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石头的梦想(4)

作者:陈晓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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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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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9: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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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2674字

我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母亲,咬着牙,重重地点头。高考失利,责任在我,我怎么可以让我的父母替我背上沉重的包袱呢?内心深处,我又如何割舍得下我的大学梦?


我下定决心,回校复读,开始我的“高四”生涯。



我回校复读的消息风一样传了出去,很多老同学都发来了短信,鼓励我,说我一定行的。那些温暖的短信,我一一谨记在心里,时刻鞭策着自己。他们在大学里等我。


熟悉的校园里,我已经是一个高四生了。面对别人或热情,或故意的询问,我一概不理睬。曾经光芒四射的学生会宣传部长,现在只是一个高四生。背脊如芒,我努力坦然自若。


学校安排我插班复读。当我第一天进到我复读的班级时,我遇见了一个我实在不想在这种情况下遇见的人——程樱。程樱也曾是学生会的,她是宣传部副部长,原来我们经常配合完全学校安排的种种工作,算是合作默契的工作伙伴。


如果我们仅仅只是这样一种工作关系,我不会在她面前难堪。令我难堪的是程樱曾经喜欢过我。可能是经常在一起,给她错觉了吧,她给我递字条,邀我出去玩,甚至于她曾勇敢地当面向我表白。我对她没有这个意思,而且当时面对高考,我冷漠地拒绝了她。我对她说:“我是要考大学的,到清华来找我吧!万一我没考上大学,只能回家哭了。”我的拒绝不算生硬却一样伤透了程樱的心,她是一个“有仇必报”的小辣椒型的女生,心直口快,言行一致,被我拒绝,面子上过不去,就辞去了学生会的工作。她当时还曾扬言,她要恨我一辈子。


程樱看见我时,惊讶得像大白天遇见了鬼。或许吧,在高中校园里再看见我于她无异于这样。连我自己都不相信,我会没考上大学,会回来复读。


“小磊?你……”程樱连话也说不利索了。


我怔怔地看着她。我做好准备了,随时接受她暴风骤雨般的打击和讽刺。只是出乎我的意料,程樱没有对我冷嘲热讽,她的目光中满是怜惜和疼痛。我讨厌她的目光,让我觉得自己很可怜,甚至于是可悲。我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转过头不再理睬她。


“小磊……”程樱轻唤我。我装作没听见,掏出书本,认真朗读,让自己烦乱的心渐渐平静下来。我不需要安慰,只想安静地度过这高四的时光。


一下课,程樱又走过来,她站在我面前,低低地说:“小磊,我当时不是故意的,对不起!”我把目光从书中移开,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说:“对不起什么?我没怪过你。”“我们还可以是朋友吗?”程樱紧接着问。“我们现在都已经是同班同学了。”我苦笑地自嘲。对她的热情和友善,我没有感动,只希望她不要再来打扰我。


我把程樱当成了陌路人,再看见她时连眼皮都不抬一下。程樱或许也感受到了我的决绝,再不敢对我好了。爱说爱笑的她,在班上日渐沉默。



我全身心地投入到学习中,唯有如此,才能让自己平静下来。我的成绩原本很好,复读一年,每次考试都能排在年级前几名。面对别人羡慕的目光,我一点欣喜也没有,我知道,唯有高考考场上才能见分晓,只有笑到最后的人才是赢家。


日子平静如流,我包裹着自己,艰难前行。


我不担心平时的考试,只害怕高考考场,怕自己再一次失利,我将如何面对父母的殷殷期盼?有一段时间,我整夜整夜的失眠,有时刚刚睡着,又在睡梦中惊醒。煎熬的一年,我瘦了10斤,我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学习上。


我以为自己可以把程樱抛在记忆之外,以为我们之间再也不会有交集。


那是高考前三个月的事了。那天晚自习我去到教室时,里面乱哄哄的,有人在吵架,有人在劝,嘈杂声起伏。我听见了程樱的声音,原来是她在和别人吵。


我漠然地迈进教室,径直走到座位。看见我进去,大家都把目光投向我,吵闹声也暂时停歇了。我好奇地抬起头,不置可否。怎么了?大家为什么都用奇怪的目光看我?我有什么不对劲吗?想了想,我又捧起书本看起来。管他呢,我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程樱,你以为他会喜欢你吗?他连看都不想看你一眼,自作多情也不害臊,我说他两句,关你屁事。他不就一个复读生,有什么了不起的?”一个女生刻薄地大声嚷。


“他不看我碍着你了?我就不允许你说他的坏话。”程樱不甘示弱。


“呵呵,脸皮真厚,他又不是你男朋友,你护什么呀?”女生再次挑衅。


每一句话都如雷般贯穿我的耳脉,我呆了,原来她们是在说我。


“就你脸皮薄,就你话多。”程樱说着,气不过,她居然冲过去打了那女生一记耳光。


那女生也挥舞着手扯住程樱的头发,两个人扭打成一团。旁观的人,有的在边上起哄,有的上来拉架,整个教室乱成了一锅粥。


老师来时,那女生还骂骂咧咧:“程樱,我跟你没完,我们的姐妹到头了。为了一个复读生,你居然敢打我。”


程樱红着脸,站在边上没吭声了。我注意到她的目光偷偷地瞟了我一眼又迅速移开。听着那女生的叫骂,我倏然想起,她们原来是好朋友。我以前拒绝程樱时,她也在场。


我的心乱成了一团麻,越想逃避却越是缠上一些自己不想理会的事。



我知道自己不能当做什么都不曾发生一样,想找程樱谈一谈,但又无法开口,犹豫良久,我给程樱写了一封信。


我告诉她,希望她把高考放在目前的第一位,别的都不重要。我感谢她对我的维护,但也提醒她,有这一次就够了,我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说我,让她做好她自己的事,并且告诉她,高考失利那种欲哭无泪的痛楚我不希望她也经历。她的成绩不错,正常发挥能考上好学校。


这是我唯一能为程樱做的,我只希望她能在高考前调整好状态,做好充分的准备,亦只希望自己的高四生涯能平静地走过。这段暗淡的时光,不是我想要的,更不是我愿意时常回想的。


再次面对高考,我没有了最初的激情和狂热,也没有伟大的憧憬,只想踏踏实实地过好每一天,认真完成老师布置的复习任务。父母期盼的眼神就像我心中的一盏灯,时刻提醒着我:我要争一口气,我要考上理想中的大学。


天道酬勤。上天终究惠顾了我这个勤奋的高四生,再次高考,我终于考到了全市第三名的优异成绩。


知道高考分数的那个晚上,父母喝醉了,他们抱着我,笑着流泪。我知道这煎熬的一年,于我,于父母都一样。


夜深时,我依旧坐在阁楼的窗前,望着窗外那轮明月,思绪万千。月光如水,空气中夹杂着夜来香浓郁的芬芳,远处时不时传来缥缈的歌声。这个温馨的月夜,我终于泪流成歌。


我们去天涯吧


文/少年王



傍晚的时候,我们三人又在山坡那边和土波他们打了一架,看见土波的鼻子出血了,我们才慌忙跑回来。我们从山坡上跑下来,夕阳一下子便从西边的林子里沉下去了。


我们闯了祸,不敢回家去。我们三个在村口的小桥边坐了一会儿,天就暗了下来。我们三个一起走回我姥姥家,站在门口犹豫着不敢进去。


“进来吧。”姥姥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门口泛黄的灯泡转着几只飞蛾。以往我每次闯了祸都是很晚才回来,徘徊着不敢进屋,这次还带着大麦和土华。姥姥什么也没问,从灶里端出饭菜让我们坐下来吃。我们谁也没有说话,大口大口地刨起饭来,等我们放下碗筷后姥姥才问了一句:“又打架了?”见大麦和土华不吭声,她又看看我。我点点头。好一会儿,姥姥说:“你们都到墙边蹲着去。”我们好好蹲在墙根前,也不说话。三个巨大的影子贴在墙上。姥姥收拾好了碗筷,便打着电筒出门去了。过了好久,她回来了。“都起来。很晚了,该回去了。下次再这样的话就不只蹲了。”她说着把电筒递给大麦和土华,“看清路了,慢慢走,路边有牛。”大麦和土华打着手电筒回去了,一束光很快淹没在夜色中。


姥姥坐在灶边烧水。“一整天都到哪儿去了?”“看刘四爷家捉鱼去了,在山坡下的池塘。土波把泥巴扔到大麦的头上。”“这样就要打起架来了?”她看了看我。我在旁边坐下,不说话。“你爸爸说要让你跟他们过去那边念书。”她把柴往灶里塞,好一会儿才回头看看我。我不做声,捡起木屑扔进灶口。我爸妈在北方,那是很远很远的地方,要经过祖国的长江。我从小就跟着姥姥,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见到我爸爸妈妈。我没有去过北方,但我觉得有一天我会到那里去。


火在灶里烧得旺盛,柴在噼啪作响。“刘四爷家来了个亲戚,不走了,留下读书。也是五年级。”“那是他的一个远房侄女吧,你认识人家?”我点点头,又说:“嗯,叫王小丽。”水已经烧开了,壶盖跳动着,冒着白烟。“什么时候来的?”“前天。她妈妈从车上提下一大箱行李。”她是个打扮漂亮的女人,涂着口红。她放下行李便上车走了,小丽边哭着边追。


姥姥叫我去把热水瓶拿来盛开水。天边的几颗星星在眨着眼,夜像水一样烧开了。



我听姥姥说,在我小时候每当过年,我爸妈来看我的时候我就躲在外面不肯回来,一直躲到天黑,不吃不喝,也不让人找着,到晚上我爸妈都回去了我才回家。我妈妈常常见不到我,但又怕我挨饿,来姥姥家半天不到就催着爸爸回去了。后来我渐渐懂事,每次听姥姥说起这些,我都觉得像做错了什么,但又不能悔改,只好按姥姥说的那样,爸妈来的时候要多喊他们,多和他们说话。


我、大麦、土华三个从小一起长大,夏天到河里游泳、摸鱼,冬天就在路边烧火、烤红薯。大麦说他以后也要留在村子里,种田种菜,跟一群群鸡鸭猪牛在一起。土华家是卖农药的,活儿少,整天坐在家门口看老人打骨牌,只有立春人们播种的时候才开始忙一阵子。


我们是从大麦家的田里回来时碰见王小丽的。她扎着马尾,刚从河边洗完衣服回来。小桥上有人在指着她笑。王小丽回头瞪了他们一眼,转身走了。突然有一个人跑出来指着王小丽嚷道:“大家快看啊,她是个没人要的孩子!”是土波,他一边咬着一根玉米棒子,一边走到王小丽跟前指着她说。有人笑了起来。我们三人停了下来,只见王小丽把盆子往地上一丢,冲上去和土波厮打起来。大家都围了过来看。“出血了!”不知道谁叫了一声,土波从人群中仰着头一颠一颠走出来,鼻血流进了嘴里,满嘴都是血,顺着下巴滴在地上。王小丽的马尾散了,头发披在肩膀上。她瞪了土波一眼,拿起盆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班里没有人和王小丽说话,很多人在她背后指指点点。


大麦和我们商量,说以后在班上不准任何人说王小丽的坏话。要是土波敢带头说的话,就给他拳头尝尝。


后来真的没有人敢在班上说王小丽的坏话了。起初王小丽也不和我们说话的,后来偶尔问我们借东西,借橡皮或圆珠笔,上课下课依然走得匆匆忙忙。我们也没有问起她家里的事,只是有吃的玩的会叫上她。她偶尔会一起来,偶尔没有。她很少笑,偶尔笑了也很快收起。原来王小丽也跟其他女孩一样,说话声音不大,胆子小,也怕蜈蚣。但我又觉得她跟别人有点不一样。


晚上吃晚饭的时候,姥姥说:“你叔叔今天来过,你爸爸让他给你带了一盒笔,还有一套新衣服。在椅子上,等吃完晚饭你穿上试试。”我点点头。姥姥接着说:“你爸让你好好念完五年级,然后接你过去念书,考城里的中学。”我低头吃饭,不吭声。我从小就跟姥姥一起,如果我离开了,姥姥就一个人过年过节了,那谁帮她到山坡上摘野菊叶呢。还有大麦和土华,除了他们,我再也没有其他的伙伴。


我大口大口刨饭,不去想这些。黄色的灯泡转着几只蛾子,四处撞着。夜像无数只眼睛,一张一合地眨着。



我把笔分给大麦、土华和王小丽,每人四支。我觉得有些悲伤,仿佛我们马上就要分开了一样。大麦说:“这么多笔,你留着自己用吧!我们书念得都不好,就你一个念书好,你替我们做个有出息的人。”土华说:“是啊,你是班里成绩最好的,说不准六年级就能进小镇的班级里念书了。”


土华的话使我想起了李老师,他的头发已经花白,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他总是笑着对我说:“吴大,你要用心念书啊,为咱学校争光。”我很喜欢他,又害怕见到他。


稻田里的谷子熟了,大麦也开始忙起家里的活儿来。偶尔我和土华也到他家的田里去,帮忙捡零散的稻穗。我突然想到多年以后的大麦,他在乐呵呵地为家里收获,傍晚的时候把家里的牛从山坡上牵回来。也许这样也好吧。那我和土华呢?还有王小丽,我们会去哪里,成为怎样的人呢?


王小丽很勤奋,班里的活动也不参加,只是很刻苦地学习。土华还是一个样,做事还是慢吞吞的,好像什么也不在乎。


寒假很快就来临了。寒假一来,新年就不远了。我姥姥把藏了好久的鱼干又拿出来晒,说等我爸妈来了就给他们带回去。那是很久前刘四爷家捉鱼时分给姥姥的,姥姥把它们晒干藏起来。但我爸妈今年没有来。他们说等到暑假才过来了,顺便把我接过去,这样省些路费。


除夕的晚上,我和姥姥坐着吃饭,煎了一大碟鱼干。姥姥安静地吃饭,偶尔把鱼夹进我的碗里。头顶上的灯泡缠绕着几只蛾子,它们好像从来没飞走过,仿佛以后也不会飞走。


晚饭后我帮忙收拾东西,大麦和土华突然来找我,说村里今晚放烟火,我们一起去看。姥姥把他俩喊住,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一些零碎的钱,塞给我们三个,说是压岁钱,也可以买些零食吃,然后把我们赶出来看烟火去。


大麦说:“我们去找王小丽出来吧。”“嗯。”我点点头。我们在刘四爷家门前等了好久,不见王小丽出来,也不敢去叫,生怕王小丽要挨骂。我们等着等着,天空中就开始放起了烟火,一朵朵绽放开来,好看极了。我们站在刘四爷家的门口把烟火看完了,王小丽还是没有出来。这么好看的烟火王小丽却没看到,我们都觉得惋惜。后来我们各自回家去了。


寒假过去了,我们又开始上学。很久后王小丽说,其实除夕放烟火那晚她看见了我们,但她没有出来跟我们玩。她身上没有压岁钱。



王小丽比以前更加刻苦学习了,早上很早来学校,放学后很迟才回去。她也不跟我们一起走,只是偶尔会来问我作业题。一天放学,大麦突然让我和土华先走,他说等王小丽。后来一连许多天都是这样,大麦不和我们一同回家了。


不知怎么,我觉得大麦好像离我们越来越远了,好像有一些不能和我们说的话,而王小丽却慢慢和我们有越来越多的话说。但大麦还是原来的大麦,立春的时候便开始帮忙家里的事情。只是土华对大麦有越来越多的不满,说他常常不和我们一起回去。但我也没有告诉他们,暑假一来我就要跟我爸妈到北方念书去了。我看看土华,想要说些什么,但我什么也没说。


家里的鱼干吃了好多天,姥姥说再不吃完就要坏掉了。天渐渐热了,姥姥开始变得越来越唠叨。


学校里的作业越来越多。李老师说:“要加倍努力了,期末考第一名的同学可能会被送到镇上去念六年级呢。”他说着,慈祥地看了看我。我不敢抬头去看他,也不敢和他说我要跟我爸妈去念书的事,我不想看见他惋惜的样子。他是我最喜欢的老师。


天越来越热了,树上的蝉叫得更响亮。我每天在做着作业,晚上和姥姥整理旧衣服,很少跟大麦和土华一起到外面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