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外篇(上)(2)

作者: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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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诗词·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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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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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2800字

别人身上多长出的东西,那些与人相区别的地方,只要是自然而然发生的就不是多余的,必定有它的用途。相反,如果用自己的准则去衡量别人,让别人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这就是多余的。一个社交能力强的人,必定会为他人着想,不会把自己的思维强加在别人身上。


不同处境的不同命运


一只小猪、一只绵羊和一头乳牛被关在同一个畜栏里。有一次,牧人捉小猪,小猪大声号叫,猛烈地抵抗。绵羊和乳牛讨厌它的号叫,便说:“他常常捉我们,我们也从不大呼小叫。”小猪听了回答道:“捉你们和捉我完全是两回事,他捉你们,只是要你们的毛和乳汁,但是捉住我,却是要我的命呢!”


猪、绵羊和乳牛虽然同住在一个畜栏里,但他们的处境却截然不同。正是这不同的处境使他们很难设身处地地为彼此着想,所以,在小猪的弥留之际,绵羊和乳牛没有给予它应有的同情和关怀,让它含恨而终,这可谓是一件十分遗撼的事。



【原文】


且夫属其性乎仁义者1,虽通如曾史,非吾所谓臧也2;属其性于五味,虽通如俞儿3,非吾所谓臧也;属其性乎五声,虽通如师旷,非吾所谓聪也4;属其性乎五色,虽通如离朱,非吾所谓明也5。吾所谓臧者,非仁义之谓也,臧于其德而已矣;吾所谓臧者,非所谓仁义之谓也,任其性命之情而已矣:吾所谓聪者,非谓其闻彼也,自闻而已矣;吾所谓明者,非谓其见彼也,自见而已矣。夫不自见而见彼,不自得而得彼者,是得人之得而不自得其得者也,适人之适而不自适其适者也。夫适人之适而不自适其适,虽盗跖与伯夷,是同为淫僻也。余愧乎道德6,是以上不敢为仁义之操7,而下不敢为淫僻之行也。


【注释】


1属:从属,归向。2臧:善,好的意思。3俞儿:相传为齐人,味觉灵敏,善于辩别味道。4聪:听觉灵敏。5明:视觉明晰、敏锐。6道德:这里指对宇宙万物本体和事物变化运动规律的认识。7操:节操,操守。


【译文】


况且,自己的本性属于提倡仁义一类的,哪怕像曾参和史蝤那样精通,也不是我所说的完美;自己的本性是善于分辨甜、酸、苦、辣、咸五味的一类人,哪怕如同俞儿那样精通,也不是我所说的完善;自己的本性是善于分辨五声的一类,就算像师旷那样精通音律,也不是我所说的听觉敏锐;自己的本性是善于分辨五色的一类,即使像离朱那样通彻,也不是我所说的视觉敏锐。我所说的完美,不是倡导仁义的一类,而是指其德行好罢了;我所说的完善;不是所谓仁义的一种,而是放任天性、保持真情罢了。我所说的听觉敏锐,不是说能听出别人所听到的,而是能够听出自己想要听到的罢了。我所说的视觉敏锐,不是说能看见别人所能看到的,而是指能够看到自己想看到的罢了。不能看出自己想看到的而只能看出别人也可以看到的,不能安于自得而向别人索求的人,这就是索求别人所得到的而不是自己所应得的,也就是贪图达到别人所达到而不能安于自己所应达到的境界。贪图达到别人所体到而不安于自己所应达到的境界,不管是盗跖还是伯夷,都是一样的淫邪本性。我对于道德行为感到很惭愧,从高的方面讲,不敢效法仁义的节操,从低的方面讲,不敢孤僻地沉溺在歪门邪道之中。


【品读庄子】


认清天性


本章节中强调:完善不是所谓的仁义,而是放任天性、保持真情;聪敏,不是要能听到别人什么,而是能够内审自己;视觉敏锐,不是能看见别人什么,而是要能够看清自己。庄子所要追求的是自我的解放,认清自己的天性。


日益繁忙的生活中,戴着面具过活的人多之又多,为了这样那样的欲望改变自己的原本天性。当无意中看到自己难以改变的天性,和戴上面具以后的自己有很大区别的时候,猛然发现曾经的选择是多么错误,却已经无法改变的时候,这该是多大的痛苦!


认清自己的天性吧,过最适合自己天性的生活,才是最好的生活。


我必须蜇你,这是我的天性


从前,有一个地方住着一只蝎子和一只青蛙。蝎子想过池塘,但不会游泳。于是,它爬到青蛙面前央求道:“劳驾,青蛙先生,你能驮着我过池塘吗?”


“我当然能。”青蛙回答,“但在目前情况下,我必须拒绝,因为你可能在我游泳时蜇我。”


“可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蝎子反问。“蜇你对我毫无好处,因为你死了我就会沉没。”


青蛙虽然知道蝎子是多么狠毒,但又觉得它说得也有道理。青蛙想,也许蝎子这一次会收起毒刺,于是就同意了。蝎子爬到青蛙背上,它俩开始横渡池塘。就在它们游到池塘中,蝎子突然弯起尾巴蜇了青蛙一下。伤势严重的青蛙大喊道:“你为什么要蜇我呢?蜇我对你毫无好处,因为我死了你就会沉没。”


“我知道。”蝎子一面下沉一面说,“但我是蝎子,我必须蜇你。这是我的天性。”


马蹄


清代学者刘凤苞这样评论:《马蹄》与《骈拇》,皆从性命上发论。《骈拇》是尽己之性而切指仁义之为害于身心,《马蹄》是尽物之性而切指仁义之为害于天下。宣颖也评论说:此篇言以仁义为治,则拂人之性,是就害于物上说。前后用譬喻错落洗发,如雨后青山,最为醒露。


《马蹄》表现了庄子反对束缚和羁绊,提倡一切返归自然的政治主张。


庄子对“至德之世”美好图景的描绘,表现了他对有为社会的不满和对无为社会的向往。反对以仁义礼乐禁锢人的自由思想,主张个性解放。本篇对于仁义、礼乐的虚伪性、蒙蔽性的揭露是深刻的,但向往愚昧无知的原始状态则极不可取,这种激愤思想是消极的,是在逃避现实。



【原文】


马,蹄可以践霜雪,毛可以御风寒,洗草饮水龁1,翘足而陆2,此马之真性也。虽有義合路寝3,无所用之。及至伯乐,曰:“我善治马。”烧之,剔之4,刻之5,雒之6,连之以羁馽7,编之以皁栈8,马之死者十二三矣。饥之,渴之,驰之,骤之,整之,齐之,前有撅饰之患9,而后有鞭馽之威10,而马之死者已过半矣。陶者曰“我善治埴11,圆者中规,方者中矩。”匠人曰:“我善治木,曲者中钩,直者应绳。”夫埴木之性,岂欲中规矩钩绳哉?然且世世称之曰“伯乐善治马”而“陶、匠善治埴、木”,此亦治天下者之过也。


【注释】


1龁(hé):咬嚼。2翘(qiáo):扬起。陆:通踛(lu),跳跃。3義(é):通“峨”,“義台”即高台。路:大,正;寝:居室。4剔之:指剪剔马毛。5刻之:凿削马蹄甲。6雒(luo)之:“雒”通“烙”,用络铁留下标记。7连:系缀,连结。羁:马络头。馽(zhi):绊马脚的绳索。8皁(zà):饲马的槽枥。栈:安放在马脚下的编木,俗称马床。9橛(jué):马口所衔之木,今用铁制,谓马口铁。饰:指马络头上的装饰。10馽:“策”字异体。马鞭用皮制成叫鞭,用竹制成就叫“策”。8埴(zhi):粘土。


【译文】


马这种动物,四个蹄子可以践踏霜雪,皮毛可以抵御严寒,吃草喝水,扬蹄跳跃,这就是马的本性。至于高台大殿反而对马没什么用处。等到伯乐出现后,说:“我擅长调理马。”于是用烧红的烙铁在马身上打上印记,拿剪刀修剪鬃毛,铲削马掌,在马身上烙制印记,给马带上络头,并用络绳把它们拴在一起,编上号再依次把它们驱赶进马棚,经过这样的一番折腾,十匹马里面要有二到三匹马会死去。饿了,不让它们吃草,渴了,不给它们水喝,不停地驰骋,驱赶它们快速地奔跑,让它们步伐整齐,行动一致,前面有缰绳络头的束缚,后有皮鞭和竹条的威胁,这样一来,马已经死去一半了。制作陶器的人说:“我擅长整治细密的粘土,把粘土捏成陶器,圆的合乎圆规,方的与矩尺相符。”木匠说:“我擅长运用木材,把木材制成木器,能使弯曲的合于钩弧的要求,笔直的跟墨线吻合。”要说粘土和木材的本性,难道它们愿意去迎合圆规、角尺、钩弧、墨线吗?世世代代的人们都在称道伯乐善于管理马而“陶匠、木匠善于整治粘土和木材”,说这些话,其实也像治理天下人那样有过错啊!


【品读庄子】


自然状态


本章节以“伯乐善治马”和“陶、匠善治埴、木”为例,寄喻一切从政者治理天下的规矩和办法,都直接残害了事物的自然和本性。


在常人眼中,马是在遇到伯乐后才拥有了更广阔的天空,才能把它蕴藏的才华发挥得淋漓尽致,“玉不琢,不成器”也说明任何利器的产生势必要经过烈火的淬炼冷水的浇凝才会发出凌厉的光芒。


这样比对后,庄子的言论从表面看来就显得异常消极。不过深读《马蹄》后,不难发现,文章中庄子的积极精神。


人,首先要看清自己的心灵,不要受欲望驱使,不要受名利诱惑,远大的抱负可以努力去实现,那是内心深切的渴望,不为名不为利,为的只是内心的充实。这也是一种自然的生活状态。


保持本色


一位叫伊笛丝的太太从小就特别敏感、腼腆,她的身体一直太胖,而她的一张脸使她看起来比实际还胖得多。伊笛丝有一个很古板的母亲,她认为把衣服弄得漂亮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她总是对伊笛丝说:“宽衣好穿,窄衣易破。”而母亲总照这句话来帮伊笛丝穿衣服。所以,伊笛丝从来不和其他的孩子一起做室外活动,甚至不上体育课。她非常害羞,觉得自己和其他的人都“不一样”,完全不讨人喜欢。


长大之后,伊笛丝嫁给一个比她大好几岁的男人,可是她并没有改变。她丈夫一家人都很好,也充满了自信。伊笛丝尽最大的努力要像他们一样,可是她做不到。他们为了使伊笛丝开朗而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只是令她更退缩到她的壳里去。伊笛丝变得紧张不安,躲开了所有的朋友,情形坏到她甚至怕听到门铃响。伊笛丝知道自己是一个失败者,又怕她的丈夫会发现这一点,所以每次他们出现在公共场合的时候,她假装很开心,结果常常做得太过分。事后,伊笛丝会为这个难过好几天。最后不开心到使她觉得再活下去也没有什么道理了,伊笛丝开始想自杀。


后来,是什么改变这个不快乐的女人的生活呢?只是一句随口说出的话,改变了伊笛丝的整个生活,使她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有一天,她的婆婆正在谈她怎么教她的几个孩子,她说:“不管事情怎么样,我总会要求他们保持本色。”


“保持本色!”就是这句话!在那一刹那间,伊笛丝才发现自己之所以那么苦恼,就是因为她一直在试着让自己适合于一个并不适合自己的模式。


其实,也正如伊笛丝后来回忆所说:“在一夜之间我整个改变了。我开始保持本色。我试着研究我自己的个性,自己的优点,尽我所能去学色彩和服饰知识,尽量以适合我的方式去穿衣服。主动地去交朋友,我参加了一个社团组织。他们让我参加活动,使我吓坏了。可是我每一次发言,就增加了一点勇气。今天我所有的快乐,是我从来没有想到可能得到的。在教养我自己的孩子时,我也总是把我从痛苦的经验中所学到的结果教给他们:‘不管事情怎么样,总要保持本色’。”



【原文】


吾意善治天下者不然。彼民有常性,织而衣,耕而食,是谓同德;一而不党1,命曰天放,故至德之世2,其行填填,其视颠颠3。当是时也,山无蹊隧,泽无舟梁,万物群生,连属其乡4,禽兽成群,草木遂长。是故禽兽可系羁而游,鸟鹊之巢可攀援而闚5。夫至德之世,同与禽兽居,族与万物并6,恶乎知君子小人哉,同乎无知7,其德不离;同乎无欲,是谓素朴8。素朴而民性得矣。


及至圣人,蹩薛为仁9,踶跂为义10,而天下始疑矣,澶漫为乐11,摘僻为礼12,而天下始分矣。故纯朴不残,孰为牺尊13!白玉不毁,孰为珪璋14!道德不废,安取仁义!性情不离,安用礼乐!五色不乱,孰为文采!五声不乱,孰应六律!夫残朴以为器,工匠之罪也;毁道德以为仁义,圣人之过也!


【注释】


1党:偏私。2至德之世:人类天性保留最好的年代,即原始社会。3填填:稳重的样子。颠颠:专一的样子。4连属:混同。5攀援:攀登爬越。闚(kui):通“窥”,观察、探视。6族:聚合。7同:通“惷(chun)”,愚蠢。8素:未染色的生绢。朴:未加工的木料。素朴,喻指本色。9蹩薛(biéxuē):步履艰难、勉力行走的样子。10踶跂(diqi):足跟上提、竭力向上的样子。11澶(dàn)漫:放纵地逸乐。12摘僻:繁琐。13牺(suo)尊:雕刻精致的酒器。尊,通“樽”。14珪璋:玉器;上尖下方的为珪,半珪形为璋。


【译文】


善于治理天下的人,我认为它们不是这样的。那些普通老百姓,有他们永不改变的本能和天性,织出布做成衣服穿,种出粮食做成饭吃,这就是人们共同的德行和本性。人们的思想和行为浑然一体没有一点儿偏私,这就叫做任其自然。所以上古人类天性保留最完善的时代,人们的行动总是那么持重自然,人们的目光又是那么专一而无所顾盼。正是在这个年代里,山野里没有路径和隧道,水面上没有船只和桥梁,各种物类共同生活,人类的居所相通相连而没有什么乡、县差别,禽兽成群结队,草木遂心地生长。所以人们可以牵引着禽兽游玩,也可以任意攀登到树上去观看鸟儿的巢穴。在那人类天性保留最完善的年代,人们与禽兽居住在一起,跟各种物类相互聚合并存,哪里会知道有君子、小人的区别啊!人人都蠢笨而无智慧,人类的本能和天性也就不会丧失;人人都愚昧而无私欲,这就叫做“素”和“朴”。能够像生绢和原木那样保持其自然的本色,人类的本能和天性就会完整地留传下来。


等到圣人出现,用尽心力去推行仁,卖力去达到义,而天下从此开始产生种种猜疑迷惑。放纵无度地追求逸乐的曲章,繁杂琐碎地制定礼仪和法度,于是天下开始分离了。所以说,原本没被分割,谁还能用它雕刻为酒器里一块白玉没被破裂,谁还能用它雕刻出玉器!人类原始的自然本性不被废弃,哪里用得着仁义!人类固有的天性和真情不被背离,哪里用得着礼乐!五色不相混相间,谁能制出美丽的图案花纹!五声不被搭配,就没有美妙的旋律!分解原木做成各种器皿,这是木工的罪过,毁弃人的自然本性以推行所谓仁义,这就是圣人的罪过!


【品读庄子】


何为“道德”


西方世界中传说:亚当和夏娃住在伊甸园中,逍遥自在。与万物浑然一体,没有偏私;他们管理和修理园子,心无旁鹜;那里没有畛域,没有国界;亚当和禽兽一起玩耍,夏娃与蟒蛇随便谈心;亚当、夏娃,一丝不挂,没有善恶、知识、是非的烦恼,也不知道羞耻。可是好景不长,魔鬼假借蟒蛇,把夏娃引诱到“善恶知识树”前,骗她吃“善恶知识树”的果子。由此,夏娃明白了善恶,通晓了知识是非。自觉赤身露体,羞愧难当。


而庄子描绘的“至德之世”,也呈现出一派原始自然的风光,那里人们天性美好、自由自在。人们的思想和行为浑然一体,没有一点偏私;人们的行动总是那么持重自然,人们的目光又是那么专一而无所顾盼;山野里没有路径和隧道,水面上没有船只和桥梁,各种物类共同生活,人类的居所相通相连而没有什么乡、县差别,禽兽成群结队,草木遂心地生长;人类可以和禽兽和睦相处,一同游戏,也可以爬到树上看鸟蛋和它们的巢窝;人人都蠢笨而无智慧,人类的本能和天性也就不会丧失;人人都愚昧而无私欲,这就叫做“素”和“朴”。


西方世界的传说,除了有个魔鬼和上帝之外,与庄子所说的大致相同。庄子说:等到世上出了“圣人”,勉为其难地去倡导所谓仁,竭心尽力地叫人去追求所谓义,于是天下开始出现迷惑与猜疑。由此人们便开始千方百计地去寻求智巧,争先恐后地去竞逐私利,而不能终止。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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