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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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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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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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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7582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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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着篝火,顶着重霜,阮平津和边亚军进行了一次分量极重的谈话。边亚军后来说:“这是一次灵魂的审判,是我第一次正面审视自己的德性和嘴脸。我发现,我很丑,但是绝对没有理由自卑自贱。”


“我觉得我应该努力活下去。”他说。


阮平津的日记则是这样记载的:


十二月十八日,开始认识边亚军。原来一直认为这是一条披着人皮的狼,现在却看清了,这是一个长着狼皮的人。狰狞、凶残、狡狯,嗜人血、好美色,但良知尚存。


这则日记的最后,有一行小字,看样子是以后加写进去的,字极小,似乎不愿给人看,自己也不愿再看到它。这行字写的是:


边对付痴情如初,表达方式露骨而下作,令人作呕、生厌。不过,以面首的标准衡量,边亚军比晋生优秀。面首为何物,再查。


“边亚军,你诚实地告诉我们,你偷过别人的钱夹吗?”


“我可以诚实,但同时我还需要自尊,特别是在付芳面前,在我崇拜的漂亮姑娘面前,自尊比诚实对我更重要。所以,阮平津,你不要问我这样的问题。”


“聪明,边亚军。你维护了自尊,也不失为诚实。那么我再问你,你也认为偷窃是可耻的行为吗?”


“不。在我生存的那个圈子里,偷窃是基本的生存手段,所以,它不是可耻的。上学买不起书包,看电影买不起门票,郊游时只能躲开同学去啃菜窝头,这才是可耻的。为了避开这种耻辱,我们不仅偷窃,还会干出些别的。”


“好,边亚军。笑贫不笑娼,这是古训。那么你为什么不肯直接承认自己曾经偷窃呢?”


“偷窃是为了克服自卑。所以,当我们面对上流社会中的人时,我们则羞于承认自己有过某种行为。虚伪,是人的共同弱点;而道德判断却有着两重标准。”


“不对。任何社会都有自己的道德标准,这个标准是统一的,不存在两重性。”


“如果社会分裂了,道德还能统一吗?”


“社会分裂?”


“是的,由于经济条件和政治命运的巨大差异,社会分成上中下若干个等级,这个社会难道还是统一的吗?”


“边亚军,我们这个社会是存在着两个阶级,并且进行着你死我活的斗争。不过,社会是在无产阶级专政条件下统一的。偷窃,是不劳而获的资产阶级人生观的表现。这个阶级是腐朽的,正在趋于灭亡。”


“阮平津,你缺乏社会生活的历练,所以你几乎是不可理喻的。恕我直言,你裤带上的那根锁链,羞于示人,但在阮晋生看来却是维护道德的法宝。如果以道德来判断人的阶级属性,那么阮晋生是哪个阶级?是不是无产阶级的女人都要用钢链来拴牢裤腰带?所以,他维护的是等级、血统、家族荣誉,而绝不是阶级利益!”


“边亚军,你卑鄙!”


“对不起,阮平津,我有些忘乎所以了。”


“如果没有你们这些流氓的猖獗,我就不会蒙受钢链的耻辱。”


“阮平津,如果没有你们的血统歧视,没有机会不均等带来的绝望,我也不会蒙受偷盗的耻辱,也不会有流氓的猖獗!”


“社会机会永远也不可能均等!”


“那要看这种不均等是由于什么原因造成的。凭什么你们生来就优越,就高贵,而我却是下贱、不可信任?与生俱来,无可更改,我只有认命?像奴隶一样,含垢忍辱,等待来世?”


“你没有来世,边亚军,你作恶多端,寡廉鲜耻,只能下地狱!”


“你甚至都没有今世,阮平津。腰缠钢链却侈谈道德,你已经下了地狱!”


在他们争辩的过程中,付芳始终低头不语,但却极其专注地倾听着双方的言来语去。这时,她忽然开心地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泪水涟涟:“阮平津,你输了。这个姓边的,不仅长着一副黑心肝,还有一口钢牙利嘴。你虽然有钢链护身,他也能把它咬断。”


阮平津红了脸,恨恨地瞪了付芳一眼。


下半夜,篝火变成了炭火,霜气更重了,抬头看,黑黢黢的天空中布满了细碎的白色粉末,纷纷扬扬地降落下来。


阮平津的头发上结满了冰花。


“阮平津,你快回屋去吧,我们不再争吵了。”边亚军把白酒倒在一个搪瓷茶缸里,在火上烤热,一口一口地喝下去。他的头上和脸上落满了炭灰和霜花化成的水珠,显得肮脏、倔强而又可怜。


“不。我还想再听听你的故事,特别是偷窃。”阮平津固执地说,“你下手偷人家的东西,于心何忍?”


“算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我说过,那是一种耻辱。”


“那么,你就谈现在和将来。”


边亚军喝了一大口酒,然后把缸子递给阮平津。“你喝一口酒。我就把什么都告诉你。”他说。


阮平津豪爽地接过茶缸喝了一大口,呛得她咳嗽不止。


边亚军开始说:“周奉天死的那天,我和陈成大吵了一场。他逼着我立即洗手,从玩主的圈子里隐退,从此规规矩矩地做人。陈成是对的,因为按照当时的形势,他和我总要有一个人顶替周奉天,按陈成的话说,是当下一个冤死鬼。


“退却,我做不到。无论是对于生者还是死去的人,我都觉得自己负有道义上的责任。他们在我身后推挤着我,使我根本无从闪避。况且,我还有恨,强烈地仇恨阮晋生那些人。


“陈成没有强迫我,他自己走开了。当然,他也承担了自己对死者应尽的那份责任。从那个晚上起,我就强烈地预感到,我边亚军的归宿只能是一个,那就是像周奉天一样,最终会在一道看不见的钢铁壁障面前碰得头破血流、骨断肢离。


“当然,如果我能在这种巨大的碰撞中得以侥幸不死,我就算永远地获得了生存的权力,而且那将是一种极其辉煌的人生。因为只有到那时我才有可能摆脱掉心理的和世俗的束缚,彻底离开周奉天用生命划出的轨迹延长线,迈开腿走自己的路。我将凭借死亡和磨难给我遗留下的巨额财富,走向人生的辉煌和极致。”


阮平津被强烈地震撼了,眼前的这个人,这个流氓,他也拥有将来吗?他有权利奢望人生的辉煌和极致吗?


“杀死阮晋生,为周奉天复仇,就是你的辉煌吗?”她问。


“以前曾经是,现在仍然是。我憎恨阮晋生。”


“为什么?”


“因为那条钢链。如果他不肯相信你的清白,我就杀死他!”


“边亚军,阮晋生不相信我的清白,是因为他无法相信你。你是清白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