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康学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2:36
|本章字节:13220字
1拉杆子杀刘四
当瞿伯阶在龙山渐把队伍拖大之时,与之比邻的永顺县,接着又出了一位轰动一时的绿林英雄,其名叫做彭春荣。据说他吼叫起来,声音特别大,故被人取了个绰号,称做“彭叫驴子”。(作者注:因为瞿伯阶部曾与彭叫驴子部有过一段合股经历,为弄清这两股武装的合股原因,2001年腊月初,我与摄影师骆驼曾先后两次专程到彭叫驴子的故居地他沙溪村作过采访。从石堤西去他沙溪村的路沿一条溪沟向里延伸。溪沟两岸有一座座丘陵小山,彭叫驴子的屋场,即处在溪沟一侧的山丘上。那老屋门前有块坪地,最早的老屋据说早已被烧毁,现在的老屋是解放后修的,共有五间,从房子的修建规模来看,这家属农村中产之家。事实上彭叫驴子的祖父是清朝贡生,父亲读过高小,在当地属于知识分子,但家里并不富裕。到彭叫驴子出生时,其家已败落了。彭叫驴子共两弟兄,其兄名叫彭秀圭,解放后去世。我们两次到他沙溪采访,找到了给彭叫驴子当过护兵的姚春香、彭自清两位老人。他们给我们讲述了彭叫驴子的一些故事,使我们了解到了许多有关彭叫驴子的传奇经历。)且说1935年冬的一个深夜,21岁的彭叫驴子提着一支上了子弹的步枪,悄然向石堤乡凤栖坪寨子的刘四家里摸去。那刘四是当地一位保长,家里有财有势。一年多前,贺龙领导的红军在永顺一带活动,寨中有个穷青年彭传绪带头造反,在红军的鼓动下,当了农会主席。有一次,彭传绪带着游击队到凤栖坪打刘四家的土豪,刘四闻讯逃走了。其父被游击队枪杀而死。后来红军北上抗日去了,刘四带着保安团卷土重来,在他沙溪抓住了彭传绪。刘四命人将他一索子捆绑住押到凤栖坪,吊在一棵树上毒打了一顿,打得皮开肉绽之后,又凶残地用尖刀割了他的鼻子,挖了他的眼睛,其时彭叫驴子正在永绥的一支保安部队里当兵,闻知彭传绪惨死的消息后,彭叫驴子悲痛不已,因为他和彭传绪从小一起长大,按辈份算,彭传绪又是他的侄儿。叔侄俩年纪差不多,平日又是好友,彭传绪被杀后,彭叫驴子气愤不已,便决心为他报仇。一日夜里,轮到他站岗,他便悄悄偷了两支长枪,再用一床睡垫将两只长枪卷紧捆好,连夜翻山越岭,走了180多里小路跑回了永顺。回到家时,其母亲和他的妻子符芝兰正在吃早饭。彭叫驴子推门进来,母亲惊奇地说:“咦,你怎么回来了?”
“想家呀!”彭叫驴子说着,抱着捆枪的睡垫朝门后一放,往椅子上一坐就直抹汗歇气。
“快吃饭吧,一定饿了!”妻子符芝兰盛了一碗饭给他。彭叫驴子接过碗,接连吃了几大碗才放下。饭毕,妻子又问他:“你搬的什么东西,累成那个样子?”
“莫做声,这是两枝长枪,是我从部队里摸来的!”彭叫驴子小声说着,就把睡垫解开,两枝油光锃亮的长枪露了出来。
“你弄枪回来干啥?”母亲周锡兰一看,不觉吓了一跳。
“我要替绪佬报仇去,把刘保长干了!”彭叫驴子拿一枝枪在手,就要出门。
“天啦,这怎么行,你可别惹麻烦!”母亲急忙劝阻说。
“怕什么,此仇不报非男儿!”彭叫驴子又道,“绪佬从小和我那么好,我就是要替他出口气,他死得好惨啊!”
“可是你一个人怎么报得了仇?又没个帮手。”
“我有枪,一个人去报仇足够了。”彭叫驴子胸有成竹地说,“打死刘保长,我再拖队上山。”
“你这样做,岂不把全家都要连累?”妻子符芝兰也着急地劝助道,“我看你莫铤而走险!”
“我已想好了,你们莫劝了!”彭叫驴子狠狠说道,“如今这个社会,不造反不拖队,也没有出路。你们怕受连累,就到亲戚家去躲一躲,我好汉做事好汉当!铤而走险也要干!谁也劝不住。”
“你硬是一个犟驴子,脾气就改不了!”母亲喘息着,无奈地又劝道,“你就是报仇也莫那么急嘛,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彭叫驴子听了母亲这话,也就把枪放下道:“那我就等一等,天黑了我还是要去的!”
母亲见劝他不住,就与媳妇商量道:“芝兰,他硬要去造反报仇,惹了祸大家都没好处。谁劝他也不会听,他从小就是这个脾气。他父亲是个秀才,可惜死早了。春荣小时就没人管得住。把你娶过来,原指望改改他的脾气,可他还是没法改。到部队当了兵,还是老样子。他惹出祸,你就没日子过了。我看你不如乘早回娘家去躲一躲。别人问起来,你就说和春荣断绝了关系,这样就不会连累你。”
符芝兰听了这话,便眼泪直流地说:“我听娘的话,回我娘家去躲,春荣硬要去闯祸,我也没办法阻,那就由你了。”
彭叫驴子点头道:“我是铁了心要报仇,还要上山拖队干一场的,你怕受连累,回娘家去也好!以后有机会,我会来看你的。”
“你妈怎么办呢?”
“妈,你也去哪个亲戚家躲一躲吧!”彭叫驴子说。
“我准备到梭柯寨去,到你姨妈家躲一段。”母亲又说,“你哥到沅陵做生意去了,也没回来,你看怎么办?”
“我会想办法通知他的。”彭叫驴子道,“让他也躲一段莫回家。”
如此商议完毕,彭叫驴子便在家藏了一个白天。到傍晚时,天气陡变,又下了小雨。彭叫驴子穿了件蓑衣,戴了顶斗笠,就将一支长枪在家里藏好,另拿着一枝长枪,一阵风似地走20多里山路,到了凤栖坪寨边。那凤栖坪有百余人居住,一二十栋木房紧密相连。保长刘四家的房子在寨中间,其房四周封有丈余高的院墙。这一夜,刘四还在为死去的父亲做道场,度亡灵,院子里人不少,道士先生在一班围鼓的伴奏下,在堂屋中间对着红纸灵牌不断叩头披麻戴孝。半夜过去,跪得腰背酸了,膝盖痛了,脑壳晕了。道士暂时收了场,刘四也回了房上了床,对着葫芦灯抽了几口鸦片烟,尔后拥着小老婆一块睡了。
夜里的雨这时还下个不停。几个护卫保丁耐不住疲倦袭击,也在隔壁的房子里休歇入了梦乡。
在大门外窥看等侯多时的彭叫驴子,见院里没了动静,便一纵身翻上了墙头。跟着轻轻一跳就到了院中,蹑手蹑脚摸到四合院房内亮灯的一个窗户边,用舌头添破纸窗,往里一瞧,见几个保丁倒头睡在床上,几枝枪挂在板壁上。他即转身到房门边,抽断蓑衣领上的棕绳,把那对开门上的两个铁圈死扣在了一起。然后提着枪找到刘四的住屋,“咚”的一声,用枪托把木窗砸烂,很快跳进去,摸到了刘四睡的床边。
其时,刘四床头的一盏煤油灯还亮着,一逢麻布帐子呈人字形半掩着,帐内睡的两人都已进入梦中。这声巨响吓醒了刘四,他急忙到枕头下去摸枪,枪还未摸到,彭叫驴子的枪口已对准了他的脑壳。刘四以为遇到了土匪,忙求饶道:“好汉,饶命,你要什么东西,你尽管拿去。”
“我要你的狗命!”彭叫驴子咬牙切齿地说。
“你……你是谁?与我这么大仇?”刘四惊骇地问。
“老子是彭叫驴子,你没想到吧?你把我侄子彭传绪头砍了,我是来为他报仇的!叫你死个明白!”彭叫驴子说罢,一扣板机,“砰”的一声枪响,刘四太阳穴上就冒出了股血来。接着,彭叫驴子对准他的心窝又补了一枪。这时,刘四的小老婆黄氏吓得筛糠一般连叫着:“饶命,好汉饶命!”
彭叫驴子从枕头下搜出刘四的手枪,又对刘四老婆道:“我来报仇只杀刘四,不会动你!”说罢,就开了后门,从容越墙跑了出去。
此时,隔壁几个保丁听到枪响,从梦中惊醒,待其持枪欲追,发觉门被扣死,等到把门绳割开,再去追赶,彭叫驴子早走远了。
当夜,两个团丁跑到石堤区,向区长袁霞楼报了案。袁霞楼带了10多个兵丁前来查验了一番。
袁区长问黄氏道:“你看清了没有,那个行凶人真是彭叫驴子?”
“看清了!真的是他!他拿着一枝长枪,自己还亲口说我是彭叫驴子,是为彭传绪报仇才杀刘四的!”黄氏说。
“彭叫驴子是从哪来的步枪呢?”袁霞楼觉得奇怪。
“你忘了,他还在花垣当兵哩!”团丁彭二佬说,“他肯定是偷了枪跑回来报仇的。”
“如此说来,他是要造反起事了!”
“是啊!听说他在家乡的伙计很多,看样子是要拖队了!”
“不能让他搞成气候!”袁霞楼着急道,“我们要赶紧追捕!走,赶快到他家去看看!”
袁区长说毕,即带兵丁又赶到他沙溪,此时只见彭叫驴子的屋空锁着,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再找来寨中的几户邻居一问,得知其一家人整天都没归屋。
“他妈的,这一家人都跑了!”袁霞楼遂命人将彭家贴上封条。然后率兵丁回到石堤西。当日即把凤栖坪现场勘验的案情和到他沙溪追捕的情况向县府作了报告。同时请求县里派兵进行追捕。不久驻花垣的团防部队也发来了急函,要求永顺县府缉拿偷枪的逃兵彭春荣。县府接到两处报告后,即请国民党六十二师驻永顺剿匪的谢龙旅长出兵追剿。谢旅长带了两个连的人马,就开到石堤西一带开始剿起匪来。
2缴枪救母
又一个阴雨绵绵的雨夜,头戴斗笠身穿蓑衣的彭叫驴子,带着一长一短两支枪,悄然摸到了细砂溪一个青年小伙子吴应侯的家门外。
“吴猴子!”彭叫驴子敲着门低声叫着吴应侯的小名。
“哦,你是哪个?”屋内有人应道。
“我是老叫!”彭叫驴子回道。
“嗬,是你来了”吴应侯忙开了门道,“快进来,莫叫人听见了。”
彭叫驴子闪身进了屋去,在火塘边坐下。
“听说你把刘保长杀了,干得好哇!”吴应侯道,“我正想找你,不知你这几天躲哪去了?”
“我在山上躲了几天。”彭叫驴子道,“他们正在追捕我吧?”
“是啊!听说谢旅长亲自带两个连驻到了石堤西,到处贴告示要抓你,我们寨里都贴有布告哩!”
“不怕他,老子豁出去了!”彭叫驴子道,“有饭没有?我这几天饿坏了。”
“有,有!”吴猴子赶忙把碗柜里的剩饭菜拿到火塘上热了一下,让彭叫驴子饱吃了一顿。
吃完饭,彭叫驴子便道:“今日来找你,因为你是我的好友,我想约你一起举事,拖队搞绿林去,你觉如何?”
“好!我也正这么想!你既然杀了刘保长,官府不会放过你,也只有搞绿林一条路,我全力拥护你!”吴猴子道,“我在家呆厌了,种田糊不了肚皮,父母又都去世了,我也要找条出路。”
“行,你既然愿意,我们就来合计一下,看还能吸收哪些弟兄参加。”
“人多得很!”吴猴子道,“现在只需有人带头,就会一呼百应。因为老百姓受官府欺压太深了。”
“咱们要先找几个骨干一起干,成立一个游击队,怎么样?”
“没问题!我们一起联络,先把覃麻子、吴亚明、周银子、向吉武、杜阳生、‘猫屎东’几个邀拢来,行不行?”
“可以!”彭叫驴子道,“还有周怀玉、申老七、张宝琴、朱云春、董波臣等伙计,也可以找来。咱们一起举事。”
“先搞谁呢?”
“把罗子庄的保长张干如搞掉,他那里保丁有好几支枪!”
“行,就这么定!”
两人如此商议一阵,各自就开始联络人员去了。过了几日,十二个人都按约到吴猴子家秘密汇合了。大家一块喝了鸡血酒,宣誓结盟成弟兄,又宣布成立了湘鄂边游击队,由彭叫驴子任了队长。
“弟兄们,从现在起,咱们就捆到了一起,有难同当,有福共享!”彭叫驴子在盟誓完毕后说,“明天晚上,我们就去罗子庄,把张干如干掉,他那里有好几支枪。搞到枪了,咱们再拖队到桑植、鹤峰去打游击,另外,我们这支队伍要专打豪绅富人,不搞穷人,不准奸淫妇女,这是个纪律,大家要记住。”
如此聚会之后,众人便分头去作准备。第二天傍晚,彭叫驴子从老家把那支藏着的长枪也取了来,接着,彭叫驴子就在这天夜里,率部突然袭击了二十多里外的罗子庄,将保长张干如杀死,夺了几个保丁的枪。随后,彭叫驴子又把队伍拖到桑植、鹤峰一带,先后杀了几个乡长和保长,不到一年,就先后搞了三四十支长短枪。然后把队伍又拖回了石堤西。
彭叫驴子频繁出击,使得当地的土豪富绅一个个都吓得谈虎色变。谢龙旅长率领清剿部队追来追去,却始终没抓到彭叫驴子一根毫毛。一天上午,谢旅长正一筹莫展之时,外龙乡乡长向玉汝忽然跑来给他出一主意道:“我看抓彭叫驴子也不难,只要把他母亲抓去,他必然会自己出来解救的,到那时就可以手到擒拿。”
“这倒是个好办法!”谢龙想了想道,“他母亲在不在家?”
“不在!她躲到我们乡的梭柯寨去了,那里有她一个亲姐姐。你可马上派人去抓,听说彭叫驴子在母亲面前是个大孝子!”
“好!就这么办!”
谢旅长立刻授意手下的田连长,由他带队到梭柯寨,果然将彭叫驴子的母亲周锡兰抓住了,然后押解进了永顺城。
进了城内天后宫,谢旅长亲自对彭叫驴子的母亲进行了一番审讯。
谢龙说:“老婆子,你的儿子当了土匪,你知不知道呀!”
周老太答道:“我儿自己要去当土匪,我也没法!”
“你是他母亲,你要劝一劝他嘛!只要劝他回心转意,不再当土匪干坏事,我们可以对他给予宽大处理!”
“你不知道,我这儿子自小脾气就很犟,我管不住他,拿他没办法!”
“要是他来自首了,你要多开导他!要他改过自新!”
“那当然,只要他肯自首,我会劝他做好人的!”周老太道。
谢旅长于是命人把周老太带下去,好好看管,并不准虐待。同时派人四处放风,要彭叫驴子缴枪自首,可予宽大处理。
过了一段时间,彭叫驴子在山中获悉母亲被抓,果然坐立不安了。他和部下们商议说:“我三岁就死了父亲,母亲为把我们弟兄抚养成人吃尽了苦头。现在为我的事,母亲又受到连累,我不能让她老人家再受苦了。”
吴猴子便道:“你想怎么办?是打进城去解救吗?”
“以我们这点人枪,攻城是不行的。悄悄袭击也不一定能成功。”彭叫驴子道,“我想只有去自首,才能把母亲救回来!”
“你要自首?这怎么行?他们不会放过你的!”其部下董波臣又道,“他们设了此计,还要把你捉拿归案,你怎能自投罗网?”
“不要紧,我可以随机应变!只要能把我母亲救出,就是死也值得!”彭叫驴子下决心道。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只好遵命了!”董波臣表示愿意随同一起去自首。
第二天,彭叫驴子救母心切,要吴应侯掌握好山上的部分人枪,自己则带了董波臣、向吉武等部属,挑了10多枝枪,进城去接受招安。一伙人来到184旅旅部,彭春荣就对士兵说:“我是彭叫驴子,给你们缴枪来了,请给谢旅长通报!”卫兵连忙跑进去作了请示。谢旅长听说叫驴子上门来了,心里又惊又喜,忙叫手下增设了护卫,才叫这一行人进去。彭叫驴子挑着枪进门后就说:“谢旅长,我缴枪来了,你快放我母亲吧!”
谢旅长见这彭叫驴子不仅胆子天大,还生得英俊高大,长得一表人才,嘴里不禁连连称赞道:“你真是个孝子,是个角色!你缴了枪就在我这里好好干,我给你任个连长,怎么样?”
“不敢当!不敢当!”彭叫驴子连忙说,“多谢旅长的好意!不过,我是来接我的娘回家的,不求来当官,只求旅长放我娘回家。我自己愿意回家做阳春。”
“你不愿当兵也可以!”谢旅长脑子一转道:“你回去做阳春,我怕你又呆不住哩!这样吧,你先在这里学习学习,我请一位先生给你教点书,让你读点书识字点,也好开开脑筋。至于你的母亲嘛,现在我就可以把她放了!”
彭叫驴子听了这番话,只得点头道:“多谢多谢,只要把我母亲放了,我愿意在这里学习学习!
谢旅长随即传令,将彭春荣的母亲释放了,并让彭叫驴子的几个部属把老人送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