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石头的梦想(2)

作者:陈晓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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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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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9: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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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2356字

以前贪玩,基础较差,我就从初一的内容开始复习,学得很吃力,但我不想放弃。阿荣依旧来找我。当他知道我天天早上都到竹林边晨读时,他也去了。我没理他,径自看自己的书。一起去学校时,他没话找话。看得出来,他还想和我继续做朋友。离我远点吧,慢班的学生会打扰你的,我气呼呼地对他说,一直介怀他父母对我说过的话。那么小气,一句话就气成这样?他有些不悦。我是小气,你可以离我远点。我冷着脸说,其实在心里,我希望他能天天这样陪伴着我。我的无理取闹没有坚持多久,在阿荣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胁迫下,我们渐渐又说开了话。积压了很多难题一直想找个人问问,由于虚荣心作祟,我放不下面子,也没勇气再问老师。阿荣好像明白我的心思,每天晚自习后,他都会抽出半小时来帮我一起解决难题。我本不笨,有时,他只稍微提示一下我就知道怎么做了。阿荣还给我规划了整个复习计划,并且把他的课堂笔记借我。


在慢班,我少有与人说话,更没有人知道我心中也有梦想。常常,看我一个人在闹哄哄的教室看书、写作业时,就有同学故意来作弄或嘲笑我。我没理会,虽然心里有些微的难过。


他们只希望中考后可以顺利地拿到毕业证书,以后就跟随乡邻出门打工。我的哥哥就是如此,他以前也是在慢班毕业的。最伤我心的还是父母的话,他们不相信我会进步,说我们家祖坟没冒青烟,出不了大学生。我没有埋怨父母,谁让自己以前只顾得贪玩呢?


梦想,那么缥缈,可我却想抓住它。


班上最调皮捣蛋的男生浩子,常当众作弄我,让我在班上出丑,他还常把我的作业本撕烂。他说很反感我的假正经,明明自己是个烂仔却要装出一副好学生的模样,看了让他恶心。那天,他又一次撕烂我的作业本,我愤怒地扑上去和他扭成一团。我个小,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才几下就被他摔倒在地。他让我当众求饶。我涨红着脸,听着旁边同学的嬉笑声,怒视着他,却一句话也不肯说。在他得意扬扬地骑在我身上时,突然被人反扑在地,头上还挨了揍。我从他的身下爬起来时,才看见是阿荣。他怒冲冲地对我说,“小宇,一起揍他,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再欺负你。”我没有揍浩子,一个人漠然地走出教室,心里空空的,浑身乏力,整个世界在我眼中满目疮痍。


一个人来到山边的河畔,躺在草地上,仰头望着天空发呆。我迷茫的心找不到方向,我不知道路在何方?


阿荣来到我身边时,我没惊讶,我知道他会找到这儿来,以前每次心情不好时我就一个人来这儿。他知道,看看随风摇曳的芦苇,淙淙流淌的清澈河水,我的心会渐渐澄明。可是这次,我无法说服自己,我觉得所有人都在嘲笑我,没有人明白,像我这样一个在慢班的学生也会有梦想。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沉溺在王杰哀伤音乐中不能自拔。我和阿荣都喜欢王杰的歌,也说过要像王杰一样做个坚强的歌者。我们收藏了许多关于王杰的剪报,了解他的人生经历,他从一个锅炉工通过自己不懈的努力一步步走向歌坛,走向巨星的位置。我们也都知道,这世上没有什么人可以随随便便就成功的,炫目的光环背后是他们努力的拼搏。


“你就这样放弃梦想?”阿荣站在窗外问我。


我没有说话,心痛得不能呼吸:“我也不想放弃的,可是进了慢班后一切都改变了。”


“你不笨,你以前只是贪玩,现在努力还来得及的,我说过,我会帮你,我们要一起考上高中。”阿荣动情地说。


阿荣劝说一阵后离开了。可是,我却听到了从他房间传出来的王杰的另一首歌《向太阳怒吼》。阿荣伴着王杰的歌声一起高唱“跑过昨天的我,跑过心中的山与河,击败所有的错,击败命运这个对手,当我对自己许下承诺,狂风和暴雨都在笑我,超越每一座山峰,我不让眼泪流,我要向太阳怒吼……”激昂的音乐,仿佛在我心中奔涌,一颗火苗似地渐渐点燃起蕴藏在心底的热情。


我跟着哼唱,越唱越激动,突然跑到窗口,对着阿荣家的窗口叫:“阿荣,我不会放弃的。”


“我知道!我相信你!”阿荣洪亮的声音仿佛要穿透黑暗的夜。


耳边传来父亲不满的嘟囔声时,我赶紧闭嘴,要不又得招来一顿骂。


在学校里,我依旧沉默不语,但我更认真地听老师讲课,有不懂的我就自己想,实在想不出来就找阿荣。或许是中考临近吧,班上的同学都乖了不少,没有人再来嘲笑我。我的心渐渐进入状态,在忘我的学习中,我感到从未有过的愉悦和踏实。


中考时,不负众望,我考上了一所中专学校。阿荣以学校第一,全县第六的成绩上了一中。我为自己高兴,我是慢班唯一一个考上中专的学生。


校长和班主任亲自给我送来录取通知单时,我的父母杀鸡买酒摆上了丰盛的谢师宴。在众人殷勤的接待中,校长和老师都脸红了。望着他们窘迫的神情,我心里也有些难过。他们说了很多客气话,还有很多抱歉的话。我说:“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眼角渐渐濡湿。我知道,这艰辛的一年,我十五岁的青春梦想只有阿荣陪我一起坚守。


石头的梦想


文/罗光太



石头是重庆来的农民工,四十多岁,长得黑黑瘦瘦的,一脸敦厚。他在城郊一个建筑工地上干活,可能是为了方便他那有腿疾的妻子在车站广场擦皮鞋的缘故吧,他在车站旁边的小巷里租了间房子。


我的店铺就开在石头租房的巷子口,他们夫妇常来买东西。一开始,我挺反感这对吝啬的夫妻,特别是石头,买的东西不多,还特别会压价。每次卖他东西,我都挣不到什么钱,还得大费口舌。一般都是石头和我讨价还价,他的妻子就站在店门口。听着他生硬的普通话,看着他那张黝黑的脸,我一脸鄙夷,这样斤斤计较的小气男人真是少见。


来店铺买东西的顾客中农民工很多,我是有些看不起这些外来人员的,他们常常穿着又脏又臭的衣服进来,随后东挑西选把摆放整齐的货物翻得乱七八糟。我还担心,经济拮据的他们会不会有“顺手牵羊”的习惯?每每他们走进店铺,我都是十二分的警惕,目光如利箭般追随着他们移动的身影,特别是注意他们的双手。吝啬的石头夫妇走进店铺时,我更是小心翼翼地盯着他们。


那些农民工可能从我淡漠和警惕的眼神中读懂了我对他们的不欢迎,渐渐地很少来我店铺买东西了。有时,买几斤米,他们也宁肯绕个大圈到别处买。生意日渐萧条,妻子心里有点急。开店是为了挣钱,没有生意也就没钱可挣。妻子想不通原因,眉头紧蹙。我是想到过可能是我的态度影响了店里的生意,但我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想想就不爽,这些农民工,他们只来买那么点东西,还真把自己当成上帝了吗?


石头夫妇倒是一如既往地来我店里买东西,每次依旧和我讨价还价。我的白眼他没少挨,我就搞不明白,这么个大男人,有时会为少一角钱和我讲半天价。口干舌燥时,我会生硬地顶他一句:“爱买不买,随便你。”我说出这句话后,石头就不敢再吱声了,他会掏出钱按我说的价格付账走人。


只是有一次,顾客多,我忙***错,多找了石头五十元钱。当时他和他的妻子已经走出店铺,可能是数钱时发现多出了五十元,他们就折回店铺叫我。人很多,我忙得不可开交,就没好气地对他说:“干吗?多算你钱啦?”“不是,老板,是你多找了我五十元钱。”说着,他伸手递了一张五十元的纸币给我。我以为自己听错了,有点不敢相信他的话,这个连一角钱都要和我计较半天的男人,多找了钱,他居然会还给我?他可是最吝啬的人。五十元钱不多,但对他们夫妻而言,那可是他们一个月的米、面钱,他的有腿疾的妻子要擦上五十双皮鞋,就是石头自己可能也要干上一天的体力活。我是涨红着脸接下他递过来的钱,因为刚才,我对他们的态度依旧鄙夷。


我接过钱后,他们就走了。愣神的我居然没有对他们说一句谢谢。望着他们已经走远的身影,我懊恼了半天,我为自己一直以来傲慢无礼的态度愧疚。和石头相比,我感觉到自己那么势利和冷漠。


其实我们每一个人,谁不是在为生活打拼?只要靠双手努力谋生活,这样的人就值得尊重。



自从石头送回我多找他的五十元钱后,我对他们夫妇的态度明显友善起来。其实,自那次的事情后,我深深地反省了一番。我明白了,和气才能生财,还明白了人与人是平等的,彼此之间应该互相尊重。后来,我对所有进店铺的顾客都友善起来,无论他们是不是农民工,更不在乎他们买了多少东西。


一来二去,我和石头夫妇渐渐熟悉起来。以前,我是懒得和他们说话;现在,只要店铺没什么客人,我就会主动和他们拉家常。


石头其实是个很乐观的人。我原以为他是第一次出门打工,没想到,他出门打工近二十年了,他去过很多城市。年轻时进工厂、当保安、搞推销,后来年纪大了,回老家结婚、生儿育女,在家安分了几年,孩子大点后,他又背起行囊走南闯北。我就想不明白,他出门那么久了,怎么普通话还讲得那么生硬。


“我去过很多城市,却没能在哪座城市发迹并安定下来。我于城市,只是过客,匆匆来,匆匆离开,我的根在重庆老家,等孩子出来工作后,终有一天,我还是要回去。”石头说这句话时,自嘲地笑了,但他眼中却盛满掩饰不住的哀伤。我猜想,石头是喜欢和向往城市生活的,但他努力了近二十年,终究没有在城里扎下根基。当年踏上旅程,准备出门打拼时,年轻的石头应该是有种种美好的梦想吧,只是无情而坚硬的现实却一次次碾碎了他的梦。


“还好,我的两个娃都上大学了,他们姐弟俩呀,还真不错!”提到孩子,石头脸上即刻焕发出欣慰的神情。他兴奋地,甚至是有些自豪地对我说。


“你的两个孩子都上大学啦?”我很有兴趣了解他的家庭,于是追问。


“是呀,我的俩娃都上大学了,一个在北京,一个在武汉,都是重点大学的学生,我那儿子,还是去年我们县的理科状元……”石头侃侃而谈。


他的妻子见他讲得得意,就捅了捅他的胳膊说:“就你的娃行,也不怕老板笑话。”话是这么说,但她的脸上一样绽放着按捺不住的自豪和喜悦。


从他们夫妻的话中,我知道了他们的大女儿在北京读书,小儿子在武汉读书,姐弟俩都是父母的骄傲……只是说到高昂的学费时,石头兴奋的脸上又显出许多无奈。“以前是我一个人在外面打拼,老婆在家照顾孩子读书,现在俩娃都考上大学后,开支增多,我就带着老太婆一起出来打工,她擦皮鞋,我在工地上……”石头说。


“你们怎么不去申请资助呢?肯定有很多人愿意资助你们的孩子。”我说。


“哪能这样呢?比我们困难的人还很多,我的娃父母双全,我们得靠自己的双手培养这俩孩子。”石头说话时,眼中闪烁着坚毅的目光。


我被石头的情绪所感染,在心里,也为他们夫妇这种坚强不屈的精神感动。他们是千千万万农民工中普通的一员,但他们又是那么的不普通,他们正用自己勤劳的双手培养着两个重点大学的在校大学生。



石头从工地脚手架上摔下来那天,我刚好到泉州进货了,隔了两天才回去。刚回到店铺,妻子就告诉我这事。


“人会不会怎么样?在哪家医院?”我心急如焚,问清妻子后就火速赶去医院。


去到医院,还在大门口,我就遇见了石头的妻子,她正一拐一拐地走来。我忙跑前询问石头的病情。石头妻子一脸憔悴,她忧伤地说:“医生说他是粉碎性骨折,还伤了肝、脾,以后可能再也不能干体力活儿了……”


“应该会好起来的,石头大哥人好,好人有好报……”我安慰了几句,语言却是贫乏无力。进到病房,石头正躺在病床上,头向着窗外张望。他穿着医院的蓝条子病服,两只脚却缠着厚厚的绷带而且被吊了起来,固定成一个姿势。听见敲门声,他转过头来,一看见我,就挣扎着要坐起来,我忙放下手中的水果把他按回枕头上说:“不能动!快躺着休息吧。”他顺从地重新躺下,朝我笑了笑,招呼我也坐。我在他的病床边沿坐了下来,手却还握在他手上。


“让你费心了,兄弟。”石头感激地说。


“没事,早该来看你的。前些天进货去了,刚回来。现在感觉如何?”我问他。


望着病房里垩白的墙,我的思绪有瞬间的混沌。石头是他们家的顶梁柱,万一他真残了,他的两个孩子怎么办?


我不会安慰人,看见石头这样心里就难过。倒是石头自己扯开话题,询问我进货的情况。石头该是明白我对他的担心。


“工头来了吗?他们会不会负责?”我无心扯我进货的事,只关心他的伤是否有人负责,他是因为脚手架垫板突然断裂才摔下来的。在报刊杂志上看见过很多黑心老板对工伤工人推诿责任的事。


“老板说是我自己不小心才弄成这样的,他能负责我的医疗费就不错了。”


石头的话证实了我的猜想。那怎么行呢?我再仔细询问了石头整个事情的经过后,决定找个律师朋友帮石头维护他本应该拥有的权利。


我在医院陪石头坐了很久。离开时,夜幕已经降临。望着窗外繁华的城市夜空,心里不禁感慨,这个城市有多少像石头这样的农民工,他们为城市的繁华作出了种种努力,而最后,他们又都得到了什么?


石头在医院一共住了二十五天,那个工头就不肯再出医疗费了,他说石头是自己不小心才摔伤的,而且他才到工地没几个月,他这样对他已经仁至义尽了。


没有钱再拿进医院,石头只好搬回租房休养。


面对这样的结局,我也无奈。还好,在我的律师朋友帮助下,石头一次性从工头手里获得了七千元的赔偿费。石头夫妇很满意这样的结果,他不仅向我和我的律师朋友鞠躬道谢,还一个劲儿向那工头道谢,一脸感激。


在后来,每次看见石头夫妇相互搀扶着拐着脚走路的背影时,我心里就堵得慌。我觉得,我生活的城市欠着石头的。



不能到工地干活后,石头就和他的妻子一起在车站门前擦皮鞋。他笑着说:“我的脚不好使,但我的手还很灵活,擦皮鞋靠手。”我却笑不起来。


石头脸上的轻松表情让我稍放下心来,我原来一直担心他的生计问题,毕竟他还要亲手培养两个大学生子女。我知道石头没有把脚已瘸的事告诉他的孩子们,因为他到店铺打电话时都只说:“我和你妈妈都过得很好,一切顺利,放心吧!”


雨季来临时,车站里的旅客来去匆匆,少有人会停留下来擦皮鞋。石头夫妇的擦鞋生意日渐萧条。他们很想到附近的饮食店擦鞋,但不知怎么开口。在石头妻子的口中了解到他的想法后,我主动去帮他联系。我还把他们夫妇靠擦鞋培养两个在校大学生的事告诉那些店主,他们听后,都很感动,也很欢迎石头夫妻到他们店里去擦皮鞋。


每次进店铺擦鞋时,石头夫妇都会注意整理自己的仪表。我曾笑着问他们为什么。“至少不能让客人反感我们,影响老板的生意吧?我们虽是擦鞋的,但穿得干净点总是比较礼貌。”石头说。他们夫妇擦皮鞋的手艺很不错,动作娴熟、利索,很受客人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