敬礼了!”老旦再不犹豫,挺直身体,铆足力气,给焦政委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祝贺你!老解放同志!”肖道成在一旁高兴地说,这就是最终拍板了。
众人鼓起了掌,首长们上前来和老旦握手,老旦热泪盈眶地接着他们热情的双手。陈岩斌哈哈笑着和老旦抱在一起。王皓只捶着他的肩膀说:“你要是不能带部队打出个解放来,这名字可就瞎了。”
“老解放”这三个字让老旦感到重获新生,他明白后半生的命运八成都会受到它的庇护。他再不是那个随波逐流的河南愣头大兵老旦,而是一个充满革命前途的无产阶级战士,重生的庆幸令他心生感激,他开始真正地喜爱这融合一片的共产党队伍。
众人背后,阿凤慢慢走来,照旧是整洁合身的军装,粉红的脸颊和洁白的牙齿,她径直走向老旦,伸出手。
“老解放同志,祝贺你!”
“谢谢你,李媛凤同志。”老旦握了手,仍是给她敬了礼。
“老解放同志在湖南曾救过我和李媛凤同志,没有他的帮忙,我们湖南工作组就被土匪干掉了……”肖道成对几位首长说。
“老解放同志,可喜可贺啊!李媛凤同志这次是特意和我们过来的,在这一路上和我们说了你不少的故事,所以我才有了给你改名的念头啊。老战友重逢,老解放新生,这是双喜临门啊!看来今天你可要招待我们一顿好饭喽!”焦政委有张黑脸,真的和烧焦过一样黑,他笑起来令老旦害怕,原来你们早算计好了?
马师长没那么多话,过来拍着老旦的肩膀说:“看来你参加革命是早晚的事,和我们党有这么多历史渊源,不来也不行的。”马师长这话听着贴心,但他的眼神令老旦不解,怎地有些吓人呢?
“老解放,首长们这么关心你,你有没有什么可招待的?午饭就要到了……”肖道成说。
“有,有,各位首长要是不嫌弃,就到咱们连队伙房里去,今儿个上午陈营长拿来了不少好酒好肉,俺再让几个炊事班做点稀饭青菜啥的,就来招待各位首长们!肖政委成不?”
“那成,到你的地盘了,你说了算!”肖道成又指着陈岩斌说,“好你个陈大炮!有好酒好肉不往旅部送,跑到老解放这里来过瘾,肯定又是从毛团长那里夺来的是不是?吃里扒外,借花献佛,没人管得了你么?下次看我怎么收拾你!”肖道成半个月没刮的胡子乱如杂草,还粘着不少烟灰,一嚷嚷就淅淅落落地掉下来,像是胡子里面也长了头皮屑。
陈岩斌笑着答道:“肖政委手下留情,我可不是土豪,你从我这里夺不来吃喝……这酒和肉是我从毛团长那里搞到的,谁让他杀了两头牛呢?那两头牛可是我给他的战利品,所以说不是抢的,就是让他做熟了!拿也没白拿,我还给了他十几包烟呢,这买卖我亏大了!老解放同志于我有恩啊,他帮我守了阵地,我的功劳至少有他一半啊,要不然我早就提头来见你和陈旅长了!咱革命军人一言九鼎,知恩必报,您说我能不和老营长意思意思?”
“哦,那我让你打主攻,也没见你给我意思意思?”陈旅长嘿嘿笑着。
“不是送给了您一辆吉普车吗?”陈岩斌瞪着眼说。
“油嘴滑舌的,什么你的吉普?那个车也不是你的,那是你抢2团方政委的,你用什么花言巧语把方政委的车骗到手的?2团几个营就数你脸皮厚,什么都好意思要!”
“旅长你又不对了,我又不是‘刮民党’,怎么能抢能骗?这车也是我用战马和方政委换来的,那是我体恤首长啊!方政委曾经被鬼子的汽油弹烧过,肺里有了病根,他闻不了汽油味,一闻就恶心反胃,我看他坐车也是活受罪,这可是为他着想啊!我们连缴获的东洋大马,我还没骑呢就送给他骑,您看方政委现在脸色多好,呵呵……”
站在后面的方政委不干了,撸起袖子指着他说:“陈岩斌你个挖鬼头的,什么东洋大马?欺负我生在城里是不是?我一眼能分出奸细和特务,却驴马不分,我高高兴兴地拉回去,警卫员小鲁说那个畜生根本不是什么东洋大马,那他娘的就是一头两岁的大骡子,他老家集市上拿两头草驴就可以换一头,还下不了崽子!陈岩斌你个兔崽子,你还做亏本买卖?还有比我这更亏的么?这是绝对的不公平交易,绝对需要专政,需要取消,肖政委和焦政委都在这儿,快还我的车来!”
文绉绉的方政委以前是搞地下工作的,他挽着袖子作势要来抓陈岩斌。陈岩斌见状就跑,抓着老旦的胳膊说:“老解放同志救命!我现在可是一穷二白,牛肉也被你吃了,中午这顿饭可得把方政委伺候好了,要不然他以后就给我小鞋穿,不让我打主攻了!”
老旦颇为惊讶,这个看上去粗里吧叽的陈岩斌竟有这么活泛的脑袋?这就是个人精嘛!还以为他只会拎着头打仗,原来和首长们的关系处得这么好。这是生动的一课,老旦颇有感触。
“方政委息怒,俺给陈营长说个情。上次战斗,我们3营的战士从战场上牵回来几匹好马,正经的东洋大马,都是雄马,敌人用来拉大炮的,现在就在后院里养着……俺们根本用不上,这些牲口能吃能喝还到处拉屎,要不您全牵了走?俺老旦是劳苦大众出身,也在山里养过驴马,拿草棍一量它们下面那玩意儿,俺敢以性命担保那绝对不是骡子!”
众人捧腹大笑,焦政委笑弯了腰,方政委无可奈何摇摇头,指着陈岩斌骂道:“哼,看在老旦的面子上,就不和你小子计较了。马我要一头就行了,肖政委和马师长的马也老了,给他俩也拉一头走。老旦,这么好的马,给谁你也千万别给陈岩斌,他要是饿了,说不定能把你的马杀了下酒呢!”
“不能再叫老旦,叫老解放,解放!”肖道成纠正道。
陈岩斌的活宝本色显露殆尽,这家伙打仗凶猛,两年来没有拿不下的阵地,也没有守不住的山头,是团里首屈一指的英雄连和英雄营。但此人好吃好喝,瘾上来了谁都敢抢,谁都能骗,谁都可以不放在眼里。刚来团里的时候,他只是个副连长,对土得掉渣的八路并不上眼,喝酒吃肉赌博打架,是团里的头号刺头。
一次,毛团长很久不见面的老婆从老家来看他,刚来了几个时辰,二人就因为家事绊了嘴。女人嘴一撅,到上炕的时间丝毫不理会那火苗上窜的毛团长,毛团长霸王硬上弓,女人就假意反抗,誓死不从,二人从床上滚到床下,翻天覆地的动静不小。二人的举动被路过的小战士听到,不过半个时辰被添油加醋地传到了正在喝酒的陈岩斌耳朵里。陈岩斌闻听火冒三丈,竟然以为毛团长在强奸良家民女。他气冲冲跑到团长院子里,光着一只脚站在门口开始骂街。毛团长好不容易用七分武力和三分话语收服了老婆,刚进入前后忙乎状态,被陈岩斌骂得一头雾水,忙穿上裤衩下地开门,刚稀里糊涂地从门缝伸出头来,就被陈岩斌的拳头结结实实打了个正着。毛团长仰面就倒了,鼻梁登时被打歪,一时血流如注。闻讯赶来的方政委见状大惊,立刻下令把陈岩斌捆了个粽子一般。陈岩斌知道误会了,悔恨不及,估计这下子不死也得被抽根筋,方政委关了他五天禁闭。第六天,毛团长贴着膏药来看他,还带着女人给他做的馍,推门进来,他只说了一句:“好一个莽李逵!你当我是宋江啊?”
那一刻,陈岩斌扑通便跪下了。
3营3个连的炊事班拿出了看家本事,菜炒得热火朝天,2营长因为打架的事情面子上不好过,得知有首长来视察2连,吩咐士兵送来了鸡蛋和肘子,老旦欣然受之,再加上午的牛肉,午饭却是丰盛,老旦将一个大帐篷腾出来,中午的阳光甚好,帐篷都不用生火。十几位首长坐成一圈,算是吃了个顶饱。焦政委定了规矩,老旦和陈岩斌不许喝了,其他人每人只能两小杯,绝不能多。如此甚好,陈岩斌的酒真是给了面子。焦政委喝了两杯,硬是自己破了规矩,大家也多了一杯。
肖道成撺掇着老旦和陈岩斌给大家敬酒,只一杯敬了所有人。老旦打心眼里感激这个肖道成,只是他不明白为何他对自己这么好。眼下十分热闹,他无暇考虑这问题,只站着给首长们倒水倒酒;陈岩斌坚持不坐,陪着他到处张罗。老旦看到马师长坐在阿凤的旁边有说有笑的,时不时给她夹菜。他看着别扭,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装看不见,心里便有些酸酸的。
“媛凤啊,你可要把老解放同志的转变经历写成段子,让你们文工团的姑娘们唱给战士们听,肯定特别鼓舞士气!”焦政委吃得少说话多,肖道成和他差不多,旅长和师长都话不多,只是一个看着他俩,一个看着阿凤。
“焦政委放心,我心里有数,回去就让她们编快板儿。”阿凤爽气地答。
“解放同志啊,听说你身经百战,刀法很是厉害呦?”马师长喝着水突然问老旦,老旦正在给肖道成倒水,听他这么问,有点摸不着调。
“师长打哪儿听说的?俺没学过啥套路,只是原来那边的兄弟们教了几招而已,后来鬼子砍多了,自个儿摸出几招来,哪敢说厉害哩?”老旦兀自纳闷,除了二子,在座的谁还知道他会砍人呢?
“是你的郭二子连长说的……”阿凤说。果然是这小子,老旦暗自拧腿,回去收拾这小子去。
“在多年前国共合作的时候,我们部队里曾经练过大刀,教官还是国民党的,那时候能有把好刀,是多少战士的愿望啊!进入到解放战争后,咱们部队讲究的是刺刀见红,基本上都是练习刺刀拼刺,还真没有练过大刀,倒是蛮想念的,要不咱俩比划一下?”马师长说罢站起来卷袖子。
“别别……俺可不敢和你动刀!师长别笑话俺了。”老旦忙摆手拒绝。
“听说你上一仗几招就活捉了敌人指挥官,怎么说今天我也要见识见识你的高招啊!”马师长不管不顾离开了座位,一副摩拳擦掌的样。
“马师长,俺用刀耍起来很难看,别搅了大家的吃兴哩,弄得大家都吐了,那可罪过了!”老旦可不想和他过招,要有个闪失的,这脑袋还要不要了?
“哪里的话?昔日历朝历代,舞剑可是最讲究的助兴方式了,把全营战士都集合起来,你让大家好酒好肉,咱干脆舞刀助助兴,怎么样?”
“使不得呀,使不得,俺真的不行,而且上午喝了一斤酒,还没醒过来,还没尿尿……师长俺输了,你饶了俺吧。”老旦忙跑来要按下他。
“比就比一比嘛,你打主攻比这积极多了……”肖道成开始架秧子。众人纷纷鼓励,可老旦仍不想接这要命的活儿。正琢磨着好理由,二子端着一大盘子炒黄豆进来了:“营长,你比就比嘛,还没见你输过呢,你干脆和首长打个赌,赢了以后就一直打主攻。”
“好!”众人齐声叫好。老旦恶狠狠瞪了二子,这兔崽子生就折腾他的命,总是在这要命的时候扎那么一针。
马师长听了这话,犹豫了下说:“这我就要认真对待了,这样吧,既然打了赌,我估计也不是你的对手,得找个好手,让小袁用刺刀和你比划一下,看看哪个厉害?”
话说到这里,不比划是不行了。帐篷一掀进来个人,就和进来个黑李逵似的,这小子看样子二十五岁上下,棉衣盖不住一身腱子肉,也是满脸伤疤。敬礼的时候,老旦看到他手上的厚茧泛着亮光,这不是好惹的角色。老旦见罢倒吸一口凉气,心想咋的,是下马威还是别的,该不该下狠手哩?
众人都出了帐篷,列队的战士们知道了要比武,也知道老旦有两把刷子,他们哇地欢呼起来。陈岩斌兴冲冲让杨北万拿来了木刀和教练用的拼刺枪,老旦挑了一把包铁皮的木刀,袖子一挽就下了场,全场立刻掌声雷动。
肖政委见二人已经下到了场子里,走出来高声说道:“同志们,马师长代表我们师和咱3营打了个赌,老解放营长如果赢了师部的袁方同志,以后的主攻就优先考虑3营,如果输了……”
“输不了,输不了!”战士们齐声高叫。
“输了就让老营长去师部养驴!”二子尖叫一声,全场大哗。肖道成摆了摆手道:“老解放,你尽管施展功夫出来,小袁习武出身,咱们师的拼刺能手,能和你过招,他可不会藏着掖着,所以你也别客气,只是两人点到即止,不要受伤!”
老旦喝了口茶压惊,脱掉棉衣,只穿着对夹小袄,露出铁棍也似结实的臂膀,接过木刀抖了两下,抱拳亮了个把式,向对面持枪而立的小袁说:“袁同志指教了!”
“不敢,老营长客气!”小袁中气十足,就这一吼,比老旦不知响亮多少。他也脱剩下一件短衣,露出更粗的牛腱子般的两条胳膊。他接过枪来掂了掂,腕子一翻,单手忽地抡了个半圆,再稳稳地把枪托在双手之间,两脚一前一后,不丁不八,一看就是练家好手。全场“哎呦”了一声,战士们都为老旦捏着把汗了。
二人正要靠近,老旦突然转过身来笑嘻嘻地说:“师长,俺再有个要求……”
“呦呵!还有点林教头的意思啊?行!说说你的想法。”马师长一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