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龙自认为自己运气好。要不是那突如其来的遭遇战，可能那些闲着没事的值勤军官一定会追究这件事情。在忐忑不安地过了一整天后，居然什么都没有发生。所以，唐龙在把杰克臭揍了一顿后，心安理得地爬回自己的被窝呼呼大睡起来。

不过报应也来得好快。真是应了一句古话“不是不报，时候没到！”

半夜突然被人从被窝里粗暴地拽出来，睡眼惺忪的唐龙睁开眼，看见的是宪兵闪闪的肩章。唐龙脸色马上难看得要命，但凭他那做贼心虚的神情，宪兵就可以把他拖走了。不过，宪兵还算客气，没有说什么，只是架着唐龙上了车。在两个粗壮的宪兵中间，唐龙勉强向车外看着，从路边飞驰的景象来看，他们的方向是军部。唐龙料到了，一路上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为自己的行为辩护。最后，脸色苍白，睡意，头发蓬乱，衣衫不整的唐龙被带到了一间四面没有窗的大房间，灯火通明，房中央是一张大桌子和几张简单的椅子，没有其他摆设。桌子尽头坐着一个人，背对着他，正在低头看着什么。唐龙磨蹭着，被宪兵一把推了进去，门碰地一声关掉了。唐龙还不太适应这么强烈的光线，皱着眉头用手挡着屋顶射下的光。现在是凌晨两点，应该是睡大觉的时间。背对他的椅子咿呀一声转了过来，坐在椅子上的人冲唐龙咧嘴笑了笑，双手指尖相对。

“见鬼！”唐龙骂了一声，“是你。”

那人又笑了笑，说道：“不错，是我，法歇尔。自从上次的舞会，我们很久没有再见面了。”

唐龙耸了耸肩，说道：“是啊，因为自那以后，我就一直在陨石堆里打滚，所以见不到了。”

法歇尔上校恢复了冷冰冰的表情，说道：“这是你应得的报应，当众侮辱将军可是不小的罪名。”

唐龙又耸了耸肩，没有说话。唐龙是多勒斯联盟科学技术开发委员会的成员，也是最年轻的一员。唐龙的父亲是研究历史的专家，唐龙继承了父业，并继承了已死去父亲在科学技术开发委员会的位置，同其他委员会一样，这种职位是可以世袭的。他们父子研究人类历史，以发掘历史上人类曾经接触过的非人类种族，并分析同这些文明接触对人类所产生的影响，他们的研究甚至追溯到了“地球时代”。本来唐龙可以舒服地呆在首都蓝星继续他的研究，但是，在一次盛大的舞会上，唐龙居然把满满一杯酒，准确地泼到了一个将军的脸上，结果被扔到这个荒凉地。唐龙引用历史上一位自以为是的败将的一句话：“在一个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和一个错误的对手，争论了一个错误的话题。”

“很抱歉，这么晚还打扰你的休息。”法歇尔说道，那表情却好像是理所应当的。

“不客气。”唐龙有些酸溜溜地说道。

“我们的侦察机一直在对敌舰残骸进行搜索和检查。”

法歇尔继续说道，唐龙感到他快要切入正题了，显然今天他那大胆的举动还是不能逃脱厄运，也许是那个女飞行员报告了，也许是其他飞行器监视到了，也不能排除杰克因为报复而告密，居然惊动了法歇尔上校，唐龙有些冒汗。

“我没有到过那个地方。”唐龙忍不住脱口而出。

“你说什么？”法歇尔皱了皱眉头，“没到过什么地方？”

“没，没什么……”唐龙掩饰着。难道法歇尔不是为了这件事情？

法歇尔盯着唐龙，看得他很不自在。终于，法歇尔靠在椅子背上，继续说道：“我们找到了一些东西，”法歇尔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好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事情，细心观察就可以发现，法歇尔实际上非常在意。

“很有趣的东西，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我想听听你的意见。”法歇尔歪着脑袋看着唐龙。

唐龙松了一口气，一大口气。

“为什么是我的意见？”唐龙耸了耸肩膀，“我想我只能告诉你怎么驾驶那老掉牙的破工程车。”

对于这个嘲笑，法歇尔丝毫没有在意，“因为你是考察非人类种族的专家。”法歇尔说道。

这下，唐龙的兴趣被提起来了，拉了一把椅子坐在法歇尔对面。

“是什么东西？”

法歇尔笑了笑，并没有直接回答。“对于非人类种族，你是专家，能谈谈关于非人类种族吗？”

难道先要考考我？唐龙想到，略微思考了一下，然后问道：“你知道‘大唐盛世’吗？”

法歇尔摇了摇头。

唐龙微微一笑，好像已经料到，然后继续说道：“其实，我父亲的研究是从解读‘大唐盛世’的历史开始的。那是地球时代的一段历史，有一个民族曾经在一个初级阶段极度强盛过，就是所谓的‘大唐盛世’，而我父亲认定，在那个时代，是人类第一次同非人类种族接触。”

法歇尔点了点头，表示他在认真听。

“非人类种族甚至同大唐进行了广泛的交流，但它们并没有提供任何先进的技术，也许是那个时候的人类还并不够成熟来消化过于先进的技术。研究还表明，尽管那个神秘的种族已经具备了相当高的智慧，但并没有对人类的演化历史产生任何的影响，以至于在大唐的文字记载中没有提到这种接触，关于这些神秘天外来客的记录被淹没在许多模糊的、晦涩的和神话的文字中。随着人类历史的发展，这个种族离开了地球，好像人类的科学技术越发达，这个种族的踪迹就越难被发现，我父亲坚信，这个种族始终在监视着人类，只是变得更加小心翼翼，直到现在。”

“我们一直被监视？”法歇尔感到有些惊奇。

唐龙苦笑了一声，说道：“这种理论一直被视为奇闻怪论，以至于科学院并不采纳这种观点，所以我父亲的发现很少被人重视。”

“这很自然，”法歇尔恢复了平静，淡淡地说道，“很难想象人类就像畜生一样，被某种更高等的生物监视着。这种想法很难让人接受。”

“这有什么奇怪。”唐龙说道，“一头猪也会以为自己的生活很自在，没有人干涉，哪怕是被养在猪圈中。”

“人是智慧生物。”

“又有什么差别呢？”唐龙耸耸肩膀，“也许在某些种族看来，人类还是原始的生物。人类总是对自己估计过高。”

法歇尔摇了摇头，不再讨论这个话题。

“前面说的都是你父亲的研究。那么你的研究呢？”

“我？”唐龙想了想说道，“我研究了父亲留下的资料，有一点很明显，假设这个种族真的存在，那么它一定非常智慧化，相当的‘超然’，同时有着不干预的原则，抱着研究其他生命的目的，仔细而小心地观察着人类的活动，就像观察蚂蚁窝的生物学家一样不会去破坏他的观察构成。如果我是某种智慧生命体，想要研究其他的种族，也会采取这种不干预原则。”

“但是没有确凿的证据。”法歇尔说道，“我只能说这是相当神奇的故事。

“有。”唐龙胸有成竹地说道，“最有力的证据就是简单光速的实现！我们都知道，简单光速的运动是基于一位地球科学家的方程式，也就是我们现在所讲的‘古典方程’。

而那位科学家声称‘古典方程’并非他所建立，而是由他所不知道的神秘力量引导而得出。正是‘古典方程’的建立，才使人类开始以简单光速走出地球，探索宇宙。”

法歇尔点点头，那是地球时代的末期。建立古典方程的科学家到死都不接受人们称他为“光速旅行之父”，很多人都认为那只是科学家的怪僻而已。

“惟一令人疑惑的是，”唐龙若有所思地说道，“那个种族为什么要突然干预人类的发展，这违反了它保持了上千年，甚至上万年的传统，难道是因为人类正处于进化的十字路口时而给予的必要帮助？”到最后唐龙倒像是有些自言自语了。

“听上去的确非常玄妙，但还是相当不可思议，”法歇尔说道，有些同情地看着唐龙，“难怪不会被人所接受了。”

“人类总是被自己的狭隘目光所限制。”唐龙高深莫测地说道。

“不要这样责备人类，”法歇尔微微嘲笑道，“似乎你已经忘了，你也是这个卑微种族的一部分，我们都不得不和人类这个名称牢牢绑在一起。”

“我只是希望人类能够更开放一些来接受新的事物。”

“它们长什么样子？”法歇尔转换了话题，突然问道。

“样子？”唐龙摇摇头，说道，“没有人见过。不过，根据推算，这个种族和人类有类似的地方，比如，两足直立行走，有眼鼻等器官，也许比人类高大，皮肤颜色、质感也不同。有一点，他们利用机械的水平很高，总是身着某种未知的金属支撑架和其他装备，但并不像我们全身裹得严严实实，似乎既轻巧又结实，有点像‘大唐盛世’的壁画描述的飞天仙人。”

法歇尔想象不出来，摇了摇头。

“这个种族的机械水平发展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以至于他们可以将艺术和机械完美结合，任何他们的装备都是一种艺术品，是人类远远不能相比的。”

“我听到的又是毫无根据的推论？”

唐龙点点头，说道：“很遗憾谁都不能证实这一点。也许，他们还具有某种心灵感应的能力，这样可以解释为什么那个科学家脑海***现了‘古典方程’，也许是受这个种族的影响。”

法歇尔看了唐龙许久，显得有些失望，好像没有找到他所需要的答案。最后，他慢慢说道：“我现在终于理解为什么科学院不能接受这些观点了。如果你不是一位科学家，我会把你当搞巫术的骗子抓到大牢里去的。”唐龙耸耸肩，表示他无所谓。

法歇尔突然把一打照片扔到唐龙跟前的桌子上，说道：

“是这些东西吗？这是你研究的非人类种族吗？”

唐龙饶有兴趣地看着照片。看了一会，他哈哈大笑起来：“好大的一个鸡蛋，这要多大的一只母鸡才能下得出来啊。”

法歇尔没有笑，只是微微冷笑着看着唐龙。

“我现在更加怀疑你是否是一个合格的科学家了。是不是和陨石打交道让你的脑子已经变得迟钝了？”

唐龙这个时候才相信法歇尔不是在和他开玩笑。这么晚把他拽出来戏弄一番，绝对不是法歇尔的作风。于是，唐龙开始仔细研究那照片。粗看，是像一个鸡蛋，巨大的鸡蛋，但凭直觉，这又和鸡蛋不太一样，外壳显得相当的粗糙，坑坑洼洼。看到第二张照片，唐龙有些惊讶了，看完所有的照片，唐龙惊异地看着法歇尔，一时说不出话来。法歇尔料到了，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唐龙，好像难倒老师的学生一样。

“这是一个蛋，但决不是一个普通的蛋。它足足有一个人那么高，精确的说，那是一种未知生物的卵。从这载光片来看，”唐龙尽管惊讶，却恢复了科学家的洞察力，“这个蛋壳能阻挡射线，以至于载光片上拍出来一团漆黑，说明这种生物具备宇宙空间生存能力。”唐龙又拿起另一张照片，说道：“这个蛋周围的金属都融化变形了，这是什么东西呢……我知道了，融化的是奥斯联盟的救生舱，这需要起码七千度的高温……”唐龙想起了那个在天际燃烧的大火球，“这就对了，救生舱融化了，这个蛋却丝毫未损……说明它极度耐高温……太不可思议了……”唐龙抬眼看着法歇尔，此时法歇尔露出了赞赏的眼光。

“你都说对了，仅凭几张照片……”法歇尔站起身，走到唐龙身边，收回了照片，说道：“这是我们在奥斯联盟舰队残骸中找到的东西，很难说还有没有其他的蛋，有多少，里面是什么，我们都不清楚。”

“奥斯联盟怎么会有这些蛋？很显然这个蛋被人为放在救生舱中，为什么他们要这个蛋？”唐龙疑惑着。

“我不知道。”法歇尔说道，“克里马拉舰队的突然消失，也许和这些蛋有些关系。”

“奥斯联盟总不会发生事务危机吧。”唐龙嘲笑道，“那些蛋只不过是一种未知的卵生生物罢了。你有些小题大做了，法歇尔。”

法歇尔又摇了摇头。

“可能奥斯联盟还知道些我们所不知道的事情。单单就是某种未知的生物出现在这里，这种说法已经够让人类感到恐惧了。”

“又是人类恐惧说。”唐龙不以为然地说道，“人类天生就惧怕外来的生物，这种惧怕恐怕是与生俱来的。不是所有的外来生物都像我们科幻电影里描写的那么可怕。”

“万一是呢？”法歇尔盯着唐龙，非常严肃，“人类能够经受得住这万一的考验吗？如果因为我们的稍微不谨慎，而导致了人类的灭亡呢？”

唐龙又笑了笑，“人类总会灭亡的，因为宇宙本身就是一个逐渐消亡的过程。无论是人类，还是其他什么种族，或者是一粒宇宙的灰尘，最后都会变成混沌的宇宙的一部分，就像宇宙之初。”

“并不是所有人都这样想，唐龙。总之，这是不寻常的事件，我们要向军事委员会报告，还要举行关于开火命令的听证会。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回首都，向听证会解释蛋的事情。”

唐龙不意察觉地笑了笑，整个红矩星系都知道是法歇尔上校坚持下令开火的，至于对法歇尔命运的好坏，还是个未知数，前途光明还是黑暗完全取决于军事委员会的特别听证会。

“我还要挖我的矿。”唐龙懒洋洋地说道。

法歇尔看着唐龙，并不为他的要挟所动。“你和我去，我保证可以恢复你在科学技术开发委员会的职务。”

唐龙对这种诱惑还是不能拒绝的。“你保证？”

“以人格保证。”

“好吧。”唐龙尽量不让自己的狂喜显露出来，毕竟他终于可以摆脱这个鬼地方了。

“还有，”当唐龙开门的时候，法歇尔突然说道，“保密。”

“我知道。”唐龙摆摆手，准备离开。

“另外，”法歇尔说道，带着微笑，“维修部的人说，园猿源号工程操作车几乎被陨石打成马蜂窝，你的运气不错，不过，就我私人认为，你的行为非常卤莽，不过很勇敢。”

唐龙呆在了原地，原来法歇尔还是知道了。

“你要知道，”法歇尔看着唐龙的眼睛说道，“我和你不是敌人，不过下次不要干这种傻事情了。”

走到门口，唐龙突然问道：

“你相信我所说的话吗？”

法歇尔摇了摇头，唐龙有些失望。

“我试着相信，这需要时间来证明。”

一位年轻的女上尉站在门口。她的军服非常的合身，衬托出健美的身材。吸引唐龙的是她那浓密的黑色长发和幽深的黑色眼睛，那眼如同清澈神秘的湖泊，唐龙相信很多男人会一不小心，跌入那个湖泊中的。她显然等了很久，此时看见唐龙出来，只是默默地看着唐龙，看到唐龙的眼光，眼睛又看向别处，显然故意避免和唐龙的眼光接触。唐龙双手插在兜里，从上尉的面前走过，他能感到她的目光一直在跟随着他，让他背上有种灼热的感觉。

“艾涟上尉，请进来。”法歇尔上校站在门口说道。

“原来她叫艾涟，”唐龙暗自想到，并没有停下脚步，“很好听的名字。”唐龙有种感觉，这个艾涟，就是曾经勇敢冲进陨石带救他的那个侦察机驾驶员。唐龙相信，她不会出卖自己，为了证实这个美好的想法，唐龙决定现在回去，再把杰克从被窝里拖出来，再痛打一顿。

多勒斯历一九七年二十二月十一日。

多勒斯联盟运输船海蓝号。

唐龙终于离开了红矩星系。这次一同前往首都的有红矩方面舰队最高司令官德耳中将，首席助理参谋法歇尔上校以及平民唐龙。红矩方面舰队暂由参谋长李法少将指挥，由于突发的这种紧急事态，其他中高级军官已被悉数招回。

在古典方程的应用上，多勒斯联盟并不逊色于奥斯联盟，同样建造了自己的迁跃传送点。但是，在红矩星系并没有建立传送点，唐龙他们需要简单光速运输船将他们带到最近的一个传送点，这需要两三天的时间。在光速运动中，并没有出现时间停止的现象，这就是古典方程的理论：距离变化，时间同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