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魏晓霞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8 04:07
|本章字节:12596字
接着,胡小明听到了电灯开关的响动:“啪!啪!”
她猜测那应该是卧室里的灯被关闭了。
他们要做什么?胡小明的头皮一下子炸了起来,如果是短发,此刻定然是根根直立。一个又一个歹徒辣手摧残女人的场面在她眼前闪现,她的牙关咬得又酸又痛,眼珠都快要往外迸出来了。
她觉得这是昨晚以来最可触及的恐怖,实实在在,就像一只烧红了的烙铁悬在她的脸上,只要轻轻一放下来,就会“吱吱”作响,冒出一股皮肉焦糊的臭味儿。
可她此刻别说挣扎,就是动一动都不可能!胡小明绝望了。
漫长的几秒钟!她感到汗从脊背上哗哗地下来了。
“哗啦……”只这一声,胡小明就觉浑身瘫软。可是什么也没发生。仔细一听,其实那只是窗帘被拉开的声音。
胡小明察觉到窗帘的声音就在她的头上,而面前马上又响起了窗户被打开的声音。那种推拉式的铝合金窗户在推拉槽里发出了“碌碌碌碌”的响声。
“你在这里看着,我下去!等我的电话再开灯!”那个一直在发号施令的男人下了最后一道指令,就走出门去。
“等我的电话再开灯”,胡小明反复琢磨这句话的含义,渐渐明白他们的意图了。原来她被安排在窗口临窗而坐,完全是被用来当作诱饵的!那么,他们已经知道了阿英会来庄园?
胡小明急得顿时又出了一身大汗。
她现在生怕自己一时头晕或者走神,听不到那一声至关重要的电灯开关声,如果是那样,就要害死阿英了!从现在开始,她必须全力以赴,不能出半点差错。
小楼里静得令人窒息。
胡小明听到自己的心跳,好像是谁用榔头在敲她的头,一下,一下,每一下都震得大脑里面嗡嗡作响。近旁,是那个被命令“看着她”的蒙面男人粗重的呼吸声。那家伙的呼吸散发一股莫名的恶臭,好像他的五脏六腑都腐烂了似的。
胡小明眼睛失去功能之后,她的其他器官竟然出奇地灵敏,一点儿细微的声音和气味都逃不过她的感觉。
而现在,她却宁愿让自己的嗅觉失灵。
她努力把感觉神经的注意力往耳朵上转移,只要她能听到一点儿关于阿英的声音,都可能为她提供采取行动的时机。
胡小明心里在盘算着,如果她听到了墙上那个开关的声音,就说明时机到了。
时间过得好慢啊!
胡小明感到一阵阵躁热袭上来,有一种虚脱的感觉不时从她身体里一掠而过。她知道自己已经虚弱到了极点,只要有一点儿风吹草动,随时可能像死人一样晕过去。
她一再警告自己:可千万不能出事!要挺住啊!
时间好像不动了,胡小明已经没法估计正在进行中的时间,她只能在心里数数,一个数字代表一秒钟。1,2,3,4……数着数着,速度和节奏就都随着她一阵阵昏昏沉沉的感觉而忽慢忽快。数到60的时候,她想,应该有一分钟了吧?可这一分钟可真够慢的了!
胡小明就这么用她特殊的计时方式在不停地数着数儿,可是数到两个60的时候,她就虚弱得不得不停止。
她想喝水,想喝一大杯水!可是她说不出话,四肢一动也不能动。黑暗中她想向那个男人示意一下都不可能,他们互相谁也看不见谁的表情。
阿英啊,你现在究竟在哪儿呢?说是“马上就到”,这马上究竟是多久呢?是不是路上又出了什么纰漏?她到底是从哪里赶回海岛来呢?难道这一个晚上,她都在路上十万火急地往回赶么?
胡小明对这些问题茫茫然没有一点儿头绪。可是她不停地在心里猜测此刻阿英与海岛的距离,与庄园的距离,然后对自己说:“快了快了,阿英说不定就在山上果林里埋伏着等待时机,很快就会来解救我了!”
四周一点响动都没有。
这种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寂静,使胡小明不时地产生错觉,她感到自己是被放在一个真空的玻璃罩子里,与外界完全隔绝了,她感到没有氧气,没有灰尘,更没有声音,意识也在慢慢地游离于她的大脑。
她像一个濒死的人抓住床单的一角那样,死死抓住那点儿硕果仅存的意识不放!可是她的眼睛被蒙起来了,眼前没有任何视觉的剌激;耳边又没有任何声响的听觉剌激,仿佛整个世界连呼吸都停顿下来。
胡小明觉得自己的头已经不可救药地昏沉下去,整个人正在无法挽回地往一个深渊里堕下去、堕下去……
胡小明突然发觉自己进入了一个长长的黑黑的走廊。两侧是黑色的墙壁,前方远远的有一个拳头大小的灰色,一闪一闪地引领着她往前奔去。那是走廊远远的尽头,她想,只要不停地走下去,就会到达有门的地方。
她走啊走啊,眼前的灰白色还是那么大,还是那么远,好像永远都走不到头一样。
胡小明觉得累极了,她的两条腿好像不是自己的了,对迈步的动作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可是两侧的黑色墙壁还在不停地边摇晃边往后退去、退去。
她的手想扶住墙壁歇一会儿,可是却触到了一些凉凉的怪东西。
胡小明凑上去一看,噢,是一排排的大玻璃瓶子,在黑暗中闪着暧昧的光斑。
胡小明被瓶子里面的东西吸引住了,她不想再走,产生了仔细研究一番的冲动。
就这样,她站在那些瓶子前,小心地歪着自己的脑袋,横看看,竖看看,她看出那里面是一些泡在福尔马林溶液中的人体器官,就像我们通常在医学院里看到的那些用作教学的标本。
瓶子里有心,有肝,有肺,还有齐刷被从腕部切下来的手脚和已经做成剖面的生殖器。
再往下看,胡小明僵住了。在一大团黑乎乎的长发中间,她看到了自己的头!眼睛无力地半睁着,好像在瓶子里呆得很委屈的样子,因为那个瓶子实在太小。
她隔着冰冷的玻璃摸了摸自己那泡在福尔马林液体中的头颅,心想,唉,难怪老觉得呼吸不到氧气呢,原来是呆在药水里呀!
她抬头看了看远远那个闪烁着灰白色的走廊尽头,然后弯腰去抱那个装着自己的头颅的玻璃瓶子,可是它太重了,试了几下,它就像生了根一样,纹丝不动。
可是让她就这样离开这条黑暗的走廊,而把自己的头颅孤伶伶地留在这种地方,她又实在不甘心!胡小明左右为难地站在她的头颅面前,不知所措。
突然,她看到那个头朝着她顽皮地挤了一下右眼,那是她平时淘气时喜欢做的动作。胡小明头一回正面看到了自己做鬼脸的样子,有点儿新鲜,可是她觉得自己的样子有点儿鬼鬼祟祟的。
她想,以后再不要这样对别人做鬼脸了,会吓坏了那些胆小的朋友。
“走吧,咱们回家!”她对那个玻璃瓶里的自己说。
瓶里那个头颅上的嘴巴在不停地动弹,可是她说的什么胡小明却一点儿也听不到,她左猜右猜,就好像是在破译一条鱼的语言。她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过,自己连自己的话都听不懂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是我!”身边有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来,胡小明猛然被从那条又黑又长的走廊里拉了回来,她感觉到自己还坐在椅子上,眼前仍旧被蒙得一团乌黑。
她听到那个守着她的男人正在接电话:“怎么样?来了没有?”由于那只肉色的丝袜在他的脸皮上作怪,使他的声音听上去怪里怪气,好像一个没有嘴唇或是没有舌头的人发出来的。
胡小明的耳朵就像孙悟空一样,腾地竖了起来,她听到话筒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没有,再等一下!”
“好吧!不过,天快要亮了,已经……”男人显然是看了一下表:“快到5点4个字了。”
这地方的方言里把5分钟称为“1个字”,4个字就是20分钟。那么说,现在已经是5点20分了!
天就要亮了!胡小明听出了那个男人语气里的焦躁不安。只要天一亮,什么样的妖魔鬼怪都要落荒而逃。
她心里突然感到一阵热浪涌上来,好像服了兴奋剂一样。她的屁股在椅子上扭动了几下,弄出了一些“吱吱呀呀”的声音。
那男人立即把一只沉甸甸的大手压在了她的肩膀上。“别动!”是那种很别扭的声音。胡小明又挣扎着扭动了几下,背部立即遭到那家伙重重的一拳。
她觉得脊梁断了一样地疼,胸骨上的旧伤也一齐出来凑热闹,顿时,她感到自己就像一尊被弄碎了的泥雕,浑身“稀里哗啦”地直往下掉渣儿。
头脑一下子被疼痛弄乱了。胡小明后悔自己不会“保存实力”,“好汉不吃眼前亏”是从小就由大人教给她牢牢记住的,可是到了这种境地,她已经没法再保持冷静。
如果就这样傻乎乎地等到天亮,即使等到阿英赶来,又能怎么样呢?难道她胡小明就这样乖乖地等死不成?
而且,她心里一清二楚,如果阿英到天亮前还不来,那么她胡小明一定是那个替死鬼!
胡小明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时间。
从那家伙说已经是“5点4个字”开始,又过去了大约10分钟了。可谁又说得准呢?在这种情况下,胡小明觉得时间简直慢到了混蛋的程度,它一点儿不考虑胡小明此刻的心境,仍旧不紧不慢,信步闲庭似的。
所以往往一分钟过去,胡小明觉得就好像一个小时那么长。
她在心里盘算着下面该怎么办。首先应该让自己的眼睛恢复功能。她应该能看得见身边的局势,才好采取措施。可是她在黑暗中没了嘴没了眼睛,手脚又被缚着,简直是无所作为。
现在她觉得身上的疲劳突然间去了大半,脑子格外清醒,听觉也格外灵敏。
总应该有一个办法让这个看守她的男人离开一下或者打开灯也好啊!
胡小明顾不了许多了,她这个念头刚一闪现,立即付诸行动。她的两只脚尖在地板上用力一蹬,整个身体拼命往后一仰!只听“嘭!”的一声巨响,连人带椅子结结实实地倒在了地上。
疼痛来自全身不确切的任何一处地方,就是古代的五马分尸也不过如此吧?但是胡小明还没有晕过去,在椅子倒地的一瞬间,她拼命地向前勾着头,使自己的要害部位——大脑得到了有效的保护。现在她必须装死,一动也不能动,以此来迷惑那个看守她的男人。
果然,在短暂的愣了一下之后,那家伙立即关上了窗帘,然后开了灯。
胡小明感到那男人凑过来了,她拼命屏住呼吸,直至听到那男人走到一旁去打电话,才细细地出了一口气。
“那个女的,”男人在电话里对他的上司说:“好像病了。”
胡小明听不到对方说什么,可是她感到那男人又走过来察看她的动静。
我就是死尸!胡小明突然在心里对自己下了这么一个怪诞的命令。然后,她觉得自己真的没了呼吸,没了思维,没了心跳,魂魄一下子飞升了一般,轻飘飘地浮在半空中了。
那男人腥臭的气息一股股喷在她的脸上,胡小明强迫自己一点儿反应也不能有。持续了几秒钟,那男人的脚步声往门口走去。很快,楼梯上传来那人“登登登”快速跑下楼去的声音。
眼睛!只要她的眼睛能看到!
胡小明把自己的头在地板上拼命地蹭来蹭去,那条扎在她头上遮住眼睛的领带在渐渐松动。
现在,她如果有足够的时间,就可以自己解决问题。可是她听到楼下大厅里一片慌乱的声音,好像有人在跑来跑去,忙着搬什么东西。
接着,有人朝楼上跑来。胡小明还没来得及想一下,就被进来的那人连人带椅子一块儿提了起来,端正地放在窗前。然后,灯灭了。
胡小明眼睛上的东西被一下子扯下来,她两眼模糊,什么也看不清。这时窗帘又被拉开了,那男人退到卧室的门口,她听到电灯开关“啪”地一下被打开,眼前一亮,门就被“嘭”地一声从外面锁死了。
现在胡小明看见了窗前的院子,里面虽然仍旧黑乎乎的,但是却有一道强烈的光线从自己所在的卧室窗口照射出去。
在二楼上居高临下,她一眼就看到两条汽车灯的光柱从山丘后面的海边徐徐移动过来,这回应该一定是阿英的车了吧?
胡小明的眼泪不知什么时候迸射出来,她感到泪腺酸辣,心跳加快,头脑里和血管里的所有梗阻都顿时畅通了,她的噩梦般的夜晚就要破晓!
她被封住了的嘴发不出声音,但一股热流还是从鼻孔里决堤而出,听上去像是呼救,又像是呻吟和哭泣。
她真想大喊阿英的名字,告诉她自己在这儿。可也就在这时,胡小明被一个突然跳出来的念头吓呆了:
自己现在是一个诱饵,是引诱阿英上当的诱饵啊!她在窗口这里的样子,阿英远远就可以看到,当她奋不顾身地奔上来救她的时候,那些埋伏在小楼周围和果林里的人,就会一拥而上。
胡小明似乎已经看到了阿英浑身是血,还在跟两三个持刀的男人肉搏的场面。
你还磨蹭什么?她在心里对自己怒吼了一声,就把封着胶条的嘴巴对准铝合金的窗台磨擦起来。嘴唇滚烫滚烫地,继而火辣辣地疼起来。她将胶条的边缘在铝合金锋利的槽边上刮着,蹭着,汗水从额头上滚下来,把眼睛都糊住了。
朦胧中,她看到山下的汽车已经到了乡村俱乐部附近,车灯突然停在原地,接着就熄灭了。
胡小明愣了一下,她好像明白了阿英的用心,她一定是有备而来,这个狡猾的家伙,她可没有那么好骗!她会小心翼翼地接近小楼的。
嘴上的汗水和血水混在了一起,胡小明终于把那结实的胶条磨破了。现在只要阿英一接近小楼,她就可以在上面向她发出警报。可现在她要不动声色,掩护好自己。经过了这一个漫长的夜晚,胡小明身上的骄纵和任性已经褪去了不少,她懂得了不少看上去平平常常,关键时刻却可以致命的简单道理。
胡小明从卧室墙上的时钟上看到了确切的时间,是凌晨5点35分。
最多还有半小时,天就会亮起来。这伙歹徒是不敢等到天亮的,而阿英也是不会等到天亮才来救她的。
这半小时,将会发生一场怎样惊心动魄的撕杀呢?
整个果林还笼罩在黎明前凝固了一样的黑暗中。
在胡小明眼里,这座曾引起她不少美好遐想的庄园,此刻已经面目全非。似乎越是外表美丽迷人的地方,越可能隐藏着不可告人的阴谋和罪恶。
她坐在窗前,倾听着山下随时可能传来的脚步声,可是听着听着心中又没了底。她不停地安慰自己:阿英马上会上山来的!也许,她此刻正在某处观察窗口上的胡小明呢。
如果阿英远远看见在窗口端坐着的胡小明,她会一下子把悬了一个晚上的心放下去的。如果阿英不了解此刻小楼中的情况,她会怎么样?肯定会毫无防备,长驱直入……
突然,胡小明拼命地向黑暗中的果林和山谷摇摆着她的身体,她坐在椅子上,一会儿把身体向左倾斜,一会儿向右倾斜,就像一个垂死的人在窗口挣扎。她要让阿英他们看到她,明白她现在是被人绑着,是被当作人质了!
她的两脚还绑在椅子腿上,但是情急之下一用力竟站了起来!她拼命将身体在窗台上支撑着站住,想做一个明显的动作提醒一下窗外的人,可是还没来得及,就扑倒在窗台上。
她想,楼下林中的人看到她情况异常,一定会有所准备。
经过这一番折腾,胡小明已经虚弱不堪。她趴在窗台上一动不动,死了一般。灯光把她那伏在二楼窗口的身影勾勒出来,远远看去就像一只伏在窗户上的无名野兽。
突然,一声枪响在山下果林中炸起,胡小明浑身抖动了一下,就从窗口倏地滑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