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能不能为你再跳一支舞

作者:鲁西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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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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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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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1480字


林子文是在最失魂落魄的时刻遇到郭欣妮的,那时候他刚跟初恋女朋友分手。每天沉沦在夜店,醉生梦死。


那一晚,林子文一个人喝得天昏地暗,醉意朦胧中看见舞台上有人在表演,只见那人“咻”地变出无数双手又“咻”地又收回去。林子文便悠悠晃晃地站了起来,才说了一句:“我醉了!”隔壁桌的客人冷不防就被他吐了一身秽物。


那个双臂文着刺青的客人不是善茬,一把拎起烂醉如泥的林子文挥手就打。一时间尖叫声、玻璃器皿的撞击声混成一片。


这时候,结束一支舞的郭欣妮走了下来,喝下一杯烈酒又反复赔不是,才将鼻青脸肿的林子文从乱拳中救出。


第二天,衣冠楚楚的林子文再次走进这间演艺吧。他第一次以清醒的神智欣赏台上的表演,他这才发现,昨晚救自己的女孩在台上跳的是千手观音,而不是在表演魔术。


那女孩是领舞,在这鱼龙混杂的舞台上她跳得很用心,眼波流转,熠熠发光。林子文看她妖娆地向众生盛开纤手,他看呆了,那一刻阴霾的世界仿佛突然之间被佛光普照,而她是他的观世音。


从此,林子文每夜都来,他爱上了那支舞,那一支支翻云覆雨手,仿佛真的沾染了神的气息,会让他失恋后烦躁慌乱的心变得无比安定。


后来熟悉以后,郭欣妮问林子文:“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林子文喝一口酒,没头没脑地开口:“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两家的又是世交,感觉很深。我一直深信不疑,她是我用这辈子去守护的那个人。可是,大学毕业后,她渐渐地变了,有一天我撞见她和一个男人手拉手从酒店出来……”他说到这里低头停顿了一下,复抬头反问郭欣妮:“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从小的梦想,是做一个优秀的舞者。艺术毕业后,我被分配到我们县的歌舞团,可是没多久因为资金问题,我们团就解散了。后来我就来到北京,找了这份工作,打算存一些钱,我想考北京舞蹈学院。”女孩说起梦想,脸上有了圣洁的光芒,这一次,没有喝多的林子文突然有种醉了的感觉。


第二天郭欣妮上班的时候,林子文偷偷塞给她一个纸袋:“送给你!”


她好奇地拆开:“是幅画!是千手观音!”她惊喜地把画抱在胸前,“天,你将我画得太美了!”


他看她开心的样子,有些羞涩又心满意足。于是,他们的故事就这样开始了。



郭欣妮同林子文在一起之后,才知道,原来子文这样有钱,不,确切一点应该说子文的母亲这样有钱,子文的父亲死去多年了,可林氏在全国拥有二十多间珠宝行。


可是子文送她的其他品牌的钻石戒指,他告诉她,他用自己加班赚的钱买的一对一模一样的戒指。那是她一生中第一颗钻石,他说:钻石是女人的星星,你是我的星星。于是,她将那枚戒指戴在手指上,连跳舞也不摘下来。


子文要带欣妮回家见母亲,虽然他一再强调自己母亲多么开明,欣妮心里不是不紧张,一个是名门公子,一个是夜店舞者,这样的悬殊,不知道将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呢。


可是没有,那餐饭果然如子文所料,吃得风平浪静。子文的母亲举止优雅态度和善,席间不断劝欣妮多吃菜,又赞她漂亮。一顿饭下来,欣妮的心情轻松了许多,也许并不是每个豪门都像电视上演的那样剑拔弩张。


那段日子,欣妮活得好像在天堂。她的千手观音一遍一遍跳下去,那是子文最喜欢的一支舞。


她说,我在台上,台下那么多人,我却感觉我在为你一个人跳舞。


子文说,请为我一个人,一直跳下去,跳到你的头发白了,背也驼了,看到这支千手观音,我便知道你爱我。


不久后,欣妮收到一封从老家发来的信。她看见哥哥在信上写,欣妮,我出狱了,准备来北京找你,顺便看一下有什么事可以做的。


收到哥哥的信,欣妮又惊又喜。自从父母去世之后,哥哥就是欣妮这世界上最亲的人,一年前,哥哥就是为了替欣妮筹上大学的钱,去偷别人的摩托车,才会犯盗窃罪被判入狱一年。



哥哥到北京以后,欣妮在子文的帮助下租了稍大一点的房子。欣妮住卧室,哥哥就住在客厅。


安顿下来之后,哥哥开始找工作。鉴于前车,欣妮不得不事先与哥哥沟通:“我们都年轻,就算苦一点,日子还是能过,不管怎样,都不要去做坏事。”


哥哥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你放心吧,我会努力工作。”


哥哥很快找了一份房产顾问的工作,可是这份工作如果不把房子卖出,底薪只有一点点。哥哥在人生不地熟的北京,苦苦转了一个多月,一套房子也没有卖掉。


有一天哥哥在吃饭的时候突然说:“你男朋友家那么有钱,要不你把他家人介绍给我,我手上正好有一套很划算的别墅。”


欣妮瞪大眼睛:“你要向子文他妈妈推销别墅?”


哥哥见欣妮这么紧张的样子,有些不高兴了。“有什么不可以,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把好东西推荐给她,她如果想买就买,不买也可以帮我推荐给熟人。你不是一直说你未来婆婆对你很好吗?”


欣妮想想也不是没有道理,那天打电话问候子文母亲时顺口提起这事,对方倒是很客气:“都是一家人,早该请你哥过来坐一坐了。”


那天下午,欣妮带着哥哥一起上子文家,子文去上班了,家里只有子文的母亲。


哥哥和子文母亲说起市郊的那所别墅,子文母亲叫佣人上茶和水果,又很客气地听他讲完,才说,“近期倒是没有想要买房子,不过好不容易来,先一起吃顿饭吧,我去看一下厨房的燕窝好了没有。”


欣妮连忙跟进去帮忙。结果她们出来的时候,哥哥却脸色慌张地起身告辞,说是公司有点事,饭也不肯吃就要走,欣妮只好跟哥哥一起走。


次日,欣妮再接到子文母亲的电话,那声音一反常态的冷漠:“欣妮,来乐客咖啡厅,我有事和你谈!”


欣妮的心一下紧缩,她隐约预感到发生了大事。自哥哥从林家离开后,就一直没有露过面。


果然,她一见到子文母亲,对方第一句话便如晴天霹雳:“昨天你们走后,我发现客厅里少了一尊金佛。”


欣妮顿时脸色煞白,她明白了,是哥哥……


子文母亲见欣妮不说话,她继续说:“这件事可以变大,那尊金佛,价值一百万,如果我们报警的话,够坐半辈子的牢……”


欣妮果断地打断她:“不可以报警。”


“不报警也是可以的。”子文母亲慢条斯理地说,“条件只有一个,请你以后离开子文。”


欣妮抬起头,第一次认真地看眼前这个中年女人,原来她从来都没有接受过她,原来她一直都在希望拆散他们,原来她之前的友善与客气,只是为了等待一个这样的契机。原来,她和电视上那些豪门家长唯一不同的是,她更聪明,知道不应该强硬阻挠爱情至上儿子,因为那样会适得其反,而是耐心寻找一个可以突破的缺口,现在,她找到了。



“我答应你。”欣妮对子文的母亲说。


然后看着对方心满意足地开出一张支票,欣妮说,“你不需要再给我钱的。”


子文的母亲说:“这钱不是用来收买你的,是子文需要一个你离开的理由。比如你傍上了其他大款。”


欣妮接过支票,她冷冷地将脸逼近子文的母亲,“我会让你满意的,如果你认为这样可以让你儿子幸福!”


当她转身时候,那个老女人在她身后说:“你在下贱的地方跳舞,又有个会偷东西的哥哥,我想不出任何让儿子娶你的理由。”


眼泪落下来的时候,她骄傲地没有去擦。


那一天,她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是让来接她下班的子文,看见她在和酒吧里的一个客人接吻,然后当着他的面,乘那个客人的奔驰扬长而去。


这样做很残忍,可是欣妮已经没有了选择。她不能够让哥哥再去坐牢。所以,第二天当子文再跑来找她的时候,她的戏还要演下去:“你家虽然有钱,但是毕竟不是你自己有钱,那我还不如直接找个有钱的。”


欣妮无情地推开子文,慢慢转身离开,却没有人看见她肝肠寸断。


子文脸色苍白大喊大叫:“你在撒谎,我不信!我不信!”可渐渐地他不信的声音越来越虚弱,毕竟,他曾经被深信的女孩骗过一次,他很容易便相信历史会重演。


之后,欣妮辞去了那间演艺吧的工作。搬到新买的房子里,用的是子文母亲给的钱。



和欣妮分手后,子文像变了一个人,开始认命,越来越与世无争。


被两个女人刻骨铭心地欺骗之后,子文开始不再相信爱情,现在在这世界上,他唯一能够相信的是他母亲,而他也开始明白,只有母亲,永远不会离开他,不会伤害他,不会欺骗他,不会突然对他调头。


子文遵从母亲的吩咐进入林氏企业工作,在以前这是根本不可能,他曾经倔强地坚持在外面打工,他要自己选择人生。可是人生一次次证明他选择错误,他开始意识到,母亲也许是对的。


他也按照母亲的安排,娶了一个富翁的女儿。在结婚的前一天,他去找欣妮,这个贱人,他恨她,他好恨她,即使到现在快要结婚了,他还是没有停止过要恨她。在结婚的前一夜,他去她以前工作的那个酒吧,他以为欣妮还会在那里,他要结婚了,他只是想当面羞辱她。


结果却从以前和她一起工作的姐妹那里得到她的地址。


喝得半醉的子文用力敲门,开门欣妮没有料是他,吃了一惊,退到客厅。他闯进去借着酒意,他用脏话骂她,甚至想要给她一直想给她的一巴掌,是她欠他的。


可是子文在欣妮家的客厅里,目光一扫,突然间酒意全消。他看见墙上挂的那幅画,他看见很早以前他送她的那幅千手观音。


看着那幅画,子文突然想起从前和欣妮在一起的那些纯真又快乐日子。那时候,是她的舞将他从地狱中救出来,后来又将他推进了更深的地狱。


看着那幅千手观音,他突然不再恨她了。他沉默地转身,疲惫离开她的房子。


欣妮看着子文离开的背影,她靠在门上,用手覆住脸。刚才在子文面前,她一直小心地将右手放在身后,她害怕让他看见,她的无名指上那枚他送的戒指,从来都没有摘下来过。


她还爱他。



转眼已是五年后。


子文的母亲去世,他正式接管林氏。而子文和妻子的婚姻也无疾而终,或许他从来没有爱过她。


年过三十的子文越来越成熟稳健,事业做得如火如荼。可是他内心深处从来没有停止过,思念一个人。


他开始审视自己的生活和感情,他想,如果可以快乐,也许他可以不必计较太多。事实上,这五年来,他从来没有真正快乐过。


现在,他可以为自己快乐做主。于是他试着写信给那个人。


我现在有了属于我自己的钱了,也有足够的自由,可以满足你对爱情的所有要求。


如果你还爱我,请在初遇的日子,请在老地方,为我跳那一支舞,好吗?我想,看到那盛开的千手观音,我的爱情会像回忆那样复苏。


欣妮读子文的信的时候,她握信的左手微微颤抖。这何尝不是她的愿望,她多想么再为他跳一支舞。


这五年时间,欣妮没有考上梦想的北京舞蹈学院,也没有继续跳舞。她身体已经有些僵硬……但是她很快放下信,试着抬腿和旋转,那一刻,她决定为他再跳一支舞。


约定的那一天,子文走进这间久违的演艺吧,闪光灯打在他的脸上。他不由有些紧张,仿佛他才是即将上台的舞者。


子文在台下,看了一个一个节目。他看了看表,十点二十分,那是当年欣妮跳千手观音的节目时间,他的心跳加速。


一股干冰喷起来,音乐响起,子文在台下注视欣妮出来,真的是她。


可是,不对。


音乐不对,服装不对,她的舞姿也不对。


台上音乐是隐形的翅膀,子文失望看欣妮张着大大的白色翅膀轻舞的样子,她依然舞得那么美。


可是子文知道,欣妮已经不爱他了。


他曾经对她说过。“请为我一个人,一直一直跳下去,跳到你的头发白了,背也驼了,看到这支千手观音,我便知道你爱我。”


现在她用另一支舞来告诉他,她不爱他。她为他跳了另一支舞,这是礼貌,还是安抚?


子文觉得失望,以前她为了钱离他而去,现在他有钱了,她依然不爱他。音乐刚刚结束,他便愤然离去。他不会看到,欣妮低头谢幕时眼里的闪着的泪光。


他也永不会知道,她有一双隐形的翅膀。



十天前,欣妮开始排练自己这支舞,隐形的翅膀。她想过,只有将双手隐藏在巨大的翅膀里跳舞,才不会有人发现,她失去了右手的四支手指。才可以让自己在子文面前展现最完美的舞姿。


欣妮失去了右手的四支手指,因为这个原因,她被舞蹈学院拒之门外,并因此无法继续跳舞。她不能再跳千手观音,她也不能让子文知道她爱他,依然爱他。


她这样煞费苦心编排这支舞,乞求酒吧老板可以给她一次上台的机会,不过是,能为子文再跳一支舞。


欣妮知道风华正茂的子文,还会遇到许多年轻、美丽、健全的女孩,而自己在收下他母亲支票那天开始,已经不配他的爱情。她只是欠他一次完美的谢幕。


四年前,欣妮在酒吧表演完节目,走在回家的路上。被两个神情紧张的男人跟踪。


在一个黑暗的转角,那两个男人追了上来,要强行脱下她右手无名指上的钻石戒指。


那是子文送她的星星,她用全力和他们争夺,对方在紧张的抢劫中,索性一劳永逸地剁下她的右手手指,连同那枚闪闪发光的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