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穆卿衣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9:47
|本章字节:14316字
刑警队收到线报,说是今晚在国际会展中心举行的时装秀,会有毒品交易活动,脚夫是一个外号大蚊子的人,从前做过模特儿,但后来染上了毒,劳教了两年出来,现在也还常活动在他们那个圈子里。
“线人告诉我说,大蚊子与刀疤黄往来密切,如果想要查刀疤黄,他应该是一个突破口。”袁野说:“我想和郑队商量一下,申请个搜查令。”
“唔。”郑队抬手看表,“今晚?现在申请还来得及吗?”
“我觉得,不要申请搜查令比较好,打草惊蛇。”陈子鱼说,“这边我们的警车还刚开到门口,那边大蚊子得到消息就跑得没影儿了。要我说,就我和袁野两个就行了,换了便服偷偷潜进去。”
钱麻子说:“没搜查令,人家放你们进门吗?”
陈子鱼说:“我不是每个星期都要去电视台录警讯吗,所以也认识几个人,应该可以搞到入场证。”
“那好,小陈就和袁野去看一下,找着那个大蚊子,就把他带回局里来。孙刚你去查一查这个大蚊子所有的数据,刀疤黄那边,老钱你还是继续盯着。”停了停,郑队加上一句:“这次任务非常重要。全市人民都等着看大家的表现,你们也给我努力一点,知道吗?”
底下响起了零零落落,毫不积极地回答:“哦。”
“知道了。”
“嗯。”
众将得令,鱼贯散会。
到了七点钟,陈子鱼开车来到袁野楼下。他换下了警服,一身黑色的西装,白色的敞领衬衣,醒目得像从时装杂志上走下来的模特儿。
袁野钻进车里的时候笑:“今晚你这么一打扮,就像局里要出动美人计似的。”
“你他妈就损我吧。”陈子鱼把一个塑料卡片扔给他,“拿好,你的入场证。”
新建的会展中心,在银白色灯光照耀下,造型设计看起来极具现代感。老远就看到时装周的巨型宣传海报,车库里停满了车,来来往往的潮人都打扮得怪里怪气。有的男人脸擦着白粉,看起来像僵尸,有的穿着皮背心皮裤,露出手臂上十字架的纹身,女人们有的穿着晚礼服,有的则穿着牛仔裤,上身仅穿了一件小可爱,肚脐上打着环。
“这他妈是什么地方?”袁野把陈子鱼给他的入场卡别在衣襟上,打量着周围,“这里的人,看起来每一个都应该被关起来。”
“我倒觉得,”陈子鱼和他一起往会场里走去,“他们看起来好像刚刚才放出来。不是从监狱就是从戒毒所。”
有侍者托着托盘经过他们身边,陈子鱼取了一杯青柠苏打。袁野什么也不想吃,只觉得一阵阵反胃,他犹豫了一下,要了一杯橙汁,啜了一小口,勉强吞了下去。
陈子鱼一手拿着餐巾和苏打水,一手插在裤袋里,他这身雅皮打扮,在这里显得有型又有款。
两人四下张望。
“你看到了吗?”陈子鱼问。
“没有。”袁野说,“你呢?”
“我也没有。”
“这里人太多了,我们老这样大海捞针行不通。”袁野有点儿焦躁起来。
“是得找个人来问一问。”陈子鱼喃喃地说。
“那边那个,白衬衫掉在皮衣服外边,头像鸡窝的那个,他不是道上的我都不信。”
陈子鱼照着袁野的指示望过去,正好,那个穿着皮外衣,留着一头夜神月式乱发的型男也正好往他这边张望。他看到陈子鱼在看他,眼神顿时暧昧起来。
“他大概看上你了。”袁野不动声色地评价说。
“我看起来像那种人吗?”陈子鱼望着另一个方向,说。
“呃……挺像。”袁野迟疑了一下,决定实话实说。
“你他妈的,”陈子鱼暗暗咬牙切齿,“该不会以为这是在恭维我吧?”
“咳,没办法,为工作嘛。”
陈子鱼堆出一个假笑,冲着型男的方向,将手中的杯举了一举。
那人露出喜出望外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那型男神秘地接近陈子鱼:“你是模特儿?还是……”
陈子鱼微笑着,含糊地说:“来碰运气的。”
“你遇到了我,运气不错。”那人显然会错了意,“我认识好几间公司的设计师,到时候引荐一下你,以你的条件,绝对没问题。”
他色迷迷的看着陈子鱼。
“是吗?先谢了。”陈子鱼靠近了一些,压低声音,“那你知道,哪里有卖这个的吗?”
他做了一个毒虫惯用的手势。
那人的眼色立时带了一层戒备:“你什么意思?我不懂。”
陈子鱼一看他那警惕的样子,就知道自己问对了人。他若无其事地举起杯子喝了一口:“不懂就算了。你知道这附近哪儿有洗手间?”
“呃?”型男一怔,不太习惯陈子鱼话题转换之快,“你想去厕所?”
陈子鱼抬起眼,意味深长地说:“你不想去?”
袁野靠在男洗手间门口,点了一支烟,刚抽了两口,就见到陈子鱼从里面走出来。
“那么快?”他有点意外。
陈子鱼活动着手指关节,哼了一声:“死变态,早说不就完了。”
大蚊子躲在后台更衣间里,一个打扮得像男人的四眼八婆一夫当关,闲杂人等不得入内。陈子鱼和袁野出示警官证硬闯了进去,里面一个长发男人见势不对拔腿就跑。袁野当然本能地开始追,跑了不到五分钟就上气不接下气,但没办法,还是只有接着追。眼看着大蚊子越飞越远,袁野恨得直想骂娘,与此同时,胸腔某处开始传来一扯一扯的热灼感。不要!袁野绝望地想,不要是现在,千万不要现在发作!
那大蚊子突然定住了。
陈子鱼不知什么时候抄到大蚊子的前面,拦着他的去路。
袁野手脚乏力地也慢慢赶到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出现在大蚊子脸上,他看看袁野,看看陈子鱼,忽然从怀中擎出一把匕首。
陈子鱼说:“大蚊子,我警告你,你这可是袭警。”
“反正都是死!”大蚊子绝望的大叫一声,猛地向袁野扑去。
那一刻袁野震惊得呆了一呆。
从前,他和陈子鱼搭档的时候,也曾经很多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而无一例外,那些走投无路的狂徒选择拼死一搏的对象都是陈子鱼。很简单的道理,谁都会挑看起来比较弱势的一方下手。他高大强壮,凶神恶煞,而陈子鱼看起来像小白脸,比较容易欺负。但这一次,在他们两人之中,大蚊子居然挑选了他,难道他的虚弱已经那么明显,旁人已经一看就知?
但没有时间让他犹豫,他本能地侧身避开那把明晃晃的匕首,一边伸手锁向大蚊子的喉头,同时上前一步,想用这招锁喉擒拿将这家伙摔在地上,但下一秒他知道他错了。他万万没有想到,那该死的胸痛居然在这当口发作!几乎像是“绷”的一声,身体里好像有一根弦断掉了似的,如此清晰的感觉,如此恐怖。然后,一阵不可遏止的剧痛向他猛地袭来,他一个踉跄,几乎摔倒。
冷汗瞬间挂满额头。
心猛地一沉,那个定时炸弹爆炸了。
他终于感受到,体内的癌细胞第一次带给他的,无比尖锐的剧痛。
没想到会在此时。
大蚊子已经挣脱了他,匕首冲着他的背狠狠刺下。
砰!
一声枪响。
袁野的大脑空白了一会儿。
等他反应过来,大蚊子已经背后开了一个血花,摊开两手伏倒在地上,从他怀里散落的摇头丸k丸,滚得到处都是。
“袁野你是怎么回事?!”陈子鱼收了枪,愤怒的大声嚷了一句。
袁野捂着胸口,变了脸色,他觉得头昏目眩简直无法站立。
疼痛像海浪一般向他袭来。
陈子鱼的脸色也变了:“袁野?”
就像月光下的潮汐,慢慢涨起,慢慢退去。
袁野虚弱的靠在汽车座位的椅背上,弓着身子,等待着退潮的时候,痛楚慢慢的,慢慢的减轻。一阵温柔的麻木开始涌起。这时他才感觉到,后背的衬衣已被冷汗湿透了。
陈子鱼转脸看了他一眼:“你好点了吗?”
“嗯。”他含糊的应了一声。
又是一段长长的时间没有说话。他不知道陈子鱼是不是在生气。他本来不想开枪的,但那时的情况已经容不得他选择了。也难怪大蚊子会拼命,他身上带的毒品量,不死都够判个无期。
陈子鱼打破了沉默:“大头,你跟我说实话,你的病,是不是没有好?”
袁野不说话。
“到底是什么病?”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肺癌。”
又是一段长长的沉默。
袁野猜想这是陈子鱼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他笑了笑:“没关系,同情我吧,我的自尊心还没那么强,还受得起。”
“其实……”陈子鱼缓缓说,“你不说,我也有一点猜到了。只是一直都不敢相信。”
“对哦,我忘了,你的推理一向很不错。”
“别开玩笑了。你自己没有照照镜子吗,这一个月来,你瘦得多快多吓人?”
强作的笑意从袁野脸上消失了。
“……我知道。”他说。
──我当然知道。
滨江公路前面有个避车处,陈子鱼将车驶了进去,停了下来。
袁野有点诧异:“你这是干什么?”
“和你好好谈谈。”陈子鱼脸上不见了一贯的微笑,看起来非常严肃。
“谈什么?”
陈子鱼转向他:“那你现在,是在放疗还是化疗?”
“我问过医生,放疗化疗现在对我来说作用都不大,所以算了。”袁野很快的说,“反正都快死了,何必活受罪。”
“你已经完全放弃治疗了?”
“没错。”
陈子鱼有点震惊的看着他:“……还有多久?”
陈子鱼没有说什么还有多久,不过他们两人都心知肚明。
“医生说,大概还有三个月。不过我希望可以尽量延长一点。”
“那你为什么还要来上班?”陈子鱼突然抬高了声音,在方向盘上重重敲了一下,“你想死得快点?”
袁野看了陈子鱼一会儿,笑了起来:“你是在关心我吗?我应该感动得热泪盈眶吗?像电影里演的?”
陈子鱼沉着脸说:“我是在关心你,没错,咱们是从小一块儿玩大的哥们儿,我一直拿你当朋友,我知道你也是的,不然那天出院你不可能打给我。不知道你他妈的觉得有什么可笑的?”
袁野避开陈子鱼的目光,打开车门下了车,面对着远方。
长江水就从这座立交桥下不远的地方,无声蜿蜒而去。
薄暮时分,快要西沉的太阳躲在云层后,江天一片茫茫。
……的确没什么可笑的。
他知道陈子鱼是真诚的,但陈子鱼不会懂得。
不是像他这样独自面对死亡的人,这一个人走向死亡的孤独和恐惧。谁也无法懂得。谁也无法代替他承受。和这巨大的绝望比起来,什么样的关心都轻如鸿毛。
陈子鱼也下了车,来到他身边。
他们一起望着那片夕阳的微光。一直到它一点一点地黯淡下去。
“……我不想坐着等死。”
过了好一会儿,陈子鱼缓缓摇头:“我不懂。从前你玩命的办案,我以为你是为了升职。可是,你现在都这样了,为什么还要拼命?”
升职?袁野回过头来,看着身边的男人暮霭中俊秀的侧脸,想不到连他都是这样看自己的。
“不,我从来没有想过那样的事。我这辈子就是喜欢做警察。”袁野说,“这次的案子,也许是我这辈子的最后一件事。我想把它做完。”
可是他知道自己搞砸了。大蚊子在送往医院的途中死了,这条线等于被掐断了,郑队一定会大发雷霆,说不定还会硬逼自己打报告向局里申请病退。
“子鱼,帮帮我。”袁野用手指头发。
陈子鱼默然的看着他,慢慢的将视线转向苍茫的天际。他不知道,究竟应该怎么做,才算是真的帮他。
事情和袁野料想的一样。
郑队在得知袁野的真实病情后,由一开始的大发脾气转为错愕,然后他以极强硬的态度命令袁野马上病退,好好治病。
“我这病治不好了郑队!我自己清楚!”袁野急切的说:“回家等死,我只会死得更快!”
郑队难以置信的看着袁野:“我看你不但身体病了,连精神也不正常了吧!身体拖垮了,给你评个烈士也不值啊!”
“就当我求你了郑队,你让我继续干下去吧!”
“不行!你自己想想,你还能胜任吗?”
“我可以!”
陈子鱼在一旁说:“这样吧郑队,把他交给我。我看着他,保证不会让他乱来。要是发现他不能继续了,我就让他马上病退。”
袁野的眼睛发着亮,直直的看着队长。郑宗涛与他的目光相接,心里陡地一软。这么多年袁野一直是他最得力的干将,等于是他的左膀右臂,如果不是他病了,自己怎么舍得放他?
“好吧,陈子鱼你来负责袁野的工作。”郑宗涛喘了口粗气,语气又一转变为强硬:“要是发现他的病情有变化,就马上送进医院!”
“行,我保证!”陈子鱼嘴里说得很爽快,但却垂下眼睛。
他不想看到,袁野眼睛中流露的无言的感激。
在他们还很小的时候,一直都是他,用这样的目光看着袁野。
再次在医院里见到苏琴,她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好像完全不记得那天发生的事了一样。
“胸痛发作了吗?第一次持续了多久?”
她戴着听诊器,听袁野的呼吸,有时检查时手指会触到袁野的皮肤,极专业的,医生的触碰。但是她从来不抬起眼来看袁野的眼睛。袁野看着她,只看得见她长长的,垂下的睫毛。
袁野觉得有点歉疚。那天她远远的看到一个男人抱着头缩在椅子上发抖,作为医生,走过来看,其实是一番好意。自己不应该对她发脾气。
他专门找了快要下班的时间,看完病以后,就坐在三楼过道的长椅上等她。一直等到她下了班,袁野追了上去,拍她的肩头:“苏……”
苏琴猛地回过头,好像被吓了一跳。她的反应之大,让袁野也感到意外。
见是袁野,她松了口气:“怎么是你?”
“苏医生,那天的事……”袁野看着她,她的鼻尖和眼角发红,看起来好像刚哭过:“苏医生,你没事吧?”
苏琴后退了一步,那眼神像一只戒备的鹿:“我有什么事?”
其实袁野只是想跟她说一句对不起而已,但他突然注意到她的脸:“你这里怎么了?”
“什,什么?”
“你这里,”袁野虚虚地指了一下她的嘴角,有一处淤血的痕迹,已经开始散了,但是在这种白色的日光灯下,还是可以看到一点:“怎么回事?”
这下到苏琴的脸变白了。
她很敏感的抬手抚摸:“我,我不小心撞到了。”
袁野怀疑的说:“不小心撞到嘴角?在哪里?”
“厨房。”
“厨房?什么地方?怎么撞到的?”
苏琴有点心慌意乱的说:“没什么事的话,我,我得走了……”
袁野拉住她。
“你这人干嘛!”苏琴猛地摔开他。
“你这里,不像是被撞的。”
“神经病!”
“苏医生,说实话,我曾经动手打过不少混蛋。”袁野慢慢的说:“因为扇耳光,是警官们冲动起来,最容易犯的毛病。但是在他们要上庭之前,我们都很小心,有时还会给他们冰敷,希望他们的脸上尽量不要留下痕迹。所以我对这种打过的淤痕挺有心得。照我看,你嘴角这痕迹,不像是撞到了,倒像是被这样,”他做了个动作:“一耳光打过去留下的,对不对?”
苏琴眨着她漂亮的黑眼睛,说不出话,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想起怎么回答:“关你什么事?我又不是你的犯人!”
她转身开始跑起来。
袁野注视着她的背影。他敏感的觉察到,这个女人在隐瞒什么事。
第二天一早,苏琴就看到袁野站在医院门口等她。
这个人,到底想干什么呀?
她低下头,想假装不认识的往里走,但袁野跟在她身边:“苏医生,你等一等!”
苏琴真的有点火了:“你干嘛老是缠着我?!”
“你是不是有什么麻烦?”
“什么?”
“你在隐瞒什么事?”
“什,什么?我没有……”苏琴的脸一下子白了。
这个女人有点异常。袁野几乎可以肯定。
“做了十三年的刑警,这点眼神我还是有的。”袁野说:“是不是家庭暴力?”
“你少胡说八道!”她的脸随即变得通红:“开什么玩笑!你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吧!”
“我只是想帮你。”
“那就请你帮帮忙,别再缠着我了。”苏琴迅速的往周围看了一眼,他们正站在医院的大门口,还好没什么人留意他们。苏琴扔下袁野,迅速的往医院大楼里走去。
一口气跑进办公室,苏琴把皮包扔在桌面上,坐进自己的椅子里,大口喘气。
她的心在怦怦直跳。
她用手撑住自己的头,怎么办呢?那个警察,他注意到自己了。他还会再来找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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