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两个人的六合彩

作者:鲁西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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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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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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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5796字

我是农民家庭的孩子,大学毕业以后分在老家的镇上做财务工作。有一天上班的时候,我突然接到妹妹的电话:“哥,你快回家劝劝咱爸吧,他老人家最近迷上了赌‘六合彩’,啥事情也不干了,天天泡在家里研究‘猜码诗’,输多赢少不说,还几百几百地往里砸,再玩下去整个家当都要输光了……”


这些年来,在我们当地兴起了“六合彩”,吸引了许多文化不高又渴望不劳而获的人上当受骗。我对这种愚昧无知的“游戏”自然是避而远之,可是没有想到我那一辈子老实巴交的父亲,会被这虚幻美丽的发财陷阱蒙蔽并不能自拔。


作为读书人,我深深知道“六合彩”赌博的危害。照此下去,不仅父亲辛苦了大半辈子的积蓄要被通通掳走不说,老人的正常生活和身心也将受到巨大的影响与伤害。


我连忙匆匆赶回村里,同父亲摆事实讲道理,耐心地告诉他“六合彩”的种种危害。比如报纸上哪些人因为“六合彩”倾家荡产,哪些人又因为“六合彩”家破人亡。可是父亲显然是中“六合彩”的毒太深,不仅不听我的劝告,还反过来对我宣传,说同村某某某,上一期中了一万多元。又说邻村的某某靠买“六合彩”盖了房子。言语中流露了对中彩者的羡慕,大有不达目标不罢休之势。


我知道痴迷“六合彩”的人,通常只看到高倍数的奖金和别人中彩的幸运,却看不到庄家的胜出率是他们的几十倍以及90%以上的彩民在赔本的事实。我跟父亲苦口婆心讲解这些数据,他不仅不听,还反过来斥责我的不孝:“我老了,难得还有这么一个爱好,买‘六合彩’的钱又没向你们拿,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这事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对于软硬不吃的父亲,我最终无计可施。可是眼睁睁地看着他沉溺于“六合彩”赌博中,又觉得痛惜。我想又想,最后得出一个结论,眼下怎么苦劝父亲都听不进去,倒不如任由他去,老人家吃到苦头总有幡然醒悟的一天。


这么一想,我就回去对父亲说:“既然你这么喜欢玩六合彩,那我以后不会再反对你。不过你老人家腿脚不方便,买‘六合彩’要去镇上那么远,不如以后把这个任务交给我,你每期要买什么号码打电话告诉我,我给你捎回来。”


我这样一说,父亲满意地连连点头,倒是妹妹在一旁气得又跺脚又瞪眼,我知道她想说,你怎么不劝阻父亲,反而助纣为虐?我走去冲她眨眨眼说,“既然咱爸这么喜欢玩,算是用钱买他老人家高兴好了。”父亲在一旁像个孩子似的笑逐颜开,连连说道:“还是我儿子孝顺我!”


于是,从那以后给父亲买“六合彩”的任务就落在我身上,每次我在电话中将父亲要买的彩票编码和数量抄下,下班后骑自行车将彩票送回村里。倘若遇上中奖,又帮他把将彩票带到镇上去兑奖。


但大部分时间里,父亲依然是输多赢少。可是他老人家丝毫没有罢手之势,反而越买越上瘾,后来他的私蓄输得差不多了,到了开始向别人借钱赌“六合彩”的地步。


我有意无意中提醒父亲,“你买这么久都是在输钱,为什么还要买?”


父亲把输红的眼一瞪:“我不信会一直输下去,总会轮到我赢的。”


我便不再说什么,继续帮父亲买“六合彩”。父亲则继续输,输到后来都没有人愿意借钱给他了。


父亲为赌资急得在家团团转,我只得答应他出面帮他借,我担心不这样做,他会去卖血,或者做出其他不好的事情来。


我对父亲说:“钱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帮你借,但是每一期你输多少赢多少要自己记清楚。”


父亲感激地直点头,说:“别担心,我很快就会赢的,我很快就会赢的。”我转过身去,背着父亲无奈地摇了摇头,为了这件事我还和妹妹还吵过不下好几回,她一直认为父亲之所以弄到如今这般田地,一半有我的“功劳”。


父亲继续买“六合彩”,由于急于翻本,他下的注越来越大,每期从几百上升几千。到了年底,有一天我回家正好碰到那些讨债的人上门,他们围着父亲推推搡搡向他追债。我连忙上前解围,并向大家保证明天去镇上取钱一定将父亲欠他们的账还清,那些人才吵吵嚷嚷地离去。


我看了蹲在墙角沮丧抽烟的父亲一眼,觉得是摊牌的时候了。我说:“您已经赢了两三年了,越输越多,如果输到没钱可输,没钱可地步的地步,您准备怎么办?”


父亲不知道是赌气还是执迷不悟,瞪了我一眼,“卖了房子继续买呗!”


“如果房子卖了,还是输怎么办?”我又问。


父亲白我一眼,“问这么多干啥,房子不是还没有卖么。”


“按照你输的掉的钱,我们家这破屋早卖了十次了。”我从口袋里拿出一本账簿,“你看看,不算你自己的钱和你向别人借的钱,从去年开始,你从我这里拿去买六合彩输掉的钱一共有二十六万九千。”


父亲手一颤烟斗掉在地上:“有这么多?”


“我没有骗你,你自己那里也有记,你可以去算。”我一脸正色地说。


父亲接过账本,使劲翻了又翻,他不安地嘀咕:“怎么会输这么多,怎么会输这么多……”原来黝黑泛红的脸此时变得苍白。突然他丢下账本,一把抓住我:“娃,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钱?你在镇上做账务的,是不是做了什么犯法的事情?”


我不承认,也不否认,面无表情地说:“我认识的人你也认识,你知道的,没有人会借这么大笔钱给我。”


原本倔强顽固的父亲在这个瞬间被击溃,他大惊失色地拉着我泣不成声:“都是爹的错,爹不该买六合彩,爹害了你,我明天就去自首,钱是我输的,他们要抓就抓我吧。”


“如果是挪用公款这么大的数额,可以杀头的罪,不是想顶替就能顶替的。”我说。


父亲一屁股坐在地上,绝望地捂住头。我不忍父亲再受惊吓,连忙见好就收,安慰道:“不过这种事,我怎么会犯傻去干。”


父亲抬起头,眼睛一闪闪:“当真,你没干?”


我点点头,“不过你以后再也不能买‘六合彩’了。”


父亲像个犯错被赦的孩子,使劲地点头,“再也不买了,打死我都不买了!”


见目地已达到,我不由暗自微笑,父亲终于迷途知返了,也不枉我一番用心良苦。


故事到这里,我相信许多人还有疑惑。父亲从我手上拿走并累计输掉的钱,的确已达到二十多万的数额。只不过,我从来都没有过这样一笔钱,就像我从来没有为父亲买过“六合彩”一样。我只不过是买了一台打印机,放在办公室里。每次根据父亲要求买的号码和数量打印出他要的彩票,卖给父亲一个人。然后再根据当地“六合彩”的开奖号码,来决定父亲当次的输赢,并在父亲赢的时候有用自己垫的钱赔给父亲。事实上所有的下注与输赢只不过是在我与父亲两个之间,不断循环往复而已,只是他输多赢少才不至于让我露出马脚。


妹妹知道后哈哈大笑,说这就叫做:“肥水不流外人田。”从头到尾,这只是两个人的六合彩,父亲是我唯一的彩民,我是父亲唯一的庄家。