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涤心洞不比玄灵谷，找不到好东西可以招待人。这果子样子虽然难看了些，味道却挺不错。秋师姐，吃一个尝尝吧！”

“这半年多来，你天天就吃这个？”

神锋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多半时候是这样，不过也不全是，偶尔我也猎些山鸡野兔山鹰之类，可惜刚才在四处转了一大圈，却是没有看到。秋师姐，委屈你了。”

他的眼神满含愧疚，他对她的愧疚，也许远不止因为没有找到好的食物可以招待于她，而是因为……

秋诗韵默默接过，到而今她这才知道自从神锋被罚往涤心洞的这段时间以来，日子的确是不怎么好过，不仅每天要生受两次因为练功不慎带来的莫大苦楚，不仅每天要独自面对山风，渴饮寂寞，更要接受与世隔绝，生活极度不稳定的残酷事实。

昨晚她问他在山上过的好不好时，他为何不讲？为什么不把这些事情都告诉她？短短一夜工夫，她已亲眼看到他身体异力发作时痛苦到不断扭曲变形的脸，神锋由于经受不住痛苦而不住发抖发颤的样子，更是让秋诗韵心里比压了一座大山还要难受。

“秋师姐，这果子味道还好吧？呵呵。”

“嗯。”

她低声回答着，螓首低低垂下。

秋诗韵用力咬着手中生硬苦涩的野果，拼命压抑着眼中就要快夺眶而出的泪水。她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她什么都不怕，只是担心自己的担心影响到了神锋的心情。他承受的苦难折磨已经太多，她又怎能由于自己的担心而让他心里压力加重，要反过来担心自己。

好不容易将这顿非同寻常的早餐吃完，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过一阵我就要下山了，不过今后只要一找到空余的时间，我都会上来陪你的。”

“呃，我在这里很好，秋师姐就不用为此事费神了，如果让掌门或者门中长老弟子们知道，恐怕不好。”

“我说会来，就一定会来！”

秋诗韵深深望了他一眼，终于将心一横，转身往山下掠去。

“我说会来，就一定会来！”

曾几何时，是不是也曾有人曾对自己说过类似的话语？

可是，如今的她，身在何处？

又几时会来？

秋诗韵美丽倩影已经消失许久，神锋还是愣愣站在原地出神。

山风猎猎吹来，刮的四周林木枝叶哗哗作响，那个怅然伫立在风中的男子，影子被阳光长长拉到了地上，无论从何处看去，都是如此地孤单寂寥。

又过了很久很久，他的身子终于微微动了动，蕴涵了无比复杂眼神的目光缓缓向天际移去，移向那璀璨云空的不知名处……

“神锋，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这是我亲手做的点心，神锋，你快尝尝，试试看好不好吃。”

“你的衣衫已经很旧了，我帮你重新缝制了一件，由于是第一次做针线活，所以可能做的并不怎么好，不过相信下次会做得更好的。”

神锋默默接过，他不是没有想过拒绝，因为每当这个时候，他的脑海里就会情不自禁浮现出冷千雪和宁馨儿的纤纤身影，他又怎能忘记，那虽然短暂，却美好难忘的时光？

可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包括想忘记的和不想忘记的，想做的和不想做的。曾经的曾经，有多少深刻的人和事，流逝在了时间的洗礼之中？又有多少新鲜的人和事，随着岁月的推移，重新在生命中逐第出现？

忘不了，或者只因为印象太深。

既然忘不了，又何必非得勉强？

人虽然不可以总是生活在记忆之中，只是，毕竟还要生活。既然要生活，那就一定还会有更多深刻与难忘的人和事，随着时间和环境的改变，逐渐融入你的生活，融入你的生命，不管你愿意或者不愿意，也不管你接受或者不接受，但这就是生活，这就是人生，并不会因为某个人的意志或者行为为转移。

他不再拒绝，也不忍拒绝秋诗韵的好意，可到目前为止，他仍然无法接受她的殷殷情意。拒绝和接受原本就是两码事，何况不再拒绝也并不等同于接受，不过就算他仍旧不接受自己，可是秋诗韵也已经很开心，很满足，她知道自己已经踏出了很重要的一步。

夜晚再黑再长，始终会有过去的时候。

即使雨势霜雪连绵不断，天气总会有放晴的一天，这世间一切的一切，都得有个过程，不是么？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间神锋被罚之期已满，他并没有立即下山，虽然如今他一身阴阳五行异力之深之厚已达到了一个足以让人侧目的程度，可是修炼之初带来的隐患却始终没有消除，每日子午时分准时而来的异力攻伐相撞就像是卡在喉咙中的鱼刺，就像横亘心间的一块大石，他不可能对此稍有轻视或者视如不见。

人在江湖，血雨腥风，谁也不知危险何时来到，如果体内顽疾无法改善，一旦发作时候仇敌来袭，他岂非就等同于毡板上的肉，只能任人宰割？

萧伤并没有勉强他回到玄灵谷，神锋的所有状况他都看在眼里，他自然也知道在涤心洞修炼远比在紫竹林更加安静，更加安全。

他唯一想不通的是神锋修炼的功法，表面上看虽然是玄元天罡无量神诀，可他知道不是。他本身就是修炼玄元天罡无量神诀的大家，如何会看不出神锋所练的神诀无论是性质或者功法本身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除了功架一样，其余一切都已经和武道玄门流转了千万年的玄元天罡无量神诀完全不同。

他并没有将这些事情说出来，更没有现身询问，萧伤和秦圣一等人最大的不同就在于他的思想并不死板，并不会因为神锋可能另行修炼了别样或者它家功法而用武道玄门门规家法惩罚于他。

每次在暗中看到神锋体内异力发作时的痛苦样子，萧伤就会觉得特别难过，神锋之所以现在每天要忍受这种地狱般的痛苦，有很大的原因都是因为自己。他自觉亏欠这个弟子太多，又怎能再忍心将他的事情告诉执法长老，让他们去惩罚他，折磨他，甚至是废了他？

这日午后，秋诗韵如常登山，和往常不同的便是脸上有着淡淡的愁郁。

每天陪伴神锋早已成为秋诗韵生活中最开心幸福的事情，而今马上就可以看到自己最想见的那个人，为何脸上却偏偏出现了这般表情？

“神锋，今天的饭菜还可口吧？其中那盘用鹿肉与腌菜，还有三鲜混合烧制的‘梅花三弄’是我今天才刚刚学会的，呵呵。”

“嗯，很好吃，谢谢师姐。这一年多来如果不是你经常送饭菜和衣物上来给我，恐怕我早就变成野人了。”

“你知道就好。”

秋诗韵心中一甜，脸上愁郁之色立即去了许多。

“秋师姐，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我从你眼中看到了担心和忧愁。”

秋诗韵神情有些慌乱，迅速摇手道：“没，没什么。神锋，还是没有找到如何化解体内隐疾的办法么？”

神锋摇头，却是没有深究下去。这一年多以来，此事已成为他们之间谈论最多的话题，可是时间过的越久，体内阴阳五行之力愈是深厚，这隐疾发作起来就越是厉害。就算他可以利用归元神诀第九重的功法勉强驾驭和躲避隐疾发作时的痛苦，只是异力互相攻伐始终是他的心腹大患，他已经越来越是感觉到了自己肉身的虚弱。修炼者真气灵力深厚与否和修炼者本身的体质强弱根本就是两回事，如果一旦肉身彻底崩溃，修为再强也没有多大用处，除非能够修炼到天人之境，可以利用天地元气重塑肉身。

秋诗韵美目中忧郁之色更深，为了神锋的事情，她不止无数次与萧伤和神锋讨论过，甚至便连门中各位修为深厚的长老和秋离痕，她也几度找过，打探过，可惜还是没法找出化解之法。

“秋师姐，我们不要讨论这个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何况天意命运如何，我也未必相信，只要坚持找下去，总有一天我们会摆脱它们的安排的，你说是不是？”

秋诗韵点头，除了相信神锋能逢凶化吉，目前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秋师姐，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神锋终于注意到了她手里捏的很紧的一封看起来像是信函的东西。

“你的信。”

“我的信？”

“嗯。”

手刚伸出，神锋心中已经开始“怦怦”乱跳起来，他已隐隐感觉到了这封信是谁写来的。

书函干净整洁，隐隐泛出一股熟悉而亲切的气息。字体娟秀清新，一看便知出自女子之手。只是，写信的人究竟是谁？

神锋并没有立即将信函拆开，反而在观察一阵后开始叹息。世上关心他的人并不多，信函的主人无疑却是其中的一个，否则何必天远路远写信予他？可他为何不索性打开看看信里的内容，又为什么要叹息？是不是因为他不认识字，或者还是因为秋诗韵在场，所以觉得有需要避闲？

秋诗韵不懂，她不明白。女孩子的心思总是比较细腻，她们之间的互相了解总比异性为多，即使素未谋面。她当然能看出写信的人是女子，而且是个年轻美丽的女子，她更隐约揣测出写信人对神锋的关切之意，否则她又何必担心，何需忧愁？可她就是不懂，有时候不懂就是不懂，未必需要什么理由。

她正在心中百般思量，神锋已经把信收了起来。

“秋师姐，有件事情我想拜托你，不知是否方便。”

“你说吧！只要我能做到，就一定会帮你的。”

神锋心下一阵感动，秋诗韵对自己的关心和情意，他又不是瞎子木头人，怎会真的看不到，感觉不到？可他也只能假装看不到，感觉不到。虽然他并不想负她，可他更不想耽搁她，让她跟着自己吃苦受累，这岂非也是另外一种关怀？

“秋师姐，你教我学文识字吧！”

“行。”

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除了修炼，神锋生活中又多出了一件每日必修之事——学文识字。

聪明人做什么事情都特别容易成功，学习任何知识都特别快，神锋当然是聪明人，所以仅仅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他已经可以毫无阻碍地通读当初萧伤赠予他的几本阵学易理，当然，更能一字不漏地看完秋诗韵转交给他的那封信。

他看了一遍又一遍，信上的每一个字，每一分关怀都深深进入了他的心里，神锋终于明白，冷千雪从来都没有忘记过自己，就像自己一刻也没有忘记过她一样。

冷千雪当然还记得曾经答应过神锋，等他拜入武道玄门之后会来看他，可是每个人总会遇到一些难处，总会有无法分身，身不由己的时候。

这些信中都没有讲，还好神锋感觉得到。

心情好做事就有了动力，自此之后，他修炼的更加刻苦用功。他只想早日修炼出一番成绩，能够下山去见见她，至于身上的隐疾是否可以消除，阴阳五行异力发作时仇敌是否会趁机而入，他却没有多想。他心中想的，只是早日下山，去寻找冷千雪，然后两个人再一起寻找宁馨儿……

可是，秋诗韵呢？

秋诗韵又怎么办？

这些事情神锋当然也没有讲出来，不过有些事情事实上也用不着明言，秋诗韵冰雪聪明，心思玲珑，时时与神锋相伴的她，又怎会感觉不到他这种自内至外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