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张良阻封郦生之计险误国项羽生疑陈平之毒乱军心(2)

作者:王培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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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人物·传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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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3: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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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9714字

虞姬病得很严重,脸色苍白地躺在榻上,三天没吃什么东西了,项羽非常着急,打算让虞子期将虞姬送回彭城休息,虞姬却坚持要和项羽守在一起。项羽皱着眉,从大帐中走出来,望着天空,心事重重地长叹一声,他有点儿后悔没有答应刘邦的求和,若不是范增拦着,自己已经回到彭城的霸王宫中了吧?吕马童在旁边嘟囔:“都怪范亚父不同意求和,士兵们对他意见可大了!”项羽“哦”了一声:“说来听听?”吕马童继续道:“大家说范亚父倚老卖老,总是摆出一副长辈的架势,把大王不放在眼里!我们都好几次听他当着人叫您‘羽儿’!这像话吗?”项羽笑笑:“有什么不像话?他本来就是寡人的亚父嘛!他这么称呼寡人,不为过吧?”“可您现在是王啊!他资格再老,不过就是一臣子,难道因为您尊他一声‘亚父’,就把君臣之礼都忘了吗?”吕马童愤愤道。


“他们还说什么?”其实,项羽心里觉得士兵们说得有几分道理,范增有时确实太不顾君臣之礼,也太聒噪。吕马童来了劲儿:“大伙儿说,韩信和陈平都是因为看不惯亚父太霸道,才离楚投汉的!还说,现在,连钟离昧和龙且这样的大将,现在也都不想跟汉王打仗了。”项羽站住了:“胡说!钟离昧和龙且?不可能!”“我也觉得不可能,可人家说得有根有据。说,这都怪大王赏罚不明。钟离昧将军和龙且将军立了那么多战功,您都不给他们封王,反而封了英布那个无耻的刑徒当九江王,他们当然心里不服!听说,亚父就因为看准了这一点,跟他们许愿说,只要能拿下荥阳,他就在您面前保荐他们俩都登上王位,就是冲着这一点,他们俩才又来了劲儿。为什么亚父一说不能讲和,他们就跟着说要接着跟汉王打呢?就因为打完了这一仗,他们才能当上王啊!”项羽非常心烦,怒喝一声:“不要再说了!”沉着脸朝前大步走去。


钟离昧也听到了这样的流言,他气得火冒三丈:“完全是没有的事儿!空穴来风!亚父怎么可以说这种话?霸王又怎么可能封我们当王呢?”他吩咐道:“我不希望在我的营里,听到任何人说这种屁话!要是传到霸王耳朵里,那还得了?你们不要胡说八道,给本将军找麻烦!一定要传达到每一个人!不能漏掉!”项羽走进来,正听到最后一句,问道:“什么事儿需要你这么布置,不能漏掉一个人?”钟离昧笑笑:“噢,无非是让他们作好准备。在开始攻城之前,把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做好了。”


项羽坐下来,“钟离昧,我渴了,弄点儿水来。”钟离昧大步走出帐篷,项羽小声对吕马童说:“你去!问问他们,钟离昧都交代了些什么?”吕马童跟钟离昧的亲兵套话聊天,亲兵见他是项羽的身边人,怎能实言相告,便说:“钟离将军让我们都要效忠于大王!”


吕马童见他们不说实话,故意道:“不是听说这一仗打完,钟离昧将军就有希望封王吗?”两位亲兵同时道:“你也听说了?”他们问吕马童:“你听谁说的?”吕马童十分含糊:“好像是亚父身边的人?”亲兵一拍大腿:“对吧!还真是亚父说的!唉!只有老亚父,想着咱们将军啊!”


项羽放下水碗,问钟离昧:“你觉得,攻下荥阳,活捉刘邦,咱们有多大把握?”钟离昧笑笑:“亚父不是说了吗?只要咱们坚持围下去,刘邦一定撑不住。”项羽心里很不高兴:“你自己的看法呢?”钟离昧完全没有领会项羽的弦外之音:“末将相信亚父的判断。”项羽十分反感:“又是亚父?他给你许了什么好处了?你这么听他的?钟离昧,你给我听好了!寡人才是最高指挥官!这支军队,它姓项!不姓范!”钟离昧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儿来,他望着项羽走去的方向,面有忧色。


项羽在各营转着,心里还是十分不舒服。他径自走向范增的营帐。范增正指挥人熬着草药,他脸上布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时不时捶着腰背。项羽看了看熬药的十几个人:“这么多人熬药,看来还有很多士兵病着。亚父您辛苦了!”范增叹口气:“唉!辛苦谈不上。不过因为这场病,耽误了攻城。要不,荥阳城早就拿下来了!”项羽的眉头皱了一下:“亚父这么急着攻城,不光是为了打败刘邦吧?”


“当然是为了解决刘邦。他一倒,大王的江山就稳坐了,其他那些英布、彭越之流,统统完蛋!”范增摸摸自己的背,“唉!背疼!羽儿!你帮我揉揉吧。”


吕马童忙去搬来个马扎,范增坐上去,项羽在他背上轻轻揉着。不远处,切药、熬药的人们都惊讶地望着。吕马童看不过去了:“大王!我来吧!”项羽瞪他一眼,继续给范增轻轻揉着:“亚父!您这么大年纪,太累了不行的。要不,把有些事分给别人去做,稍微减轻一下您的负担?”范增舒了口气:“算了吧!打完这一仗,解决了刘邦,我也该退休了!”


“那怎么行呢?好多事,都指着您拿主意呢!”项羽停了停,试探道,“真正解决了刘邦,天下无事了,亚父您也可以稍微休息了。我想把您封在居巢,让您当那里的王,您看好吗?”范增摆摆手:“我都这么大岁数了,还当什么王啊?你倒是应该考虑钟离昧、龙且这些人,人家跟你那么多年,论资格、论功劳,也该考虑一下了。”项羽心头一震,看来流言不虚,他帮范增揉着肩背的手不禁停了下来:“哦?您是这么打算的?”范增叹气:“这件事,我一直想提醒你,总又觉得不到时候。可是你想想,人家跟你东挡西杀,南征北战,图个什么?这个问题老不解决,别说他们心里会有怨气,连士兵们都看不过去了!这会影响士气、动摇军心的呀!”他活动一下肩膀,“好了!我舒服多了!你忙你的去吧!对了,把给虞姬熬好的药带回去,还要接着吃!”


项羽知道虞姬怕药苦:“不用了吧,亚父?听她说,她的病已经好了,就是有些咳嗽。”“对呀!可见还要接着吃几服。要我说,你还是派人把她送回彭城去养吧!在这儿,她的身体好不了,你也每天牵肠挂肚,弄得像掉了魂儿一样!这也会影响士气的!”


项羽走出范增大帐,在帐门外站住了,他望望飘扬的大楚旌旗,现在,他相信了军中的流言真的跟亚父有关系!项羽不信任任何外姓将领,但他信任自己的本族兄弟叔伯。他找来项伯商量,担心军中将领萌生异心。两人决定借上次答应汉营使者回访为由,命项佗当正使,以项非为副使,去汉营一探究竟,前提是瞒住范增、钟离昧、龙且等人。


刘邦接到了城外射进来的帛书,说要派使者进城来谈判!众人明白——毒药起效了!项羽一定是想探听钟离昧、龙且这些人是不是真的背叛了他?有没有跟汉军有什么联络?刘邦哈哈大笑:“那就告诉他们,寡人已经把王印都刻好了,就等着他们过来呢!”陈平摇头:“不行!这太假了!钟离昧和龙且对项王的忠心是无可怀疑的。让项羽怀疑他们心存不满,怕他们跟我们有联系,这就够了。我会往这个新的缝隙里再洒上一点点药,让它的毒性更往里扩散开。”


按照约好的时间和地点,项羽所派的使团顺利进入了防备严密的荥阳城。汉王的宫人给客人端水净过了手脸,又悄然退去,偌大的宴客厅就剩下项佗与项非。两人瞧着几席上设好的太牢具,擦得干干净净的青铜食器在光线下闪着温暖而诱人的光。所谓太牢,是指牛、羊、猪三牲皆备的宴席。古代人上什么食,就要用什么食器,只要一看摆的食器,就知道宴客的品级和规格。太牢之礼,乃是最高等级之食器。在一边的角落里,已经架起了烧肉的大鼎和切肉的砧板,相对的另一边,还摆好了钟、磬和箜篌等乐器,完全是一副接待贵客的排场!


此刻,传来一声通报:“汉王驾到!”项佗和项非闻声,连忙回过头来,望着门口。刘邦满面春风地和张良、郦食其一起来到了宴客厅的门口。


项佗和项非一起迎上前,施礼:“楚国使臣项佗、项非恭迎汉王!”刘邦看见他们,一怔,回头对郦食其问:“是他们吗?”郦食其也一怔:“不是啊。上次,在范老先生那儿,是另外的人接待我。”


刘邦仍然满面春风地对楚使道:“没关系,谁都可以。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张子房先生。这位是上次去贵国的使节郦老。郦老上回出使,蒙范老先生和项王殷勤款待,无以为报。今日贵使前来,给了我们一个回报的机会。围城之中,草草来不及准备,仅以太牢之具,聊以迎宾。”他手一挥,“上食!”


首先应声而来的,是抱着笙、箫等乐器的乐人,他们迅速就位。只听一声清磬,编钟与笙箫齐鸣,楚乐悠扬而起。随着乐声,厨子们抬着收拾干净的牛、羊、猪等鲜肉走到食案边,准备现场开始烹饪。宫女们端着凉菜和熟菜鱼贯而来,以优美的姿态,像舞蹈一样小心摆在主人和客人面前的几席上,顷刻之间,每个人面前都已琳琅满目。酒也已经倒满。


项佗和项非看呆了。两人你看我,我看你,简直如在梦里。刘邦满面笑容地举酒:“来!为范老先生的健康长寿!”两位楚使愣了,一时不知这酒该不该喝。张良举酒:“也为项王寿!”项佗和项非这才一起举起酒,同声:“谢谢!也为汉王的健康!”他们正要喝下这杯酒,陈平一步闯了进来,看见他们,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噢!是你们二位呀!”刘邦笑着:“来来!陈平!你一定认识亚父派来的这两位使者!”


陈平道:“我自然认得,他叫项佗,他叫项非,都是项王的亲族。所以,他们一定是受项王委派,而不是受范老先生委派而来。”陈平对二人道:“我猜得没错吧?”项佗完全没缓过神儿来:“是的。我们的确是受项王亲自委派……”他的话没有说完,刘邦忽然脸一沉,站起来,生气道:“那为什么不早说?简直是浪费寡人的时间!”他拂袖离席。楚使愕然!张良、陈平和郦食其也愕然!刘邦边走边愤愤地对正奏乐的乐手和正忙烹饪的厨师:“停了停了!撤了撤了!都走都走!”他一边喊着,一边走了出去。


乐声停止了。厨师们也停止了操作。大家都有些不知所措。张良和陈平互相看了一眼,一起站起来,追了出去。场面变得有些尴尬。项佗朝项非使了个眼色,项非站起来,对郦食其:“请问,如厕在何处?我有些内急。”他匆匆跟了出去,探看究竟。


刘邦看张良和陈平跟上来,停住脚步,悄声问:“我装得还像吧?”陈平掩嘴一笑:“太像了!大王的演技,真堪比优孟、优旃!”刘邦低声笑骂:“浑蛋!你竟把寡人比作……”


张良碰了他一下,示意项家人跟来,刘邦会意,接着放大声音,继续装下去:“得罪项羽又怎么了?寡人才不怕他!他算个什么?没有亚父帮着,他连仗都不会打!亚父的使臣,寡人可以善待,他项羽派的人,寡人就是不伺候!去!把宴席给我撤了!随便给他点什么吃的,打发他们走!”说着,大袖一甩,扬长而去。


等项非再次踏进宴会厅,这里的一切全变了。乐队连同乐器都消失了。厨师和他们的一套操作家什也都不见了。同时消失的,还有已经摆在几上的精美菜肴,只剩下了两盘很一般的蔬菜。项佗脸板着,瞪着眼前的菜肴,头也不抬,而陪在一边的郦食其也是满脸尴尬。见项非进来,郦食其干笑两声:“副使也来了,来来!就让在下代表我们大王和子房、陈平二位先生,敬……”项佗愤然立起,冷冷道:“贵方的好意,我们心领了!我们大王的答复放在这里,请汉王自己看吧。项非!咱们走!”两人一起朝外走去。


刘邦和张良、陈平相顾开心大笑。刘邦笑道:“这两个小家伙肯定气死了!哈哈!哎,陈平!寡人不明白,这样做,真的有效吗?你下的到底是什么毒啊?寡人还是没明白。”陈平收住笑:“大王!是嫉妒。这种毒素,对于像您这样大度的人,不会有很强的效果,而对于像项羽这种心胸狭窄的人,它的效用有时真能是致命的!嫉妒,它一旦发作起,能使人头昏,目盲,甚至于使人疯狂!还有一点不要忘记了,那位亚父也不是一个心胸开阔之人。那,就让咱们等着看吧,看看陈平下的这剂毒药,究竟能起多大的效果?”


陈平的毒药果真起了效果,项羽命令:从即日起,给所有不是由项家人指挥的军队,派去一位副将!项佗担任龙且的副将。项非担任钟离昧队伍副将。其他的,像周殷,丁公等的队伍也都派去了项氏子弟,他们将为项羽充当耳目,监视将军们的行动。项羽要保证这支军队永远姓项,项家军也只听一个人的——西楚霸王项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