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茜拭拭泪，翻身起来用温水洗了一把脸。十几分钟后，她在南屋的一块木板下面找到了一把旧扫把。

她立刻拿着扫把一个屋子一个屋子的清扫。

在南屋，她把扫把朝堆了木条的墙角一伸，又一拖，一只黄色的小凉鞋像弹球一样跳入了她的眼帘。

小凉鞋大约有三四寸长，鞋底和鞋面上交叉的两条带子全是软胶的。样子只有三四岁的孩子才可以穿。

林雨茜把小凉鞋上沾的灰尘拍了拍，捏在手中。

她和夏明令一开始谈情说爱夏明令对她说了自己没有结婚。也正因为他没有结婚，她才与他深交。没有结婚的夏明令，屋里怎么会有孩子的凉鞋呢？

也许是二姐的女儿南南的不小心丢在这里了。她这样判断，不敢去想另一种可能。

这时，夏明蕙突然进来了。夏明蕙穿着一件紫尼子衣，神色犹疑，脸上的肌肤却似乎得到了深层滋润，充满光采。

来到林雨茜的身边，她说，雨茜，你真是个天才，你都看到了什么，知道了什么？

不知道。你说我父母有眼力故障，我也是。没看到，当然什么也不知道。

请你好自为之，不要对任何人讲。也许你会看不起我，可我并没有做错什么。

你背着自己的丈夫跟别的男人在一起睡觉，还没做错？

你不明白最好不要多事。

我对这没多大的兴趣。

那最好。以后，我会说一个故事给你听。

故事？我倒是喜欢听故事。

现在没必要告诉你。请问你一句，你真的打算跟明令一辈子生活在一块儿？

我只知道现在我的心里只有他。

只有他好啊。那是我弟弟的福气。

夏明蕙似笑非笑。她把林雨茜手中的小凉鞋拿过去认真欣赏了一番，又递给她就转身出去。

林雨茜追到堂屋门边，站着一直愣着。

5

实际上，众乐村并不是只居住了夏明令和夏明蕙一家。

还有很多人家住在大村子里。全村有上千人口，其中有外来户，也有当地的。

只是他们住的位置距离大村子远了四五里路。

大村子到人和镇中心只有二三里路。

夏明令是在刘红勇承包在镇上工程基地做装潢工作。他每天上下班骑摩托都要从大村子经过。

林雨茜问过他装潢具体是干什么的？夏明令反问老师是干什么的？夏明令反问的意思是林雨茜不可能不知道。他对她说包括给新楼粉刷墙壁，安装吊灯、门窗，铺地板等等都属于装潢范畴。

夏明令晚上回来天已黑了。林雨茜依然靠在堂屋门边，回忆着夏明令说过的话，心事重重。

夏明令下了摩托，取掉头盗，上了台阶脱下一只白棉手套，轻轻一拍林雨茜的头说，亲爱的，你站这里干啥？天冷。

林雨茜喜出望外，目光从夏明令的胸脯慢慢朝上移动，面颊逐渐弥漫了别样的神采。待她的目光对准他的眼睛，又匆匆收敛起了刚刚挂出的一星儿笑意。

夏明令捏住她的一只手说你在家，怎么手冰的跟一块石头似的。来。我给你暖暖。

夏明令把林雨茜的手抱着搓了搓。他又去拉她的另一只手才发现她的另一只手上拿着一只小凉鞋。

这鞋是南南的，对吗？

不是。

那是谁的？这么小的鞋，好像你穿不了吧。可如果不是南南的，那就是你的喽。你夏天会穿这么小的凉鞋吗？

不，不是我的。好像是南南的。

那么，你真的没结婚吧？

不。

不？

林雨茜考虑夏明令说“不”是什么意思。她手中的小凉鞋顿时落在了地上。

夏明令已缩回手，蹲下来抱着头。

林雨茜说我一直在等你回来。

夏明令听后站起来，情绪激动地拥抱住了林雨茜。在她的耳边低语傻瓜，我没在家你要照顾好自己。相信我，茜茜，我，我真的没结婚，我是很爱你……

6

头两三天，夏明令上班之前和下班之后弄食到养殖厂喂貂、貉子和狐狸。

每次，林雨茜站在一旁看。

几天后，这样的事便由林雨茜单独来做了。于是，早晨和傍晚便能看到她忙碌的身影在屋里屋外穿梭不停。

林雨茜按照夏明令教给她的方法把鱼刺、玉米糊、葱苗、熟鸡蛋、鸡精及红薯放在一起用粉碎机连续粉碎两遍，再加上食盐搅拌均匀。

喂食时，她体验到了生活乐趣，也产生了畏惧。

貂顽皮可爱。一身黑毛，样子就像小松鼠，但与小松鼠不同的是它们的牙齿是弯钩形的，而且十分尖利。

每逢林雨茜来到跟前，它们在笼子里蹿跳着，那欢快的样子似乎是在热烈欢迎自己的好朋友。

林雨茜每次用铁丝环掏貂笼的钵子都要戴上皮手套。在必要的情况下先把它们关在铁皮堵成的窝内，等她掏出了钵子又舀好食物把钵子放进去，再放它们出来。

有时，个别的貂不回窝，林雨茜得用花纸皮引它离笼口远一点。

有一次，林雨茜还没有把钵子掏出来，一只貂咬住了她戴的皮手套。她用力挣脱，无济于事。

貂翻着白眼，四只爪子紧抓笼网，并且把嘴伸到了笼子外面。它像一个爱格斗的武将，有一股子不服输的精神。直到把手套的皮子咬掉了一坨子，才罢休。

狐狸的性格是多重性的。暴躁、凶猛。

相对而言，貉子则是温和派。

貉子全身棕色的毛，又浓又密。它慵懒、害羞，很多时候都躲在窝中不出来。

林雨茜喜欢貉子。只是喂食时从不偏心，是根据各自的食量而定。

狐狸的胃口要大些，得吃第二次。

一日，一只白狐狸跳出了笼子。

林雨茜看到它的时候，它已拔腿朝菜园奔去。

在周围的村庄，貂、貉子和狐狸已属于一种经济养殖，几乎家家户户都有。

喂养这些动物主要是卖皮。

一只貂皮最低要卖一百多块，一只貉皮最低要卖两百多块，一只狐皮最低要卖三四百块。

夏明令购买的只是种子，他依靠这些貂、貉子和狐狸扩大养殖规模。跑掉一只狐狸会造成不小的损失。

惊慌失措中，林雨茜紧追了两步，大叫着，二姐，二姐，快来！

夏明蕙从屋***来推开铁栅栏。

这个女人不屑的眼神，及嘴边带着嘲讽的怪笑令林雨茜不寒而栗。

如果不是出现了这种情况，她是不会叫她来的。

她是个胆小的人。从小害怕蟑螂，害怕成群的蚂蚁，在坡上放牛羊害怕牛羊顶她。要她一个人把跑掉的狐狸捉住是不可能的事。她相信夏明蕙可以帮忙。

狐狸津津有味地啃着一片菜叶，又侧身咬了几口自己尾巴就在菜园和荒地之间来回蹦跳。

林雨茜忘记了要去捉它的目的，而是为它获得的自由产生感想。她甚而想放了它，让它彻底自由。

但是放了它的后果不堪设想。它习惯了被人喂养，会不会失去自食其力的本领要冻死、饿死？

狐狸的命运是一个悲剧。

又有什么不是悲剧呢。你想让那只狐狸永远摆脱笼子是不是？

我也不知道，似乎没有这种可能。

我告诉你，你没必要同情一只狐狸。就像一只即将烹炸的鱼，你有必要同情它吗？

不知道。可能真的同情，却无能为力。

你太天真。我讨厌像你这样天真的人。你会毁了你自己。

谢谢你讨厌我。这世上，你还是第一个讨厌我的人。我自己怎么会毁掉自己呢。我只会更好的。

但愿如此。

夏明蕙说。她瞥了林雨茜一眼，朝白狐狸追去。

白狐狸已跑到了围墙边。它踮着脚起跳一下，又仰着头用爪子在围墙上一下又一下地抓着。当它回头见到有人朝它围来便把身子朝后一跃，飞奔而去。

林雨茜跟在夏明蕙的后面大步跑着。

7

人与兽就像在进行一场田径运动。

夏明蕙突然扭头对林雨茜说，你别跑了，就站这里把守，我去把它追过来。等它到了你的跟前，你在捉它的时候，动作一定要猛、急。

白狐狸已跑到了菜园边上。夏明蕙迎头去拦截住了它。白狐狸马上收住双脚，掉头又跑。

夏明蕙站着不动。白狐狸跑到了夏明蕙的对面回头来看她。夏明蕙立刻从白狐狸的背后追去，然而，她只追了几步又转身向相反的方向跑着。

白狐狸是敏捷、狡猾的。

它见到夏明蕙跑它就跑，夏明蕙停下它就停下。夏明蕙迎头来它就转身。夏明蕙从后面紧追，它就朝前。

夏明蕙以自己的聪明与白狐狸教量着。追赶了十多圈后，白狐狸的体力消耗了一大半，它蒙头蒙脑的朝林雨茜跑来。

白狐狸与林雨茜擦身而过。林雨茜不但没有抓住它，反而退到一边。

天阴沉沉的。气温已降到了零下五摄氏度。迎着一股股寒风，单薄的林雨茜冻得浑身发抖。夏明蕙则出了一身热汗，她到了林雨茜的身边厉声厉气地说，你究竟会不会捉狐狸？

不，不会。我怕它，不敢碰它。

怕什么？！它咬你吃你吗？像你这样干得成事吗？你要拿出一点精神来。要不，你一个人捉，我走了。我可没那么多闲功夫。

好，我不怕。我来捉。

夏明蕙轻蔑的口吻激发了林雨茜向困难挑战的勇气。她迈开步子去追白狐狸。

夏明蕙真的转身出了铁栅栏门。

围墙内，只剩了林雨茜和白狐狸这两个田径赛手。她和它一前一后。她气喘吁吁，顾及不到了寒冷。它绕着整个场地转来转去。过了一阵子，它的速度逐渐减缓。相反，热度正在她的体内散发。她越来越有劲头。有一两次，她的手触到了它的尾巴，但它逃开了。

夏明蕙只去了几分钟时间，拿着一张绳网又来了。林雨茜没有理睬她，她则把她叫到跟前交待一番。

林雨茜觉得夏明蕙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

两人把绳网铺在荒地与菜园的中间。夏明蕙让林雨茜把守着绳网，自己亲自去把白狐狸朝布了绳网的地方赶。

这次白狐狸轻易地中了圈套。它自己跑进了绳网中，林雨茜轻轻一抽，把它网了起来。收网后，两人抬着白狐狸，把它重新关进笼子。

林雨茜说，还是二姐有办法。

夏明蕙敷衍了事地“哦”了一声，又从墙缝找出一把铁钳把笼子上脱了节的铁丝拧紧。

林雨茜站在一旁看。一直到夏明蕙拿着绳网走出栅栏，她才回屋。

由于手脏了，林雨茜马上倒了温水洗手。她刚洗完手，夏明蕙拿着一件紫毛衣进门对她说，这件毛衣是我的，新织的，我没穿过，你穿吧。

我不要。

你没有理由不要，你也不用感激我。

这，我……

林雨茜没来得及反应，夏明令已把毛衣塞在了她的怀里。

这个女人为什么一方面总是嘲笑她，一方面又非常关心她？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而为了一只小鞋，说话颠三倒四的夏明令又是怎么回事？

林雨茜望着夏明蕙走出去的背影，深深地吸了一口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