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作者:范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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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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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3: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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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8230字

李晓梅躺在暖烘烘的土炕上,盯着飘忽的煤油灯出神地想着心事。她在王大平陪伴下出没在王家洼的山梁上,出没在川道平坦的土地里,出没在后沟的苗圃里,出没在苹果树林里,出没在乡亲们的院落里,观看山里的风景,观看王大平和同伴奋斗的成绩,了解农民种地的成效和生活。她像一只蝴蝶,又像一只蜜蜂,采集农村秀美的风景和艰苦的环境,采集乡亲们快乐与辛酸的日子,采集农村平静而寂寞的岁月,从旁观者的角度观察农村的生产和生活,观察农村的人文环境和家族习惯,观察农村的习俗和传统。她得到的比她预想的多,了解的比预想的深刻。她的心灵受到了强烈的震撼。日思夜念的同窗生活在难以想象的困难中:很多人家没有像样的窑洞,没有像样的陈设,没有像样的衣着,没有像样的被褥,没有像样的吃食;很多孩子上不起学,甚至衣不遮体;很多人生了病硬扛着,得不到及时有效的治疗;一些后生找不到媳妇,甚至一辈子不能结婚……她越来越后悔自己来得太晚。她改变不了农村的面貌,无法帮助所有人解决困难,她却有帮助一个人的能力,有帮助他的能力。她应该早一些来见他,让他早一些享受成功的喜悦和快乐。当初为什么没有做?是女儿家的娇羞,是粗心大意,是没有帮助别人的意识?难道是心中的不屑?


清早,李晓梅被王大平的母亲从睡梦中叫醒。王大平的母亲与自己母亲年龄不相上下,却已经驼了背,弯了腰,生出许多白发,一身单薄的夏衣打着补丁。这就是农村的母亲,是他的母亲啊。


“大婶,您今年多大了?”李晓梅问。“快五十了。老了。”王大平的母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伸手抹了抹头发,“起来吃饭吧。饭做好了。”“我马上起来。”李晓梅答应着却没有动窝。还没有自己母亲年龄大,外表看起来比母亲年龄大得多。


李晓梅躺在被窝里,看着王大平的母亲走出窑洞,磨蹭着穿好衣服,走出窑洞,看了看对面山梁上碧绿的树木和高高地挂在天上的太阳,看了看院子里的苹果树,走进做饭的窑洞。王大平的母亲笑着说:“你到隔壁窑洞里洗脸去吧。洗脸水端过去了。”李晓梅笑了笑,磨磨蹭蹭地走到隔壁窑洞里,挽起袖子洗脸梳头。


王大平站在旁边看着,静静地看着城市少女。城市少女睡懒觉,不洗脸瞎转悠,有倦懒的模样。“原来女人还有别人见不到的模样啊!”王大平入迷地看着李晓梅洗脸梳头,觉得李晓梅磨蹭的样子有些好笑。“这才是女人的模样啊!”惹人怜爱,惹人疼爱,让人心动。


“你看啥?没有见过洗脸啊?”李晓梅发现王大平入迷的样子。“哦……”王大平脸红着不知道如何是好。“转过身去。不许偷看。”李晓梅故意说。“我又不是故意要看。是你在我面前洗脸。”王大平果然听话地转过身子。


李晓梅看了看王大平的样子,故意走到他面前,“你把洗脸水端进屋子,我能不在你面前洗脸吗?你这是成心设局啊。你可真够坏的。说,在学校里是不是经常偷看女同学洗脸?”“没有,没有。”王大平不知道看哪里才合适。美丽的姑娘确实让人心动,让人着迷,让人心不由己。他没有这样近距离地跟美丽的姑娘在一起,也没有见过曾经心仪的姑娘的另一面。过去并不起眼的女学生出息了,漂亮,美丽,迷人,对人的诱惑也更强烈。王大平嘴上辩解着,心里涌出从来没有过的奢望。如果有朝一日她成为这个窑洞里的女主人,那会是什么样子,会是多大的造化,是多么的幸福啊。


“你又想啥?”在一旁梳头的李晓梅娇羞地问。她的心被王大平的表情搅乱了。眼前这个年轻男人正被一种情绪所控制,正被一种理想和期望所激励,其中便有她的责任。她把这个穷困的农家当成了自己的家,睡懒觉,耍无赖,甚至要别人侍候,尤其要眼前这个年轻男人照顾。这是不是给了他一种暗示,一种期望,一种梦想。“不许乱想哦。”


“我……没有乱想。”王大平慌乱地端起脸盆走出窑洞,把洗脸水泼洒到苹果树下。母亲在院子里对他说:“吃饭吧,已经收拾好了。”“我这就过来端。”王大平跟着母亲走进厨房,端着盛装食物的木托盘走出来,在窑洞门口停了停,让自己的心静下来。


“现在就吃饭吗?我还没有清醒呢。”李晓梅收拾好头发,手里拿着镜子照前照后,看见王大平端着饭食走进来,放下镜子,帮助收拾土炕上的炕桌。“都几点了,还没有醒过来?”王大平把木托盘放在炕桌上,抓起筷子放在李晓梅面前,又把一碗玉米稀饭端起来放在筷子旁边,“吃吧,吃完饭我送你回去。”“不想让我在你们家住了?我的事情还没有办完,咋就不让我住了?”李晓梅吃惊地问。“还有啥事情要办?都三四天了,该回去给你叔叔打个招呼了。”王大平似乎不容质疑。他有些害怕眼前这个姑娘。


“我都是大人了,还要把自己的事情随时报告大人吗?我的事情真没有做完。这你知道啊?”李晓梅看着王大平,似乎王大平不答应她就不吃饭。


“出来时间长了,应该给家里人说一声。不能啥事情都由着性子。”王大平看了看李晓梅,发现李晓梅也在看自己,只好把头低下去,装作吃饭的样子,筷子夹了几次酸菜也没有夹起来,便慌乱地放下碗,从木托盘里抓起一只馍馍。


“哼……”李晓梅装作生气的样子,坐在土炕边沿上,用眼睛的余光瞟王大平,发现王大平也看着自己,故意低垂着眼睛,一动不动。王大平看见李晓梅不吃不喝,坐在土炕边沿上生闷气,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他看看饭菜,又看看李晓梅,放下吃食,端起碗筷,又放下来,最后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话:“先吃饭好不好?其他事情随你的便好了。”


“真的吗?我说了算?”看见王大平着急的样子,李晓梅强忍着笑。等待王大平说话了,她才放松下来,急忙应承。“你说了算!你说了算!先吃饭好不好?”王大平看见李晓梅欣喜的样子,赶忙劝说。“你说话可要算数!”李晓梅不依不饶,要王大平保证。“说话算数。”王大平应承着,随后又小声嘀咕:“放着好好的饭不吃,生啥气!”“你说啥?你可要说话算数。”李晓梅故意问。“吃饭吧。再不吃就凉了。”王大平讨好地说。


“大平,你们吃完了没有?”母亲在门外面问。“还没有。”王大平答应着,放下碗筷,站起来朝门外走。李晓梅吐了一下舌头,赶紧端起碗筷吃起来。王大平回身看着李晓梅的样子,有些好笑,“你不是不吃吗?这下好了……”“就吃,就吃,就吃。”李晓梅三下两下吃完玉米稀饭,拿着空碗去盛饭,回头调皮地瞪了一眼王大平。


吃完饭,李晓梅跟着王大平的母亲到山梁上的地里锄草。山梁上的地里本来种植小麦,小麦收割以后又套种了荞麦。李晓梅看见地里稚嫩的养麦有着花一样的身姿,高兴地串来串去,“荞麦咋像花一样?”“荞麦咋长着绿叶子,又长红秆秆?”不断地问一些农人眼里根本不是问题的问题。王大平的父母和妹妹既无法回答,又不能不回答,只好应付着,说一些自己也弄不明白的话。


王大平故意远远地落在后面,既不搭理李晓梅,也不帮父母解围,一个人随心所欲地做着事情,一会儿锄草,一会儿歇息,一会儿又在地边上寻找野果,故意大声嬉笑着,喊王小平吃野果子。李晓梅看着王大平的样子,既生气又羡慕,甚至后悔不应该不理他,让他钻了空子。实在经不住诱惑,她学着王大平的样子去摘野果子,故意一个人在山梁上来回奔走。


王大平担心李晓梅出现意外,停下手里的活路,从土地里走出来,拉住李晓梅说:“不要再去了,我帮你摘。”“我才不要你摘,我自己会摘。”李晓梅故意说,随后压低声音,“你为啥不把你摘的野果子给我?”“我这就给你摘好不好?山梁上路不好走,出了意外咋办?”王大平说,“你可是千斤啊!出了意外我们可赔不起啊。”“你不怕出意外吗?”李晓梅故意问。“我习惯了。”王大平说。“我也会习惯。不过……我不去也可以,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李晓梅说。“啥事情,你说!”王大平说。“你答应了,我才说。你答应不答应?”李晓梅丝毫不放松。“我答应就是了。”王大平说。“你帮我写一篇社会实践报告。”李晓梅说。“你上大学才一年,要社会实践报告做啥?”王大平吃惊地问。“不是实践报告,是调查报告。写一篇关于农村问题的调查报告,把它作为我的假期作业。”李晓梅说。“我咋能帮你完成调查报告啊?就我这水平?”王大平有些为难。“你帮不帮忙?”李晓梅不依不饶。“好……好,我答应你。做不好,你不要怪我。”王大平心虚地说。“说话算数?你一定要帮忙。”李晓梅高兴地拉着王大平走进土地,“我不要野果子了,赶紧把地里的草锄完。”


王大平按照李晓梅的要求,撰写关于农村和农民问题的调查报告。他把一年多来的亲身感受和所思所想,以及李晓梅提出的问题列入调查报告,尽可能地用书面语言写出来。随后把同伴叫在一起,就其中的一些问题进行讨论,让生活在农村的农民发表看法。他一边与朝夕相处的同伴谈话,一边记录好的想法和建议,记录生活的实例,调整思路和观点,对调查报告进行修改、加工和润色。


李晓梅一边帮助王大平整理资料,一边与王大平讨论分析。王大平与同伴讨论的时候,她像家庭主妇一样递茶到水,静静地听着他们谈话,感受他们的生活,感受他们的内心世界。她被看似没有欲望、没有要求、没有想法的人丰富的内心世界感动着,被他们身上表现出来的力量激动着。他们那样平常,那样平凡,又那样坚强,那样坚韧。他们在山沟里生活了一年又一年,生活了一代又代,耕种千年不变的土地,过着千年不变的生活。他们和他们的后代却依然坚持着。他们谋图改变,却没有得到他们期望的改变,没有过上他们中意的日子。


李晓梅看着王大平完成调查报告,看到了王大平做文章的毅力和方法,暗自吃惊王大平超乎寻常的思维和能力。在没有提示、没有参考资料、没有外来信息的情况下,王大平凭借对于生活的感受完成了调查报告的初稿,征求了同伴和乡亲们的意见,对调查报告进行修改。


“让他放任自流,也许是人生的一大失误。”李晓梅没有调查报告,甚至没有翻阅调查报告。它是王大平的心血,是王大平奉献给她的心意。她不想过早地破坏这份圣洁,不想过早地揭开王大平呈献给她的秘密,不想过早地暴露自己的目的。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