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建伟
|类型:惊悚·悬疑
|更新时间:2019-10-06 13:33
|本章字节:12994字
不久,苗不居和高风浩一起到龙峡县的三个村看了重建情况。在民房重建现场,高风浩激动地说:“看了这一圈,我感受最深的就是两个没想到,一是没想到灾区人民这么快就从灾难中站立起来,二是没想到重建工作进展得这么快。”
苗不居说:“看到灾区人民良好的精神风貌,我看到了灾区灿烂的明天。
一个多月来,经过市、县的共同努力,特别是指挥部的同志们的辛勤工作,重建工作初见成效。我代表市委、市政府感谢同志们!这仅仅是个开始。下一步,指挥部的同志们一定要按照市委常委会确定的建设农村新型社区的总体要求,进一步加快建设速度,提高建设质量,真正把灾后三个村建设成县域经济的重要增长极和新农村建设示范区。”
苗不居和高风浩走时,又特意到市、县指挥部看了一下,并对郭一清和丁业说:“你们这里的条件非常艰苦,但这是暂时的,不要怕。革命就是小米加步枪打出来的,好日子还在后头。你们一定要把同志们的伙食安排好,将来我给你们端庆功酒。”
丁业抢先一步上前握住苗不居的手,说:“请首长放心,攻不下碉堡,决不收兵。”丁业到底是行伍出身,一激动,部队专业术语又出来了。
郭一清本想表一下决心,一看丁业的绝妙表演,便作罢了。
苗不居转过脸,对郭一清说:“你们不要光表态,要把工作扎扎实实地做好。今后,市委常委会每个月听一次重建工作汇报,具体由你汇报。”
郭一清太了解苗不居了。苗不居这句话可以说是公私兼顾,一是定期让每位市领导了解一下重建工作,支持一下重建工作;二是让郭一清借汇报之机,可以回京汉市放松放松。
刚送走苗不居和高风浩,景中新就找到郭一清,十万火急地说:“刚才土疙瘩村的支书报告说,村里有一个叫柴九州的村民昨天晚上失踪了,估计是坐火车去北京上访了。”
郭一清接待过柴九州。在这次尾矿库溃坝事件中,他家共有四口人遇难。
按照市、县确定的赔偿标准,他家应该得到四十二万元赔偿金。但是考虑到他有间歇性精神病,这四十二万元赔偿金一直由村里代管,他以为村里克扣了。
他先找到丁业,丁业把他训斥了一通,他窝着火找到了郭一清。郭一清好言安慰,基本上打消了他的顾虑,但没想到他还是上访了。
“能不能确定他是上北京了?”郭一清还是担心柴九州精神病发作,要是去了别处,那还好办些。
“他侄子说,听到他给别人打电话,让买一张去北京的火车票。结果昨天他侄子有事出去了,没看住,他就溜了。另外,他侄子说,今天去给摩托车加油时,发现油壶里的汽油少了不少,估计是他倒走的。所以,我们怀疑他有自焚的嫌疑。”
如果柴九州真的到北京自焚,那影响就大了,不仅京汉市会上全省、全国信访工作的“黑名单”,而且整个重建工作也会蒙上一层阴影。郭一清一算时间,如果昨天晚上坐上火车,估计再有两个多小时就到了,追已经来不及了。
郭一清给习严雄打了个电话,要求他想想办法。习严雄跳楼的想法都有了。因为去年京汉市的信访工作没拿全省先进,就是因为赴京上访多,苗不居恼得不行。今年如果再出现一次赴京自焚事件,哪怕只一次,信访局局长真的就要换位易人了。
习严雄说:“现在做两手准备,一是你们现在就派人去北京,做好接人准备。二是我现在与市驻京联席办的人联系,让他们在车站堵截。不过,你们先得做两件事,一是立即把上访人员的照片通过邮箱发到联席办的邮箱里,二是立即把一万块钱打到一个卡上。卡号我随后让人发到你手机上。”
不一会儿,有人把卡号发到了郭一清的手机上。郭一清又把它转到了景中新的手机上。景中新一看卡号,说:“前两次就是这个号。”
“你熟悉这个卡号?”
“今年我们镇有两次大的赴京信访就是通过中间人给摆平的,他给的就是这个卡号。”
景中新的话让郭一清不寒而栗,说:“我原来也知道有人发信访的财,但不知道这么黑。”
“你在机关可能不了解下面的情况。你不知道我们基层做工作有多难,只要能花钱把事情摆平就算有能力的干部。最可怕的是有的钱也花了,事却没办好,这就没本事到家了。”景中新想把一些事情说明白,但也没说明白,“就说这一万块钱吧,我不管起不起作用,都是肉包子打狗了。也就是说,这一万块钱是中间人要的。如果能截住柴九州,说明起了作用,那其中的三千块钱是给保安公司的,我去年才知道北京成立了一个保安公司,专门负责押送上访人员。如果截不住,他们也不会退这个钱,我们也不好要。因为说不定将来还要用得着这些人。这就是信访产业链。”
郭一清说:“先不说这,行动吧。”
夜里又下起雨来,雨打在板房上的声音很清脆。“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郭一清很长时间没翻自己的古诗词选集了,但还是想起了集子中郑板桥的诗。忽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习严雄打来的。柴九州已被成功堵截。他忽然感觉到困劲上来了。雨下大了,他浑然不觉。
婚变
重建工作进展的加快引起了省委、省政府的高度重视。省长孙英贤专门到龙峡县进行了视察。他看到郭一清是市指挥部指挥长时,高兴地说:“果然是年轻有为啊!你们一定要坚持硬件与软件相结合,输血与造血相结合,当前与长远相结合,调动市、县、乡、村四级的人力、物力、财力、智力等,把灾区群众的基本生活条件解决好。”
于中柳也跟着视察,听到孙英贤这么说,问道:“我们是不是集中力量进行一下宣传报道?”
“先别急,调查组还没有作出结论。我历来强调干任何工作要只干不说或多干少说,干成了,群众自有口碑。”孙英贤说着,又看了看安然,“安然啊,我听不居说,你们去年还来看过这个尾矿库,怎么这么快就出事了?干工作不要做表面文章,这跟做人是一个道理,一定要总结经验教训。”
安然说:“我的工作没做好,请求组织处分。”
孙英贤说:“你们的黄益民县长在抢险中受了重伤,令人敬佩。过是过,功是功,一定要实事求是。你代表我再去看望一下,要不惜一切代价,尽最大努力挽救他的生命。否则,我们心里有愧啊。”
安然说:“我一定按照孙省长的指示办。”
郭一清把孙英贤拉到一边,说:“鸳鸯村有一口鸳鸯泉,里面有鸳鸯虾,都是成双成对的,你去看不看?那是个奇迹。当时泥石流的上沿刚好与鸳鸯泉平,才使鸳鸯泉免遭灭顶之灾。”
孙英贤说:“看来这是天意啊!下一次看吧。你总得给我留点想头。我这次是来看重建情况,去看那也不好。你将来把那个地方搞个旅游点,是不是可以让群众增加一些收入?”
“原来就是个旅游点。将来,我想把它恢复起来。眼下还顾不过来,等重建工作全部完成后吧。”
众人都在看着孙英贤和郭一清,不知道他们两个到底在嘀咕些什么。等孙英贤走后,丁业满腹狐疑地问郭一清给孙英贤汇报什么机密工作。郭一清说:
“孙省长欠我一顿饭,我让他今天还,他说回去还有事儿。否则,今天就让他一醉方休。”
丁业知道郭一清胸有城府,当然不相信他的鬼话。
郭一清代表市、县重建指挥部第一次给市委常委会汇报了重建工作进展情况。汇报之后,佟悦来示意郭一清留下,中午班子成员和常委办一块儿跟他吃个饭。郭一清便先回自己的办公室。
昨天晚上,郭一清从龙峡县回来时都快零点了,住在了办公室。今天早上才给同娟红打了个电话,原定上午开过会后去看刘涧村的生态游一期工程建设情况。谁知道,佟悦来给挡驾了。郭一清只好又给同娟红打了个电话,说:
“我估计中午得晕。吃过饭后,我先洗个澡,稍晚一点去,你等我就行了。”
果然,中午的鸿门宴让郭一清晕得不辨南北了。马小岗陪他到洗浴中心洗了个澡,在桑拿房蒸了一会儿,才感觉好了一点。郭一清想方设法摆脱马小岗后,打了个出租车,到了虹一山庄。
同娟红见到郭一清时,郭一清正手拿一瓶矿泉水,满身大汗淋漓,短袖都快湿透了,紧贴在胸前。同娟红轻声道:“你晒黑了。”又怨又心疼的语气。
“你也晒黑了,不过更漂亮了。”郭一清想去拥抱同娟红,同娟红闪开了。
“你这人啊,我有点看不懂了,好像是个白区的地下工作者,来无声去无踪。有什么事也不跟我商量一下,说走就走,说回就回。”
“这不是革命需要嘛!”
“就你革命,人家都是反革命?”
“其实,我挺想你的!”
“口是心非,谁知道你想谁了?”
同娟红从口袋里拿出一包口香糖,说:“先嚼嚼吧,别等一会儿上山碰见村里人,一身酒气,人家肯定猜测这个领导是个酒囊饭袋。”
站在刘涧河水库的边上,就能看到山上绿化情况。走近了,看得更清楚。
第一期的树苗已栽了一大部分,村民在忙着浇水。第二期的土地整理工作也同时进行着,估计到秋天第二期的绿化就能完成了。
一路上,不断有村民跟同娟红打着招呼。郭一清故意说:“怎么没有人理我呢?”
同娟红笑了,说:“你要是做一棵小树苗,扎根到这儿,肯定就有人理你了。我现在才找到了自己的位置,真的有一种干事业的踏实感。”
“这么快就叛变了?”
“应该叫选择。当时我丢弃铁饭碗时,曾哭过多少场。”
“真的?”
“你怎么会知道?你只知道忙你的革命工作,哪管别人的苦辣酸甜!我当时就有一种想被埋在春天里的想法。”
“你是受汪峰的影响了。现在呢?”
“现在终于找到感觉了,用一首歌的歌名形容,就叫‘我的未来不是梦’。”
这是郭一清第二次来看这个地方。这片充满着生机的土地感染着他,他在山上不知疲倦地丈量着,同娟红累得不时蹲在地上小憩。天快黑时他们才下山。同娟红先让他在路边等着,自己到虹一山庄给几个经理交代了一些事情,提了两个大袋子,发动汽车,接上他向西郊别墅奔去。
看到同娟红带的东西,郭一清像个侦探似的问:“寡人能否检查一下?”
同娟红用手推了推袋子,说:“都是给你带的,请验收。”
郭一清打开一个袋子,是半成品食物。他又打开另一个袋子,是一件短袖和一条裤子。他忽然想起于中柳走的那天晚上,同娟红给自己拿的那个短袖。
那是他们爱情的开始。
一进门,郭一清就和同娟红热烈地拥吻。他的手指慢慢地顺着她的后背一点点地往下滑去,滑到了浑圆的臀部,又滑到坚实的大腿的侧面。忽然,他的手被什么绊了一下。
同娟红掏了一下口袋,原来是虹一山庄刚印的通讯录。同娟红说:“本大人免费送你一本通讯录,省得你找不到我。”
郭一清说:“好啊,这样我可以随时掌握你的行踪了,即使你关机,我也有‘线人’了。”
“我对你有那么重要?找不到就找不到呗。好了,我先去弄吃的。”同娟红说着,拎起一袋半成品食品就进厨房了。
郭一清就坐在沙发上翻起通讯录来。前面的三个经理他都认识,一个是餐饮部经理李苏兰,一个是客房部经理夏玉英,一个是会务部经理韶云。这都是同娟红从京汉宾馆挖过来的。还有一个销售部经理周东浩,他不认识。
同娟红说:“周东浩是我从这批服务员中选拔出来的,很精明。山庄也需要一个经常在外面跑的人,小周又年轻,肯吃苦,可以锻炼一下。”
同娟红把饭端上来时,郭一清仍然在看服务员的通讯录。同娟红说:“下了两个月的乡,看把我们郭大主任折磨成什么了,不让读书不让看报,回到家里连个通讯录也要一字一句地看啊。”
郭一清说:“我是在研究他们的名字。”
“研究出来了什么?”
“一是服务员中女性占五分之三,二是有些从名字中看不出性别。你比如,这个叫李辉的可能是男的,也可能是女的。我党早期领导人肖楚女,其实是个男子汉。”
“真无聊。你以后再研究吧,先吃饭。”
第二天,快到中午了,郭一清和同娟红才起床。同娟红因为要处理虹一山庄的一些事情,先开车走了,说晚上就回来。
郭一清给明明打了个电话,问他暑假作业做得怎样了。明明说:“差不多了。语文有些题目不会做,下午我们去学校集中,老师要讲作业中的难题。”
郭一清赶紧赶回家里,见到了明明,把他在灾区捡到的一些矿石给了明明。明明高兴异常。明明从小就对矿石有着超乎寻常的兴趣,他曾经对郭一清说过将来要考中国矿业大学。
吃过午饭,郭一清正要去送明明。明明说:“爸爸,我去坐二路汽车。老师说不让家长送我们。”郭一清觉得明明真是长大了。
郭一清刚把明明送出门,土妮就回来了。土妮说:“正好你回来了,咱们下午去把手续办了吧。”
郭一清知道她说的是离婚手续,很直率地说:“好吧。”
土妮说:“去之前,我想有些事情我们得先说清楚:一是这套房子尽管是你们单位盖的,但是夫妻共同财产,咱们各住一半,将来不管是谁有房子了,想搬出去,对方必须按评估价付清另一半的钱;二是咱们俩这些年的存款我也算了个明细账,也是平分;三是尽管还在一套房子里住,但互不干涉对方自由;四是关于明明的抚养权问题,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显然,这是土妮早已深思熟虑过的条件,郭一清没有深想就同意了。说到明明的问题,郭一清说:“我们离婚的事,在明明上学期间要对他保密。我负责明明上学期间的费用,当然包括他成家之前的生活开支等。你看着办吧。”
“明明没有白叫你爸。我也不会坐视不管。如果没别的,下午我们就到民政部门办手续吧。今天正好是星期三,是他们办公时间。”土妮边挖苦边催郭一清。
郭一清感觉到心已死了,不想再多说一句话,就去翻结婚证。
“不劳你费心,都准备好了。”土妮从沙发下面的抽屉里取出一个红本本,站起来就走。
郭一清随后也出了门,坐到了土妮的车上。车上手刹的地方放着男人的刮胡子刀,还有一包已拆开的香烟。他心里一阵恶心。
旧世界
出了民政局的门,郭一清漫无目的地行在大街上。他说不清自己是高兴还是悲伤。尽管以后很长一段时间,自己还要与土妮在一套房子里住,一起抚养明明,但两人之间已是天悬地隔了。婚姻是以爱情为基础的,没有了爱情,婚姻也就脆如浮萍。爱情爱情,其实在很多时候,爱与情是分离的。自己与土妮是有情的,但没有爱。没有爱,就无法沟通。只有情,那也许是动物性的。
原来,这么多年自己与土妮结合的只是情欲,只是肉体,灵魂却在空中飘荡。
郭一清看到了一个很熟悉的建筑,愣了愣,才意识到是汉营村的居民社区。看大门的仍是黄师傅,黄师傅把大门打开了。郭一清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歉意地笑了笑。黄师傅说:“我有烟,以前你每次来都要给我捎烟抽,就你能想起我,其他人恨不得把我踩到脚下去。”
进出社区的居民很多,郭一清不便多说话,用力地跟黄师傅握了握手,问指挥部有人没。黄师傅说:“早就撤了,指挥部的房子也扒了,现在就剩建筑公司的人了。同经理的办公房移到后面了。”
郭一清往后面走去。商住房已盖到八层了。在商住房的右边,他找到了建筑公司的办公房。
看到郭一清这个不速之客,同向阳吃了一惊,摘下工帽说:“听说你下乡搞重建去了,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郭一清故作轻松地说:“想来看看工程进展得怎么样了。”
同向阳眼睛一转,说:“这是句假话,你已经不再管这个了,进展快慢与你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