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我一眼，裂开因为失血而苍白的嘴唇，无力地笑了笑。

“真丢人，今天让你救了我……江歌燕，真不枉我喜欢你一场。”

我脱下脖子上的围巾，帮他捂在伤口上。很快，围巾就被鲜血染红，血珠子从指缝里流了出来。

“别说话，保持体力。”

“不，我要说。”顾念喘着气看我，“你说你，逞什么能……刚才有多危险？保护这种事，是……是要男人来做的好吗……我现在喜欢的人是你哎，总要做出点……态度。”

我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往事一幕幕地在眼前闪现，那个在医院挺身而出保护我的少年，带着一点点邪气和天真。

他很纨绔又很认真，很随意又很任性，伤害过我许多许多次。可如果他死了，我会很伤心。

如果没有慕南乔，我可能真的会爱上他吧。

泪眼朦胧中，我看到一辆黑色车子不知何时停在路旁。有人从车上走下来，逆光而立的姿势，让他的身影更加俊秀修长。

慕南乔？

我几乎怀疑自己眼花了。

可真的是他。他一动不动地站在车旁，定定地看着我，神情莫名又复杂，涌动着我所不能理解的情绪。

依旧是眸光清冷的少年，可有什么东西，彻底不一样了。

他疾步走到顾念旁边，蹲下来探了探他的鼻息。

“慕南乔，他还活着吗？”我激动地抓住他的手。

“还活着。”

我全身的神经放松下来，感觉自己像是经历了一场生与死的洗礼。

“我看到柱子逃脱的方向了，已经将这一线索报告给警方，他逃不掉的。”慕南乔望了望小树林。

“鸽子，上车吧。”冷静踉踉跄跄地走过来，将我扶了起来。

我支撑着站起来，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了什么：“冷静，你们这么快就赶过来了？”

冷静点点头：“你让我一个人跑之后，我报了警，又跑了大概十分钟，才遇到了慕南乔的车。”

脑子很痛，总觉得千丝万缕在某处拧成了一团，成了一个死结。

“慕南乔，你为什么会在附近？冷静跑了十分钟就遇到了你，这从市区赶到这边，根本就来不及。”

甚至，比警车和救护车都来得及时。

他的脸色比任何人都要冷峻，变得让我很陌生。

那个穿着白衬衫等我的少年不见了，那个在灯下等我入眠的少年也不见了，那个在迷宫里为我点亮三个字母的少年，统统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冷若冰霜的面容和慑人的目光。

“慕南乔，你怎么了？”

我忍不住瑟缩。

他突然哼笑出声，声音中是从未有过的嘲讽意味：“小歌，当然是跟踪你，才这么快地来到这里。”

我迷茫地仔细看他。

跟踪我？慕南乔怎么会跟踪我？

“从听到你手机里有堵车时的鸣笛声，我就立即查询了全城路况，确定只有去机场的那条路发生了拥堵。加上十几分钟前，你打电话告诉了我具体位置，我就找到这边了。”

“慕南乔……”我试着去拉他的手。

他没有躲开我的手，可是那掌心里再也没有我要的温暖。

“小歌，你就这么喜欢顾念吗？”

“喜欢到，愿意为他去死？”

夏暮雪说得对。

慕南乔是完美主义者，容不下任何差错。而我，绝对无法做到完美。

后来冷静告诉我，她坐在车内，赶到地方的时候，恰好看到顾念死死地拖住柱子。如果不是看到有车到来，柱子不会那么快逃走。

而我跪在顾念身边号啕大哭，也被慕南乔看到了。

所以他才问，小歌，你就那么喜欢顾念吗？

就在慕南乔赶到的五分钟后，救护车和警车先后到来。顾念被送往医院急救，现场被保护起来，我们三个人都被带走做笔录。

顾念在抢救，冷静不了解内情，而最清楚情况的人只有我。可是想起唐宁躺在病床上的样子，我突然有些于心不忍。

“你知道劫匪是谁吗？”面前的小警察又问了一遍。

我莫名回头看了一眼门口。慕南乔就在外面站着，尽管隔着一道门看不见，我还是心头安定了不少。

他说过，害了唐宁的不是别人，正是唐宁那些想要倚靠她的亲戚。

而现在又是谁让柱子走到这一步？

是冲动，是愚昧，是无知。

我下定决心，回答：“知道。”

等到将柱子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已经是晚上十点。冷静因为生病，草草做了笔录就被送回学校。而审讯室外，慕南乔在等我。

昏暗的灯光下，他坐在木质长椅上，头后仰靠在墙上，目光落在天花板上。整个人，在这样寒冷的深夜，显得那样孤独又寂寞。

“录完了？”他问，但并未改变姿势。

“嗯。”

“你都说了什么？”

我细细想了一下：“将唐宁和柱子，以及当时的情况都说了。”

他低头摆弄着手机，说：“刚才唐宁打电话给我，苦苦哀求我们放她弟弟一马。顾念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里昏迷不醒，如果警方这边迅速掌握柱子的情况，那么他插翅难逃。”

我这才想起来看手机，才发现经过一通折腾，手机早就没电了。

慕南乔站起来，对我说：“回去吧。”

出了警局，我才发现外面落了场雪。

天气真是多变，白天还有微弱阳光，晚上就下了小雪，地上积蓄了大大小小的坑洼。

冷风钻过来，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才想起围巾早已给顾念堵伤口了。晚上的气温更低，街上行人很少，我和慕南乔要走很远才能到达停车的地方。

“慕南乔，我想和你解释一下。”

“我在听。”

两边的店铺已经关门，只有街灯亮在头顶，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没有回头看我，只将后背留给我。

我忐忑不安地说：“当时情况很紧急，如果我不跑回去，柱子杀红了眼，真的会杀死顾念。”

久久的沉默。

“慕南乔，我不能看着顾念去死……他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的他很自私自大，还动不动发脾气。现在……”

他突然打断我的话：“他就变得那么好？”

“我……”

慕南乔突然转过身，将我一把推到路边的墙上。胳膊撞在店铺的铁门上，发出轰鸣的响声。

我惊恐地看着他。

昏暗中，他的眼角有隐约泪光，但更多的，还是一种失望的情绪。

“你有没有想过，你会被柱子杀掉，而我会痛苦成什么样，你想过没有？”他声音哽咽，起伏不平，“你，有没有为我想过？”

温热的呼吸熨在脸上，而他的愤怒是那样尖锐。

“我想过，可是……”

“你以为我是恼火你去救顾念吗？我是恨你，为什么要舍出命来。还有，你明明知道他对你有好感，为什么还要上他的车？你完全可以打电话向我求助的。”

我一把推开慕南乔：“当时我根本就没办法想那么多好不好？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一直爱的人是你！”

心头剧痛，我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他站在一片苍茫夜色里，静静地看着我许久，才淡淡地说：“走吧，小歌，我送你回去。”

我浑身颤抖。

他没有抹掉我的眼泪。那样温柔的慕南乔，面对我的眼泪，无动于衷。

“为什么？”他轻扯我的衣袖，但是我不肯走。就算真相太残酷，我也要亲耳听到。

他说：“小歌，我看到那份协议了。”

果然是这样。

从他打电话问我在哪里的时候，我就隐约猜到了。我原本以为慕伯伯会留给我们两个月的时间，但看来，他根本就等不及。

而今天，从看到慕南乔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他没有打算原谅我。

“我没有想到，我们之间的感情也可以被利用。”慕南乔的眼睛里都是伤痛。

我没有否认。

“对不起，是我利用了。”

夏暮雪说得一点都没错，付出得越多，当发现和回报不成正比的时候，造成的伤害也就越大。

抬起头，天幕布满浓厚的阴云，无星也无月。可是，我心里的星光已经全数暗淡。

坐在车里，暖气开得很足，可是我从头到脚都冷得要命。

到了学校，慕南乔将车停在门口，下车为我打开车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他的眼神无比认真。因为我们似乎都已经预料到，此时此刻已经是最后。

我将他的羽绒服拉紧，然后说：“分手吧。”

这一次，慕南乔微微点头。

冬夜开始落霜，我裹紧棉衣向学校走去。远远的，我看到女生宿舍楼还是一片灯火通明。

莫名就想起了很久之前，也是这样一个冬夜，他在灯下唰唰地写字，我趴在旁边看，目光细细描绘他的轮廓，怎么都看不够。

后来他轻声给我读写在纸上的字，dubisdasgr？eabeneuermeineslebens（你是我此生最美妙的奇遇）

而如今，奇遇结束了。

一直走到宿舍楼下，我才敢回过头。校门口已经隔得老远，看不清楚他是离开，还是依然在。

我远远地望着，泪水滑落。

慕南乔，再温暖的灯火，也不及你的眉眼。

再见，我的猫科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