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子羽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1:07
|本章字节:9280字
我第一反应就是比踩到地雷还要恐惧好几倍,但与之稍有不同的是,就算我有了动作,也不用担心会被炸成一团烂肉。我当下惊得差点没跳起来,脚像踩着了电线一样,猝然之间就抬起脚,然后用尽气力使劲地往那只黑爪子上一踹!我这穿的可是大头皮鞋,鞋底全是胶钉子,这一脚直接巴巴实实地踩中那玩意儿,却陡然听见一个人的惨叫声。
马上我就傻眼了,心想这他娘的也太走鸡了吧?烂粽子也会叫?忙将火把朝脚底下一照,却看见那具“死尸”有了动作,慢慢撑着爬起身来,那竟然是个大活人!
我这一脚踩得极重,强烈的剧痛使之左手在不停地抖动,那人用手挡住脸,十分畏惧我手中的火把,可能是长期呆在暗无天日的环境中产生的畏光反应。他佝偻着身躯,连站都站不直,我这才看清楚他的相貌,浑身上下衣不蔽体,瘦得差点没成了一副骨架,蓬头垢面,胡子遮住了大半张脸。这人应该是个大骨架的人,却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变成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但此时他却散发出一种独特的气质,透过他那凌乱的发丝,一双精炼的眼神,隐隐透出丝狠劲。
他先是不做声地看着我,缓了半晌,嘴角动了动:“你……是人?”
我看着眼前的这个“野人”,面带歉意,有些不好意思,虽说是我不分青红皂白踩你一脚,可也赖你自己早先不吭声,要知道在这墓室中吓人,换个心脏不好的人早就抽过去了。见此一问,我有些无语,但还是点点头:“废话,我当然是人了,倒是你,出现也不吱个声,这可怪不了我。”
未曾料及,那人却对此全然没当回事,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忽地仰天大张着嘴说不出话来,直到一行浊泪滑落至腮边:“踩得好啊!……还感觉到疼,没做梦!”
他神情激动,一个趔趄险些站稳不住,我忙一把扶着他,随即听到从他脚下传来哗啦的响声。我下意识看去,马上心底一震!这人右脚的脚踝上,竟然套着一副结实的镣铐,右手手上也有,两条铁链随着他的移动发出声响,他竟然是被锁在这具石棺上的!
这人也不知道在这墓室里边呆了多少时日,估计很久都没洗澡了,只觉得他浑身上下臭气熏天,让人几欲作呕。我强忍着从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难闻的味道,忙搀扶着他靠着棺椁坐下,他却伸出手指着我手中的火把,我虽弄不懂他要去有何用,却还是递给了他。但见他接过,整个人变得魂不守舍,两眼愣愣地看着火把上的光亮,眼眸中闪现着激动不已的神色。喃喃道:“你知不知道,三……年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我都没看见过亮光啊!我苟延残喘地活着,我想尽一切办法地活着,我不想死,我不甘心!天意我命不该绝!小兄弟,我终于把你给盼来了啊,哈哈!你是来救我出去的?……”他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看着他那窘迫的样貌,我忽然心生怜悯,在衣服口袋里摸了一阵,却只掏出被水泡得稀巴巴的饼干。递给他的时候,他忽然像打抢一般夺了过去,一把就朝嘴里面塞,还没来得及嚼碎就吞咽下了肚。完后他问我还要,在我又掏了一阵发觉实在没有了后,只得咂着嘴一脸回味的样子,靠在棺椁上闭目养神。
我无法想象。这是一间多么可怕的事情,一个手脚被束缚,运动范围被局限的可怜虫,只身一人,呆在古墓中竟然三年!整整三年!那是一段怎样的经历?彷徨!无助!黑暗!恐惧!前所未有的经历,将会让你抓狂,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会一点一点蚕食你那濒临崩溃的意志。我看着眼前的这人,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竟然活下来了;我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样的遭遇,这个人的意志已经强到不像是正常人,因为换作是我,早就成了一堆白骨了。
他很快就冷静下来了,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只是愣愣地看着手中的火把发呆。我忽然感觉十分同情他,见他样子应该有五十多岁了,不禁想安慰他,脑子里却感觉有些乱,不知该从何说起,只能问:“老大哥,这里边又没什么吃的,你怎么活过来的?”
他话一下就停了,闭着眼睛缓缓地摇了摇头,似乎不愿回忆起那段惨不忍睹的往事,又过了一会儿,他眼睛才睁开,平静地直视着前方,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你吃过连狗都不吃的东西吗?”
我呆呆地摇头,表示不敢想象,那是怎样的境地。
“当我被困的最初几天,我发誓我真的以为我快要死了,”他平静地说着,就像在说着别人的遭遇,“正如你看见的,我像一只狗被锁着,活动范围就只有直径两米内。”他身体有些虚弱,缓了缓才说:“但当你饿红了眼的时候,你绝对会抑制不住啃食自己身上的肉;那个时候,在你眼中,什么人伦,道德全成了狗屁。你所看见的,全是吃的,石头变成了吃的,衣服变成了吃的,只要是你伸手可及的东西,你都会想逮住啃上两口。”
说道这里,他又一次闭上了眼睛,将火把举过头顶,“你看看石棺中里有什么。”
我站起身,借着光朝石棺内看去,却发现没什么特异的地方,只见椁中木棺内有着几块散落的人骨,外加随葬的金丝凤冠和雕凤鸟纹玉饰件,和一些杂七杂八的陪葬品。
我摇了摇头,不知道他说的所为何意。
那人忽然一下变得十分难受,却用一只手抱住头,等到抬起来的时候就已经是泪流满面了,他几乎是带着哭腔说出来的:“是尸体,尸体上的肉,全被我啃光了。”
我顿时仿佛感觉到晴空霹雳!当我听到他说的这句话时,对于我的震撼已经达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程度。我不敢去想那是怎样的一幕,我感觉这一个多么耸人听闻,令人发指的经历。一个人为求生存,吃棺椁中的尸体!这个决定,是在多少次徘徊于残酷的现实之后做出的来的,为求保命,他心底里的挣扎呐喊,是我怎么也体验不到的。只有真的勇士,才敢面对如此血淋淋的境遇,为了活命,已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他做出选择了。
那人见我一下子呆住了,恍如隔世地看着他,顿了顿便继续着说:“尸体因气候原因,早就成干尸了,当时我甚至已经迷糊不清了,清醒后才发觉的。也没你想的那么恐怖,这下要是能出去就可以吓唬那帮龟孙子了,老子连古墓里的粽子都吃过了,他妈的斗狠谁怕谁?”
我还是表示不能相信,不知是心里边恶心,还是怎么的,那种感觉总说不上来,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其实,”他语气忽然急转直下,“小兄弟,我老实和你说,我也不是很确定棺材里,究竟是不是人的尸体。”
我心说你这别是聊以自慰吧,那棺材里装的十之八九是那个叫“鼐”的萨满巫师的尸体;恶心人可不带你这样的,你说你吃了,鬼知道这是不是事实,弄不好是唬我的。
“那是一块全是鳞片的东西,很大的一坨,像是坚硬的肉瘤。”他回忆道,“起初我认作了是尸体,但后来总感觉不对,那东西已超出了我的认识。当时已经额晕了,也没尝出是个什么感觉,说不准是祭品一类的。”
我还是摸不着头脑,就从棺椁里掏出了几片骨头看,果真不像是人骨,倒感觉像是一只大鳖腐烂后所残留下来的,难不成是乌龟肉?
我随手看了看,便将那骨头又放回去,然后又靠着棺椁坐下,突然想起还不知道这人姓甚名谁,就问他叫叫什么名字,能否相告。
他对此倒没刻意隐瞒,最先我差点听岔了,以为是个江湖绰号一类的,但后来才弄明白,那果真是个人的名字,而且我曾在道上听过。
“獬丘六”
他用手指在地上画出来,我看了后,很好奇还有这个姓的,问他又有什么典故。他却摇头不说,只道:“这个姓氏的典故我不能和你说,这是个家族的秘密。但我能告诉你,一个大亨枭雄落魄成阶下囚的故事,你听了后就只道这个世界上,人心是种多么可怕的东西。”
从接下来他的叙述中,我逐渐了解到,在这背后居然还有着这么一段遭遇,他被困于此,一方面出自别人的算计,但更大的因素却还是自己造成的。
“獬丘六,”这么一个名字,可能在天津沈阳道亦或者是北京潘家园,没什么影响力,但在长沙一带,土夫子的眼中,却新一代领袖人物的佼佼者。獬丘六也可以说是个手段极狠的人,只用了十年的时间,就在长沙站稳了脚跟,奠定了一个另类的存在——“新九门”。对于长沙老九门,我很庆幸我曾听我奶奶讲过,那是一个老掉牙的淘沙派系,陷如今早已是名存实亡,一盘散沙,早些年因受过一次重创,入狱的入狱,洗白的洗白,到如今已是一蹶不振。只剩下个别子孙,尚还在苦苦支撑维持,不过其影响力已大不如从前,据我所知,只有老吴家还有人在社会上走动,不过这两年都很少见到他们的影子。
在这里,我想我有必要说一下。长沙后来崛起的新九门,其实和老九门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一个存在,不似老九门那般源远流长,新旧门大多都是自己封的,其雏形成立于文革后期。当轰轰烈烈的十年浩劫过去后,当时的中国处于对文物保护还是十分薄弱的特殊时段,也就在这个衔接期的时候,外国的洋毛子就像闻着了腥味的苍蝇一般,开始在中国大量抢购文物。文革时讲究“破四旧”,对一切封建迷信牛鬼蛇神的东西,统统铲除掉,很多古物遗址都是在这个时候被破坏掉的。那年头,古董对人来说,一文不值,白送都没人要。想我奶奶年轻那会儿,知青下乡,就亲眼目睹人们在寺庙里拆大佛的脑袋,弄下来后直接扔堰塘里,当时人们对文物的态度可见一般。
新九门不像老九门那般有着上,平,下三门,成立之初,就是一伙靠倒卖废旧品的市井小贩组成,见有利可图,便臭味相投勾搭在一起。最起初的时候,还能在一些人家里面,倒腾到古董出手,但没过几年,随着中国铲除掉“四人帮”,而后迎来改革开放,国民经济逐渐复苏,形势一片大好后,这伙人就面临着集体喝西北风的境地了。于是乎,更多的新鲜血液融入,民间各种散盗纷纷加入新九门,管他专业不专业,只要能刨得开坟,炸得开墓摸得出明器的,一缕对其敞开大门,尽数收纳其中。后步入二十一世纪,这个地下组织逐渐形成集团规模化,虽其中也不乏盗墓高手,民间手艺人,但却一直停留在比较原始的阶段。直至后来,一个人的出现,却使这个集团得到了质的飞跃,此人就是獬丘六。传言他就是在国外回来后,将先进的设备技术带回了新九门,从而开启出了一个盗墓行业的新纪元。而他没几年就坐上了新九门的第一把交椅,改革整顿后,更是将其演变成实体公司;外人看上去只是一个普通的拍卖行,实则却是集盗墓,炒作,贩卖产业一条龙的模式,有着极其健全的体制。
可此时此刻,我想象不出,眼前的这位蓬头垢面,瘦得跟皮膏骨头的大叔竟然就传说中的獬丘六,而现如今他就坐在我身旁。
眼前的这位獬丘六沉默了会儿,然后叹了口气,便继续着往下说。我于是又接着听,但压根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是这样。
他的新九门在长沙气势如日中天,名声越来越响亮,而獬丘六也揽到了不少的财富。按理说他是不缺钱用的,可人的本性如此,有了还想贪图更多,当时一个错误的决定,已足够让他悔恨终身。
也就是在零八年的时候,一位生意场上的朋友突然找上他,说是有票大买卖想拉他入伙,那人听名字就感觉从娘胎里一生出来就是个倒斗的,他是香港人,名叫“胡千斗。”
獬丘六和胡千斗早些年间在生意场上有过几次来往,胡千斗那人在香港也有些势力,涉及一些古董明器的出口走私之事,故此长沙这边难免会与之有交集。但胡千斗的出现,却还是令獬丘六十分意外的,他带来了一张奇怪的地图,上面记载着一座古墓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