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伦行星。

美丽的法伦行星，无论从哪个角度去欣赏，都不得不赞叹自然的力量居然可以把一个星球造就得如此朦胧和优美。

这种美丽来自于法伦行星的银色光环。不知什么时候，一颗小彗星路过法伦行星，被它巨大的引力温柔地俘获，变成一颗卫星，在围绕法伦运转的过程中，在离心力和引力双重作用下，彗星被扯成了碎片，形成了环绕法伦的一条美丽的光环。光环朝向恒星的一侧被太阳风吹动着，发散着薄薄的气体，像轻纱一样舞动，好像还在怀念它作为自由彗星的日子。这造就了法伦现在美丽的天然奇观。

现在，法歇尔少将在作战会议室中贴着一张大大的法伦行星的照片。显然，他并不是为了欣赏这美丽的行星而把它贴在这里的。作战室中的所有参谋也不知道法歇尔专门贴法伦的照片干什么。他们甚至以为是法歇尔的副官搞错了照片，要知道，在张衡星系殖民的星球是艾伦行星，并不是美丽的法伦行星。

“先生们，我们的时间很紧，请允许我长话短说。”法歇尔拿了一根激光指示鞭说道。

“现在，你们看到的是法伦行星，我们作战的成功与否，很大程度上依靠它了。”

下面是一阵窃窃私语，显然大家还是没有理解法歇尔的意图。法歇尔装作没有看到，不去理会下面的茫然情绪。

“很显然，我们不能像上次那样，和刺岩卡在地面上作战，很不幸的是，这次刺岩卡的威胁来自于它的空间舰队。”他缓缓环视着所有的人，慢慢说道，“我们作战的目的，就是彻底地歼灭刺岩卡舰队。”大家马上静了下来，静得连法歇尔的呼吸都可以听见。

“具体的计划是这样。”

“由默罕伊斯带领一支舰队，所有机动力较高的，装备阿耳法矢量推进器的舰只都交由默罕伊斯少校指挥。默罕伊斯，你的任务是诱敌，既不能让刺岩卡过分靠近法伦，也不能让它们过分远离法伦。”

“是！”默罕伊斯站起来，干巴巴地说道，还是一头雾水。

“其他的舰队由我指挥，”法歇尔示意默罕伊斯坐下，“实施爆破作业。”

下面又是一阵骚动，军官的样子都有些古怪，好像还是不能理解法歇尔的真正想法。法歇尔静静看着大家，直到所有人都重新把目光集中到法歇尔身上。

“我知道你们在疑惑什么，先生们，”法歇尔一如既往冷静地说道，“你们一定想知道，我们爆破什么？我们没有战术核弹头，不可能大规模打击刺岩卡。当然，即使有，效果并不是很好，不像在地面实施攻击……在空间使用核弹头是一种愚蠢的举动……先生们，我们要爆破的，或者说，要引爆的，就是这个！”他的手，啪地一声，拍在了法伦行星的光环上。

下面静悄悄的，大家都在愣愣地看着法歇尔，眼神直勾勾的，几乎忘了低级军官不应该用这种眼神看一位高级军官。他们彻底迷惑了。法歇尔微微一笑，拿过一份资料，打开来，“这是我从张衡星系弄到的资料，”他看了看，选择了一段开始读起来，“法伦行星是红土质表面……其光环由冰块组成，是一颗碎裂的彗星的残骸……分析其成分，为固态甲烷和乙炔，一定比例的固态氢氧化合物……在零度以下，化学性质稳定……”

开始有人明白法歇尔在说什么了。

“是引燃那些物质？”

“这不可能。”

“太不可思议，实在是……”

法歇尔继续提高声音说道：“我们带来了大量的燃料，我们都知道，常规推进器燃料一部分是过氧化合物……我们只要将燃料投放到这个光环上，在加上我们带来的弹药，就像一个雷管一样，引诱刺岩卡靠近，然后，把它点燃，碰！”他的双手在空中重重地一击！下面的参谋被他吓了一跳。

轰地一声，底下像炸了锅一样。所有的人都顾不上礼貌了，吵嚷着，争论着，人声鼎沸。如果恰巧有人经过，会被静悄悄的作战室爆发出的喧闹猛地吓一跳的。法歇尔几次挥手，都没有压住这激动的人群，他只好用手里的指示鞭拍打着黑板，终于，喧闹勉强被压了下来。

“将军，”一个激动的军官忍不住抢着发言道：“我们如何能确定可以把这个光环点着？有多少把握？”

法歇尔耸了耸肩，“不能确定，没有同样的行星给我们做这个实验。”下面又是一片噪声，法歇尔提高了嗓门补充道：“可是，我让科学官做过理论模型，光脑证明模拟的实验可以成功。”

“将军，我们没有那么多燃料铺撒在整个光环上。”另一个参谋说道。

“不用铺撒整个光环，”法歇尔胸有成竹地说道，“我们只需要在一个小小的区域撒下燃料和弹药，当然，即使这样工作量也是十分巨大的。只要在一个区域点燃，连锁反应会使整个法伦的光环开始剧烈地燃烧和爆炸的。”

“将军，刺岩卡不会这么听话，乖乖地呆在那里让我们烧的。”

“我们就是诱饵。”法歇尔简单地说道，“引诱它们过来。”

“这样会有很大的风险，将军。”

“当然，有很大的风险，也许它们不会上当，也许我们会一起丧生火海，但是，只要是战斗，都会有风险的，这是你们为什么拿那么高的政府津贴的原因。”

声音小了，法歇尔感觉开始渐渐说服大家了。

虽然大家还是觉得有些不能接受，但是不得不承认法歇尔制定出了一个异常大胆的计划，与其说是大胆，不如说是疯狂更加贴切。如果他们成功了，这个战例将会被写入教科书，但是如果他们失败了，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很显然，大胆和疯狂就差那么一线，赌命的作战。然而，不管怎样，这是一个还有那么一点点可能性的作战计划。他们这些军官开始感觉到，只要跟着法歇尔将军，注定要习惯他那大胆的近乎异想天开的作风了。

“还有什么问题吗？”法歇尔看着大家，问道，平静得就像在说最平凡不过的作战计划一样。

“我还有一个问题。”默罕伊斯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说吧。”法歇尔宽容地点点头，说道。

“将军，我……我……应该如何诱敌？我没有战舰，用什么去吸引他们的注意？”

“这是你的问题，默罕伊斯，”法歇尔冷冷地说道，“开动你的脑筋吧，用用你生锈的智慧，必要的时候，你向它们吐口水也可以，只要能把它们的注意力从法伦行星吸引开就行，直到我们完成爆破作业。”

大家都笑了起来，气氛多少有些缓和了。是法歇尔那镇定自若的神态鼓舞了大家，起码都看到了一丝希望。

“还有十分钟脱离简单光速。”扩音器传出了值班飞行官的声音。

“好了，会议结束，相关的任务分配，我会把资料发给大家。记住，我们的时间并不很多。”

大家纷纷站立起来，笔挺地站着，向法歇尔敬礼。法歇尔突然有些感动，看着他的忠实的士兵们，想要说些什么，最后，他说道：“我们去吧，现在，我们去点燃一颗行星吧，法伦的光环从此将不再是银色的了，将由人类把它变成耀眼的红色，荣耀的颜色！”

散会了，参谋们拿着各自的计划急匆匆地离开了作战室。迈克少校斜靠在门口，一直等着最后一个人离开。法歇尔最后一个从作战室出来，走过迈克身边。

“所谓实验，是你编造的吧？”迈克突然冷不丁说道。

法歇尔停下了脚步，斜眼看着迈克。

“你也没有多少把握吧……所谓科学官的模拟实验是一个虚假的鼓舞人心的策略吧，说实话，你也不知道这次作战能不能成功，是不是这样？”

“知道就好。”法歇尔简单地说道，“对于这种非常的战斗，需要一些必要的士气，哪怕是适当地编造一些谎话。”

“这并不能算说谎，”迈克说道，“不过，我们真的有必要冒这个险吗？如果安静地待在克尔星系，静静地观察事态，也是符合常理的。”

“迈克，”法歇尔看着他，说道：“你见过我什么时候按照常理战斗吗？”

迈克耸了耸肩膀，表示默认。

“我不按常理作战，并不是我故意想哗众取宠，”法歇尔皱着眉头，继续说道，“是因为我们没有常规舰队。而且，我认为此时出击的时机非常好，如果战斗胜利，我们就会有自己的舰队。”

“甚至拿全体士兵的生命冒险？”迈克神情古怪地说道。

“还有我自己的生命，”法歇尔冷冷地说道，“作为一个军人，必须有死的准备，在你们都追随我的时候，应该很清楚这点。”

“是啊，”迈克潇洒地捋了一下头发，“我之所以愿意和你一起作战，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你是一个好的指挥官，起码你不会扔掉我们独自逃命，要死一起死。”

“当然，”法歇尔简单地说道。

迈克笑了，双手插在兜里，说道：“说到科学官，我们的科学官唐龙上尉似乎没了消息。”

“他现在就在艾伦行星。”

“呵呵，真是巧合……不是吗？”迈克笑了一声说道。

“也许不是巧合，迈克。”法歇尔看着迈克，“什么东西吸引了唐龙，很显然，那东西也吸引了刺岩卡。”

就在艾伦行星遇袭前，唐龙还在那个行星呆着。唐龙发现，他能够越来越适应遗迹了，遗迹在慢慢地激发着唐龙的感官能力，刚开始，唐龙还不太适应，有些晕眩和恶心的感觉，头晕脑涨。随着时间推移，他开始能够和遗迹产生共鸣了，并且，不舒适的感觉也慢慢消失了，唐龙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跨过了心灵感应的门槛。废寝忘食的工作，其实就是天天对着遗迹的墙壁感受其传达的信息。小利不停地帮唐龙记录着所感受到的一切。唐龙整理资料后，已经可以了解一个大概。

这个种族在艾伦是原住民，他们在艾伦广阔的海洋中进化、发展，经过物种筛选和淘汰，发展成了智慧生物。唐龙一直觉得奇怪的是在艾伦行星上空悬浮着的一团发光物，遗迹总是显示着这个画面，在艾伦人进化的过程中，那团光始终停留在那里，唐龙不知道它对艾伦的进化产生了何种影响。终于有一天，智慧的艾伦人发现了一直停留在他们星球上空的东西，并开始和它接触，这里的信息又让唐龙有些疑惑了，那团发光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是一种更高级的文明？

但是，怎么看上去都是没有实体的发光物，就像由纯粹的能量组成似的。最后，艾伦种族在海底的最深处建立了遗迹，发光的遗迹，唐龙很感兴趣地发现，那遗迹发出一模一样的光芒，那光芒，曾经在雅拉的引导下看到过。艾伦人向它膜拜，在里面祭祀，唐龙知道了遗迹的作用，那是一种神庙。

唐龙怀疑是雅拉人帮助艾伦建立的相同的神庙，但是潜意识否定了这种看法。每当唐龙冒出这种看法，内心就会生出抵抗，唐龙已经开始慢慢习惯感受内心的感觉，这是遗迹暗示的作用。终于，唐龙突然明白了雅拉想告诉他什么。

那是宇宙的源头。

在所有物种进化前，已经有个高度发达的文明，这个文明四处旅行，努力发现着其他可能存在的物种，并引导所有处于萌芽状态的星际文明，包括雅拉，努力使所有物种向着正确的方向发展。这种努力持续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在漫漫历史长河中，留下了它无数的足迹，现在，这种文明到访过的惟一痕迹就是遗留在行星上的神庙。渐渐的，它发现并不是所有的种族都可以被纳入秩序的轨道，向着正确的方向进化，同时，各个种族之间的差异，使得进化的程度也大大的不同。这引起了它的好奇心，最后，它来到了它最有希望的实验场，雅拉行星，试图进化雅拉人，让雅拉人达到空前的完美。

信息到这里结束了。唐龙不能再获得什么有用的东西。

后来的信息是被动的，残断地记录在遗迹上。唐龙试图完整地解释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他只知道后来那文明又曾经路过艾伦，并警告艾伦将要面临的威胁。

“威胁？什么威胁呢？”一边做着笔录的小利好奇地问道。

“说不清楚，”唐龙苦笑着说道，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这些天来，他的额头上不知不觉出现了一些细细的皱纹，“受到警告的艾伦终于决定在某一天离开自己的行星，并设法带走了所有的水。出于对神庙的崇敬，他们掩埋了神庙，让它和枯寂的艾伦一起留在那里。”

“究竟是什么威胁呢？”小利一个人嘟囔着。

“遗迹只是告诉我，那是‘罪恶’。”唐龙说道。

“罪恶？”

“是的，某种罪恶即将光临艾伦，它警告艾伦避免这种罪恶。”

“也许是……”小利努力猜测着，说道，“也许指的是某种罪恶的种族吧？它的意思是，将有某个罪恶的种族要来到这里，让艾伦种族提前躲避。”

唐龙摇了摇头，脸上多了几分凝重，短短的几天时间，就好像变了一个人，这种变化是精神上的。“遗迹并不是一本书，它不能准确表达什么，它只是激发内心的一种感受，一种最原始的情绪和观感。我只能通过这种模糊不清的感受来解读它。说实话，我并不能完全读懂，当我感受这一个历史片段的时候，内心的感受就是‘罪恶’。”

“什么样的罪恶？”小利追问道。

“深重的，原始的，隐藏在本性中的罪恶。”唐龙慢慢地说道。

“我开始糊涂了。”小利喃喃地说道。

“我也不明白。”

大家一时都沉默了，好像空气也变得有些沉重，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最后，小利打破了沉寂，问道：“你说的那团发光的东西，我们该怎么称呼它呢？总要给它的名字吧。”

“不用，”唐龙摇摇头，“它有名字，这里的艾伦种族称呼它为‘源’。”

“不过，我还是不明白，”小利说道，“如果这个源这么先进，这么强大，为什么不直接消灭了那个罪恶的种族，好让宇宙变得和平？”

唐龙笑了，说道：“这是标准的人类想法，动不动就消灭。在我看来，这个智慧的源是一种相当超然的智慧，它可能不愿意自己的双手沾染任何种族的血。即使那个种族是相当罪恶的。”

“太可惜了，对罪恶的放纵也是一种罪恶。”小利说道。

“不是这样，到底什么是罪恶呢？”唐龙说道，“谁愿意认为自己本身是罪恶呢？如果你知道，人类就是罪恶的种族，那你愿意被消灭掉吗？”

“不愿意。”小利摇头说道。

“所以，我认为，源的本意是任何种族都有生存的权利，哪怕是罪恶的种族。”说着，他抬起头，看着神庙，开始发呆了。

法歇尔舰队出现在张衡星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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