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了二十年，没想到我会遇上性骚扰。

更没想到的是，对象居然是给旅游团开车的司机。那一瞬间我的大脑高速运转，想起了上车时，司机大叔有意无意地碰我的胳膊。现在想起来，这就是灾难的伏笔。

不过色相毕露的那一刻，想什么也晚了。我下意识地想要使出陈贺教给我的防狼术，却发现根本施展不开。

“小姑娘，别怕，让叔叔好好疼你。”那是比顾念还要恶心的一张脸，不顾我的挣扎向我凑过来。我用尽全身力气推他，然后大喊：“来人……救……”

他捂住了我的嘴，汗液的酸臭味冲入鼻腔，让人闻之欲呕。我用手使劲掰着他的手指，不料他一把揪住我的头发，头皮上顿时传来剧痛。

他将我往山林深处拖去。

“小姑娘，别怕，我又不是真的要你，让我摸摸就行了。”他还在耳边说着下流话，将我使劲往更加偏僻的地方拽。

救命！

眼泪不可避免地流了出来，我忍着剧痛挣扎，拖延着时间。就在这时，头皮上的痛楚消失了，我整个人跌坐在地上。眼前身影一晃，司机大叔“哎呦”一声倒在地上。

慕南乔站在眼前，眼神凶狠得可怕，更瘆人的是他那气得铁青的脸色。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他，一时间震惊竟然盖过了恐惧。

“信不信我杀了你！”他嗓中发出愤怒的嘶吼。

温驯软萌的猫科男生，有一天竟然变成了凶狠的猎豹。

他一步上前，将司机大叔从地上揪起来，又是狠狠的一拳。力道那么狠，司机大叔嘴角顿时破了，留下了一道血痕。

我这才反应过来，上前抱住慕南乔，哭喊着说：“别打了，慕南乔，慕南乔！”司机大叔大概有色心没色胆，或者干脆就是久坐不锻炼，被他打得半天没起来，只挣扎着往后退去。

等司机大叔匆匆忙忙地逃走，我才松开慕南乔。慕南乔粗粗地喘气，冷冷地问：“为什么不让我打？他那样欺负你！”

“你打死他又怎么样？马上游客就要出峡谷了，难道你要全团的人都看我笑话吗？”

他眼神冰冷：“那就这样放过他？”

“不然还怎样？”我抹着眼泪说，“我就被拉扯了几下，什么事都没有。你给他点教训就行了。”

他这才慢慢镇定下来，低头定定地看着我，突然伸手擦去我脸上的泪痕：“从旅行社里辞职吧。”

我不说话。

“需要钱就和我说。你知不知道这些司机里面很容易有坏人，专门占跟车女导游的便宜？”

我扭头就走。慕南乔追上来，有些生气：“我说的你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但是我不可能要你的钱！”我狠了狠心，大声说，“你是真不懂还是装糊涂？我要是愿意要你家的钱，我早就要了！你不由分说帮我还了顾念的债，每次想起来我都……我都无比恶心！”

我不想把话说得那么绝情的，可是面对这样冲动的慕南乔，我必须以毒攻毒让他冷静下来。

阳光从头顶的树叶缝隙中漏下，在他的头发上落下细碎的光斑。慕南乔静静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悲哀。一瞬间我体味到了那种悲伤，是那样苦涩、透明地横亘在我和他之间，就连经过的风声也像极了呜咽。

他什么也没有说，从我身边擦肩而过。

我在树林里站了一会儿，收拾好自己才重新来到集合点。慕南乔远远地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反正等了好一会儿，才有怕累的女生从山上下来。

阿嚏扭动着肥胖的身躯，气喘吁吁地从山上走下来。见了我，他就嚷嚷着问有没有好吃的。

“老大真不够朋友，就帮我拍了几张照片就闪人了，拽都拽不住。”

我将口袋里的奥利奥递给他：“明天好好玩。”说完我看了一眼远处的慕南乔，他依然静静地坐在那里。

叹了口气，我开始拿出游客名单统计人数。

一路回到宾馆，我带游客们简单逛了一下附近的商业街，然后就到指定的餐馆里吃饭。

晚饭十人一桌，都是家常菜，刚够十人的分量。我坐在老板娘安排的小桌子上吃着工作餐，远远望见慕南乔坐在圆桌一角，低头咀嚼着食物，看都不看我一眼，心又开始疼了起来。

今天的话，真的伤到他了吗？

我什么心情也没有，将今天的收入支出做了一个统计，就收拾好东西开始洗澡。从浴室里出来，我才看到手机的指示灯一闪一亮，提示我有新的短信。

短信是慕南乔发来的，只有简单的两个字：开门。

我看了下时间，是十五分钟之前。

不是吧？

我连忙拿出一件换洗睡衣穿好，打开房门。本来以为十五分钟过去，他肯定已经不在门口了，没想到刚开门，慕南乔就走进来：“怎么这么久？”

“我洗澡了。”我歪头将湿头发上的水拧到垃圾桶里，然后四处找吹风机。没想到他顿时勃然大怒：“江歌燕！”

“嗯？”我感到莫名其妙。

慕南乔气得不轻：“既然你刚洗完澡，就不要给异性开门！就算开了门，也不要穿睡衣！就算你穿了睡衣，也不要告诉异性你刚洗了澡！”

“为……为什么？”这人怎么跟冷静一个德行，都不让人说实话啊。

他的脸颊上有一抹异常的潮红：“这会让异性遐想的，你懂不懂？男女有别，你不能再跟小孩子一样了。”

说着，他又激动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就拿今天来说，你就不该待在集合点那么早！你就应该找一个服务站点等着，时间差不多了再过去。你居然还听歌，白白地给人趁机下手的机会。”

“哦。”我挠挠头，感觉这个话题有些让人难以启齿，“我平时没太在意。可是你不一样啊，你是慕南乔，我对你放心。”

“都怪我，让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感觉很安全，你就以为这世界上的男人都是好人。”他气恼地说。

“可是，只是偶尔有例外，大多数都没有你说的那么坏啊。”

“男人都是不可信而且可怕的。”

“那些毕竟是少数。”我将吹风机插上，开始吹头发，“你放心吧，以后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慕南乔走到我身边，眸色里有我看不懂的情绪。他突然哑着嗓子说：“不，你不懂。”

还没等我明白怎么一回事，他就将吹风机的插头拔掉了，然后给了我一个大大的公主抱。我惊叫一声，捶着他的肩膀：“你干什么？”

他一把将我扔到床上，然后闪电般扑上来，用胳膊撑着身体，俯身看着我。我莫名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结结巴巴地说：“慕……慕南乔……”

那个常常给我糖果的小哥哥，突然有一天就变得让我不认识了。

他压低身体，渐渐凑近我，一股清新的淡淡香气就这样轻轻逸来。我害怕起来：“慕南乔，你要做什么？”

“告诉你那些男人会怎么做。”他俯身看我，细碎的刘海遮住了晦暗的眸光。

我不傻，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自然明白他接下来要干什么：“别闹了，你先起来。”

“你不知道，那我来做下示范。”

他干脆伏在我身体上，用牙齿将我睡衣领口的系带咬住，然后轻轻一扯，领口便一阵清凉。

我呆呆地看着他，头脑里一片空白。

滚烫的触感。

缠绵的环绕。

我哆嗦着要推开他，结果发现他的肩膀竟是那样坚硬有力。温热的呼吸扑在我的脖子上，渐渐升温到滚烫。我终于尖叫起来：“不要！”

他身体一僵，终于停止了动作，眼中的热度迅速退去。我张了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慕南乔拨弄了一下头发，默默地在我身旁躺下。

我依然战栗不止，不敢去看他的眼睛。背后一暖，是他从后面环住了我：“对不起，小歌。”

我没敢回答，只闭着眼睛。过了许久，我悄悄回过头，发现他呼吸轻稳，已经睡着了。

慕南乔，我多想像小时候那样没心没肺地爱着你。没有烦恼，没有纷争，就只有我和你，傻傻地爱着。

那天晚上，身后一直有一双臂膀抱着我，是温暖而坚实的安全感。

半睡半醒之间，我听到有人在咚咚咚地敲门，听上去似乎很着急。

“谁啊？”我一出声，才发现自己声音嘶哑无比。捡起掉在地上的衣服，我穿好了就开了门。

阿嚏站在门前，见到我就跟喷豆子一样说了起来：“小歌不好了！老大失踪了！昨天晚上老大对我说，他出去买个东西。我没在意，洗完澡就看电视，看着看着就睡着了！谁想到今天早上一起来，发现他的床都没动过，老大一夜未归，会不会出什么事情啊……”

我愣愣地看着他的嘴皮子飞快地上下动着。

阿嚏的话提醒了我——慕南乔去哪里了？顺着这个问题，我记起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

与此同时，他越过我的肩膀看到了床上的景象，张大嘴巴停止了述说。

慕南乔还躺在凌乱的被褥之间，长长的刘海遮住了眉眼，只露出秀挺的鼻子和微张的嘴唇。年轻健康的半个身体裸在空气中，直到腰部才被被子遮住。

这暧昧的画面，是个人都会浮想联翩。

我连忙解释：“你别误会，其实……”说到这里我卡了壳，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

阿嚏张大了嘴巴，几次欲言又止，最后——他真的狠狠地打了喷嚏。

“哎呀，这起来太早就是好冷。小歌，你先睡吧，才五点呢！我我我先走了。”他身躯肥胖，逃走的速度倒是很快。

我气得直跺脚，冲进房间里将慕南乔身上的被子掀开：“快起来找阿嚏解释啊！”

阿嚏始终没听我们解释。

准确地说，应该没听懂。

他扭扭捏捏地坐在旅行车最后，不敢看我们一眼。我气急败坏地说：“不管怎么样，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也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们根本就不是那样的关系，你不要那样想！”

阿嚏茫然地看着我：“哪样？”

我被他打败了，回头无力地对慕南乔说：“你来和他解释。”

慕南乔淡淡地看了我一眼，说：“阿嚏，不管怎么样，事情已经变成了这样，你不要想成那样。既然我和小歌已经是这样的关系，你也应该振作起来，要相信总有一天你也能拥有这样美好的感情，而不是这样闷坐着郁闷。”

一连串的“这样那样”几乎把我绕晕了。我问：“你绕口令呢？”

结果阿嚏回答得那叫一个爽快：“明白了，老大！”

我对慕南乔怒目相向：“为什么你说他就明白？”结果他只是笑而不语。

更让我崩溃的是阿嚏的下一句话。他“唰”地站起来，声音洪亮地喊我：“嫂子！”吐字那叫一个字正腔圆。

喂喂，不要这样……

我还要辩解，但是慕南乔堵住了我的话头：“小歌，还不回答？”

“……”

他眼中有微微笑意，如淅沥雨丝落入湖中，一圈圈地晕开。我就在这时，不知所措起来。

这是……告白？

那天，司机大叔鼻青脸肿地将旅行车开回来。慕南乔坐在我身边，不时将冰冷的视线扫向他。

也许是感受到了一种隐性的威胁，他握着方向盘的手都在发抖。我也捏了一把汗，生怕他一时恐惧过头而引发交通事故。

游客们不知内情，都以为司机是上山摔了一跤，我也只字未提。并不是不想讨回公道，只是那样的话会引来一场议论纷纷。

下车后，慕南乔对我说：“小歌，从旅行社里辞职吧。”

我无奈地点了点头。

这条旅行线路最火爆，以后和司机大叔低头不见抬头见，彼此都挺别扭的。所以第二天，我就向旅行社递了辞呈，理由是课业太忙。

没想到，老师挽留说：“江同学，最近社里比较忙，你能不能再多干一段时间？”

“这……”我有些为难。

“下个月有个专业组织了一场真人cs实战，算是半旅游的性质，地点就在市内的紫山上，你跟车过去吧。”老师将一沓资料推到我面前，“你看看，行吗？”

我不好意思再推托，就答应了。

唐宁正好在旁边复印材料，听到老师的安排脸色一变，说：“老师，还是安排她干其他的吧。这个团让我来跟。”

老师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你不是一向不喜欢跟团的吗？”

“这个团里面有我的熟人，我跟起来会更上手。”

老师笑笑说：“唐宁，你不是会计专业的吗？那天正好赶上报账，我想让你帮忙的。”

唐宁这才不说话了。

我接过资料一看，顾念的名字赫然在列。

“老师，我不想带这个团。”顾念这两个字像是一根银针，倏地就刺痛了我。老师不满地说：“好了江歌燕，提前给你结算工资总该行了吧？社里这么忙，你就帮这一次，行不行？”

我只好答应。

等老师走了，唐宁才拉下脸来，恶狠狠地对我说：“警告你，别打顾念的主意。”

“我对他不感兴趣。”

她怔了怔，复而笑着说：“当然了，你攀上了慕公子，还会在意顾念？不过你最好说到做到，别再招惹顾念。”

我有些生气了，反唇相讥：“唐宁，我和慕南乔是青梅竹马，说不上什么攀不攀的！倒是你，你总觉得低人一等，所以看谁都像是高攀。这可不好，自己架子不揣足，将来也总会被人看低。”

她气得浑身发抖，却也不好发作，咬牙切齿地说：“走，跟我去财务处结算工资，就收拾东西滚吧！”

拿着结算的一千二百块钱工资，我充了一些话费，然后将剩下的钱给妈妈汇了过去。从银行网点出来，我慢慢走回宿舍。推开门，只见一抹夕阳斜进了玻璃门，很有几分寥落的意味。

就这样成了慕南乔的女朋友？慕伯伯知道了之后，会暴跳如雷呢，还是会仇恨诅咒？

“想什么呢？”面前有人晃着手指。我这才回过神来，看到冷静露出困惑的表情。

“啊，你刚才说什么？”我尴尬极了。

冷静两手叉腰：“你从进门的时候就发呆，我还以为你得了癔症呢！我刚才说，你觉得最浪漫的告白是哪一种？看烟花，看电影，还是一起等新年钟声？”

“不知道。”

她白了我一眼，翻身仰躺在床上，幽幽地说：“也不知道陈贺喜欢哪种？”

我心里警铃大作，脱口而出：“你不会想、想跟他告白吧？不要啊！”

“为什么？”她奇怪地看着我。

因为那只会让你难堪！想起陈贺那些让我帮忙推开冷静的话，我有些汗颜。但我想了想，最后选择了最直接的理由说：“因为你是学生，他是老师。”

“我从认识他第一天起，就知道这个。”

明知不可能，还一腔火热，我没词了。论劝人放弃暗恋对象，我绝对是脑笨舌拙，丝毫敌不过火热的少女心。

“本小姐不适合他，还有谁适合他？”她捋了一下长发，伸了个懒腰又颓唐起来，“你说，我从小被人告白到大，怎么轮到自己就这么忐忑不安呢？”

身材高挑，容貌清秀的冷静，属于女汉子和淑女的结合体，行情还是很不错的。如果非要用一件事物来形容她，那就是雾凇。

雾凇的感觉就是，看上去很冷，靠近了感觉很震撼，之后让人难以忘怀。

“向人告白本来就是忐忑不安的。”我告诉她。

“是吗？”她睁大了眼睛，“鸽子，你总算知道了一件我不知道的事情！”

我正在喝水，差点一口水喷出来。

她已经盘腿坐在床上，开始细数那些年她所见过的甜蜜的、浪漫的、奇葩的、古怪的各种告白。

“送信最老土了，我一共收到了十三封情书！最浪漫的一次是有男生送我一颗挖空的大南瓜，南瓜里放了三百六十五个纸叠的星星。他想在南瓜里点燃蜡烛，并且告诉我‘爱是照亮星空的光明’。”

我鼓掌并且点赞：“好浪漫哦，你答应了吗？”

冷静摇头：“没有，因为很快就有一阵风吹来，蜡烛将星星烧起来了，火又溅到旁边的草丛里，然后我和那个男生忙着灭火。最后学校以破坏公共植被为罪名罚了他三百块钱。这还不是最可气的，当时为了灭火，我的齐刘海被烧了个口子，为此我半年没有行情也不敢抬头！竟敢破坏我的发型，不可原谅！”

“……”

“当然了，也有古怪的，我上高二那年，有位学长送了我一件告白礼物。你知道是什么吗？”冷静很快又兴奋起来。

“什么？”

“居然是个巫蛊小人，上面还写着学长的生辰八字。学长说，如果我愿意，他愿意一辈子被我操纵。”

“这学长宫斗电视剧看多了吧……你肯定没答应。”

冷静笑得很得意：“对啊，我当时就掏出一只水笔去扎那巫蛊小人，边扎边说‘赶紧给我滚，不然我就扎你的本体了’！最后学长很狼狈地逃走了。”

我笑得差点岔气。

“鸽子，你有没有被人告白啊？”冷静兴致勃勃地问。

我一下子笑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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