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作者:范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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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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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3: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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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8386字

王大平从家里走出来,沿着小道向王怀民家走去,边走边琢磨王胜春的叮嘱,琢磨父亲听说他找王怀民时的表情,琢磨母亲看他的眼神。他想不透其中的道理,想不透老实的王多多为什么对他说“能说就说,不能说就回来。我们再想其他办法”。他不愿意坐吃闲饭,不愿意继续父辈的生活,不想夺取任何人的权力。他只希望承包土地,开办苗圃,改变生存现状。王胜春提出开办苗圃,应和了他的心情,应和了他的想法,也应和了他的愿望。


“五大在家吗?”王大平走进王怀民的院子,故意放高声音叫了一句。他不希望一开始就被拒绝,更不希望被兄弟们传说的有威望、有权利的人拒绝。“谁呀?进屋里来吧。”王怀民在堂屋的土炕上高声应和。他知道是谁喊叫他,却故意装作听不出来。找他的人是他曾经看重的后生,是从学校回来以后没有登过家门的侄子。这个侄子眼睛里似乎没有他这个村委会委员。


“是我。大平。”王大平走进王怀民的堂屋。王怀民不愧是王家洼的富裕户。院子占据了村子里最好的位置,向阳背风,地势平坦宽敞,出入方便。一溜五孔窑洞整体大方,用青砖箍了窑边。窑洞的窗子上带着花格子,镶嵌着并不多见的玻璃。门框厚实,做工精纽,雕琢了花纹。门板平整结实,绘制了花花绿绿的图案,贴着古老的门神。宽敞大方的院子里栽着几棵核桃树和枣树,院墙用青砖铺了顶,大门朝南,高大气派。


“大平啊。啥风把你吹来了?快进来,快进来。”王怀民的老婆揭起门帘走出来,满脸堆笑。“五婶好。五大在家吗?”王大平笑着应付。“在。在炕上暖活哩。”王怀民的老婆把王大平让进窑洞。“大平啊,快上炕来。炕上暖活。”王怀民在炕上欠了欠身。“这天气,说冷就冷了。”“上炕去。地下冷。”王怀民的老婆推让着。


“我就坐在炕沿上。”王大平说着,就势坐在炕沿上,面对半靠半躺在被子上的王怀民,“五大身体还好吧?”“好啥哩。人老了,怕冷,不愿意动弹。”王怀民身上穿着新做的厚厚的黑棉袄,腿上盖着缎子面的松软的棉被,面前放着一张枣木小炕桌。炕桌上放着一把玲珑的紫砂壶和两只小茶杯。茶杯里盛着半杯茶水。


“给大平拿一只杯子来,让大平喝口水啊。”王怀民支使老婆。“我这不是正在给大平收拾茶杯嘛。马上就好。”王怀民的老婆用一条崭新的毛巾擦拭茶杯。“刚刚吃过饭。我不喝水。”王大平推辞说。“喝口水有啥关系?难得你能到我这穷地方来。”王怀民话里有话,欠起身子往炕桌旁边靠了靠。他老婆从茶壶里倒了一杯茶水,放在王大平眼前,随身坐在炕桌的另一边。“谢谢五婶。”王大平欠了欠身,表示感谢。“这娃,喝杯水还感谢。”王怀民的老婆看了看丈夫。


“从学校回来好些时日了吧?还习惯吧?庄稼汉的活路不好做,跟学校的洋房不一样,苦得很。”王怀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长长地嘘了一口气。“我是个庄稼汉,有啥苦不能吃。”王大平说。“我听说你请人把窑洞裹泥了?”王怀民问。“是。我们家的窑洞实在黑得不像样子了。我回来以后没有啥事情做,请了几个人重新收拾了一番。”王大平说。“还是你娃有能耐。你看我这窑洞成啥样子了,就是没有气力收拾。我年龄大了,事情多,顾不上。你那两个兄弟靠不住事,只好这样应付了。哎……”王怀民故意叹了一口气。“你的窑洞这么好,用不着收拾。”王大平看了看窑洞里的摆设。窑洞宽敞明亮,两扇窗户把外面的阳光放进来,照耀着闪闪生辉的家什。“好啥哩,将就着过活就是了。”王怀民的老婆不失时机地说。


“大平来……没有啥事情吧?”王怀民端着茶杯,看着王大平。到底是年轻人,身体健硕高大,面色清秀俊美,是少有的俊俏后生,放在山沟里糟蹋了。“想请五大帮忙把后沟里的土地换一换,看能不能把别人撂荒的土地换给我。”王大平试探说。“你要那里的土地做啥?别人都不要,你还要?”王怀民装作吃惊的样子。前两年王胜春提出要承包后沟里的土地,他没有同意。“我们家人多地少,这几年我念书,把粮食折腾光了。我在家里闲着没有事情做,想多承包几亩土地,补一补家里的粮食。”王大平看着王怀民。“土地承包给别人了,承包期限又没有到,不好更改。”王怀民装做很为难的样子。“能不能给撂荒土地的人说一说,实在不行,我可以用川里的土地兑换,只要能多兑换一些土地就成。”王大平很诚恳。“撂荒土地是不对的。上面有要求,我正打算让撂荒的人把土地种好哩。”王怀民看着王大平,“川道里的土地比后沟里的土地好得多,用川道里的土地兑换后沟里的土地不划算。”“只要能多兑换一些土地就行。土地多总比土地少强些。只要勤快,能多收一些粮食。”王大平求助似的看了看王怀民的老婆。


“娃有这个想法也是好的,你能帮忙就帮一把。”王怀民的老婆看着丈夫。“大平是我的亲侄子,你以为我不想帮忙?”王怀民瞪了老婆一眼,“我也想帮忙。就是不太好办。”王怀民的老婆张了张嘴,端起王大平面前的杯子,说:“大平喝水。”


“谢谢五婶……我从学校里回来,不知道村子里的规矩,不懂兑换土地的手续,想着您是村委会委员,只要您答应,事情可能好办一些。”王大平不死心。“这事情你和你大商量过没有?”王怀民问。“我说过,他没有说啥。”王大平说。“你大不同意,就是能兑换也不行。”王怀民很坚决。“我大不反对。他把家里的事情交给我了。”王大平实话实说,“这几年,我大的身体大不如从前……为了我,他把气力耗尽了,让他再操心,我心里过不去啊。”


“你准备用多少土地兑换后沟里的土地?”王怀民问。“只要能把后沟里的土地兑换过来,川道里的土地当然留的越多越好啊。”王大平说。“你小子口气还挺大。”王怀民感到一种看不见的威胁。年轻人想问题做事情就是不一样,想的多,口气也大,自己有些事情能想到做不到,有些事情想都想不到。


“后沟里的土地具体是谁家的你知道吗?”王怀民试探地问。“具体的我说不清楚,有几家人的土地还种着哩。”王大平说。“没有撂荒的土地恐怕就不能兑换了。撂荒的土地里也有我一份啊。我正打算明年种哩。”王怀民说。“这事情您看有没有办法?”王大平没有接王怀民的话茬。“不好弄。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要慢慢来才能行,急不得。”王怀民看着王大平。“就劳您费心了。”王大平赶紧说。“先不要拜托我。我只能帮你问一问,能不能弄成还不一定。”


王怀民端起茶杯香甜地喝了一口,“我听说你和胜春几个人准备在后沟里弄啥事情,不知道能不能对我说?”“也没有啥事情,就是裹泥窑洞的时候闲谝,觉得不应该把后沟里的土地撂荒了。”王大平暗自惊奇,难道他们的行动让人知道了?


王怀民见王大平不说实话,便说出了自己的意图。“你看这样好不好,让会平跟你们一起整弄行不行。你念过书,见识广。让他跟你学些东西,将来也许会有出息。”“五大说哪里的话。会平比我强多了。有您老人家帮助着,他啥事情弄不成?哪里像我,既没有能耐,又没有本事。”王大平知道了王怀民的意图。王胜春的担心并不多余。王怀民确实要插手村子里任何一件他认为有利可图的事情。“念过书比没有念过书强的多。我要是有你这样的文化,恐怕现在也不会住在山沟里。我吃了没有文化的亏。你那个没有出息的兄弟和我一样,当初我让他念书,他死活不去。现在后悔都来不及了。”王怀民发着感叹。“会平兄弟比我强的多啊。”王大平看着王怀民。


“你做事情把会平带上就行了,就算是你帮我管教管教他吧。”王怀民似乎在求王大平。“是啊,就让会平跟着你吧。”王怀民的老婆帮着丈夫。“只要你们放心,让会平来找我就是了。”王大平无法推脱。毕竟他有求王怀民,是他求人办事情,不是别人求他办事情。王怀民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故意要把儿子派到王大平眼皮底下。“兑换土地的事情……”“这件事情慢慢来,我看机会给你弄。”王怀民说着把手里的茶杯放到桌子上,看了看窗子外面,“今天的太阳好得很啊,天气恐怕暖和了。”


王大平看了看窗外,对王怀民说:“五大,五婶,我走了。你们忙吧。”“再坐一会,着啥急啊。”王怀民的老婆从炕边上站起来,送王大平走出窑洞,“你有时间过来坐啊。”“大平,你走好啊。”王怀民在炕上大声说。


“你这熊婆娘啥事情都想掺和。你以为大平是王老二?大平是高中生,肚子里的东西你我能比上?他今天是来探我的口气。他和胜春、多多几个人打后沟的主意,想做一些你我想都想不到的事情,你还喊叫让我帮助他。你这熊婆娘越来越没有规矩,以后少在人面前张嘴。”王怀民嘴里不干不净。“我能知道你们之间的事情吗?他是你侄子,你一个劲地说他有出息,有能耐。他来了,我不热情能行吗?事情让你做了,话也让你说了。以后我再也不管了。”“谁不让你管?谁不让你热情?你帮他说啥话吗?”王怀民坐在炕上教训老婆。他感到一股暗暗的力量。这股力量不仅威胁他的地位,威胁他的权利,也威胁他在王家洼的威望。乡长告诉他,王胜春要办苗圃,王胜春没有找他,王大平却来找他。分明就是一场针对他的阴谋。年轻人不能小看,特别是有文化的王大平,年纪虽然不大,却老谋深算,城府很深。


在王家洼当政二十多年,王怀民从来没有遇到过竞争对手。普通村民既没有计谋,也没有依靠,甚至没有夺取控制权的想法,只知道在干瘪的黄土地里耕耘收获,只知道儿女穿暖吃饱,对于权力并不热心。年轻气盛的王胜春虽然跃跃欲试,也徒有虚名,在老到的王怀民面前,只好望而兴叹。王怀民虽然没有人缘,没有文化,甚至没有能耐,却从一个大事不懂、小事不办的穷后生出息为远近闻名的能人,出息成远近闻名的富人,在王家洼呼风唤雨二十多年,掌握权力二十多年。


人并不是天生会做事情,不是天生能做成事情,不是天生就能掌握权力,不是天生就能升官发财,不是天生就享福受罪。人只有经历过许多事情之后才能走到一定的位置,学会处理问题的手段和方法;只有在经历和不断经历事情的过程中才能学会料理事务,学会处事为人;只有在经历和不断经历事情的过程中才能真正懂得做人的道理。偶尔被村长看中,王怀民成就了一生的幸福生活,成就了祖辈们没有成就的事业,在不断经历事情的过程中学会了做人,学会了积累财富,学会了掌握权力,学会了巩固地位,成为王家洼的能人、名人、富人。年轻农人能摆脱王怀民的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