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穆卿衣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9:47
|本章字节:6320字
“因为张磊父亲的关系,我真的如愿以偿的分配进了第一人民医院。那时我可高兴极了,我以为能过上城里人的日子,就是幸福了。我和张磊商量着一转正就结婚。但是就在那时,我遇见了丁易。”
那时候苏琴是内科的实习医生,有一天下午,副院长带了一个熟人来找她看病,他就是丁易。
苏琴还记得当时正好是初春,城里大多数男人还穿着冬天的灰棉袄或者旧大衣,突然一个穿着深蓝色毛呢西装的年轻人走进我的办公室,那种感觉真的是眼前一亮。副院长介绍说他是回内地投资的深圳富商,来市里考察,结果病了,有点发烧,所以介绍到他们科室来看一下。她给他看诊的时候,觉得他老是盯着自己的脸。当她靠近他,就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古龙水香气。
看完病,他硬塞了一张名片给她,在她接名片的时候,她感觉到他的手指碰到了自己的手指,她的脸一下子发烧起来。幸好隔着口罩,谁也没注意。他们离开以后,苏琴拿着他的名片反复的看,他的头衔是经贸公司的总经理。那时她不知道,在深圳随便掉下一片叶子,砸了四个人的头,有三个都是经理。她只觉得又新奇又激动,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认识一个总经理。这张名片,她本来想留着作个纪念而已。他对她再有吸引力,她到底还是知道什么叫矜持。可是万万没想到,那天她下班的时候,一辆白色的小轿车停在医院门口,来来往往的护士小姑娘们都好奇的看着那辆车。这时车门打开了,丁易从驾驶座走了下来,他向苏琴走过来。他用一种非常大胆的眼光微笑的看着她说,我一直在等你下班。苏琴又惊又喜,明知故问,为什么?他说,从第一眼看到你,我就想看你不戴口罩的样子,我知道口罩下一定有一张非常美丽的脸。
从来没有哪个男人对苏琴说过这样直白又热烈的赞赏,她的心砰砰直跳,勉强微笑着说,你现在看到了,让你失望了吧。他摇摇头说,不,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漂亮。
那天他邀请苏琴出去吃饭。就像偶像剧里演的一样,温柔多金的男主角开车接美丽的女主角,到一处浪漫的地方共进晚餐。在医院里的人诧异的眼光里,苏琴上了一个陌生男人的车,这件事很快就传到张磊的耳朵里。不过苏琴当时全不在乎了。她坐在他的车里,就像在做梦。就像童话里的灰姑娘,终于遇到了她的白马王子。这辆车,就是王子的马车。
那天丁易选了市里最贵的一间饭店吃饭,是在十七层楼上的一间旋转西餐厅。苏琴从前只是听说过有这么个地方,一碟烤面包可以卖到五十块,可是从来也没去过。当时他们的工资也才六七百块一个月。当她第一次踏进那地方,立刻被那种拙劣的所谓的小资情调迷得昏头转向。那幽暗的灯光,桌子上的白玫瑰花,倒挂在吧台的闪闪发亮的玻璃杯,在那些桌边三个两个坐着喝酒聊天的男女,在她眼中全都气派不凡。就像是另一个社会,是和上班族的她,她平凡的生活,看不完的病人完全不同的阶层。这对当时,连刀叉都不会用的苏琴,是一种难以想象的刺激。
从小到大,她已经吃过太多的苦,受过太多白眼和欺负,她有多么渴望能够扬眉吐气,能够让当初所有瞧不起她的人看看,她过得比他们都幸福。她曾经以为留在城里,成为城里人,当上医生,就是人生的终极幸福,但是现在,她才知道自己错了,错得厉害。丁易是一扇窗,通过他,她嗅到了另一个世界的气息。另一个更大,更丰饶,更精彩的世界,那是在内地的小城生活一世的人,永远也无法企及的世界。
丁易告诉苏琴,他爸爸在深圳开着很大的公司,常和香港台湾这边的老板贸易往来,他在那边好像很吃得开。他随意说者,他是怎么在澳门的豪华赌场里一掷千金的豪赌,是怎样和那些香港的大老板,闲闲的在天上人间夜总会大洒金钱。那些香港人,一瓶酒可以数以千计,一餐饭花掉五位数字,一只钻石戒指可以贵到几十上百万,那是生活在内地的人们无法想象的,光怪陆离,纸醉金迷的浮华世界,苏琴一直以为只在香港电影里存在的虚构世界,想不到居然真的有人是这样生活着,就在她每天朝九晚五上班下班,过得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时候,有那么一群人,在金字塔的顶端极尽享乐。一想到这,她就对那些奢华的人生充满羡慕。而坐在她面前的丁易,他是接触过那个金碧辉煌的世界的人,他的身上沾着那个世界的金色粉末,他的一举一动,他的每一句话里都带着毒,而她已经中毒,被他捕获。
丁易就好像一条响尾蛇,昂着头向身边四周喷射毒液,毒液的名字,叫作“世面”。
而当时的苏琴,就把这种浮夸当作是眼界,把油滑当作是风度,甚至把他色迷迷的挑逗当作是爱情。
“丁易答应带我去深圳,甚至可以带我过香港,从此我就可以成为香港人,踏足进那个富裕丰饶的社会。你知道这让当时的我有多么疯狂吗。张磊知道了我和丁易的事,和我吵和我闹,甚至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我不为所动,可是父亲从乡下跑来,劝我求我骂我,甚至要和我断绝父女关系,这让我非常的痛苦,怎么连他都不理解我?我想过得好,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爸爸妈妈,能过上更好的日子?爸爸他不是说要让我好好的活下去吗?现在机会就在眼前,我有什么错?”
“但是丁易对我说,好的东西没有白得到的,所有好的东西都必须得付出。舍得舍得,不舍不得。我必须得狠心,临婚毁约是不对,但只要做这一件坏事,我就能得梦想中的幸福。我没得选择。”
苏琴在病床前俯视着袁野沉睡的脸。他深陷进枕头里的面颊显得更瘦了,比起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样子,唯一没有改变的,大概只有挺直的鼻梁和浓黑的眉睫。苏琴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抚过他的眉头。她想起他的抚摸和他的拥抱,他那双悲哀凝视的眼睛,真想不到生命来到最后还有这样一番境遇。只可惜他们相逢的时机错了,就算再不舍得也没用,反正他早晚也要离开她的。
想通了这一点,苏琴终于能够说服自己死心接受命运。她擦掉眼泪,将袁野放在被子外那只插着吊针的左手摆好,对着袁野轻轻道了再见。
袁野感到水流。黑暗的流水在将他冲向没有名字的地方。水是温暖的,潺潺的,不断的,像一个女人低低的抽泣,像柔和的低语。深沉的浓黑中,有一点点亮光,渐渐清晰,那是一盏街灯,街灯下,一个女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哭泣,她抬起头来,是苏琴。她为什么要哭呢?袁野急切的想上前,想叫苏琴的名字,但嘴好像被封住了,发不出声音。袁野用力一挣,突然从梦中清醒过来。
映入眼帘的是白色的房间屋顶和淡苹果绿的墙壁,空气中弥漫着消毒药水和药物的味道,他躺在病房里,身边空无一人。袁野茫然四顾,虽然是在梦魇之中,但他的确记得有一只温柔的手抚摸过自己的额头,他听到了极低的,压抑的抽泣,但是那个温柔哭述的人去了哪里?
床头有一个呼叫铃,袁野费力的伸长手,按了好几下都没人来。
“护士!护士!”袁野大叫起来,还是没人来。他勉强支撑起自己的身子,扯开了粘在他胸口的各种测试仪,医疗监控仪立刻发出嘟嘟的怪叫。他靠在床边休息了一下,就伸手去拔手背上的针头和胶布。一个小护士慌慌张张的冲进门来:“哎,你在干什么啊!”
袁野掀开被子:“我要出院!”
“你的病情刚稳定,不能……”
“我现在就要出院!”袁野心急火烧的将护士一把推开。
袁野把头靠在出租汽车的后座椅背上,闭上眼睛。
那朦朦胧胧的低语还回荡在耳边,是做梦吗?还是是真的?
一阵持续的敲门声把丁易弄醒了。他睁开眼睛,四周一片漆黑,分不清楚是黎明还是夜晚。他第一件事就是摸一摸披在身上的防寒服,厚厚的一迭还在,他放心了。那是从袁野那里赚到了一万块,简直就像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他懒洋洋的扯过衣服披上:“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