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撮罗子

作者:王子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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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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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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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8766字

不远处树影婆娑,树林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忆香形单影只地立在那里,仿佛冰天雪地中的一座雕塑。我忙推了下刀疤,他站起身一看也觉得不可思议,转念一想,便对和尚示意道:“和尚,你跟我下去,把那丫头逮上来。”


我们所处的,是这列矿车的最后一截车厢,二人在夜色的掩护下偷偷下了车,迂回到了远处那片松树林。奇怪的是,整个过程忆香压根就没反抗,几乎没费多少周折,刀疤他们就将忆香掳回到车厢里。


将忆香带回到车上,我才惊讶地发现,这丫头竟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也不知发生了什么让他惊心动魄的事,萎靡不振的模样,披头散发浑身直发抖,全身上下都是被荆棘拉出来的血口子,可能是途中剧烈奔跑所致。她这个现状,也不好向她了解什么,刀疤点起无烟炉,烧了点热水给她喂下。缓和半晌,那丫头身心俱疲,躺在田蕊怀里沉沉地睡过去了。


过了几分钟,矿车又缓缓启动着上路了,和尚正了正被风吹歪的帽子,又忍不住要说点什么:“哎!我说这丫头怎么了?跟个难民似的,莫不是被栓子爷那一帮龟孙子追的?”


“她昨天上午就进山了,栓子爷比她晚几个小时,”刀疤说,“她可能也是偷搭矿车的,栓子爷那一帮人估计还没我们快,,一来十几号人扒车也不可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二来他们进山时车早就已经开了。”


搭乘这矿车,我腿早就冻得都感觉不到是我自己的了,和尚也是怨声载道,就问这车什么时候停。刀疤说,“这车再往前开一个小时,路经一片林场,步行穿越一条山谷就到佛陀岭了,传言当年梆匪们的佛头寨就建在那岭子上面。”


这一下心中便也有了底,看来离终点已然不远了,紧了紧身上的衣服,也没敢睡。几人相顾无言,夜幕之下,只能听见火车行进的声音,车厢两边雄伟高大的松树如巨人般耸立,一晃而过,给人心中带来十分厚重的压抑感,不知是我错觉,总认为有点喘不过气来。随着火车慢慢地驶入这片原始森林深处,我右眼皮跳得厉害,老是心绪不宁,静不下来。


忆香迟迟未醒,被汗水打湿的秀发贴在额头上,楚楚可怜的动人模样,这丫头此时情况不妙,发着高烧说着胡话。我侧耳细听了一下,发现她竟喃喃道:“鬼!有鬼啊……”


如此说来,这丫头肯定是遇见了非常令她可怕的事,以至于这种感觉才像鬼魅般如影随形地跟着他。从她一上车我就感觉到不对劲,和尚说这姑娘搞不好就是个瘟丧,会给我们带来霉运,可人是刀疤打主意弄上来的,猜不透她是怎么想的。


这次入山带的装备,我留意了一下,几乎是我们带进村里的全套行头,可见刀疤早就有缜密的部署。我猜破脑袋都想不出,他这一行到底图谋的是什么,调查他父亲死因很可能是个幌子,以此为借口,但要说是冲着那宝藏去的话,也不见得。我用眼角余光瞥到他脸上,感觉好像埋藏着一丝喜色,抑制不住的兴奋劲,但是否真的有这么一层东西,说实话我也看不大出来。


好在这次有带药品出来,田蕊给忆香扎了一针,那丫头又再次地睡过去了。欣慰的是这次没过多久,她就醒过来了,也不说话,而是表情木讷两眼呆滞地看着车外。


她这个状况,刀疤也没从她嘴里套点什么,我想就算她安然无恙,也是不会对我们透露半个字的。正如先前田蕊说的那样,这个年纪轻轻的丫头,在我们跟前都是装的,此刻她眼眸中隐约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相称的沧桑劲,给人一种老成之感,或许她真的不如我们想象般的那么简单。


可接下来事态的发展,就开始不能为我们所控制了,当矿车周围陆续出现成堆的废弃木时,表明林场已经到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随着矿车的前进,忆香愈发地表现出躁动与不安。她一脸惊恐地望着车外那一闪而过的东西,我忙回过头一看,是张用木板定制的指示牌,表明这片区域是林场的范围。但使我们几人不明所以的是,忆香此时却掩面失声痛苦起来,泪流满面,脸上遍布绝望的神色。忽然她又挣脱田蕊的怀抱,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惊恐莫名下我居然没能挣脱,只见忆香哭着说:“大哥,我求你了,别进去,林子里面有妖怪啊!”


和尚就有些不信,只当她是危言耸听:“你个小姑娘,我们又不是第一天出来混,要做诚实的孩子,可不许撒谎。”


我有些不忍的看着忆香,便想安慰她,哪想到手臂突然传来一阵痛楚,埋头看时,却发现这姑娘被吓得着实不轻,指甲都快镶进我皮肉里了。当下我疼得我一龇牙,刀疤跟和尚也发现不妙,两人过来搭把手才使我摆脱了困境,岂料这下更不得了,那忆香一把扯掉头上的发绳,脸上透过一丝狐笑,眼睛一瞪,嘴巴裂开一副近乎于癫狂的神态。


“嘻嘻……”她手舞足蹈地样子,眉飞色舞的模样让人感觉怪兮兮的,笑了一阵,又开始哭起来了,刀疤给和尚一打眼色,和尚立马会意,就打算坐起身将忆香制服。这时车厢开始距离地摇晃起来,我往火车下方一看,只见下面是一处深渊,黑黝黝的见不到底,在山呼海啸般的轰鸣声中,矿车受气流影响出现细微的摇晃。


刀疤一见我们有些惊慌失措,便安慰道:“不用担心,车开过去这段悬崖就稳当了……”


可恰恰就在这个时候,那忆香不早不晚,在我们的注意力都分散了的时候,没防备到她攀住车厢,使劲地一跃!我立时暗道不好,底下搞不好是万丈悬崖,她要翻车!


可悲的是,等我们回过神来已经晚了,那丫头也不知道哪儿来的气力,速度之快连田蕊都愣了一下。几人忙趴到车厢边上朝下一看,只见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孩像一只断翅的蝴蝶,急速地坠下,底下的深渊如同一只静谧的猛兽,将她悄无声息地吞没了。


现场的我们立时僵化到了极点,趴在车厢上好久都没缓过神来,这不是电影里的桥段,一个弱小的女子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肯定摔得连一块好骨头都剩不下。我看到和尚也叹了口气,出于信佛的本能他也只能双手合十,感叹道:“善哉善哉!我就搞不懂了,咱们顺道把她捎上车,一个字也没问她,又没强迫她什么,有必要这么做嘛?犯了什么错误,坦白从宽,老实交代就可以了,也不自能寻短见啊!”


“不对!”刀疤这时已经回神过来了,“咱们忽略了一个问题!”


他接着说:“起先她情绪挺稳定的,直至看见了林场的那块指示牌,然后车越往里开,他就愈发开始不对劲。我起初以为她是怕我们劫持他,后来才表明,她是死也不愿跟我们进入这片林子,这说明什么?”刀疤眼睛直视着矿车前面的车厢,只见我们如同一只离弦之箭飞快地驶入林场。我甚至在想,等待着我们的,难道真有什么可怕的怪物?一念及此,我浑身一哆嗦,思潮万千。


忆香的死,使得我们四人无不耿耿于怀,压抑的氛围瞬间包裹着车厢。几个人坐在一起,都闷不说话,连平时话最多的和尚,这时候也不多嘴了,只是时不时地拨动着无烟炉里的火焰,面色凝重。


脑袋想了会儿事情,就发觉又有点沉,索性不去想那些了,这几天尽遇着些稀奇古怪的事,人也就渐渐地麻木了。靠着车厢,摇摇晃晃的也睡不着,只是巴望着这该死的黑夜能早点过去,车能早点停下来。


睡自然是睡不踏实,只能小小地打个盹儿,正皱着眉头朦胧时,不想哪儿来的神力,车厢剧烈的一阵,然后刹那间我感到背部就像遭大石砸到的一样,一睁开眼就是阵天旋地转,然后脑袋一晕,整个人就昏死过去了


我醒来时,发现身上的骨头就像是被人敲碎了,嘴巴里全身煤灰,头也破了,但好在伤口不深,只随便包扎了下,倒也无碍。我是被和尚他们从煤堆里给挖出来的,火车脱轨的时候,我又恰巧坐在车厢角落里,这一下倒好,车斗一翻我直接给埋进去了,他们三人倒有备无患,压根就没事。


和尚早就在那儿破口大骂了,说咱们这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啊!那肥斗连个影儿都没见着,咱们队伍就有人挂彩了,这她妈的也太不吉利了。这些天跟和尚混熟了,我就诋毁他,我这还没死呢,不带你这样还咒人家的。刀疤则叫我们别吵了,背上装备快走,不然一会儿列车员来查看撞见咱就不好了,这趟车翻斗绝对有问题。


车厢已经侧翻在地,煤炭散落成一堆,和尚从里边拽出装备,我们一人背一个就急忙地远离了那车厢。我一看手表,已近夜里十二点了,此刻为夜里最冷的时刻,四周又全是齐腰的雪,行进得十分困难,冻得我够呛。刀疤带着我们绕到矿车前部,只见几只手电光摇曳,忽隐忽现,在其第三节车厢的位置,我们看到有一节粗壮的物体压在上面。


因距离远,天色较暗,我细细地瞅了半晌才看清,那是一截三人方能环抱的巨杉,就那样横着压倒在车厢上端,导致车皮都严重变了形,凹下去一大块。火车的脱轨,这东西便是罪魁祸首,看来刀疤所言非虚,这趟车翻得的确有些蹊跷。


刀疤和我们商量了一下,说不能再这么呆着雪地里了,和尚首个表示有意见,说疤哥你讲得太中肯了,在这么下去,我们都成木乃伊了,得想个办法过夜。刀疤的意思则是,这片林场里边,有鄂温克民族这样的狩猎部落,由于狩猎和饲养驯鹿的原因,使鹿人家在森林中没有固定住所,会用松木搭成非常简单的帐篷就是他们的家,被称为“撮罗子”,我们可以在森林里找找,看看能不能借宿一晚。


主意拿定,四人就扛着厚重的装备继续行进,走了大约有十多米的距离,刀疤又停下来,我看到在他右侧五米远的地反,一截白花花的树桩格外醒目,在雪色的衬托下十分显眼。那根压火车的巨杉就是从这儿倒过去的,从其端截处来看,似乎是被电锯之类的放倒的。


刀疤的江湖经验十分丰富,他说既然有人想到用树压火车,很有可能于我们不利,不管怎么说,离开这是非之地总是要安全些。我们又闷着头继续朝火车的反方向走,大概有半个多小时候后,周围仍旧是一望无际的云杉,渺无人烟的样子。


我冻得实在是受不了,就提议不如分成两队,一个小时候后在这里碰头,这样找到狩猎部落的概率也要高一筹。刀疤想了想,将一条红布巾系在身后的落叶松树干上,让田蕊跟我一组,他跟和尚一队,不管找到没有,一个小时之后务必在这里会合,以防走散。


就这样,我们四人分成两队,相互朝着背对的方向走。田蕊不似和尚那般,话少还拉着脸,一路上很是无趣,干脆将精力放在寻找狩猎人上面。到了一处,我看了看表,已经过去半个小时,按我们当时的约定,是该往回走了。可四周毫无半点灯火,显然没有人家可供借宿,一想到要在雪地里睡上一晚,我就不免有些沮丧。


“你看!”好在田蕊眼尖,这时候好像发现了什么,她指着远处尽头那小山坡说道,“好像有人住在那里。”


我自是欣喜若狂,几乎是用跑的,在雪地里不知道打多少个滚,总算赶到那低坳旁。一看激动得都快哭了,只见雪地之中,一座小木屋静静滴伫立在那儿,散发着橘黄色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