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已经没有退路，我靠在墙角，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腿一软，整个人跌在地上……

“我想怎么样？当然是拿回上次我没能得到的东西。”柳君炜冷笑着说。“寂玄岚将我逼得名誉扫地，这笔帐，当然也要算在你头上。”

“……柳君炜，在江南的时候你没能得逞，今天也是一样！我苏亦凝对天发誓，你若敢碰我，我一定要你死！”我狠狠地看着他，如果眼神也可以杀人，他必死无疑。

“哈哈，放心，本大爷今天没有这个心情！”柳君炜长笑一声，在距我面前一尺的地方停住脚步。

“把月华石交出来。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柳君炜眯着眼睛看我，居高临下地说。

我一愣。

原来他想要的是月华石。我下意识地用手攥住胸前的月华石，脑子飞快又混乱的运转着……我应该先保住这块月华石，还是先保住自己的命呢？

房间里一阵僵持的沉默。

“一个是明宗圣女，一个暗宗是长老……你们这是在叙旧吗？”

就在这时，柳君炜身后忽然传来太子冷冷的声音……

我跟柳君炜都是一愣。我仰头怔怔地看着太子，心中思忖着他怎么会知道我过去的身份……这才恍然记起，那日在白莲教的归宗大会上，我曾在面纱脱落的那个瞬间跟他打过一个照面。

“太子殿下……”柳君炜后退一步，垂首恭敬地说。

太子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径自向我走来。四阿哥安静地站在他身后，目光淡然掠向我，平静如水，喜怒莫辨。

太子眼神复杂地望向我，眼瞳中闪电般掠过一丝凛冽的杀机，在经过柳君炜身前的一瞬间，飞快的抽出他腰间的剑，又狠又准地刺向他的胸口……一击即中。霎时，鲜红的血喷涌而出，空气中弥漫起咸腥的味道……

我的瞳仁骤然睁大，伸手掩住嘴唇，不让自己尖叫出声……

柳君炜捂着伤口，诧异地瞪着他，凸出的眼睛里透出不甘又怨恨的目光……徒劳地开合着双唇，却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整个人直直地栽倒在我面前，眼睛还僵硬地睁着，仿佛不瞑目般。

太子松开的手中的剑柄，厌恶地看了他一眼，复又走向我，伸手要来扶我，声音竟轻了许多，说，“你没事吧？”

“……为什么要杀他？”我惊惧地望着他，身体不自觉的后退，躲开了他的手。

“因为他轻薄过你。”太子目光掠过我赤裸的左臂和凌乱的衣衫，随手拿起塌上的锦缎披风覆在我肩膀上，一抹灼热得近乎滚烫的目光在乌黑的瞳仁里一闪而过。

我的心一凛，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站起来，后退着躲开他的手，眼眸因为震惊和恐惧而微微颤抖……他连柳君炜追杀过他都可以不计较，却仅仅因为我说他轻薄过我，便一眼不眨地杀死这个为他办事的人吗？

“来找我的么？”见我躲开他的手，太子面呈不悦，表情阴郁下来，负起手，声音低沉地问。

“……是。”我微微恍过神来，这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掏出两万两银票轻放在桌上，小声地说，“我来还你银子的。还有……”

“还有什么？”太子挑眉看我，逞强着不肯泄露一丝落寞的眼眸中微微闪动着一丝希冀的光。仿佛在期待我会说些什么。

“姑父让我带句话给你。——按兵不动，韬光养晦。”我一字一顿地说。

太子直直地看着我，没有说话。眸子里闪过一抹复杂又凌厉的光。

“你刚才一直站在门外？”他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居高临下地逼视着我。

“……是。”我看着他灼灼的双眸，不由自主地回答。

“哼，好一句按兵不动，韬光养晦！恐怕这话是你自己说的吧？”太子勃然转身，挥手掀翻了红木圆桌。“你听到了我的那番话，怕我派人去杀胤禩是不是？”他的声音暴怒并且冷得不含一丝温度，眼中带着鲜明的恨意与疼痛。

胤禩……此时此景，在他空中听到胤禩的名字，我心中竟凭空生出一抹暖意来。

“我让柳君炜去杀他，你舍不得了是不是？”太子忽然逼近我，捏起我的下巴，冷冷地看着我。

“太子殿下乃人中龙瑞，什么话该听，什么话不该听，你应该心里有数。那句话的确是姑父托我带给你的，如果太子不喜欢听，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好了。”也许是适应了偏激太子的喜怒无常，我平静地回望着他，淡淡地说。

太子定定地看着我，那目光仿佛要望穿我的眼眸，直直探到我心里去。随即“哼”了一声，松手甩开了我。

我暗自松了口气，看了他一眼，径自朝门口走去。想了想，心中又有些不忍，不由得停下脚步，背对着他说，“现在正是风口浪尖，太子爷又何必给自己惹麻烦呢？”

说这话的时候，我不想胤禩有危险是其一，不想让太子作茧自缚是其二。其实现在他们俩斗得你死我活又怎么样，到最后还不都是结局寥落，真正的赢家是四阿哥雍正。

想到这里，我不禁抬头深深地看了四阿哥一眼。只见他背靠着门，负手站着，藏青色的长袍泛着冷峻的光，淡淡地望着我跟太子，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对上我一瞬间含义复杂的眼神，微微一怔，掩藏在平静眼波下的黑眸掠过一丝摄人的探究。

“你以为我会怕么？”身后传来太子偏执的声音。

我不禁垂下头，在心里重重叹口气。看来无论我现在说什么都是火上浇油。

“亦凝告辞。”我轻声地说，直直走出了这道门。

过了立秋，天气忽然转凉。

大部分的花都凋谢了，秋天应季的花，比起夏天来，实在是少了很多。

经过一段时间的沉迷科研，我对香水的研究已经颇有进展。虽然在香味的持久性上做得还不够好，不过香水瓶却已经做得很美。那时没有玻璃，香水瓶只好用瓷器，顶部采用现代那种喷压式的瓶口……这种“喷”香水的新鲜方法，看得小红和十四都叹为观止。我琢磨着得赶紧去官府申请个专利什么的，估计即使我的香水不够好，可是单凭这种能喷的香水瓶，也能大卖一番吧……广告词我都想好了，就叫“轻轻一按，香气弥漫”……

摆弄得累了，坐在石椅上休息，目光掠过凌乱的石桌，停留在一只海棠花形状的小瓷瓶上……不禁把它拿在手里，轻轻一按，海棠花的香味扑面而来……我闭上眼睛，脑中迅速掠过那个颀长如玉的身影，以及那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

其实自从那天别过太子，我心中就一直有些惴惴的……怕八阿哥会有事，又不敢轻举妄动，唯恐弄巧成拙。只好用历史来安慰自己，八阿哥现在是不会有事的……他后来是被雍正那小子害死的，可不是被太子派杀手刺死的……

想到这里，我心中又生出一种绝望的荒凉来。他，那样一个美玉般的男子……终究还是会有个寥落凄惨的结局。而我，却什么都不能为他做吗？这种无助的无力感让我心酸。如果我不知道这段历史，又或者我没有碰到胤禩……我的心是不是也不会这样疼了呢？

“小姐，八阿哥来了！”正在冥想间，小红忽然跑过来，颇有些兴奋地说。都怪十四，总是在我面前八哥长八哥短的，弄得现在连小红都觉得我暗恋他。

“……他怎么会来？”我一愣，心中泛起一种异样的情愫，说不清是开心还是紧张。

“他来探老爷的病……正好碰到十四阿哥，就一起往别院来了。”

“……哦。”我下意识地整了整衣衫，又抬手拂了拂头发，触及那支蝴蝶钗，倏地一怔。最近我每天都戴着这支钗，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可是若是他看到我带这支钗，心里会怎么想呢？会不会以为我是故意戴给他看的呢？

念及于此，赶紧把钗从头上摘下来，握在手里，竟不知该放哪儿好……心中又想，一支钗而已，他也未必会在意吧？大大方方戴着不是更好？

随即又把这钗插回头上去。可是刚把钗戴上去，却又觉得有些不妥……

心中一时百转千回，竟有些不知所措……远远听见众家丁给他和十四请安的声音，心中一急，条件反射般，一把将那钗摘下来握在手里，想再反悔，却也没有机会了……

“亦凝给八贝勒，十四阿哥请安。”转眼他和十四已经走到连廊，我躬身福了福，声音中居然带着一丝局促。

“起来吧。”八阿哥温和的声音自耳边响起，我不禁抬头去看他……已经有些日子没有看到他了，朝中经过这一番大起大落，他漂亮地赢了这一仗，面色却跟以前一样，看不出一丝骄纵或者喜形于色的神情。

想来除了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骄纵太子，他们这些皇子们都很懂得掩饰自己的真实感情。我不禁叹了口气，跟他们比起来，我这道行实在是太浅，估计只需一个眼神，他们就能看出来我心里的真实想法……

八阿哥看我呆呆地看着他，微微扬起唇角，露出一个好看温和的笑容。

“亦凝姐姐，平时我一个人来，可不见你给我请安呢。”十四看看八阿哥，又看看我，打趣着说。

“请安能当银子花吗？——既然不能，多几个少几个又有什么关系？”十四这小子明摆是在取笑我，我心中一急，又有种被戳到痛处的心虚和羞涩，翻了个白眼，冲口就一顿抢白。

“呵呵，差点忘记了，亦凝姐姐可是很能赚银子的呢，改天别忘了送份大礼给我。”十四眉花眼笑地说，转身面向八阿哥，“八哥，我府上还有事，先回去了。亦凝姐姐，告辞喽。——哦对了，八哥的牙病又犯了，你别惹他生气哦。”十四朝我挤挤眼睛，一幅暧昧的表情，转身踏出园子里的月牙门。脸上的笑容明明白白在说，我不当电灯泡了，你们两个慢慢玩吧……

“喂……你别走啊……”我脸上一红，下意识地追出两步，只听“啪”的一声，袖中的蝴蝶钗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一怔，僵硬地望向地面，脸上又红又烫，尴尬得几乎想挖个地洞钻进去……早知道就大大方方地在头上戴着这支钗了，现在这样，岂不是更加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局促地低垂着头，不敢看他，刚想俯身捡起那支钗……八阿哥却已经动作娴雅地拾起它，拿在掌心里悠悠地把玩着……

我抬头，正对上他温和平静的眼眸，澄澈宁和，不带一丝涟漪。他走近我，微扬唇角，扬手将那钗轻轻别在我的发间，动作自然得仿佛这是他每天都在做的事……我抬眼看他，只觉他身上特有的气息瞬间笼罩了我……心中忽然一窒，连呼吸都局促起来……

“……很香。”他轻声地说。目光落到我身后，看见石桌上的各色香水瓶，眼中微微露出一丝好奇的神情。

“这是什么？”他拿起一只海棠花形状的小瓷瓶，微微挑着眉问。

“是香水……刚才你闻到的，就是以海棠花为主要材料的香型。”我轻声回答，方才那阵狂热的心跳还未来得及完全消逝。

“很别致。”八阿哥轻轻一按，雾气一般的香味缭绕开来，萦绕在他和我之间，缓缓消散。

“你喜欢海棠花……这个送给你好不好？”看他略带新奇的神情，我心中竟有些小小的得意，好喜欢在他不形于色的脸上看到这种难得的天真表情。

八阿哥看着一脸陶醉的我，微微一怔，随即扬起唇角，说，“那就多谢亦凝姑娘了。”

我看着他把我制作出的瓷瓶轻放到怀中，心中忽然无端地生出一股暖意来。仰头呆呆地看着他……

八阿哥静静地回望着我，没有说话。

空气中回旋着海棠花的馨香，一阵诡异地沉默。

“难得在宫外见面……不如我请你吃饭吧？”为了打破这片让我心慌的沉默，我稀里糊涂就冒出来这么一句……不过这似乎是现代人的礼节啊，大概古代女子没有随便要请人吃饭的吧？想到这里，我不禁又有些羞涩。

“……好。”八阿哥微微一怔，随即微笑着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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