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方教授就有关应对假钞的各种方法和金融危机处理手段进行了介绍，这龙四倒也不傻，你要是讲理论问题，他立马睡着，可要是说起具体操作手段，他还学得蛮快。他也没法不赶快学几招，为了经营长海商业银行，他可是投下几千万现大洋，长海帮的半壁江山就靠这银行了。银行在，龙四在，要是银行垮，长海帮将元气大伤。事关大局，他龙四能不认真对待？

当龙四和朱掌柜结束长谈，返回龙公馆休息以后，小三子急赴杉机关，向木村出卖了龙四会见方教授的情报。木村已经看到晚报上所刊载的假币消息，知道此文并非空穴来风，肯定是事出有因，再一听到小三子所提供的情报，知道是大岛临行前所透露的情报，顿时震惊不已。他在心里暗自说道：“八格，大岛，你要为自己出卖军方绝密情报而付出代价的！”

翌日，木村机关长亲自驱车来到长海大学，拜访方塞德教授。方教授正在看书，女佣人来报，说道：“教授，外面有一个日本人，叫什么木村的，来拜访您。”

女佣人递上木村的名片，上面写道：“满铁长海事务所所长木村三郎”。

教授一想，我这座校园深处的小楼，平时从来没人来访，这几天如何这等热闹？简直是门庭若市。再一听说是臭名昭著的木村来访，便取出毛笔，在木村名片上批了几个字，随即要佣人退回给木村。

女佣人走到院子里，把名片交给木村，说道：“教授不能见你，叫我把名片退回。”

木村接过名片，只见上面写着：“两国交战在即，不便相见！”

他冷笑了，这个迂夫子还以为自己是个人物，敬酒不吃吃罚酒，将来总会有后悔莫及的时候。不过，他故作姿态，还是挤出几丝笑容，对女佣人说：“你转告教授，识时务者为俊杰！”

说罢，他就上车扬长而去。教授听到佣人所转告的木村留言，不由得大笑：“哈哈，不和你日本特务机关合作，就是最好的识时务者！”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这些日子长海也真是热闹，作为城市里的小混混，小三子特别喜欢热闹，尤其喜欢在大人物之间四处奔波，出卖各种真真假假的情报和小道消息。他是那种无事生非的泼皮之类的渺小人物，而这座城市涌动的各种暗潮为他提供了绝妙的生财之道。

小三子从木村那里出来，翌日就又奔赴白金刚那里。白金刚早已根据黑桃a的命令，和小三子接上了头，要他充当军统在日本人那里的秘密线人。小三子把龙四爷拜访教授，商讨应付假钞票的妙计，木村的反应等等，一股脑儿地贩给白金刚。白金刚本来讨厌此等不学无术的江湖小人，但是，听他一一细说，倒也吸了一口凉气。白金刚也很敏感，特工职业的悟性使他从这些江湖小人的消息中，捕捉到一些即将来临的风暴迹象。

再说方教授最近也是坐立不安，他觉得目前长海的局势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三思以后，他还是给陈克打了一个电话，把最近几天他所了解的所有怪异事情，全向他倾诉了。教授最后说道：“陈兄，我看近日长海要出大事，日本人是来者不善啊。你有何高见？”

陈克想了一会，没有明确表态，只是回答道：“我再把你所提出的问题好好想想，如果有什么建议，我会尽快告诉你的。”

挂上电话以后，陈克立即和何嘉去曾晓住处，向他汇报了教授所讲述的长海最新动态。曾晓听说以后，略加思考，然后说：“蒋家王朝所搞的这个所谓的币制改革，目的是用纸换银，把老百姓的钱统统收进他们四大家族的腰包里去，算盘打得蛮精的。可是，日本人也不是善者，显然，他们也要浑水摸鱼，从中大捞一把，为将来的侵略战争准备军费。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们决不能坐视不管。我看，随着民族矛盾的激化，中日决战在所难免。因此，我们在和军统斗争的同时，也要及时识破日本军方的阴谋诡计，也要展开必要的斗争。民族危机严重啊，任重而道远，我们共产党人肩上的担子很重。”

何嘉请示道：“我们已经在政治、军事、文化等领域里，和形形色色的敌人进行战斗，现在，还要在经济战线上进行对决，精力顾得过来吗？”

曾晓严肃地说：“经济是上层建筑的基础，怎么能忽视这个基础呢？我们的目标是要从阶级敌人手中夺取政权，建立人民当家作主的新社会，因此，我们不仅要学习《资本论》，也要懂得中国社会中的经济形态、金融体制，将来新中国建立了，我们在接管旧政权时，还是要和所有的经济机构打交道，诸如外国资本、私人资本、旧官僚资本，银圆啊，假钞票啊，名堂多得很呢。”

曾晓的谈话使陈克顿时看到了经济大战的未来图景，他佩服曾晓的高瞻远瞩。陈克由衷地说：“曾领导，您的指示令我豁然开朗！”

曾晓哈哈大笑：“你这个早稻田大学经济系的高才生应该是我的经济学老师，将来有时间还要向你请教。目前白色恐怖严重，我们看重军事工作，政治工作、情报工作，但是，千万不要忽视经济工作，而且，还要在长海即将爆发的金融风潮中，粉碎日本侵略者的罪恶阴谋，给予他们以沉重的打击！”

何嘉回答说：“我们知道该怎么去做了。”

曾晓拍了拍陈克的肩膀，诚挚地说：“你陈克现在是党内的情报专家，未来说不定还会成为我党优秀的金融专家！”

十五年以后，长海解放了，陈克配合曾晓接管了长海所有的金融机构，一直到那时，他才真正体会到曾晓当年指示的重要意义。当然，那已是后话了。

当晚，陈克立即打电话给老方，把曾晓的意思转告给他。陈克最后强调说：“方兄，在粉碎日本军方的金融阴谋中，你要尽可能地和他们斗，决不能含糊！”

教授回答说：“好的，我明白了。”

翌日，陈克把何嘉整理的大量经济情报转交给方教授，并协助他查阅了大量资料，了解到欧美各国假币犯罪活动的历史与应对方法。教授还专程去了南京一趟，向金融界的一些老同学认真探讨了假钞识别方法。俗话说“有备无患”

一旦有了充分准备，教授的心里就有底了，他自言自语地说：“来吧，鬼子，有什么招，全使出来吧，大爷在这里等着呢！”

反间，五间之本，事之要也。

———摘自《间书》

夏去秋来，长海金融界暗潮汹涌，危机时现。这一天，长海商业银行的一家主要客户大华贸易公司送来50万元现金存款，由于数额巨大，银行主管亲自出马，参与验钞过程，一验以后，大吃一惊，在全部现钞中，居然发现有近十万元假钞。

山雨欲来风满楼，在长海心情最紧张的，当然是龙四爷。他不能闲着，也没法闲着。龙四爷决定采取明松暗紧的办法，邀请方教授到长海商业银行为各级主管进行紧急培训，主题就是“各国假币犯罪活动的历史与现状”和“假钞常用识别技术”。与此同时，在教授建议下，龙四邀请长海金融界头面人物在长海饭店聚餐。在饭局中，这些金融巨头达成一致协议，一方有难，各方齐心支援，只要长海有一家银行出现挤兑风潮，其他银行必须给予全力支持。

龙四郑重其事地说：“各位，局势越来越严重，在座诸公全是长海金融界的中流砥柱，在出现意外情况时，还望各位同舟共济，齐渡难关。”

历来玩金融的人，脑袋瓜子全不傻，大家都是明白人，一点就透。于是他们纷纷表示：“如果一家银行出现挤兑事件，那就可能发生多米诺效应，连锁反应的后果是长海金融界彻底崩溃，后果实在不堪设想。在这一点上，我们各家银行全是利益共同体，一损俱损，只能互相支持，精诚团结。”

小三子更是忙乎得很，每天将龙四的活动情况向木村汇报，木村对龙四简直是咬牙切齿，恨得心头痒痒的。他暗暗想：“这家伙居然要和我们作对，实在是不自量力，我倒要给他点颜色看看，让他知道，和杉机关对抗的人是没有好结果的！”

夏去秋来，长海金融界暗潮汹涌，危机时现。这一天，长海商业银行的一家主要客户大华贸易公司送来50万元现金存款，由于数额巨大，银行主管亲自出马，参与验钞过程，一验

挤兑风潮以后，大吃一惊，在全部现钞中，居然发现有近十万元假钞。银行主管很客气地对大华贸易公司出纳说：“对不起，这十万元钞票不真，我们不能收下，你们拿回去换一下。”

银行主管还是不愿得罪大客户，只说钞票不真，并没断言假造，态度还是十分认真的。可是这位出纳可不干了，她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立刻怒气冲冲地说：“为什么不收？我们是老客户了，你们要是存心刁难我们，我就回去报告给老板，重新换一家银行存就是了。”

这位主管也不生气，只是委婉地说：“那四十万元我们已经办好存款手续，只是这十万元，还请配合一下，实在是对不起，回去以后，请向你们顾老板说明一下，改日我亲自到你们公司来说明。”

出纳回去以后，向顾老板讲述了前后经过，心情激动，不能控制。她说道：“那商业银行主管分明是刁难我们，这怎么会是假钞？您看，有什么区别？”

顾老板还从来没有遇见过假钞票的事情，他仔细一想，这五十万元全是井上洋行的贸易支付款，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但是，毕竟数额太大，便立刻带上出纳，驱车赶到洋行，找到洋行新任总经理说明来意，要求把带来的十万现钞换成银圆，或是钱庄汇票。

井上洋行总经理心里明白，这是东窗事发了，可是，事关重大，打死他也不能承认是自己洋行根据杉机关命令，将假钞给混在其他真钞中，交给大华贸易公司。总经理笑着说：“这肯定是误会。你们支那银行办事人员水平太低，不懂业务，我们交给你们的全是真钱，怎么会有假钱呢？胡说八道！顾桑，我的十分生气！”

顾老板也是个生意人，过去靠井上洋行也赚了不少钱，自然不敢得罪日本人，但是，其中必有蹊跷，他很委婉地坚持要求更换这笔钞票。日本总经理明知理亏，但是，他知道，坚决不能更换，一换就等于承认自己使用假钞。于是，他勃然大怒：“顾桑，你的无理取闹，第一，我们给你们的全是真钱，第二，如果出现其他意外情况的话，那是你们支那人自己在使用假钱！我们井上洋行是全日本名声显赫的大公司，难道你们想诬陷我们制造假钱吗？这真是血口喷人，良心大大地坏！”

说完，日本总经理立刻扬长而去，把顾桑一个人晾在客厅里。可怜的顾老板实在是欲哭无泪，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心里想道：“也是，这小日本即便用了假钱，怎么会承认呢？肯定是抵赖到底的。”

顾老板只好把气出在更加可怜的出纳身上：“你他妈的瞎了眼了？真钱假钱都分不清楚，你是干什么吃的？”

可是，这出纳来头也不小，是顾老板三姨太的妹妹。小姨妹出纳回去一诉苦，三姨太本来就颇有几分姿色，正在得宠，听说妹妹受欺负了，马上跑到贸易公司董事长办公室里和顾老板大吵。要说这顾老板平时可以让她三分，今天可不软了，在实际上，他也没法软，毕竟这是牵涉到十万元的惊天动地的大事情。

他便理直气壮地大喊：“你个小骚货，平时老子让着你，今儿个可没法由着你胡来，这毕竟是十万块钱，足可买下一条弄堂的石库门房子！你妹捅下的漏子，你说说，怎么交代？”

那三姨太也有几分聪明，急中生智，忙说：“你个大笨蛋，日本人让你当了一回冤大头，你就那么笨？”

顾老板扯着嗓子嚷：“那你说怎么办？”

三姨太嫣然一笑，果然风情万种：“我要是有办法救你这个大傻瓜，你如何谢我？”

顾先生一听她有办法，立刻软了下来：“你要是能有好办法，我给你一万大洋！”

“此话当真？”

“说话算话！你快说啊，你个小冤家！”

小妖精果然见多识广，笑着说：“即便是假钱也不打紧，你说，这法币刚出来，谁认得是真是假？你不是在安徽、河南还有一些乡下客户没清账吗？你立刻学着东洋人的办法，把假钱混在真钱里交给他们，他们肯定会收下。只要他们收下了，那就万事大吉，即便乡下人发现，你也死不认账，反正不是你造的假钞票！”

顾老板一听，果然是柳暗花明，立刻心情好转，把小骚货搂在怀里，又是亲热了好一阵。

木村立刻就获悉龙四爷联络长海银行界人士共同对付可能出现的挤兑风潮，他下令尽快执行二号方案。为了避免日本人再次出现在假钞事件的风口浪尖上，根据杉机关二号方案，木村机关长利用日本银行所控制的华商“信诚”钱庄出来打头阵，矛头直指长海商业银行。

九月初的一天，“信诚”钱庄一个伙计手持长海商业银行钞票前往该行兑取现银。商业银行经理查验后，发现其中有十张10元钞票系假钞。此事发生以后，一传十，十传百，谣言满天乱飞，市内顿时大哗。一些钱庄的老板平时就看不惯长海商业银行的经营策略，认为是商业银行抢走了他们原有的客户，此时为之幸灾乐祸，在一旁偷着乐，他们彼此相约，不再使用商业银行的钞票。

当时是也，尽管在长海，一些现代银行陆续出现，但是，有着数百年历史的老式钱庄在当地依然颇有影响。此次谣言的流传对于商业银行的信誉已经造成负面影响，许多钱庄联手拒绝使用，更是雪上加霜，火上加油。

长海市内许多客户担心在商业银行的存款会变成一堆废纸，立即纷纷冲往商业银行，要求立刻兑换成银圆。开始来的只有几名客人，商业银行经理耐心说服他们不要轻信谣言，要相信商业银行的信誉。可是，银行经理越是劝说，来换钱的客户就越是怀疑商业银行有问题。双方火气越来越大，便马上争执起来，闻讯而来的客户越来越多，挤满了营业大厅，商业银行职员开始疲于奔命，应付不迭。

开始时，长海商业银行还只有一家分行出现问题，但是，谣言这个东西就是极有煽动性和传染性，没过两个小时，商业银行在全市的十几家分行全都挤满了要求兑换银圆的客户。

当龙四爷和方若夏接到各分行经理的报急电话后，知道大事不妙，便急忙赶到市中心分行，只见平时宽敞明亮的营业大厅，现在已是人山人海，几无插针之地。在长海，龙四爷历来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物，可是，今天压根儿就没人理他。跟随四爷来的几个保镖齐声大喊：“静一静，静一静，龙董事长要讲话了！”

可是，在数百人的喧闹声中，他们的喊声完全被淹没了。小三子急得拔出枪，准备鸣枪示警。四爷随手一个耳光打过去，大声骂道：“娘个东采，你他妈的想闹出人命啊？”

小三子被打却毫不生气。在长海帮里，有一个规矩，谁要是挨龙爷打，谁就是他的亲信，龙爷看不上的人，正眼都不瞧一下，更别说去骂、去打了。小三子笑嘻嘻地说：“四爷，这些混蛋真他妈的不识相，要在码头上，我早就拿斧头把他们给劈了！”

龙四爷冷笑：“你他妈的不看看，这是码头吗？这是银行！谁要是敢舞枪弄棍的话，我就先宰了他！”

小三子忙说：“是，龙爷！”

长海商业银行出现挤兑浪潮，其他银行也不太平。到了下午，江东银行也验出假钞，此次不仅有十元钞票，甚至还有五元和一元的假钞票，江东银行经理当场将假币没收，并盖上“假币”字样。

消息传开，长海老百姓更是如同惊弓之鸟，恐慌气氛立即在城里迅速蔓延开来，持有长海商业银行和江东银行钞票的市民唯恐吃亏，立刻拿上家中所持有的两家银行钞票，全部拿到银行各分行去兑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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