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的声音也好，人们的祝贺也好，仿佛在瞬间消失了。沐倾寒闭上眼睛，眼泪掉了下来。到底什么是心碎的感觉，到底什么是绝望，到底什么叫作心如刀割。她一一尝到了。

一双军靴却已经站了出来，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纳兰雄也很吃惊，“段贤侄，你有何事？”段子墨脱掉自己的军大衣，让蓝玉烟拿着。

走到沐倾寒身边，将她扶起来，不顾沐倾寒狐疑的目光，紧紧地握住沐倾寒的手，带着微笑，说道：“让你等待这么久，真是辛苦你，看着四少爷如此幸福，我在想，或许，我们也应该拥有我们的幸福。”

现场的气氛瞬间僵到最低点。纳兰雄脸色太难看了，他简直难以相信，“你……你们？”

紧紧地抓住沐倾寒的手，段子墨将她挡在自己颀长身躯的后面，对着纳兰雄笑了笑，“真是对不住了，伯父，你还记得以前六太太托人欺负倾寒的事情吧？其实那个时候，我就和倾寒坠入了爱河。今天，本来也是我来提亲的，只是四少爷和我商量，说他有个惊喜，我便一直等待着。只是中间好像出了一点小插曲，我觉得应该是大太太搞错了，倾寒即将成为我的太太，我段子墨的妻子，是不会作为礼物送给纳兰伯父的。今天真是个好日子，我段子墨在大家面前，正式向纳兰家提亲，娶倾寒为我的正室，我独一无二的妻子。”

一个司令要娶一个丫头，已经是够劲爆的了，可是大家都清楚纳兰雄是个好色之人，这一点大家也都有思想准备。可是眼下，眼下淮池中最有权力、最帅气、最无敌的男人，也说要娶沐倾寒。

感觉天下都大乱了。最没有办法接受的就是纳兰雄了，纳兰雄的表情无比难看，最后很艰难地说道：“贤侄，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纳兰司令，我不是开玩笑，正如我所说的，我很早就喜欢上了倾寒，而且我们是两情相悦，早已经私定终身了。”说得如此笃定，让人们都为之动容。

沐倾寒其实是在赌博，她就在赌，谁接这个活儿，谁便是自己的归宿。

七太太已经开始抹眼泪了，“都说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真是让人感动啊，我犹记得以前和司令去段家做客的时候，段将军还是个少不更事的少年，段都统和夫人是那么相敬如宾，相濡以沫，真是让人感到宽慰啊，真是让人感动。”

七太太一起头，蓝玉烟立即拍起手来，“在这个乱世里，多少人流离失所，多少人失去了幸福，看到这样一幕，真教人还愿意相信，原来还有真爱的，祝福两位真心相爱的男女！”慕容景舒也跟着拍起手来，渐渐地，大家由震惊都转化为祝福的微笑。

只有纳兰澈和纳兰漓脸色苍白，纳兰澈真的被段子墨的行为完全震住了。在纳兰雄微微带着几分威胁的情况下，段子墨竟然，竟然敢主动承认，大胆地说出了他心中的爱意。闭上双眼，纳兰澈无比怨恨自己，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甩开舒碧芷的手，纳兰澈走了上去，“父亲，母亲，你们应该问问倾寒的意思，倾寒毕竟是我们家的人，也算是我们家的女儿，不如问一下她的意见？”

一直脑袋嗡嗡作响的纳兰漓却异常平静，只是站在那里，如一个局外人一样，她的心早已经天翻地覆。

总算有人给自己台阶下了，“好，好，好，倾寒，你说，你愿不愿意和段将军走？没有任何人勉强你的，只要你不愿意，我们纳兰家还是你的家，你还是以前的你；你若是愿意，我们也绝对不会拦着你，会给你自由的。但是，你一定要考虑清楚，考虑清楚。”纳兰雄说得很刻意，完全可以听出他话中的含义。

而大太太全完全愤怒了，转而瞧着自己的七丫头，觉得倾寒这个女人真是不得了，竟然敢这样勾引别的男人，真是一个祸害，“老爷多虑了，我们纳兰家一向都对她很好的，她自然是有分寸的，一定知道选哪一条路才是正确的选择。”选择权再次给了沐倾寒。

和玩游戏一样，最后，还是在自己的手中。长长地叹了叹气，沐倾寒睁开眼，正要说什么，却感到段子墨的手加重了力气，很明显地可以感受到他手中的汗水。

他已经冒冷汗了。他紧张了。段子墨，天不怕，地不怕，就算是兵临城下，也脸不红心不跳的。却在这个时候，他紧张了，他真的紧张了。他怕什么？怕自己说出那个不字吗？

段子墨，他的眸子黑得如夜空，却始终带着星光。

第一次见到他，他眼中带着轻浮。第二次在海边，他的目光带着薄怒。在一线天那晚，他的目光带着笃定。雪山上，他的目光带着受伤。今天，他带着柔情。段子墨，叫我如何再次忍心拒绝你？

“老爷，太太，倾寒不是一个狼心狗肺的人，这些年来老爷和太太对倾寒的疼爱，倾寒一辈子都感激不尽。只是，人都是有情感的，面对自己的内心，请原谅倾寒这次的任性，遵于自己的内心，我愿意。”几乎是一瞬间，段子墨将沐倾寒抱起来，在客厅里转圈圈。

蓝玉烟真的落下了感动的眼泪。她一直这样静静地很客观地瞧着这两个人，能够有今天，她真的无比开心。

虽然慕容景舒心中有千万个不愿意，自己爱的女人，最后竟然还是跟了别人，可是他也情不自禁地拍起手来，他发自内心地觉得，沐倾寒跟着段子墨，总好过跟着纳兰澈，他为倾寒开心。

七太太也不顾大太太苍白的脸，“老爷，好了，既然已经是这样了，不如就成全了这对年轻人吧，至于礼物嘛，大太太有的是本事，肯定还会送来别的礼物的，你说是不是啊？大太太？”

此刻脸色最难看的莫过于大太太了，大太太如同一个赔了夫人又折兵的败将，她是那么气愤。纳兰雄再想要沐倾寒，碍于眼下这么多人，段子墨又是那样的身份，他也无法出尔反尔，女人对于他来说，是绝对不值得坏事的。

“你别站着了，快点坐下来吧，你现在也是正经的主子了，还跟我行礼作甚？”整整一个晚上，沐倾寒都没有睡着，仿佛晚上发生的事情，如同时光钟摆一样，一下一下地敲打着自己的脑袋，很是疼痛，所以，一早醒来，便直接到七太太这里了。

现在下人们瞧见了沐倾寒，立即都唤作“倾寒小姐”了，因为倾寒此刻是纳兰家的小姐了。纳兰雄宣布沐倾寒是自己的干女儿，以纳兰家小姐的身份嫁到段家去。

“七太太。”

“快过来吧，我还在想你不会过来了，快坐，你看你的样子，一定没有睡好觉，荷潆，你去准备点吃的，准备点提神的。”

一夜之间，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大家的命运都改写了。沐倾寒被七太太拉到炕上坐下来，“可怜的孩子，你看你现在全身都这么的冰冷，昨晚一定吓坏了吧？”

点了点头，一切都太戏剧化了，让沐倾寒没有任何喘息的机会。“我以为老爷昨晚会到七太太房中留宿。”沐倾寒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七太太叹息一声，“你昨晚走的早，你不知道大房里发生了好大的事情，老爷喝醉了，一直在大太太那里骂着大太太，说大太太出的馊主意，让他在所有淮池人面前丢脸，总之，一夜折腾。天不亮，就出去了，现在，老爷应该不会经常回来了。”

沐倾寒眼眸沉了沉，“七太太，你怎么看昨天的事情？”“峰回路转，大太太想要除掉你，不过没有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除掉我？”

“大太太，太看得起我了。”沐倾寒低低地说道，脸色立即沉下来了，然后抚摸着自己的头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不过她也算是人算不如天算，你能够嫁给段将军，倾寒，这也是老天爷在垂怜你。”七太太说出了心中的真心话，然后道：“段家是户好人家，我曾经想过让汐月和段二少爷联姻，不过段二少爷钟情七丫头，而汐月那丫头又迷上了慕容大夫，世间的事情谁说得清楚呢？你就别想太多了。”七太太顿了顿，最后才问道：“我问一个比较敏感的问题，倾寒，你真正喜欢的人，是四少爷，对吧？”

沐倾寒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却笑了起来，“那是以前的事情了。”

自己也感到特别奇怪，以前，她多么希望从别人嘴中听到自己喜欢的人是四少爷，一直一直都在祈祷着，祈祷着别人能够认可自己的这段感情。可是今时今日，沐倾寒听到了这样的话，眼泪却流了下来。找不到原因，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一直流着，流着。

七太太握着沐倾寒的手，宽慰着这个美丽的女孩子，“别哭了，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也年轻过，纳兰家的男人，就是这样，不值得我们去爱的，他们只会一点一点地吞噬着你的心，让你一次次失望，最后，绝望。”

如同找到了情感的宣泄口，沐倾寒就这样静静地落泪，落泪。为什么要坚强？因为没有人替你勇敢。

“七太太，大太太让您过去，说事情很多，府中忙得不可开交。”外面一个丫头在外面候着，沐倾寒才止住了哭泣，“七太太你去忙吧，倾寒现在好很多了。”

七太太还是很担心，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走到门前的时候，还是不放心地瞧了一眼沐倾寒，最后才说道：“倾寒，其实我怀疑，下毒的人是大太太她自己，她想得到的东西，会不择手段的。”沐倾寒点了点头。其实沐倾寒怀疑的是另一件事，在昨晚那样的情形下，纳兰雄会不会表现得过于激烈了，就算是要纳妾，也要经过几位太太的商量，更何况自己的身份是如此的特殊。

七太太叹息一声，“也难怪七丫头那么喜欢你，你可知道，你长了一张和她母亲神似的脸，这一点，我也是昨天晚上才知道。大太太早就知道了，因为七丫头母亲唯一的照片，大太太瞧见过。估计，她在见到你第一眼的时候，心中便想着除掉你吧，她的心计，远远胜过你我。”

沐倾寒愣在那里，完全说不出话来，这个消息太令人震惊了。沐倾寒差点跌倒，怔怔地瞧着镜子里的自己，原来，从一开始自己就是被人利用的棋子！

八太太临死前曾经对沐倾寒说过，大太太才是最可怕的女人，说沐倾寒也会步她们的后尘。那个时候，沐倾寒以为这些话是八太太临死之前的垂死挣扎，却没有想到果真如此。

此刻，一地散落的珠子终于用大太太这根主线串联起来了。沐倾寒的声音如同鬼魅一般说道：“七太太可知，倾寒我为何要和大太太为伍，帮她除掉九姨太等人？”

七太太的目光突然尖锐起来，盯着沐倾寒，“能让你如此死心塌地，应该是澈儿的关系。”

“七太太你猜对了一半，四少爷从未参与进来，毫不知情，而是我一厢情愿。是我查出大太太和四少爷被下毒的事情。”

当沐倾寒说到这里的时候，七太太手中的丝绢被死死地抓住，“而你曾经提过，九姨太她们到死也没有承认下毒之事，正如方才我们说的，这是一场精心安排好的布局，难道是……”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沐倾寒在想到大太太之时，背脊竟然冒出了冷汗：大太太啊大太太，想不到你会用自伤这个法子！不过，也确实只有这样，自己才会被她牵着鼻子走。

沐倾寒心中一惊，提醒七太太，“我怀疑老爷也已经被大太太下毒了，她要控制一切。您要小心啊！”

“那个女人，不简单，什么事都敢做，在这个深宅里，她才是真正的老巫婆！不过我也不怕她，到底鹿死谁手，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有我在这里一日，我便要和她斗下去，所以，倾寒你别担心，我会帮你出这口恶气的。”果然还是二十年前的那位侠女，太有侠女的风范了。

只剩下沐倾寒一个人了，却碰见了段子墨，他笑着说道：“想着你会哭鼻子，果然被我抓到了。”

他坐在沐倾寒身边，只是很安静地坐着。汐月找来，咳嗽了一声，“段将军，大太太和老爷让您过去一下，商量后天的事情，而且，而且在成亲前，将军您最好不要和倾寒姐见面，这样于理不合。”

“现在都是新社会了，还是在意这个，好吧，倾寒，你好好照顾好自己，我绝对不允许你再哭泣了，我要娶的新娘，是带着微笑的，最美丽的新娘。”段子墨带着迷人的笑容。对于和沐倾寒的婚礼，他是如此期待，如此开心，仿佛巴不得下一秒就可以娶她过门。开心得如同一个孩子。

阳光明媚得让沐倾寒睁不开眼。沐倾寒点了点头，段子墨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了沐倾寒的手，走两步，便回头瞧倾寒几眼，无比地舍不得。

沐倾寒对如此孩子气的段子墨破涕而笑，“将军，如果你真的不走的话，就真的不吉利了。”

“好，我走，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好自己。”段子墨终于离开了。

等到段子墨走后，汐月真的快抑制不住心中的快乐了，立即抓住沐倾寒。“倾寒姐，倾寒姐，你是全世界最最最最幸福的女人，我太羡慕你了，你看见了吗？倾寒姐，你听到没有？”沐倾寒点了点汐月的鼻子，“等我嫁过去，我会求七太太恢复你的真实身份，风风光光嫁到慕容家。”汐月更是开心地在房间里跑来跑去了。

“倾寒姑娘。”外面一个小厮的声音低低响起。沐倾寒记得这个人，她走了过去，那是四少爷房中的小厮。

“倾寒姑娘，这是我给倾寒姑娘的贺礼。”小厮毕恭毕敬地送上了一篮水果，沐倾寒不动声色地收下来，然后说道：“我收下了，小哥有心了。”

待人走了以后，沐倾寒才从花篮中拿出一张纸条，这是她和纳兰澈之间以前经常传递信息的方式。上面写清楚了时间和地点。纳兰澈，要见她。

果然，在自己出嫁以前，一切都要画上句号了。沐倾寒闭上眼睛，其实，她最最不想面对的，便是和纳兰澈之间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